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有想到，這個女孩遠遠超過了她的想像。以為是鄉(xiāng)下的無知少女，偏偏一來招工考試就力壓田清清。而她的態(tài)度，看似天真，實則句句在眾人面前打她的臉。

    “辛哥都不回家，宋叔叔怎么可能知道辛哥的情況?！碧锴迩鍖嵲谌滩蛔×耍纱嘤H自下場。

    “宋叔去找過辛墨濃的領(lǐng)導(dǎo)，想到調(diào)到第五機械廠工作，領(lǐng)導(dǎo)告訴他直系親屬不能同在一個單位，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至于為什么不告訴蘇姨，你問我，我問誰去。反正那幾根金條我們已經(jīng)花了，誰也別掂記?！比~悠悠微笑著看著田清清。

    她說的事都是真的，宋國成來了也沒法反駁，而第五機械廠是軍工廠對外的名字。

    蘇金娜趕緊攔住田清清，“老宋出差了，可能是忘了跟我說這事。上班了就好，說明這孩子還是聽勸了。當(dāng)媽的說的話，就算他當(dāng)面不聽，心里還是知道，都是為了他好的?！?/br>
    葉悠悠一揚眉，蘇金娜比她想像中的，還是要高明一點，雖然丟了面子，但是最后能扳回一局，算是很厲害了。

    一邊的蘭大姐看著他們斗法，臉上略帶一絲驚詫，原來這個葉悠悠和蘇金娜的關(guān)系是這樣的，看樣子是她之前想差了。

    張?zhí)鹕慈~悠悠速度越來越快，壓低了聲音對田清清道：“你看她賣弄的，要是最后錯的一塌糊涂，再快又有什么用?！?/br>
    “我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碧锴迩逍睦锓v起滔天的怒氣，葉悠悠手腕上的那塊表，深深的刺激了她。一想到這是辛墨濃送給她的，也許還是定情信物，就恨不得上去把那塊表砸個稀爛。

    祝新華那組，柳長河自己就是檔案科的，對這些又有興趣，當(dāng)然是摸的門清。他負責(zé)給吳新業(yè)和祝新華講解，蘭大姐只在旁邊看著，確定沒有錯便讓他們開始干活。

    “看不出來小祝手腳挺快嘛?！碧m大姐看祝新華絲毫不比柳長河慢，出聲說道。

    “是大家教的好?！弊Ｐ氯A很有禮貌的回道。

    “你生父呢，是不是也到京城來了?！碧m大姐狀似無意的問道。

    祝新華手上一頓，臉上浮起一個苦笑，“他已經(jīng)不在了?！毙睦锬恿艘痪洌沂侵哥姶蟪?。

    “不在了？”蘭大姐的目光落到書頁上，似在檢查錯誤，手指頭輕輕顫動著將書頁里的一張錯誤的時間抽了出來。

    對啊，當(dāng)時洪歌說的是烈士遺孤，她太過激動，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用詞。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還以為他后頭把你找了回去。”蘭大姐輕聲道。

    “他是自殺，前幾年的事。他死后，留下一封信，交待了我的身世，希望組織上給予照顧。”祝新華有些奇怪，鐘大成的戰(zhàn)友，難道是這位蘭大姐嗎？

    “自殺，怎么會？這，這也太奇怪了，有什么過不下去的地方，竟然……”竟然是自殺，蘭大姐的手顫抖著，緊緊握住整理好的檔案冊，直至在上頭留下自己的指甲印記。

    “您認識我父親？”祝新華試探著問了一句。

    蘭大姐象觸電般的跳了起來，一臉強忍的平靜，“不，不認識，就是覺得有些奇怪。”

    “我也覺得奇怪，所以一直想搞清楚，他是見了誰，才會忽然活不下去了。”祝新華嘆了口氣，只留了一個話頭，卻沒有再說更多。

    整整一天的時間，蘭大姐也只是在最開始的時候問了這幾句，之后再沒有說話。整理檔案的地方非常大，為了怕影響別人，都是各人坐一處，分的開開，唯恐自己這邊的資料混到了別人的資料里。

    蘭大姐作為老員工，指點新人是應(yīng)該的，他們的談話沒人聽到，但是看到他們說話的人，都不會覺得有任何問題。

    只有祝新華自己知道，這位蘭大姐的問題大了。

    當(dāng)天晚上，辛墨濃開著車，接上葉悠悠，祝新華已經(jīng)坐在車?yán)?。三個人開到路邊停下，坐在車?yán)镎f話反而最安全。

    “蘭大姐，可是，不是說是戰(zhàn)友嗎？”葉悠悠瞪圓了眼睛。

    “戰(zhàn)友也可以是女人?！毙聊珴饪粗?，“不過不怪你，連我也下意識的以為這個戰(zhàn)友會是個男人?！?/br>
    上戰(zhàn)場殺敵的，當(dāng)然都是男人，但他們干的又不是上戰(zhàn)場的活兒，當(dāng)然是男女都有，說戰(zhàn)友一點毛病都沒有。

    “那就真的是她了?！比~悠悠想到這位蘭大姐在聽到鐘大成的名字時，先摔了水杯，又主動要求借調(diào)去檔案科幫忙，這樣看來，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情難自控之下的失態(tài)。

    “咱們運氣不錯?！睕]有費多大的力氣就找出鐘大成的戰(zhàn)友，辛墨濃的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那我來上班的意義到底在哪兒?。俊比~悠悠托著下巴，基本上只需要祝新華出馬就夠了呀。

    辛墨濃摸摸葉悠悠的頭發(fā)，“反正你也要找個地方上班，這里不好嗎？”

    就算葉悠悠參加高考讀完大學(xué)，不是一樣要去工作嗎。提前適應(yīng)一下，也沒什么不好的。而且辛墨濃也有私心，吳新業(yè)和柳長河都是不錯的人，有他們在，再加上葉悠悠的性格，吃不了虧。

    要是她自己隨便找個地方上班，機關(guān)單位是不對外招工的，只有工廠一類的地方，工作辛苦不說，萬一吃了虧，連個能報信的眼線都沒有，他怎么放心得下。

    但這些事，他只會放在肚子里，絕對不會說出來。

    祝新華忽然覺得眼睛有點刺痛，低頭揉了揉，想到meimei在火車上跟他說的話，他不由有了片刻的失神。如果這就是命運，那他顯然不怎么討命運的喜歡。

    辛墨濃輕握葉悠悠的手，很快就放開了，畢竟有外人在場，再纏綿下去該惹人笑了。輕咳一聲，“新華將來的打算呢，我看倒不如趁這個機會留下。”

    祝新華的身份雖然是假的，但是手續(xù)肯定是真的，要是能轉(zhuǎn)正，以后考完大學(xué)再回來工作，直接留在京城，也省了從下頭一步步往上爬的辛苦。

    “不了，等這件事辦完，我準(zhǔn)備回學(xué)校讀書。若是有機會，希望能夠繼續(xù)深造，至于工作，我覺得從基層干起，也沒什么不好的?！弊Ｐ氯A看著辛墨濃，微笑著道。

    辛墨濃豎了大拇指，明明有機會能夠過舒服安穩(wěn)的日子，卻能夠這么想，并且這么干的人，無一不是有大抱負大理想之人。就憑這一點，祝新華是個真的勇士。

    “你這個人情我記下了，這回多虧了你?！毙聊珴馀呐乃募绨?，這是他和夏老的私事，不方便動用組織內(nèi)部的人。想找個合適的人來做這件事，其實并沒有想的那么容易。

    “辛哥太客氣了，不提夏老那邊答應(yīng)的事，只說你和葉悠悠對我們家的幫助，我做這些事情也是應(yīng)該的。”說著沖葉悠悠眨眨眼，“滴水之恩，要涌泉相報，不是嗎？”

    葉悠悠一愣，旋即笑了出來，“你還記得這個啊，我隨便說說的?！?/br>
    我知道你是隨便說說的，可是，我又怎么能忘。祝新華低嘆一聲，不再言語。

    辛墨濃送了葉悠悠回家，他們倆個人一塊去了蘭大姐的家里。

    祝新華敲開門，蘭大姐絲毫沒有意外，脫下做飯的圍裙，告訴愛人單位有點事，她得出去一趟，便跟著祝新華走了出去。

    同樣是上車，蘭大姐看了一眼辛墨濃，“你不是蘇金娜的那個大兒子嗎？”

    在一個單位共事多年，認識同事的愛人和孩子，甚至認識同事家里的親戚，都是一件極為正常的事。

    “宋國成去找過鐘大成，然后鐘大成就自殺了。”辛墨濃開門見山，眼看著蘭大姐的臉色變了，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堆集到了臉上，紅的幾乎快要爆出來，又用極快的速度褪下去，額角的青筋跳的幾乎要鉆出皮膚。

    辛墨濃知道自己找對了人，除了認識鐘大成的人，是不可能有這種反應(yīng)的。

    蘭大姐神色復(fù)雜的看著辛墨濃，“為什么？”

    她也是受過訓(xùn)練的，雖然長久的脫離了組織，回歸平常的生活。但是，基本的判斷還是有的。有人在找她，和鐘大成有關(guān)，祝新華是釣她出現(xiàn)的魚餌。

    “您認識我的父親嗎？”辛墨濃問道。

    蘭大姐一聲不吭，以前的事，她向組織發(fā)過誓，絕不會透露半句。

    “沒關(guān)系，我?guī)ヒ娨粋€人?！毙聊珴忾_著車，一路開到了第五機械廠，穿過研究所，抵達夏老所住的院子。

    夏老家里有客人，兩個人面前擺著茶和一個棋盤，都蹙著眉半天才動一子，可見是棋逢對手。

    “小蘭來了?！毕睦系目腿朔畔缕遄?，招呼著蘭大姐。

    看到這個人，蘭大姐露出一絲苦笑，連自己的聯(lián)絡(luò)人都找到了，可見是出了大事。

    見到這人，蘭大姐也沒了顧慮，很快就開了口，或者說，她把這件事放在心里這么多年，也迫切的需要人當(dāng)她的聽眾，好讓她一吐為快。

    “我和鐘大成曾假扮夫妻，相處的時間長了，就真的產(chǎn)生了感情。我們約定，任務(wù)完成就結(jié)婚，真正的結(jié)婚?！碧m大姐捂住臉，“可是我沒想到，他卻愛上了別人。”

    “誰？”辛墨濃若有所悟，急聲問道。

    “就是你的母親，蘇金娜?！碧m大姐知道這件事怪不了辛墨濃，可她仍然沒法對他有個好臉色。

    她對這段感情抱了很高的期待，共同的理想，共同的追求，他們這種保密單位，就是結(jié)婚也不可能告訴愛人自己的真實身份。但他們卻不同，能夠互相扶持，不用對另一半有所隱瞞。

    “我親眼所見，他也承認了，我和他分開，申請脫離組織轉(zhuǎn)到地方上當(dāng)個普通人?！碧m大姐噎不下這口氣，出于心中隱秘的一點私心，她點了蘇金娜所在的單位。組織上滿足了她的要求，她這一呆就是十多年。

    沒有想到的是，她好不容易放下對蘇金娜的恨意，經(jīng)人介意和現(xiàn)在的愛人相處，卻遇到蘇金娜的丈夫身故。而她當(dāng)時的對象，一個勁的對蘇金娜獻殷勤，再次讓她充滿了憤怒。

    雖然她常常在單位針對蘇金娜，但她到底記得自己的身份，沒有做出更過火的事來。

    “你知道蘇金娜的前夫和現(xiàn)在的愛人，他們各自的身份嗎？”辛墨濃迫不及待的問道。

    蘭大姐愣了一下，“他們的身份有什么問題嗎？”

    辛墨濃這才明白，蘭大姐根本不知道蘇金娜的丈夫也是組織里的人，顯然鐘大成沒有對她提起過。

    “你知道海燕和木匠這兩個代號嗎？”辛墨濃心中滿是失望，原來，還是一場空嗎？出于最后的一絲期待，他報出了這兩個代號。

    “海燕不知道，但是木匠這個代號倒真的聽說過?！碧m大姐回憶道：“當(dāng)時，我和鐘大成大吵一架，他一聲不吭，我越來越生氣，就拿起桌子上的東西往他身上砸。他忽然站起來，我以為他要反抗，沒想到，他提筆寫了一個人名給我。說若是以后有人提起木匠，就可以說出這個人名。我當(dāng)時不知何意，從那兒以后也再沒有見過他。”

    “是誰？”這回是夏老出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揪住木匠這個人。咋然聽到消息，掩飾不住的激動。

    “木蓮小姐?！碧m大姐那批人都是單線聯(lián)系，后頭更是直接脫離了組織，所以不怪她消息不靈通，不知道這個大名鼎鼎的人物。

    夏老混濁的眼睛猛的閃過一道精光，那一剎那，就仿佛有什么東西點燃了夏老行將就木的軀殼，那樣的眼神，就是忽然一下子站起來，可能都不會讓人意外。

    但很快，夏老就收斂了自己的神色，開始送客。

    下棋的客人不用多說，都是自己人，自然知道要保密。蘭大姐也不用額外叮囑，她只點點頭，強調(diào)道：“我所知道的，全部都說了，我希望以后能夠過平靜的生活。”

    她知道鐘大成沒有孩子，獨身一個人到死，心里說不出來是個什么滋味。但她已經(jīng)不想知道這些了，心中的那一絲遺憾也隨著鐘大成的死，而消散。她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生活，更希望能努力忘掉從來，專注于現(xiàn)在。

    “不會再打擾，非常感謝?！毕睦媳ＷC。

    剩下的祝新華直接道：“兩位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聽說。永遠不會有任何人，能從我嘴里打聽到一個字?！?/br>
    “感謝。”辛墨濃起身相送。

    等到屋里只剩下夏老和辛墨濃時，四目相對開始細細捋這條線。

    “鐘大成的死，看來很清楚了，你媽做的局，讓他上了套。”個中詳情不用細說，必然是丟臉之極，恐怕還是宋國成和蘇金娜聯(lián)手做的仙人跳，雖然只是猜測，但距離事實亦不遠。

    按理這事雖然嚴(yán)重，也沒嚴(yán)重到要命的地步，說不定宋國成以此事為要挾，還讓他做了別的事情。以至于他為了保全顏面，或者說無顏面對，干脆選擇了自殺身亡。

    如果說這些都是猜測，那木蓮小姐就是一個確切的指向了。木蓮小姐和當(dāng)初肖云那拔特務(wù)來自一個地方的，而木蓮這個名字，辛墨濃還不清楚，但夏老卻是知道的。

    “很有可能，木匠的上級，就是木蓮。這種身份，不會有更多的人知道，只能是單線聯(lián)系?！毕睦吓袛嗟?。

    幾乎可以肯定，宋國成就是木匠。只是，缺少證據(jù)。原以為蘭大姐這里會有鐘大成留下的什么東西，結(jié)果只有一個人名。

    “總比什么都沒有強?！彼麄冎荒苓@樣安慰自己。

    第107章 轉(zhuǎn)正

    只不過隔了一個周未，等葉悠悠再回來上班，才知道祝新華已經(jīng)調(diào)走了。大家表示了一下可惜，但更多的是竊喜。畢竟少了一個，就少一個競爭對手，多一個轉(zhuǎn)正的名額。

    蘭大姐越發(fā)沉默了，葉悠悠明顯感覺到，她對自己的敵意小了許多。但是她看向蘇金娜的目光，卻是越發(fā)陰冷深沉。縱然想要忘記過去，但深愛過的人因為別的女人而死，恐怕并不容易釋懷。

    結(jié)果葉悠悠已經(jīng)知道了，好不容易找到鐘大成的戰(zhàn)友，卻只得到了一個人名。但是，這個人名卻讓始終存著一絲疑惑的夏老，堅信了宋國成的身份，他不是海燕，而是木匠。

    只是可惜，所有的證據(jù)都是間接的，他們不得不再次沉寂下來，等待下一次的機會。

    但夏老卻可以運用自己手中的權(quán)勢，將宋國成踢出他們的隊伍，不讓他再接觸到核心的機密。

    “宋國成沒有反對嗎？”葉悠悠聽到這個消息時，感到很奇怪。

    “這種事，夏老自己就可以決定，沒有反對的權(quán)利?！毙聊珴獾男那楹芎?，至少他跨出了第一步，而且這一步跨的還算漂亮。

    保密組織內(nèi)部，做到象夏老這樣的位置，只需要在報告中交待一句，得到線報，需要將某人隔離觀察，暫時不允許其接觸內(nèi)部資料，這個人就可以暫時被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