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什么人！”獄卒壯著膽子叫。

    他的注意力當(dāng)然已經(jīng)全都在門口這幾個人身上了，所以也沒聽見，牢房里面的聲音都變了，原本尖呼慘叫的女人聲音不見了，這會兒慘叫的卻變成了男人的聲音。

    如果他能認(rèn)真聽一聽，應(yīng)該會覺著耳熟的。

    高源冷冷的推開了牢門，用腳擋著牢門的禁衛(wèi)跟著進(jìn)來了，寂靜無聲卻又行動快速，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進(jìn)來了十幾個，兩邊把手躬身站立。

    其中一個已經(jīng)將那個獄卒給一腳踢倒。

    那獄卒懵的都懷疑眼前的情形是不是做夢，掙扎著爬起來，還想要問一句，你們到底什，什么人？就看見從外面進(jìn)來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赡菤鈩菡姹鹊蒙匣实垴{臨，高高在上的根本看不清楚臉，仰望著仿佛在天空中一般。

    下一個眨眼，獄卒的后腦就被人狠拍了一下，直接整個人都趴在地上，背上被人踩住了。

    高源前面帶路，楚恪寧走進(jìn)了牢房中，就看見甜豆正從一個牢房里的地上爬起來，盡管有和她一起進(jìn)來的侍衛(wèi)護(hù)著，還是嚇得臉孔雪白，渾身止不住的哆嗦著。

    身后跟著來的香豆和毛豆忙過去攙扶她。

    余下的幾個獄卒已經(jīng)被禁衛(wèi)打倒了，幾個禁衛(wèi)盯著他們。甜豆被攙扶著過來福身：“娘娘……”

    “沒事吧？”楚恪寧道：“碰著你了了？”看她嚇成了這樣，總不會吃虧了吧？

    “沒，沒有，禁衛(wèi)馬上就把他們打……打，打趴下了，”甜豆說話的聲音還在亂抖：“奴婢沒事……沒事，就是嚇壞了，這里面……太嚇人了。”

    “沒事就好。”楚恪寧道，眼睛掃了牢房中一眼，牢房很黑，只有拐角的地方才掛著油燈，陰森恐怖。但是這里并不真的是天高皇帝遠(yuǎn)的地方，這里是京郊，就在天子腳下！天子腳下的地方，居然有這樣黑暗的地方，如此禍害婦人，竟然無人管，無人問！

    楚恪寧真是給氣壞了，她便轉(zhuǎn)身出來了。

    甜豆被攙扶著，兩腿發(fā)軟的出來。

    外面站了數(shù)十個官員，大大小小的，最高官銜的自然是刑部尚書，后面左右刑部侍郎，后面是刑部所有的大小官員，看見皇后娘娘出來，‘噗通噗通’全都跪了下去。

    “娘娘恕罪?！毙滩可袝烙媷槈牧?，緊張過了頭的居然來了這么一句。

    楚恪寧氣的冷笑：“恕罪？付大人真是管的好衙門?。o罪的婦人進(jìn)了你們刑部大牢，就要受到這樣的對待？你們刑部這些官員難道是吃……”

    楚恪寧真想罵臟話！

    這種事聽別人說是一種情況，但若是親眼看著，親耳聽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后娘娘都給氣的哆嗦，甩手就走了。高源帶著禁衛(wèi)們冷冷的看了地上跪著的官員一眼，跟上去也走了。

    官員們狼狽不堪的爬了起來，互相看了一眼，全都是面色如土，刑部侍郎陸慕輕聲道：“趕緊趕上吧？”尚書忙忙的點頭，帶著大家跟了上去。

    第218章

    第二天上朝。

    皇后娘娘背著手在御座臺子上走來走去，從走路的速度能看得出來，她氣的夠嗆。

    朝堂中間跪著十幾個官員，不用說，全都是刑部的，刑部尚書以頭扣地。

    “說！你們?nèi)颊f說，這種事情知道還是不知道？一京兩直隸十三個省，一共多少的衙門，哪些衙門有監(jiān)牢的，是不是全都有這樣的事情？你們從上到下，一個都不知道？還是知道了不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楚恪寧站到了臺子前面，看著滿殿的朝臣們，轉(zhuǎn)眼看向了大理寺卿，厲聲道：“大理寺的牢房里，有沒有這樣的事情？！”

    一聲質(zhì)問，大理寺卿廖景瑞‘噗通’一下跪了下去，膝行爬到了中間，同樣是以頭搶地，不敢說話。跟在后面的趙永進(jìn)和另一位少卿，也是忙跪爬出來，磕頭不敢言語。

    “我大豫朝的疆土上生活的都是我們的黎明百姓，皇上的子民！你們?yōu)楣俚氖菫榱耸裁矗亢翱嘧x，科舉考試中披荊斬棘，終于坐到了令人尊重的職位上，請問你們坐這個職位到底是為了什么？！榮華富貴還是光宗耀祖？還是兢兢業(yè)業(yè)的為天下百姓做事，讓我華夏疆土百姓人人安居樂業(yè)，和平安寧的過日子？或者，是為了禍害皇上的子民的？！”

    最后一聲質(zhì)問，滿朝文武全都跪下了。

    皇后娘娘氣的亂哆嗦：“如此不法之事，從京城到地方，不知道發(fā)生了多少年了，被害了多少的婦人！你們一個個的捫心自問，這種事情如果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你們誰受得了？為什么這么長的時間，這么嚴(yán)重的問題，居然無人管無人問？！”

    滿殿無人敢說話，所有人都是頭碰地，不敢抬頭。

    “天子腳下的刑部大牢，明目張膽的犯法，還是如此惡劣如此可恨的事情！本宮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真的不敢相信，犯法的人居然自稱那個地方是天高皇帝遠(yuǎn)。可見，你們這些人平常是如何的高高在上，除了皇宮和官衙，恐怕是哪里都不去，不走動不查問，以至于你們管轄之下的京郊小吏，都會認(rèn)為他們是天高皇帝遠(yuǎn)?！?/br>
    刑部的人今天是被當(dāng)成了典型了，整個部門全都苦不堪言，跪著不敢說話。

    楚恪寧繼續(xù)在上面走著，底下有些人偷著抬頭看，有點擔(dān)心，皇后娘娘懷著身孕呢，不要被氣出什么好歹來，皇上回來了可如何的交代？

    楚恪寧走的慢了些，緩了這口氣，道：“本宮也知道，你們每個衙門管的都是全國的事務(wù)，公事繁忙，如刑部這樣，外面的牢房小吏做的事情，未必傳的到尚書侍郎的耳朵里去……”

    這話一說出來，刑部尚書簡直感動的快要哭了，真的想大喊一聲，娘娘圣明！

    楚恪寧說到這里臉色嚴(yán)肅了很多的道：“但是，如此惡劣的事情不能再這樣聽之任之了，必須遏制住。要查，從京城所有的牢房開始，然后到地方，兩直隸一十三省一個個的查?！?/br>
    “即便是多花一些時間，但這也是必須做的事情，我大豫朝治下，真的要做到百姓安居樂業(yè)，而不是只有富人、貴人安居樂業(yè)，百姓們卻水深火熱，而且哭訴無門。刑部侍郎陸慕、大理寺少卿趙永進(jìn)、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李牧，你們?nèi)齻€人為欽差大臣，專門管這件事，給本宮查清楚，到底有多少這樣的黑牢房，到底有多少的無恥犯法之徒，卻披著官府的官袍，為虎作倀！”

    陸慕、趙永進(jìn)和李牧重重磕頭：“臣領(lǐng)旨?！?/br>
    楚恪寧過去坐在了御座上，稍微的緩緩，氣死她了。她伸手摸著肚子，感覺肚子都一跳一跳的。

    成渝早擔(dān)心的不行了，這會兒看見了忙出來，小聲的道：“娘娘息怒，還是要保重身體?！?/br>
    楚恪寧想了一會兒，繼續(xù)道：“第一，你們?nèi)齻€選派人手，從你們各自的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選兩名，其余可從侍衛(wèi)營、禁衛(wèi)營和五城兵馬司等調(diào)派，每處不得超過十人，選中的人需要經(jīng)過他們各自統(tǒng)領(lǐng)指揮使的同意，不同意的不準(zhǔn)強(qiáng)征，重新選擇。被選的部門也要配合，只要能調(diào)派的人手被選中了，就要給他們。三人分片區(qū)，將全國各處的衙門牢房都要走一遍，”

    楚恪寧說著道：“第二，在檢查司獄的時候，尤其要檢查一種情況，就是即便有犯罪行為的婦人，也不能任由當(dāng)?shù)毓俑z吏隨意處置。犯了什么罪按照大豫律規(guī)定處置，不準(zhǔn)動用私刑，更不準(zhǔn)借機(jī)對犯婦做出侮辱的事情！若依仗官身就能隨意欺壓百姓，那還要大豫律做什么？”

    三人道：“是?！?/br>
    “第三，重點檢查司獄，如果在檢查的過程中還發(fā)現(xiàn)了其他的問題，一一詳細(xì)報上來。不論什么都可以報，發(fā)現(xiàn)了不法之事，朝廷在當(dāng)?shù)氐呐e措有不合適的地方，或者非常合適的地方，當(dāng)?shù)赜惺裁纯梢灾赂坏牟呗?，甚至于發(fā)現(xiàn)了人才等等，全都可以報上來。本宮會一一查看?！?/br>
    三人答應(yīng)：“是?！?/br>
    楚恪寧看著所有的朝臣們道：“這個世上只有兩種人，一種男人，一種女人。各位的家中都有婦孺女眷，萬望在處理各種事務(wù)的時候，牽扯女人的，都能秉持一種公平的心，而不是先用貶低的目光看待。”

    朝臣們?nèi)伎念^：“是。”

    楚恪寧呼了一口氣出來，正要揮手叫散朝。

    高源忙出來道：“娘娘，昨日禁衛(wèi)營抓的那幾個獄卒如何處置？”

    楚恪寧一聽頓時來氣，想了想怎么處置，然后看著下面問道：“如何處置，誰有建議？”

    一個不知道什么部門的官員道：“臣建議，將這些獄卒的家眷拖出去，去衣游街示眾！既然這些**害別人家的婦人，就該讓他們也嘗嘗這樣的滋味！”

    半天，沒人說話。

    有些人覺著不大對勁，這個主意不對勁啊……

    有人偷偷的抬眼看，就發(fā)現(xiàn)皇后娘娘坐在御座上，冷笑個不停。

    “呵呵，呵呵。”大約是更多的人感覺出來不對了，整個大殿幾乎聽不到一點其他的聲音，只有皇后娘娘氣的變了調(diào)的冷笑的聲音。

    “這位出的好主意啊，真是好啊，本宮簡直都想要給你鼓鼓掌了。男人做錯了事，受罰的卻是女人，還美其名曰也嘗嘗這樣的滋味？呵呵，呵呵，”楚恪寧真給氣的肺疼，剛才平靜一點的心又快要氣爆炸了：“到底是什么樣的思想，才讓你想出來這樣的好主意？去衣游街示眾？我看應(yīng)該脫光了游街示眾的是你！”

    皇后娘娘手指頭亂顫的指著那個官員：“把這個官員給本宮拖出去，就照他的意思，去衣游街示眾！”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那個官員嚇得也變了聲調(diào)。

    一直看皇后娘娘不順眼的都察院右都御史也變了調(diào)的叫著連連磕頭：“娘娘恕罪！邵大人年輕無知，也是被那些膽大妄為的小吏們氣的，才胡言亂語，請娘娘恕罪！”

    楚恪寧頓了頓，看著右都御史道：“都察院右都御史，你姓什么？”

    右都御史跪著看著地的眼睛一下瞪大了，又氣又急，但是卻不敢抬頭，過了一會兒，才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臣，臣……姓邵……”

    “這位年少無知的邵大人是你何人？供職何處？”楚恪寧問道。

    右都御史真真是要給氣死了，被皇后……不對不對，是被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也不看看什么場合就亂說話的兒子給氣死了，聲音微顫的道：“邵大人是臣的兒子，供職……大理寺。”

    “供職大理寺?！背幱珠_始冷笑。

    大理寺卿廖景瑞在年輕的邵大人說話的時候便已經(jīng)氣的快吐血了，這會兒只能頭磕在地上，不敢抬起來。

    “這樣不知道民間疾苦的公子哥兒，待在大理寺實在是大材小用了，應(yīng)該將他放到該去的部門，正經(jīng)的發(fā)揮他的才干。”楚恪寧說著：“這位小邵大人，你就去大興縣，那邊有個官驛，你就去那里當(dāng)個驛長好了?！?/br>
    右都御史邵大人還有那位小邵大人全都驚呆了！

    但是也不敢不遵命，這會兒皇后勃然大怒，他們也不敢撩虎須……不對，是觸逆鱗啊。

    高源也不敢等皇后娘娘牽連更多的人進(jìn)來了，他隱約的有種感覺，皇后娘娘今天好像有點借題發(fā)揮，到底想達(dá)到什么目的，做到什么事，高源還不是很肯定。他忙道：“娘娘，刑部城郊大牢的五名獄卒連同一名牢頭，查有實據(jù)侮辱的犯人家屬十人之多，有四人回去之后便自盡而亡，其他受害婦人和犯人都是敢怒不敢言，有一犯人出獄之后持刀砍殺牢頭，被牢頭反殺，這個案子發(fā)生在郊縣，由郊縣縣衙審理，判牢頭為防身自衛(wèi)，無罪。臣建議，此六人罪大惡極，罪不可恕，殺之才可警示所有官衙的獄卒?！?/br>
    楚恪寧道：“就照高指揮使的意思，明日午時處斬！”頓了頓又道：“需要警示的不僅僅是各地所有官衙的獄卒，是所有的官員！”

    文武百官急忙的磕頭：“臣等深刻反思?！?/br>
    第219章

    楚恪寧道：“高統(tǒng)領(lǐng)，著你去查發(fā)生在京郊的命案，詳細(xì)案情稟報上來。”

    高源忙道：“是?！?/br>
    “剛剛本宮還在說，各位的家中都有婦孺女眷，萬望各位秉持一種公平的心，而不是先用貶低的目光看待婦人。”

    楚恪寧看著朝臣們道：“話音未落，這位聰明的小邵大人就稟奏本宮，不去懲罰犯罪的人，卻懲罰罪犯的家人，女人！你們這里到底有多少人會有這樣的想法？對待一個犯人，多少人下意識的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將家眷婦人牽扯了進(jìn)來？”

    她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御座臺前面，看著眾人道：“回去了好好想想，捫心自問！你們希望不希望別人也這樣對待你們自己的家眷？如果不希望，就不要在做這樣的事，不要再有這樣的想法。各位全都是飽讀詩書之人，一層層的應(yīng)試科舉上來的，讀了那么多的書，該知道禮數(shù)禮教，明察事理，明辨是非。這種事情是非曲直，你們心里應(yīng)該清楚。既然清楚，就不要在做不明理的事，也嚴(yán)管下屬，嚴(yán)查本部門，從今往后杜絕這種事情再次發(fā)生！”

    眾臣磕頭：“是?！?/br>
    楚恪寧回去坐下了，歇了一會兒，才擺手叫下朝。官員們躬身退下，慢慢的全都出去了，楚恪寧還坐在御座上。

    派自己貼身的宮女去裝犯人家眷，她親自去監(jiān)牢查看，實際就是為了將這件事情全都挑開，形成最大最惡劣的影響。為今天的勃然大怒打基礎(chǔ)，而今天的大怒一大半當(dāng)然是真的生氣，但是還有一點是夸張了，是故意的。

    她要為自己今后做的一些事情鋪路。

    獄卒們敢對犯人的妻子女兒們肆無忌憚的下手，明明犯法的事情卻一點都無懼怕，是因為幾百年來女子的地位每況愈下，女人們完全被看成是男人的附屬，毫無地位身份可言，所以才會這樣。

    比如說那個右都御史的兒子，他一開口的建議就是懲罰犯了罪的獄卒的家眷女人，懲罰他們的妻子或者女兒，而不是懲罰罪犯。就好像家眷這種附屬之物，就是專門為了給主人們做了錯事之后背鍋替代主人受懲罰的。可見這種思想真的是在很多人腦子里根深蒂固。

    罪犯有罪，如何懲處都應(yīng)該針對他們，而不是針對他們的家屬，讓他們的妻子女兒承受懲罰。

    這個道理雖然很簡單，但是居然很多人不懂！

    豫朝律中當(dāng)然沒有懲罰沒有犯罪的女子，但是，卻有很多歧視貶低婦人的條例，例如之前說過的，專門單單針對女人的，去衣行仗。

    過堂的時候打板子，偏偏女人就要被脫了褲子打，男人反倒不用，而為什么這么規(guī)定，居然還堂而皇之的寫明白了，就是為了羞辱女犯人。

    問題是，有些并不是定了罪的，還是在審訊期間，審問的人可能僅僅是嫌疑而已。何況，打板子未必就是為了審訊，有可能只是頭一次過堂，打的殺威棒而已！

    莫名其妙，豫朝開國的時候定律法的人，腦子少長了一塊吧？

    楚恪寧這段時間看大豫律，看到這里的時候跟身邊的人聊，香豆她們聊過了之后，下去又跟宮女、嬤嬤們聊，聊著聊著，就聊出來了不少的故事。

    有些宮女嬤嬤進(jìn)宮之前就是普通百姓，或者親眼見得，或者聽人說的，有些女人犯的罪跟道德不容許的罪名是不沾邊的，有些只是偷了鄰家一只雞，偷了一只狗，甚或者什么都沒有，只是跟誰吵了一架。然后被誣陷，告到官府說她偷人，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