得趕緊把這好消息告訴老媽！

    他想著就腳下生風(fēng)地往壽寧宮去了，不想剛走到一半，就見姜姮從不遠(yuǎn)處的小道上裊裊而來。

    “參見殿下?！?/br>
    “你怎么會在這里？”陸季遲看了一眼她來時的方向，明白了，“給秦太妃請安來了？”

    姜姮含笑點頭：“殿下這是要去哪兒？”

    “去吃黑暗料理?！标懠具t這會兒心情很好，見四下除了姜姮的貼身丫鬟月圓之外沒有別人，忍不住就眼睛一翻，做了個痛苦的表情。

    長相英俊的少年，哪怕刻意搞怪也不顯丑，反而有種神采飛揚的感覺，姜姮一頓，眼中浮現(xiàn)點點笑意：“什么是黑暗料理？”

    陸季遲在月圓怪異的注視下壓低了聲音說：“就是特別難吃的飯菜?！?/br>
    他神神秘秘又很高興的樣子，姜姮不知怎么來了興致，學(xué)著他的樣子低聲道：“宮里怎么會有特別難吃的飯菜？”

    “這個不能告訴你。”怎么說都是自家親媽，再嫌棄也不能讓別人知道她的黑點。

    ……這是涮她玩呢？姜姮睨了他一眼：“那祝殿下吃得開心?！?/br>
    陸季遲頓時就樂了：“都說了是特別難吃的飯菜，你還祝我吃得開心??？”

    “殿下若是不想吃，大可不去。可您不但準(zhǔn)備去，看著還挺高興，這說明那飯菜難不難吃對您來說并不重要?！苯獖龡l斯理地笑了一下，“臣女不祝殿下吃得開心，難不成要祝殿下吃得不開心？”

    陸季遲：“……”

    說的好有道理，完全無法反駁。

    “咳，那什么，文淵閣起火的事兒你知道了嗎？”發(fā)現(xiàn)嘴炮技能沒有對方厲害之后，他果斷選擇了轉(zhuǎn)移話題。

    姜姮勾唇，看了他一眼說：“知道了?！?/br>
    “那孟婉妍和孟春林的下場……”

    “也聽說了?！?/br>
    見她說起這事兒神色淡然，半點波動都沒有，陸季遲忍不住好奇：“你就沒有什么感想？”

    外面的人聽見這事兒要么惋惜要么氣憤，她也算半個知情人，怎么卻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感想？”姜姮挑眉，“這種事不是很常見么，臣女沒有什么特別的感想?！?/br>
    “……常見？”

    “權(quán)力欲望，愛恨情仇，這世上每天都有人為了它們互相傷害，彼此爭斗，確實很常見呀，”姜姮看了他一眼，“殿下不這么覺得嗎？”

    陸季遲徹底不知道怎么接話了，這姑娘說話忒堵人了。

    垂目蓋住眼中的戲謔，姜姮又道，“不過我確實不大能理解他們的所作所為，在我看來，他們追求的東西毫無用處，完全比不上一個能讓人吃飽的包子來得實在?！?/br>
    孟春林所求的名利也好，孟婉妍所求的愛情也罷，都是看似華麗其實無用的東西，失去了并不會死，得到了也并不能活得長久一些。

    陸季遲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然后詭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

    這是快被洗腦了??！少年嘴角微抽，想說什么，不遠(yuǎn)處忽然匆匆走來一個宮人：“五姑娘，榮國公府派了人來請您回去，說是您弟弟突然發(fā)病了?！?/br>
    姜姮一愣，臉色頓時就變了。

    “殿下，臣女……”

    那宮女聲音不小，陸季遲也聽到了，不等她說完就擺手道：“行了，趕緊走吧?！?/br>
    “臣女告退?！?/br>
    姜姮匆匆離開，陸季遲想了想，轉(zhuǎn)頭找到在外宮等候的魏一刀，低聲吩咐了兩句，這才重新往壽寧宮去了。

    不到半個時辰，兩位太醫(yī)出現(xiàn)在榮國公府。

    “秦太妃命臣等來給貴府四公子看病，不知病人現(xiàn)在何處？”

    她出宮的時候姨母剛睡下，哪里能知道阿辭病發(fā)的事兒……聞聲而出的姜姮愣了愣，心里猛地一暖。

    是他。

    第34章

    太醫(yī)來得及時,　姜辭的情況很快就穩(wěn)定了下來。

    姜姮松了口氣，起身送兩位太醫(yī)出門，末了才回到床邊，慢慢開口道：“說吧,　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天好,　少爺難得有興致說想去花園逛逛,　奴婢便陪著他去了。沒想三姑娘與四姑娘也在那放風(fēng)箏,　少爺沒注意,　不慎絆著了四姑娘的風(fēng)箏線。四姑娘的風(fēng)箏沒放起來,　三姑娘取笑了她一句,　她便惱了，說少爺一個病秧子就不該出門……”說話的是一個身穿石青色褙子,　右臉發(fā)紅的丫鬟,　“少爺?shù)谝粫r間就道歉了,　可她就跟沒聽見似的，還執(zhí)意要少爺替她把風(fēng)箏放起來……少爺身子弱，走路都辛苦，哪里能跑跳？奴婢便替少爺解釋了幾句，可四姑娘卻說說奴婢不敬尊卑，命人掌摑奴婢。少爺見她這般不講理，忍不住與她爭執(zhí)了幾句,　然后……”

    “然后她就對阿辭動手了？”

    “是,　四姑娘推了少爺一把,　少爺險些摔下荷花池,　之后就發(fā)病了……”丫鬟說著紅了眼，“是奴婢沒有照顧好少爺，請姑娘責(zé)罰。”

    姜姮沒說話，半晌才搖了一下頭：“不關(guān)你的事，快下去上藥吧?！?/br>
    她的聲音依然軟糯，可熟知她性格的月圓卻從里頭聽出了凍人的寒意，她擼起袖子，露出白白胖胖藕節(jié)似的手臂：“簡直就是欺人太甚，姑娘，我這就去揍她一頓給咱們少爺報仇！”

    姜姮想說什么，床上的小少年長睫一顫睜開了眼。她頓時顧不得別的了，忙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醒了？感覺怎么樣？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沒……”約莫十一二歲的小少年，眉目精致，五官俊秀，小小年紀(jì)便已風(fēng)姿初現(xiàn)。只可惜因為天生心疾，常年臥床的原因，瞧著十分蒼白也十分瘦弱。對上jiejie擔(dān)心的眼睛，他微微一笑，露出兩個可愛的小梨渦，“就是有點兒餓了?！?/br>
    見他雖然虛弱，但確實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大礙，姜姮心下徹底放松，緊繃的身子軟了下來。

    “已經(jīng)叫人去熬粥了?！?/br>
    見她說完這話就定定地看著自己不開口了，姜辭眨眨眼，露出了一個天真可愛的笑容：“喉嚨干，想喝水?！?/br>
    姜姮偏頭，示意月圓給他倒，小少年忙伸出枯瘦的手指拽住她的袖子：“要jiejie喂我。”

    他聲音細(xì)細(xì)的，帶著還未完全褪去的稚氣，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又黑又亮，像是蘊了一潭清水，看得人心里直發(fā)軟。

    姜姮看了他一眼，接過月圓遞來的茶杯，動作嫻熟地扶他起身喂他喝了兩口。

    小少年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姜姮放下茶杯：“現(xiàn)在可以說說為什么這么做了？”

    這話聽著沒頭沒尾的，姜辭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開口就要裝傻。

    “老實交代，不然兩個月不許碰甜食?！?/br>
    “不要！”姜辭一下瞪圓了眼睛，臉上無辜的笑容也維持不住了。

    她這弟弟生性聰慧，過目不忘，純真孱弱的外表下生了一顆比成年人還要多幾竅的心，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露出幾分真正屬于這個年紀(jì)的孩子氣來。姜姮垂目掩去眼底的笑意，神色淡淡地說：“那就快點交代，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去招惹四jiejie?！?/br>
    姜辭面露委屈：“哪里是我招惹她，分明就是她……”

    “你是我?guī)Т蟮模阌X得你能瞞得過我么?！?/br>
    姜辭頓住。

    姜姮看了他一眼：“是因為前些時候她在文淵閣里當(dāng)眾為難我的事兒？”

    姜辭沒說話，半晌才垂下長睫：“她能當(dāng)眾設(shè)計你，令你險些得罪明榮郡主，我自然也能背后設(shè)計她，叫她失去一門好姻緣?！?/br>
    又想起jiejie從不曾得罪過她，姜媛卻總是刻意為難，姜辭漂亮的眼中就閃過了幾許與天真面容不符的冷芒，“我知道jiejie聰明，不會被她的雕蟲小技傷到，可我討厭她總是在你面前蹦跶，令你心情不快?！?/br>
    姜姮心里一軟，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看著他道：“所以你今天是專門去堵她的？”

    姜辭眨眼：“嗯。”

    “你方才說令她失去一門好姻緣又是怎么回事？”

    “昨兒阿和來看我的時候，意外跟我提起今天廣安伯夫人要來府中拜訪的事情。廣安伯府與咱們府上無親無故，我一時好奇，多問了兩句，這才知道原來廣安伯夫人近來一直在給她家二公子相看媳婦兒。這府里還沒定親的，只有四jiejie與六jiejie，六jiejie是庶女，配不上人家二公子，所以……聽說那位二公子才德兼?zhèn)洌L(fēng)姿出眾，我怎么能讓這樣一個優(yōu)秀的人被四jiejie給禍害了去呢？”

    姜辭搖搖頭，一臉無辜地說，“jiejie，我設(shè)計叫廣安伯夫人看清楚四jiejie的真面目，這也是在做善事呀，不然娶了四jiejie那樣心性卑劣，刻薄惡毒的姑娘為妻，那位二公子豈不是一生都要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他一臉真誠，仿佛真的在替那位二公子的未來感到擔(dān)憂，姜姮嘴角微抽，抬手掐住了他沒什么rou的臉蛋：“麻煩你先擔(dān)心擔(dān)心自己的身體可好？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嗯？”

    姜辭患有嚴(yán)重的心疾，從小就不能跑不能跳，更不能受到驚嚇，有太醫(yī)斷定他活不過十五，姜姮不信，為了給他調(diào)養(yǎng)身體，不知費了多少勁兒。

    姜辭知道jiejie辛苦，也一向很懂事，從不鬧著出去玩或是做會讓jiejie擔(dān)心的事情，這回是實在忍不住了才會出手。動手之前，他其實也已經(jīng)將一切都算計好了，只是沒想到姜媛那么不經(jīng)刺激，惱羞之下竟直接對他動了手……

    她可比他大了好幾歲呢！

    身體也比他好！

    真是太不要臉了。

    姜辭撇嘴，不經(jīng)意間對上姜姮隱隱還有些后怕的雙眼，頓時一愣。

    “對不起jiejie，讓你擔(dān)心了，”他歉意地低了下頭，“往后我會更注意的……”

    姜姮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往后。”

    姜辭愣了愣，臉色微變：“你生氣了？我……”

    “我沒生氣，只是阿辭，jiejie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插手這種事情?！苯獖⑽⒅逼鹕?，目光認(rèn)真地看著他，“你要記住，雖然病弱的身體將你困在了這方寸之地，可作為一個男人，你應(yīng)該將目光投向蒼天大地，投向更寬闊的遠(yuǎn)方，而不是像后宅里的女子一樣，將心思放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我知道你是想保護jiejie，我也很高興你有這樣的心，可一時的報復(fù)并不算什么，這世上那么多人，沒有了你四jiejie，也還會有別人不喜歡我，想要欺負(fù)我，你能一個一個都像今天這樣報復(fù)回去嗎？”

    姜辭猛然抬頭，想說什么，又有些茫然地頓住了。

    “我的弟弟雖然身體不好，可他心有玲瓏，聰慧過人，是經(jīng)天緯地之才，我相信未來有一天，他會憑著自己的能力叫這天下的人哪怕是不喜歡我，也不敢再欺辱于我。至于眼下……”姜姮笑了起來，溫婉的臉上透出一種平?？床灰姷钠G麗與傲然，“放心吧，別說一個四jiejie，就是這滿府女眷加起來也不夠我玩的?！?/br>
    眼底的迷霧被清風(fēng)吹散，俊秀的小少年抬起頭，眼角微微發(fā)紅，眼神卻比從前更加清亮。

    “我知道了……”他重重地點了一下頭，“jiejie，我知道了！”

    ***

    姜辭喝了點粥之后就又睡過去了。

    姜姮吩咐丫鬟們好好照顧他，這便帶著月圓回了自己屋。

    “害得少爺病發(fā)，危及性命，卻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似的，至今連個人影兒都見不著，姑娘，這四房也太不把咱們放在眼里了！”

    姜姮淡淡挑眉：“哪里只是四房如此?！?/br>
    其他幾房和老太太也是至今連句問候都沒有，個個兒裝聾作啞呢。

    月圓氣得一張胖臉鼓成了球：“若沒有咱們老爺在邊關(guān)拼命，這榮國公府早就不知沒落成什么樣兒了，哪兒還有如今的風(fēng)光！可這府里的人，一邊享受著老爺帶來的榮光，一邊卻這樣對待你和少爺！簡直就是無恥！”

    “好了，犯不著與他們生氣?！?/br>
    “可今天這事兒難道就這樣算了嗎！”

    “動了阿辭還想算了？”姜姮笑了，“怎么可能?！?/br>
    她不在意他們對她的冷待與欺辱，但阿辭，那是她的命根子，誰動，誰就得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