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陶猶豫了會(huì)兒，不知該不該說。想到陛下難得氣成那般的模樣，到底沒有。

    趙琮正靠在榻上看書，懷里抱著只瓷枕。看到差不多的時(shí)候，燭花一閃，他放下書，問道：“什么時(shí)辰了？”

    “快戌時(shí)末了?！?/br>
    “睡吧?！壁w琮放下瓷枕，下榻，隨意踩了靴子，走到床邊。染陶見他還不問小郎君的事兒，知道這是真氣著了??！她也不敢多說，伺候著陛下歇下，將幔帳掩好，拿走兩支燭臺(tái)。

    陛下這頭是歇下了，那頭的卻一天沒吃飯了。

    染陶嘆氣，往側(cè)殿走去，茶喜見她過來，苦道：“jiejie，你來啦?！?/br>
    “吃了嗎？”

    “沒呢，唉?！?/br>
    “我進(jìn)去勸勸他?！比咎兆哌M(jìn)去，隔著門勸道，“郎君，您好歹吃點(diǎn)兒，若是不吃，傷了身子，擔(dān)憂的還是陛下?！?/br>
    里頭不說話。

    染陶再勸：“您這樣傷身傷己，何必呢？您——”她的話一頓，她看到門上的影子，她回頭，陛下冷著臉站在她身后呢。

    她心虛地低頭，趙琮擺擺手，叫她讓開。

    她讓開，趙琮走到門前。

    實(shí)在是沒辦法，氣得狠，卻一直惦記著，不過來看一眼，他睡不著。

    趙世碂也沒想到他們陛下當(dāng)真氣得狠，他一天沒吃飯也沒能成功裝可憐，他頗有些心灰意冷，也的確有些餓。染陶說那些話，他也沒勁兒搭理。

    只是染陶說著說著，忽然就不說了，他抬眼一看，一下便看到門上的影子。

    他眼睛一轉(zhuǎn)，立即躺到地上，輕聲無力道：“我做錯(cuò)了事兒，陛下氣我?！?/br>
    外頭沒回應(yīng)。

    他再道：“都是我不懂事，下回再也不敢了，染陶jiejie你走吧，別管我了，我活該，我——”

    “吱啞——”趙琮伸手推開門，站在門前，冷道：“裝什么可憐?！?/br>
    “陛下？！”趙世碂裝作驚訝無比，翻身就要爬起來。

    趙琮冷笑。

    趙世碂卻沒能爬起來，又躺了回去。

    “行了，別裝了?！?/br>
    趙世碂原本真是裝的，只是胃中忽然一陣絞痛，他額頭立刻生出冷汗，雙手不由便抱住肚子，身子彎了起來。

    “別跟朕裝了啊。”趙琮再道。

    趙世碂疼得就差打滾。

    趙琮這才覺著有些不對(duì)勁，染陶嚇道：“陛下，似，似乎不是裝的……”

    趙琮上前蹲下身子，這才借由燭光看清趙世碂煞白的臉，慌道：“快，快去叫御醫(yī)來！”

    白大夫來時(shí)，趙世碂已被人抬到床上，疼得在床上已縮成一團(tuán)。趙琮在床邊坐著，差點(diǎn)沒哭，白大夫一看這架勢(shì)，就知道自己又要挨訓(xùn)了。他有經(jīng)驗(yàn)，也不行禮了，立刻上前摸脈，去看趙世碂的臉與眼睛，再伸手去摸趙世碂的肚子。

    摸到趙世碂的胃部時(shí)，趙世碂疼得“嘶”了一聲。

    “小心點(diǎn)兒！”趙琮怒道。

    白大夫心中有數(shù)，跪到地上，說道：“陛下，下官有些事要問郎君身邊伺候的人。”

    “快說！”

    “郎君今兒吃了些什么？”

    趙琮看染陶，染陶道：“郎君今兒什么也沒吃……”

    趙琮驚道：“晚膳也沒吃？！”

    染陶搖頭。

    “陛下，郎君這是餓得傷了胃。夏日天熱，郎君向來體熱，屋子中放了這么多的冰，偏偏又一天未吃東西。方才下官聽染陶女官說，郎君還在地上躺了許久，冷熱交加，便這般了……不過陛下不用擔(dān)憂，下官這就去寫方子，吃了藥，再喝些粥，明日就能好?！?/br>
    “快去，快去?！?/br>
    胃痛起來要人命，趙琮上輩子飲食不規(guī)律，常疼的。他實(shí)在太明白那份痛楚，他望著滿臉虛汗的趙世碂，心疼壞了，伸手拉住趙世碂的手，面上只有急躁。

    趙世碂疼得更是說不出話，直到熬好了藥，他喝盡一碗，過了一個(gè)時(shí)辰，疼痛稍緩。他也才能展開身子，渾身滿是汗，望著坐在床邊的趙琮道：“陛下，我真的知道錯(cuò)了。”

    “別說了。”

    趙琮叫染陶：“碗拿來，扶郎君起來?！?/br>
    “是?！比咎諏②w世碂扶起來。

    趙琮親手喂他吃熬得粘稠的小米粥，趙世碂不吃，還是說：“陛下，我錯(cuò)了啊?！?/br>
    趙琮心疼，卻還是氣。這個(gè)份上還不肯好好吃飯，趙琮將勺子往碗中一扔，瓷器相撞，聲音清脆。

    趙世碂懵了，立刻道：“宗寶，我錯(cuò)了，我吃?！?/br>
    染陶等人趕緊低頭，帶著人出去，仿佛沒聽到。

    “我吃，我自己吃。”趙世碂伸手去搶碗。

    趙琮牢牢拿著碗不放。

    “陛下——”

    趙琮這才抬頭看他，面無表情道：“于我而言，我只有你和寧寧，我也只信你們倆。其他任何人的安危，嚴(yán)格說起來，都與我無關(guān)。只有你們倆。我那樣在意你們，你們卻不好好照顧自己，不愛惜自己?！?/br>
    趙世碂從床上坐起來，并跪在床上道：“我們倆都知道錯(cuò)了。”

    趙琮晾著他，直到手中的碗已變溫，他才慢聲道：“抬頭?！?/br>
    趙世碂抬頭，趙琮將瓷勺遞在他嘴邊，他乖乖張嘴吞下一口粥。

    “以后到底聽不聽話？”趙琮再喂一勺。

    趙世碂咽下一口，點(diǎn)頭：“聽話?！?/br>
    “以后還使不使苦rou計(jì)？”喂一勺。

    “再不?！背砸簧?。

    “以后還騙不騙我？”喂一勺。

    “不騙?！背砸簧?。

    一問一答之間，趙琮喂光了一碗粥，趙世碂也吃光了一碗。趙琮將碗放到一旁，伸手去摸趙世碂的肚子，輕聲道：“還疼不疼？”

    “陛下——”趙世碂委屈地伸手彎腰抱他。

    “問你疼不疼？”

    “不疼了?！?/br>
    趙琮松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去洗身子，洗了快睡?！?/br>
    “陛下陪我睡嗎？”

    “你的禁閉還沒完呢！自個(gè)兒睡！”

    “可是我肚子疼……”

    一聽這可憐的聲音，趙琮推開他，捏了捏他的臉，輕聲道：“去洗吧，朕陪你。”

    “陛下！”

    “說話輕點(diǎn)兒聲，肚子不是正疼？”

    “是……”

    趙琮往外叫染陶等人進(jìn)來，趙世碂還跪在床上，正要下床，趙琮伸手替他脫衣裳。他乖乖地直起身子，張開手臂，任趙琮給他脫。

    趙琮抽開腰帶，手上拿著荷包，不免也說了句：“哪個(gè)繡娘縫的，做得不錯(cuò)?！?/br>
    “不知道?！?/br>
    趙琮再脫他的衣裳：“料子軟滑，少見，是新進(jìn)的料子？”

    染陶看了眼，說道：“瞧起來，這織法似乎是揚(yáng)州一帶的料子呢。”她暗想，回頭就去庫房瞧瞧，挑幾匹出來給陛下也做幾身穿。

    趙琮點(diǎn)點(diǎn)頭，也未再問，畢竟不是什么大事兒。他拍拍趙世碂的手臂：“快去?！?/br>
    “陛下可別走啊，等我回來?！?/br>
    “去吧?！壁w世碂又對(duì)吉祥、吉利道，“扶好他，別泡太久，身子虛，泡久了要暈?！?/br>
    “是?！彼麄儌z應(yīng)著，陪他去洗身子。

    趙琮嘆氣，靠到床上。

    染陶勸道：“陛下別擔(dān)憂?！?/br>
    “一個(gè)比一個(gè)不省心，兩人還知道合伙了。你派人明日一開宮門便去公主府，問問公主可有好生吃飯。更是得交代她無論如何也要好好吃飯，即便被關(guān)在家，也不許鬧脾氣不吃飯。再把小十一胃痛的事兒告訴她，嚇一嚇?biāo)??！?/br>
    “好的，陛下?！?/br>
    “不省心啊，不省心。”

    未等多久，不省心的便帶著水汽回來。

    趙琮卸下?lián)鷳n，靠在床上已是淺淺睡著。

    趙世碂抬手，遣散所有人，他輕聲走到床邊，低頭去看趙琮。

    怎么看也看不膩的一張臉，每回看都給他初見時(shí)驚艷的一張臉。當(dāng)年，他便是躺在這里，睜開眼，看到了十六歲的趙琮。

    此時(shí)，差不多的日子，同樣的大紅色緙絲被面，就連鴛鴦都與當(dāng)年一樣。

    而趙琮，終于躺在了這張床上。

    洗澡時(shí)，胃痛緩解的趙世碂當(dāng)真想入非非。

    此時(shí)再看被大紅被面映襯得更為白皙的趙琮，他心中只剩安心了。他小心地將趙琮抱起，再平放下，展開被子蓋住趙琮。他則是拉下幔帳，翻身上床，躺到趙琮身邊，伸手?jǐn)堊　?/br>
    兩人的夜，靜靜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本該有輛小馬車，不能寫，可自行腦補(bǔ)……

    睡到一半，陛下?lián)鷳n小十一的身子，醒了過來，摸摸他的肚子，卻發(fā)現(xiàn)他也沒睡，于是就……大紅色的被面，黑色的頭發(fā)，活靈活現(xiàn)的鴛鴦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