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像被伐到一半搖搖欲墜的木頭，他愣怔一下，故作尋常的問：“孩子的父親是誰？”

    宴旸忍不住爆了句粗話，在防盜門被打開的那剎，她跟變臉?biāo)频脫Q上滿滿的笑容：“爺爺奶奶新年快樂！”

    “旸寶來啦，剛才奶奶在廚房忙著炒菜，沒聽見敲門聲喲?！蹦棠堂嗣O女□□的脖頸，連忙吆喚爺爺打開空調(diào)，“傻寶，這么冷的天也不系個圍巾。”

    “還不是著急見您嘛，走的太急忘記圍了?！庇脽釟馕嬷棠虄黾t的手背，宴旸睨著在廚房里忙碌的俞筎，陰陽怪氣地說，“既然家里來了新人，您也是時候歇歇手，多給人家大顯身手的機(jī)會?！?/br>
    望著站在電視機(jī)前看新聞聯(lián)播的木衡，奶奶輕掐了下孫女，朝宴旸眨了下眼：“這孩子，你俞阿姨一直在幫忙呢?！?/br>
    “既然她那么想幫忙，不如就全包了吧?！庇卸险种鐣D對什么都無所畏懼，她敲了敲廚房的門，軟發(fā)順著臉頰蹭到濃郁的紅唇，“阿姨我有點(diǎn)餓了，您最好把速度放快點(diǎn)。”

    這小丫頭怎么總給她氣受，俞筎握勺的手腕一抖，大把大把的白色顆粒落入咕咕嚕嚕的醬汁，和奶奶特意囑咐的葉子豆腐。

    宴旸朝嘴巴里扔橘子：“嘖嘖嘖，沒有金剛鉆可別攬瓷器活呀?！?/br>
    等宴中北拎著兩只燒雞從外面回來，電視機(jī)已經(jīng)發(fā)完新聞聯(lián)播，一年又一年欄目組又在隨街采訪‘你幸福嗎？’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今天的宴旸最不幸福。雖然享盡眾星捧月的優(yōu)待，但連過年都要與虛情假意作伴，真的很累。

    吃完飯，宴旸被奶奶悄悄拽進(jìn)了屋。

    祖孫倆坐在鋪著碎花床單上，用了二十年還不更換的伸拉臺燈暈著光。奶奶把紅包塞進(jìn)她的口袋，被理的整整齊齊的白發(fā)看不出年華的老去，倒像是歲月的沉淀。

    “旸寶，奶奶對不起你?！毖劬搅搜z，她握住孫女的手，干瘦的皮骨與白細(xì)的肌膚涇渭分明，“我本不該同意讓小俞進(jìn)我們的家門，但中北畢竟是我的兒子，我...”

    宴旸摟住她佝僂到變型的后背，嗓子像被堵上一團(tuán)棉花：“這怎么能怪您，他們離婚十年，再婚也是情理中事。”

    她本想假裝堅(jiān)強(qiáng)，卻被暗淡的燈光熏出了淚：“可這并不代表我接受了！”

    奶奶揉了揉她的耳朵：“你小時候討厭學(xué)鋼琴，每次被中北逼去練琴，你就來蹬蹬地跑到這里哭訴。我一看見你的眼淚珠子，就跟自己丟了寶似得，心疼的吃不下飯。于是我就告訴你，傷心的時候揉揉耳朵，淚水就能化成風(fēng)從耳朵溜走。”

    “現(xiàn)在你大了，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奶奶也不能幫你拿主意了。但旸寶你一定要記住，即使我和爺爺沒了，變成一捧土，這里也永遠(yuǎn)是你的家?！?/br>
    回到家，宴旸把紅包塞進(jìn)抽屜，歪在臥室里看春晚。當(dāng)主持人全場倒數(shù)‘5，4，3，2，1’時，電話那端的程未嚼著堅(jiān)果，輕快說著‘新年快樂’。

    她放下涼透的水杯，突然煞風(fēng)景的問：“你會陪我一輩子嗎？”

    尊重傳統(tǒng)的程爸爸放著噼里啪啦的電子炮，程未捂住耳朵，轉(zhuǎn)身回到臥室：“請把嗎去掉”

    第36章 36.

    時光過得太快，一歲一枯榮, 冰箱里的豬rou餃子還沒吃完, 春節(jié)就披著寒冬越走越遠(yuǎn)。

    初八清晨, 楊桃女士關(guān)上刺耳的鬧鐘，唉聲嘆氣地洗頭化妝。匆匆蹬上高跟鞋，她銜著烤成脆黃的吐司面包, 一把拉開宴旸的房門：“你今天中午去哪蹭飯？”

    門把手上掛著一串地中海風(fēng)鈴, 貝殼與蚌珠碰撞的聲音讓宴旸用枕頭捂住耳朵, 痛苦地大叫：“你怎么不敲門啊，孩子就不能有點(diǎn)隱私權(quán)嗎？”

    楊桃把蘋果派放在床頭柜, 伸手?jǐn)[正別在套裝上的徽章：“你確定要和一個法官討論隱私權(quán)的問題？”

    “媽, 你何以琛附體啊...”宴旸不情不愿地睜起一只眼睛, “請不要擔(dān)心我的午飯, 我已經(jīng)和朋友約好一起吃火鍋了?！?/br>
    楊桃雙臂環(huán)著胸, 難逃中國家長慣有的通病：“和誰?。俊?/br>
    就知道她要這樣問, 宴旸鎮(zhèn)定自若地趴在枕頭上：“你認(rèn)識啊, 就高中隔壁班的黎安?！?/br>
    反復(fù)嘟囔這個名字，楊桃總算有了些印象：“我記得這孩子考的東大吧，真是有出息?！笨粗箝g的手表, 她伸手打開房門，“我去上班了，晚上早點(diǎn)回家?！?/br>
    “媽！”宴旸在房門關(guān)緊前叫住她。

    迎著母親疑惑的眼睛, 宴旸頭皮發(fā)麻, 放在被窩里的左手掐著右掌的關(guān)節(jié)：“吃完火鍋我們在老城區(qū)唱ktv, 正好爺爺奶奶也總打電話催我回去看看，不如，我晚上去二老家?。俊?/br>
    也許是上班趕得及，也許是宴旸爐火純青的表演天賦，楊桃提醒她不要忘帶換洗衣物，就忙不迭地離開家。

    聽著防盜門被關(guān)上的聲音，宴旸像被狐貍精吸走元?dú)獾臅c在床上面色如紙。手機(jī)在枕頭下響著特別關(guān)注，她伸手去撈，伸直胳膊舉在眼前看。

    程未：我上火車了，你那邊處理的怎么樣？

    宴旸揉揉鼻子，剛睡醒的聲音笑起來有些沙?。阂磺芯途w。

    他回復(fù)的很快：那好，三個小時后見。

    即使過了年節(jié)，燒烤店依舊人流如熾。程未穿過琳瑯滿目的自助醬汁臺，看見坐在角落、穿著豆沙毛衣的宴旸。

    黑色的大理石桌面擺著一瓶布制木槿，她把一片片的五花rou鋪在烤架，滿足于油汁滋滋的聲響。用余光瞟著坐在對面的人，宴旸把燒烤夾遞給他，搖著手腕抱怨：“可把我累壞了?！?/br>
    “那你就負(fù)責(zé)吃，剩下的都交給我來烤。”程未壓著半紅半白的rou，順便倒?jié)M放在她眼前的水果茶，“有沒有點(diǎn)羊rou？”

    “沒有?！毖鐣D情不自禁地皺眉，“太膻?！?/br>
    他哦一聲，幽幽接過她的話：“即使我最喜歡吃?！?/br>
    想起程未一人吃掉兩盤羊rou的壯舉，宴旸用筷子戳著碟子里的甜辣醬，繼續(xù)死鴨子嘴硬：“雖然我忘了...但你也記不清我喜歡吃什么啊?！?/br>
    “狗屁?！背涛捶蟀籽?，滿臉的‘我們不一樣’，“你喜歡吃杏鮑菇爆炒五花rou，土豆燉牛腩，番茄炒雞蛋，韓式醬年糕，四食堂的小籠包，面包房的棗糕，紅心火龍果...”

    她心虛地耷拉著腦袋，扎起的馬尾蹭著臉頰上的痣：“別說了，我錯了?！?/br>
    “知錯就改，賞你一塊rou?！彼瓜卵鄄€，把烤熟的五花rou卷進(jìn)生菜喂給她。

    送到嘴邊的rou，宴旸選擇張大嘴巴吃下去。鮮脆的生菜被齒間咬碎，醬汁順著嘴角流出來，滴在她系著蝴蝶結(jié)的袖口上。

    自是一陣生無可戀地哀嚎，程未拆開濕巾，無奈地遞給她：“臟不拉幾的，你吃飯?jiān)趺锤笆骋粯??！?/br>
    用濕巾吸掉棕黃色的油漬，宴旸瞪著他盤子里的烤rou：“那你還吃豬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