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哦’了聲，走了出去。

    阿嫣回身進(jìn)房，拿起梳妝臺(tái)上的古董鏡，對(duì)著自己的臉照了一會(huì)兒，滿意了，便帶上床頭的一個(gè)小包袱，向門口走去。

    角落的草席上，傳來男子低沉的聲音：“……先別走。”

    阿嫣指了指茶盞旁邊，道：“給你留了點(diǎn)盤纏，不會(huì)餓死你的?！?/br>
    蘭陵君坐起來，背靠住墻壁，蒼白而清俊的容顏不帶表情，只一雙黑眸，在天光未亮的時(shí)刻，分外深邃：“你……”他的聲音很輕，一如既往的清冷，卻摻雜了壓抑而克制的糾結(jié)情愫：“你要去哪里？”

    阿嫣輕飄飄道：“昨天不是說了嗎？睡別的男人去?！?/br>
    蘭陵君：“……為何非要如此？”

    阿嫣看了他一眼，笑笑：“因?yàn)檫@是我的愛好。”

    蘭陵君：“……”

    阿嫣嘆了口氣，調(diào)侃道：“和尚，你不是壞人，你也很努力在捍衛(wèi)你的貞cao了，佛祖知道了會(huì)表揚(yáng)你的?！毙α艘宦?，繼續(xù)道：“我不一樣，我壞的徹底，心頭的血流出來都是黑色的。所以，我還是喜歡跟壞人玩愛的小游戲?！?/br>
    蘭陵君沉默很久，低聲道：“你想回王府?！?/br>
    阿嫣看著他的目光帶點(diǎn)驚奇：“你這人真奇怪，有時(shí)候又傻又倔，像頭驢，有時(shí)候又聰明的很。”

    蘭陵君站了起來，扶著墻，背光而立，眉眼有些模糊：“攝政王殘忍暴虐，你回去只是死路一條，你……”他的嘴唇動(dòng)了動(dòng)，輕輕道：“你別回去?！?/br>
    阿嫣挑眉，神采飛揚(yáng)：“我偏就喜歡暴君?！闭f完，她揚(yáng)起手：“走了，勿念，有事一月后來找你?！?/br>
    出了房門，再出大門，便是庭院。

    阿月站在院子外的馬車邊等待。

    懷里的老古董忽然sao動(dòng)起來，顯得十分激動(dòng)，忍不住小小聲道：“宿主……宿主你這就走了？你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啦？可喜可賀！”

    阿嫣唇角微彎，柔聲道：“對(duì)他這種人，不能逼太緊，以退為進(jìn)才好?！蓖ｎD了下，笑的張揚(yáng)：“給他一點(diǎn)時(shí)間。”

    老古董不明所以。

    阿嫣腳步不停，走到馬車邊，催促阿月：“上車?！?/br>
    阿月便撩開車簾，還沒踏上去，微暗的晨色中，身后響起一道清冷的聲線：“……留步?！?/br>
    她回頭，看見一瘸一拐往這里走的男人，愣了愣，看向身邊的女子：“jiejie？”

    阿嫣笑了笑，一點(diǎn)也不意外：“委屈你在馬車?yán)锎羯弦粋€(gè)時(shí)辰，回頭你就是我盛世美顏教的圣女了?！?/br>
    阿月：“……？？”

    阿嫣又催她：“聽話?！?/br>
    阿月只好爬進(jìn)馬車。

    阿嫣走了回去，不緊不慢的腳步，停在僧人面前：“大師，有何貴干？”

    蘭陵君低頭，盯住腳上一雙破舊的布鞋，半晌，開口，語氣略帶消沉：“扶我回去?！?/br>
    阿嫣微笑：“好啊?！?/br>
    等回到房里，蘭陵君靠墻而立，淡淡道：“你別回王府?！?/br>
    阿嫣走到他面前，一手撫上他蒼白的臉：“不要繞彎子，說重點(diǎn)。”

    蘭陵君閉上眼睛，只重復(fù)了遍：“別回王府。”

    阿嫣踮起腳尖，輕輕吻了吻他的唇角，柔聲道：“這第一次，我要你是心不甘情不愿被我侮辱的?！?/br>
    蘭陵君眼皮微顫，雙頰迅速染上一層詭異的紅，聲音卻還是冷清，只是小的幾乎聽不清楚：“綁住我的手。”

    阿嫣笑了出聲：“這才上道……怎么想通了？”

    蘭陵君睜開眼，沉默良久，忽然輕嘆了聲，喃喃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阿嫣逼近他，嬌軟如春水的身體靠向他，彼此之間再無隔閡。她瞇起眼，調(diào)笑一句：“大師，你這黃腔開的，可真有趣，只是——”驀地?cái)科鹦σ?，不悅地哼了聲，埋怨道：“你見過我這么美的地獄嗎？”

    第78章 王府賤妾（五七）

    一陣疾風(fēng)吹來，虛掩的木窗倏地向兩旁打開, 撞在斑駁的白墻上, 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響。淡藍(lán)色的床幔隨風(fēng)微微拂動(dòng), 便如海浪起伏, 暗潮洶涌。

    起風(fēng)了。

    床帳內(nèi)，喘息聲漸止。

    阿嫣伏在底下那人的胸口，雙臂慵懶地?fù)纹饗绍浀纳碥|，帶笑的眼睛，仔細(xì)凝視他微紅的臉，水霧茫茫的黑眸，最后落在他微微張開的淡色薄唇上……抬起蒼白的指尖, 點(diǎn)住他的唇, 語氣低柔：“和尚, 舒服么？”

    蘭陵君眸中的煙霧散開些許，臉上的潮紅更甚，不自在地移開目光。

    阿嫣的手指緩緩?fù)乱疲瑩徇^他的下巴、頸項(xiàng)、鎖骨, 停在他結(jié)實(shí)的胸膛上, 漫不經(jīng)心地描繪那一道道尚未褪色的鞭痕，不屈不撓的追問：“到底舒不舒服？”

    蘭陵君輕聲道：“阿彌陀佛?！?/br>
    阿嫣眸色一沉，瞪著他：“阿你個(gè)頭——你倒好，躺在床上不出半點(diǎn)力氣，都是我辛辛苦苦的努力滿足你——”驀地坐起來，就騎在他身上：“——禿驢, 我伺候了你這么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念一句阿彌陀佛算什么意思？你想把功勞都算給你的佛祖和菩薩嗎？”

    蘭陵君無奈嘆息：“我何曾有這意思?！?/br>
    阿嫣又問：“舒服嗎？”

    蘭陵君猶豫良久，低低‘嗯’了一聲。

    阿嫣微笑起來，看著他高舉頭頂?shù)膬芍皇郑滞笥美K子象征性地系在一起，打了個(gè)活結(jié)。她目光一轉(zhuǎn)，替他松綁，誘哄道：“那你就聽話。這次換你綁我，然后我們?cè)賮硪淮巍毕肫鹑娜蝿?wù)即將完成，她的雙眸變得明亮，帶著點(diǎn)興奮和激動(dòng)：“你就解脫了，繼續(xù)念你的阿彌陀佛去，我也要追逐夢想了?！?/br>
    蘭陵君嘆道：“不行。”

    阿嫣擰眉，不悅道：“和尚，你又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書生，你練過外功，又有高深的內(nèi)力護(hù)體，區(qū)區(qū)三次魚水之歡，對(duì)你來說，不就是小菜一碟嗎？跟我謙虛什么?！?/br>
    蘭陵君又嘆了一聲，喃喃道：“……疼。”

    阿嫣奇怪地看他：“不是吧？你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童子身破了還會(huì)疼的？”

    蘭陵君臉色淡淡的，語氣委婉：“施主，你坐在我的傷口上，有點(diǎn)疼?！?/br>
    阿嫣一怔，從他身上下來。

    蘭陵君悶哼一聲，舒出一口氣，容色好看了些，撐著身體坐起。

    阿嫣看了一眼他腿上的傷口，沉思片刻，開口：“罷了……你這樣子，想來侮辱我，不太可行。”起身，撿起散落在地的衣物，一件件穿回去，頭也不回的問：“和尚，光明寺你是回不去的了，王爺定會(huì)布下天羅地網(wǎng)在那里等你。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蘭陵君眉目淡然，平靜道：“尋一間草廟，誦經(jīng)禮佛?！?/br>
    阿嫣穿完衣裳，轉(zhuǎn)身對(duì)他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好，那你今晚努力一下，明早你就能如愿以償了?！?/br>
    蘭陵君喚道：“施主?！?/br>
    阿嫣看著他：“怎么？”

    蘭陵君遲疑一會(huì)，低聲道：“你隨我一道走罷。你每日聽我念誦經(jīng)文，將來……終有一天，你能拋棄心中邪念——”

    阿嫣低笑了聲，似是覺得十分有趣，出聲打斷他：“小和尚，你想渡我成佛？”

    蘭陵君不語。

    阿嫣便笑的更歡暢了，靠在床邊，雙手環(huán)胸，盯著他頭頂?shù)南惆?，自言自語：“每只狐貍精都有一個(gè)妖女夢，想在得道高僧身上試試自己的功力，竟沒想到，原來……每頭禿驢也都有渡妖成仙成佛的遠(yuǎn)大志向?！?/br>
    蘭陵君神態(tài)從容，語氣平緩，勸道：“施主，沉迷于rou體之歡雖得一時(shí)好，百年后又留得下什么？不如同我一道探索生命真諦，佛法無邊——”

    阿嫣瞄向他：“就你剛才在床上的表現(xiàn)，早把你的佛法無邊忘到姥姥家去了?！币妼?duì)方沉默地皺緊眉，低下頭，眉眼間似有自責(zé)和悔意……她不禁笑了笑：“和尚，你對(duì)誰都這般啰嗦么？”

    蘭陵君道：“不是?！?/br>
    阿嫣又問：“那是只見了我這樣的妖女，才想開壇布道了？”

    蘭陵君平靜道：“并非如此，只是小僧自從見到施主，便覺得有幾分熟悉……怎么了？”

    阿嫣忽的變了臉色，緊緊盯著他，靜默片刻，聲音冷沉：“你覺得我熟悉？”

    蘭陵君怔了怔，頷首。

    阿嫣的表情有點(diǎn)古怪，沉默良久，徑直走向梳妝臺(tái)，拿起那面樣式典雅的古董鏡，拂袖而去，嘴里念叨了句：“……真要命。”

    蘭陵君看著她的背影，眼眸一片茫然，不知他說錯(cuò)了什么，又做錯(cuò)了什么。

    等到了院子里，阿嫣舉起鏡子照自己的臉，有些心不在焉，過了會(huì)，低聲問：“系統(tǒng)修好了嗎？”

    老古董悄聲答道：“沒，但也快了?！?/br>
    阿嫣看了一眼房屋的方向，眼神難得認(rèn)真：“那兩道混在一起的神識(shí)……是不是已經(jīng)分開了？”

    老古董肯定道：“是，這個(gè)世界結(jié)束，應(yīng)該就能徹底蘇醒?！彼鼑@了口氣，拍拍自己的鏡面，語重心長道：“宿主，你終于能知道他們想對(duì)你說的話——”

    阿嫣冷哼了聲，不耐煩道：“橫豎就是那幾句廢話，我都能給你背出來，有什么好聽的？這小和尚覺得我熟悉，定是受我?guī)熜稚褡R(shí)的影響——當(dāng)年，他說我化成灰他都能認(rèn)得出來，竟不是謊話。”

    老古董問：“你師兄？”

    阿嫣輕描淡寫道：“一頭戴著假發(fā)的禿驢。很多年前，他說，他從未見過如我這般厚顏無恥之人，所以我是生是死，墮入輪回道變成畜生也好，變成蚊蟲螻蟻也罷，他都認(rèn)得我……唉，這不是重點(diǎn)?！?/br>
    老古董好奇道：“所以重點(diǎn)是……？”

    阿嫣又把它舉得高高的，對(duì)著鏡面撥動(dòng)烏黑的長發(fā)，神情陶醉：“這雖不是我本來的身體，卻是我精心修整的容貌。由此可見，好看的人總是相似的?！?/br>
    老古董：“……”

    又過了幾天。

    根據(jù)老古董的暗中觀察，自從知道故人神識(shí)蘇醒在望，宿主這幾天便規(guī)矩了許多，也不隨便對(duì)蘭陵君動(dòng)手動(dòng)腳了，反倒是蘭陵君趁宿主不注意，總會(huì)望一眼宿主的背影，然后輕輕嘆一聲。

    有一天，正好蘭陵君不在，老古董便向阿嫣打聽：“宿主，你那師兄的性子，和蘭陵君像不像？”

    阿嫣答道：“不像，小和尚比他軟和討喜多了。”

    老古董奇道：“他很兇嗎？”

    阿嫣：“算不上，只是一心修行不問世事，因此不食人間煙火，同門都說他是天仙般的人物，直到遇上我?！?/br>
    老古董追問：“遇見你之后呢？”

    阿嫣淡淡道：“遇見我，他就下凡了，還是臉先著地那種。”

    老古董聽的津津有味：“怎么說？”

    阿嫣沒多少興致，平淡道：“當(dāng)年，他閉關(guān)修行到緊要處，動(dòng)了情思，心魔深種，金身被破，千年苦修功虧一簣，顏面盡失。”

    老古董嘆道：“好慘?！?/br>
    阿嫣沒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