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后面的話猛然頓住,路珩俯身站在他的床前,一手拽著他的被子,默默注視著喬廣瀾。 喬廣瀾乍然看見他,先是一愣,隨后哼了一聲,避開他的目光道:“你怎么來了?” 路珩勉強笑了笑:“打你的手機一直打不通,我很不放心,就找了你師兄。你就算生我的氣,也要吃飯。傷怎么樣了?讓我看看……” 他伸手去抓喬廣瀾的手腕,喬廣瀾卻錯手一格,反扣住了路珩。 路珩沒有躲,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眼底有壓抑的情緒:“阿瀾……” 喬廣瀾也在氣頭上,沒注意路珩的異樣,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路珩,我就問你,你是缺心眼嗎?你有病嗎?你以為我沒你救就不行,活得好好的,非得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你要氣死我啊你!你明明……” “我明明什么?”他說到一半,路珩忽然欺身上來,直接把喬廣瀾壓在了床上,堵住他后面的話。 他的轉(zhuǎn)折太快,行為太突兀,以至于喬廣瀾根本就沒有反應(yīng)過來,沒來得及反抗,就被路珩壓在了身下。 路珩咬住他的嘴唇,舌頭頂開他的牙關(guān),動作急切而粗暴,像是想要確認什么,又像是單純的發(fā)泄。 一吻結(jié)束,不等喬廣瀾發(fā)火,路珩已經(jīng)抬起頭來,近距離凝視著他,沉聲道:“你生氣我不愛惜生命,又拋棄一身功德氣運救你。那么你一開始又為什么要拿你自己的命換我的命呢!” 他這話一出口,房間里面頓時一片寂靜,喬廣瀾緩緩抬眼,兩個人肌膚相貼,有著最親密的姿勢,糾纏在一起的目光卻在不甘示弱地?zé)o聲較量。 過了好半天,他才平靜地說:“你什么時候知道的?!?/br> 他是聰明人,知道一味的否認沒有意義,索性不廢話了。 路珩道:“果然是你。” 他的胸口劇烈的起伏了一下,咬著牙又重復(fù)了一遍:“果然是你?!?/br> 喬廣瀾用力一掙,被路珩給壓了回去:“你先聽我說!” 喬廣瀾眉峰揚起,本來想來硬的,結(jié)果一眼看見了路珩眼中的血絲和眼下的青黑,心里忽地有點難受,頓了頓,放低了一點聲音:“你說?!?/br> 路珩一只手依然按著他,另一只手微微抬起,撫了撫喬廣瀾的臉:“在你出事之前半個月,西北山中一個趕尸人的村落里,所有的人一夜之間變成活尸,我受那個省的省長邀請過去配合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所有的慘案都是一魔物所為。我為了收拾掉它,跟它周旋了七個日夜,到了最后,我法力耗竭,無以為繼,它卻突然一下子在原地?zé)熛粕⒘??!?/br> 他的語氣平平板板,但仔細分辨,內(nèi)里實在隱隱藏著巨大的隱痛:“當(dāng)時我百思不得其解,緊接著你又出了事,我更加無暇細想那么多,就暫且把這件事擱下了,但是在你身上,我發(fā)現(xiàn)了另外的不對之處?!?/br> 喬廣瀾稍一思索:“我遭遇雷劫的時間?!?/br> 路珩道:“聰明,沒錯。你遭遇雷劫于我而言是錐心之痛,魔物消失于我而言是百思無解,這兩件事我總是在心里琢磨著,結(jié)果竟然發(fā)現(xiàn)你遭遇雷劫的時間,正好是魔物消失的時間,這世界上的事情可能這么湊巧嗎?我多方設(shè)法打聽你為什么會出事,結(jié)果問到的人不是諱莫如深,就是真的一無所知,你堂堂一個少門主,做什么事還要弄得這么神秘?!?/br> 喬廣瀾被他壓在床上,總覺得兩個人這種姿勢說話說不出來的奇怪,不自然地動了動身子,臉上裝的滿不在乎,諷笑道:“你的想法倒是新奇有趣,人人都覺得我不挨這道雷劈才真叫奇怪呢?!?/br> 路珩搖了搖頭。喬廣瀾雖然說話的口氣一如往常,一個字都不肯服軟,可是人躺在這床上,氣勢先就弱了三分。他的五官無一不精致優(yōu)美,長長的睫羽微微顫動著,遮去了眼底的神情,唇邊笑意中勾著淡淡的諷刺。 路珩心里先是一蕩,又是一疼。 他俯下身子,輕輕親了親喬廣瀾的鼻梁,語氣也柔和下來:“不要說這樣的話。你的為人我一向清楚,雖然直爽,但并不莽撞,什么事應(yīng)當(dāng)忌諱你一定比我清楚,那件事你明知道危險還一定要做,除非是不得不為。” 他實在是得寸進尺,喬廣瀾猛地一偏頭,怒道:“說話就好好說話,你能不能不要動手動腳的!” 路珩道:“我要不是這樣制著你,你早就跑了,還給我說話的余地嗎——這件事我早就懷疑了,但只是不能確定,今天上午借著送你,跟你一起上了山,偷偷去了你當(dāng)初遭雷劫的地點,我發(fā)現(xiàn)那里有布下法陣的痕跡……” 喬廣瀾:“你!” 路珩話語不停:“我將法陣拓下畫出,剛才回了長流派一趟,見到我?guī)煾?,才知道了所有。?/br> 他看著喬廣瀾的眼睛:“那魔物厲害異常,能力詭異,我從小學(xué)習(xí)法術(shù),但從來沒有聽說過它的名字,那是因為它原本就是天災(zāi)之物,要收伏的唯一辦法是喝破它的名字!它的名字就是天機,就是你,道破的天機!” 喬廣瀾一頓,很快若無其事地揉了揉耳朵:“你離我這么近,還要抬高說話的聲音,是想顯得自己理直氣壯一點嗎?” 路珩活了二十來年的涵養(yǎng),恐怕都能在這個小子身上消磨殆盡,他終于破功,氣急敗壞地說:“你那時不是一直很厭惡我嗎?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做?你知不知道,比起你這樣為我犧牲,讓我心如刀絞,我寧愿承擔(dān)一切的那個人是我!” 喬廣瀾趁機掀開路珩,總算從床上坐起來了,腰桿一直,人也覺得淡定很多:“不管當(dāng)時的真相是什么,都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情了。為了過往糾纏不清,有什么意義。” 路珩道:“我和你今天下午生氣的原因一樣,心疼、后怕,難以自控?!?/br> 喬廣瀾臉上發(fā)燙,干咳一聲,小聲嘀咕道:“誰心疼你了。” 路珩冷笑道:“沒錯,你當(dāng)時救我的原因,絕對不是出于心疼我,這點自知之明,我有。所以說你為什么要為了一個你從小就厭惡的人付出生命?你……怎么那么傻?” 前幾句話疾言厲色,說到最后,只剩下深深的無奈和憐惜。 喬廣瀾神色一整,終于嘆了口氣:“因為我敬佩你?!?/br> “敬佩”這兩個字從他的嘴里說出來,簡直是旭日西出,冬雷乍現(xiàn),路珩愕然道:“什么?” 喬廣瀾誠實地道:“說老實話,路珩,你的性格不招我喜歡,從小我就跟你合不來?!?/br> 路珩苦笑道:“我知道。我……努力過很多次,本來想讓你不那么討厭的,可是我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 他的話沒有說完,喬廣瀾就用手握住了他的雙手。 路珩一愣,喬廣瀾道:“聽我說完,合不來是因為你的性格,是因為我對你的不了解,但是這么多年來,你明明出身富貴,不需要以此謀生,但每一回若有兇險事情從不推辭躲避,出生入死只因為心存公義,這些我心里都清楚,所以雖然不喜歡你這個人,但其實我很我敬佩你的人品。當(dāng)時,趙省長同樣邀我前去跟你合作,我不知道情況竟然已經(jīng)這么嚴重,英民出了事,我想先調(diào)查他的死因,就推辭了,讓你一個人去冒險,這是我的責(zé)任。沖著你的為人,我也不想讓你死?!?/br> 路珩反握住他,輕聲道:“胡說,怎么能怪你呢?!?/br> 喬廣瀾苦笑道:“還有一點……現(xiàn)在說也是晚了。那就是我發(fā)現(xiàn)你是天生有大功德大氣運的人,這種天賦萬里挑一,關(guān)鍵時刻,比如說如果再出現(xiàn)百年前風(fēng)水界魔末之災(zāi)那樣的事情,你肯定能成為中堅力量,到了那個時候,誰的作用都比不上你。所以我覺得哪怕是是這樣想,我犧牲自己,成全你,也是一筆劃得來的買賣?!?/br> 路珩聲音都有點啞了:“對誰是一筆劃得來的買賣?對整個風(fēng)水界?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有沒有想過我!你犧牲自己,就是想毀了我!” 喬廣瀾嘆息道:“是啊……” 他頓了頓,又說:“是我錯了。” 路珩意外地看向喬廣瀾,沒想到會聽見他這樣說。喬廣瀾性格剛硬不羈,很難得他會主動服一次軟。 心里涌上暖意溫存,只聽喬廣瀾喃喃道:“我真是低估了你的笨蛋程度,早知道費了這么大事,你還是要把自己給折騰進去,我還想不開救你干啥?如果我那天沒有這樣做,我就能好好活我的,死對頭沒有了,以后再沒人給我添堵,相親也不會有賤人出來搗亂。到時候我就開開心心,娶個漂亮媳婦,養(yǎng)個可愛閨女,那日子過的,該有多爽……” “哈!”感動還沒醞釀成型,就在心中煙消云散,路珩簡直氣笑了,手箍上喬廣瀾的腰,強硬地將他摟向自己,“娶媳婦?生孩子?你想得美!你放心,我還有的活呢,別想擺脫我!” 喬廣瀾從他的動作中察覺到了危險——雖然這危險是也他自己作出來的。 他撐住路珩的肩膀,隔開兩人間的距離:“算了算了,當(dāng)我沒說,別鬧了。我?guī)煾笌熜侄荚谶€山上呢?!?/br> 路珩道:“這是什么?” 喬廣瀾一看,見路珩從床上撿起一粒滾落的藥丸:“這是我掉的,你不說我都忘了,快吃了。” 他把蠟封捏開,直接將藥丸塞進了路珩嘴里:“我從我家老頭子那里順來的,吃了之后傷好的快點?!?/br> 路珩毫不反抗,把藥咽了下去,直接就著這個姿勢把喬廣瀾攬進懷里:“什么靈丹妙藥都是小事,能夠治愈我傷痛的人,只有你?!?/br> 喬廣瀾想笑,想說他油嘴滑舌,可是嘴張了張,最后發(fā)出的,只是一聲嘆息。 他忽然想起上學(xué)的時候曾經(jīng)學(xué)過的一篇課文,叫做《麥琪的禮物》。他的記憶力過人,時隔多年,從黑板上抄下來的主題思想依然可以清楚背出—— “作者以簡單的故事情節(jié)表達了兩位主人公之間純潔的愛情,包含了作者要表達的‘人性美’中最重要的一個方面,‘愛的無私奉獻’。1” 當(dāng)然,懷揣著愛的,無私的,都是路珩,不是他。之前喬廣瀾還在感慨,如果曹潔和金英民之間把什么都說清楚,會有怎么樣的結(jié)局,而現(xiàn)在他又忍不住去想,假如自己早點知道路珩的心意,又會如何呢? 是因為對他的厭惡而更加反感,還是猛然驚覺,或許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并不是那么的討厭他。 路珩捏了捏他的鼻梁:“你還好意思嘆氣?真正想嘆氣的是我!我剛剛知道你遭遇雷劫的真正原因時,也實在是生氣啊,真是……好像打出生以來我還沒有那么憤怒過?!?/br> 喬廣瀾道:“不管你生氣還是高興,這都是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了,無法改變,你的激動毫無意義啊?!?/br> 路珩緩緩道:“是沒有意義。這現(xiàn)實中的短短數(shù)月,虛幻里的三生三世,我經(jīng)歷過絕望的痛苦,也經(jīng)歷過失去一切之后重新得到的狂喜,滄桑過了這么多,本來應(yīng)該面對一切都能淡然處之了……可是面對著你,我永遠都找不到自己的理智和冷靜在什么地方?!?/br> 但雖然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他還是覺得自己十分幸運。他曾癡想一場起死回生,一場不悔深情,連自己都覺得荒謬,可是竟然成了。 路珩把手覆在喬廣瀾的心口,隔著衣服感覺著對方的體溫,以及胸腔之中頑強跳動的心臟,但他的手依舊冰涼,聲音也有些不穩(wěn),終于吐露出埋藏的最深的心緒:“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恨,雖然命是撿回來了,可當(dāng)時被雷打在身上的感覺有多疼?我只要想想……我只要想想就受不了了。比起讓你受那份罪,我寧愿自己死了的好。從小你就討厭我,我自知有錯,你打我罵我我都能忍……可是沒想到,數(shù)你救我這次傷我傷的最深?!?/br> 他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字中的顫抖,都好像直接敲在了心頭上,喬廣瀾把頭靠上路珩的肩膀,閉上眼睛,半天沒有說話,路珩緊緊地抱住他,兩人互相依偎,體會從來沒有體會過的肌膚相貼,傾心而談。 路珩半仰起頭,眨去了睫毛上的一滴眼淚。 良久,喬廣瀾才嘆道:“你怎么……早不跟我說啊?!?/br> 路珩道:“我以前太笨了,不知道怎么討你的喜歡,也不敢說?,F(xiàn)在我終于有機會學(xué)著去愛一個人,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格了?!?/br> 他笑一笑,故作輕松:“如果哪里不到位,你千萬要和我說啊?!?/br> 喬廣瀾沒笑,認真道:“你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你原來也很好。真愛無需學(xué)習(xí),真愛有什么可學(xué)的?!?/br> 路珩一直都是路珩,我不愛你的時候,你就是溫言軟語,也不值一顧,如果我愛了你,你所有的行為就都可以用“可愛”兩個字來注釋。愛情不過水到渠成,天生自然,何必刻意。 相處了這么久,有的話他不需要說明白,路珩也能會意,頭腦一熱,意亂情迷,手臂收緊將喬廣瀾摟進懷里,鼻尖輕輕蹭了蹭他的鼻尖,緊跟著吻了下去。 喬廣瀾臉上漸漸涌起緋紅,如同桃花暖玉,令人心動不已,他按住路珩探入自己衣服的手,頭腦勉強保留一分清醒:“我這里可是佛門!” 意形門從來是佛家一派,但門中弟子可并非都是出家人,這里更算不上寺廟,路珩輕笑搖頭。 “佛門又如何?”他低吟道,“佛前如明鏡,誑語自成無——真是個最適合明證本心的地方。心自清明坦蕩,更無褻瀆之說。” 他在喬廣瀾耳朵上輕咬一下,柔語呢喃:“這一回讓你真正記得我,喬廣瀾……下一世,我依舊等著你,生生世世,我都等著你。” 作者有話要說: 補個注,1的引用來自度娘。 路路終于長大了,千辛萬苦啊。 第88章 第五世界 喬爸和他撿來的戲精兒砸 “小師叔, 這可怎么辦才好!” 喬廣瀾剛剛有了意識,就感覺自己的衣袖被人扯著, 耳邊傳來這么一句話。 他還沒來的及回答, 先被迎面而來的濃煙嗆的咳嗽了起來。 剛才扯著他的人連忙說:“這火勢的確太大了,師叔剛剛為了救人功力已經(jīng)有所耗損,現(xiàn)在千萬小心?!?/br> 那人邊說便快步走到了喬廣瀾前方, 振袖一揮,設(shè)下結(jié)界,幫他把滾滾而來的濃煙都逼了回去。 喬廣瀾借著這個機會調(diào)息后退,觀察眼前的情景,應(yīng)該接收的記憶已經(jīng)蜂擁而來。 這是一個修真的世界, 他是修真大派玉瓊派掌教太御真人最小的師弟,年紀不大, 輩分很高。這一回著火的地方叫做凌見山, 是冥照魔尊的地界,原本不關(guān)玉瓊教的事,但大火燒了半個多月,不見凌見宮的人出來處理, 眼看就要危及到山下的百姓,太御真人不在山中,喬廣瀾就帶著門下的弟子過來滅火。 喬廣瀾道:“這么大的火,那個魔尊估計都被烤熟了吧?派我當(dāng)消防隊員, 連個水槍都不給,這火怎么滅?” 璆鳴道:“火可以不滅。” 喬廣瀾道:“不滅就讓它燒著嗎?” 璆鳴道:“魔尊沒熟, 是因為被人偷襲,所以無力滅火。你在這個世界需要做的,是找出偷襲魔尊的人和縱火兇手,為魔尊報仇?!?/br> 喬廣瀾摸著下巴道:“不對啊,之前我每一次的任務(wù)都是完成原主沒有完成的遺憾,這次為什么是給魔尊報仇?難道這個原主跟魔尊有什么關(guān)系嗎?” 璆鳴道:“據(jù)我所知,素不相識。我也不知為何是這樣的任務(wù)。” 這時,旁邊傳來一聲驚呼:“糟糕,起風(fē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