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夜黑風高都要偷偷摸摸的，更別說人來人往隨時都可能被碰見的中午。

    “給你講個冷笑話吧?！焙螁蔚哪_步聲響起，他在朝她輕輕挪動。

    “我從來不在中午喂魚?！?/br>
    他聲音刻意壓低，磁性醇厚如窖藏的美酒。

    “不是因為我知道中午湖面上沒有魚，是因為我知道……”他刻意停頓，緊緊貼著西稚的脖子呼氣。

    西稚只覺得汗毛豎立，山頂之上，烈日之下，恐怖的氣氛猛然生根發(fā)芽結(jié)果開花。

    “殺貓狂的魚糧，它們不敢吃?！焙螁屋p聲笑，“它們說河里有味道，是因為我在洗手啊?！?/br>
    他伸出手，從背后捂住西稚的口鼻：“聞到了嗎？”

    西稚屏住呼吸，上面鮮血的味道刺鼻。

    何單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露出貓的尖牙：“我沒想殺貓的，要怪就怪那些母貓?zhí)珘?，嘴上答?yīng)和我□□，心里只是想：你看這只貓，他的蛋真黑呀?！?/br>
    西稚脖頸感受到?jīng)鰵猓瓮认肱艿臅r候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何單驀然發(fā)力，按住她的肩膀，利牙狠狠向下，刺入她的皮膚。

    柳佳佳站在遠處的灌木叢后，舉著手機對準二人。

    從她的角度看，那是一對正在擁抱親密吸吮脖子的情侶。

    小視頻錄到一半，柳佳佳手機里出現(xiàn)了一個讓她這輩子都忘不了的畫面。

    那個黑瘦的研究生學(xué)長，上一秒還在親吻卷發(fā)女孩的脖頸，下一秒突然化作一直毛發(fā)油亮的黑貓，黑貓牙尖嘴利死死咬住女孩脖頸上的血管不放，女孩發(fā)出劇烈的慘叫。

    柳佳佳身體抖成一把陳年的篩糠，她將手機挪開，顫著手揉了揉眼睛。

    而就在另一個下一秒，嬌小白凈的女孩身體猛地縮小，于空中翻騰，化成一只白貓，掙脫了黑貓的桎梏，跳上了那棵歪脖子樹。

    柳佳佳臉色像見了鬼似的慘白，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白裙子被灌木叢勾扯得抻了絲。

    白貓從樹上一躍而下，反口咬住黑貓的脖子，兩只貓在眼前用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撕咬。

    柳佳佳漸漸回過神來，嘴唇烏紫，驀然“啊”地一聲尖叫出來。

    黑貓的身體躺在地上抽搐，他的血管被西稚一口咬開，淌了一地鮮紅色的熱血。

    西稚化成人身，跪到在地，聽到了那聲尖叫，猶如一柄大錘狠狠擊在她的天靈蓋，把她砸得七葷八素。

    她緩慢地扭過頭，看到在地上不斷移動后退花容失色的柳佳佳。

    再遠一點，是匆匆跑來，還有些氣喘的明野。

    西稚脖子上汩汩朝外流著血，卻感受不到疼痛，整個腦子里全是柳佳佳和明野的臉。

    她垂著眸子，又輕輕抬起，在和明野目光接觸的那瞬間，她見明野走了過來。

    步子輕緩，但堅定有力。

    “明明……”西稚嘴唇顫抖。

    明野站定在她眼前，脫下身上的t恤。

    西稚看著他里面那件黑背心，恍惚中記得，那年她趴在窗口，他也是穿著這件黑背心。

    吊著宿舍上床的床沿，一口氣做了一百個引體向上。

    那夜石榴花開了，月色也很明亮。

    可再好的夜晚，也抵不過他爽朗又不羈的笑，她喜歡他那樣的笑。

    明野把t恤捂在她脖頸何單咬出的窟窿上，用手揩去她嘴唇上的血。

    “疼嗎？”他問。

    他見西稚沒有說話，滿臉恐懼和絕望，輕手將她摟在懷里。

    “別怕，我在呢?！?/br>
    第56章 生離貓別

    “姓名?！?/br>
    “西稚?！?/br>
    這是一間全封閉的審訊室，天花板蓋著粗糙不勻的硬水泥, 一盞搖搖晃晃的白熾燈光亮刺瞳, 時不時一閃一閃, 極不穩(wěn)定。

    西稚眼皮微微翻動, 眼球朝上轉(zhuǎn)，看著天花板。

    亮光灼眼, 她眼眶發(fā)酸。

    她坐在一把椅子上, 兩只手被手銬鎖著, 面前是張簡單的黃木辦公桌，對面坐著兩個人穿著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員。胖一點的長得兇神惡煞，臉是碳爐紅, 脖子粗眼睛小，負責問話。瘦一點的眼里精光四射，盯著她瞧, 負責筆錄。

    胖子肥厚的大手猛地拍桌, 把西稚從神游天外中拉回來：“問你貓名！”

    西稚垂下眼，小聲說：“白軟軟?！?/br>
    瘦子記著筆錄：“戶籍所在地, 成精編號?！?/br>
    “h大本地貓, 編號1548?！?/br>
    胖子拿過一張表格, 念道：“編號1548, h大白軟軟, 于今天中午十二點四十檢測出現(xiàn)形波動，地點h大后山，在場人數(shù)2, 在場貓數(shù)2，其中芯片檢測出人類情緒極端波動數(shù)……”

    他說到這里停住，抬眼看西稚：“你老實交代，除了那女孩，還有誰看到你變身？”

    西稚腦海里回蕩著明野那句“別怕”，那時候他的手寬大有力，撐住她的后腦，對她輕聲說了很多話，可她當時太過慌亂現(xiàn)在所能記起的并不多，還沒等她從那陣絕望之中掙脫，管理局已經(jīng)趕到將她帶了回來。

    她閉上眼，咬著牙：“我不知道?！?/br>
    ——

    “今天你在后山都看到了什么？”

    明野坐在辦公室的軟皮沙發(fā)上，看似平靜的目光輕輕落在問話人身穿的制服上。那人衣服是黑色的，胸前印有白色“有關(guān)部門”四個大字。

    明野沒有回他的話，而是問：“西稚在哪？”

    問話的人皺眉：“問你就說，哪那么多廢話？”

    明野把脊背靠在沙發(fā)上，掩飾住因緊張而略微僵直的背部，音調(diào)依舊冷靜：“知道我是誰嗎？”

    他揚起眉毛：“國家后備役軍官，你們調(diào)查我可以，但如果沒有合理解釋，我拒絕配合。”

    那人正要說話，明野又補了一句：“以及拘留審批，我要見我的老師，還有你們領(lǐng)導(dǎo)?！?/br>
    那人指著胸口上的字說：“我們辦事不走警察局那套程序，你聽過有關(guān)部門嗎？”

    明野淡淡道：“新聞里永遠進行調(diào)查，查無結(jié)果的背鍋部門，原來說的是你們。”

    問話的人是貓精駐有關(guān)部門的調(diào)查科科長，他不好拿明野一個人類怎么樣，被他嘴毒損了也只得壓著脾氣復(fù)述之前后山的場景：“根據(jù)另一個女生的描述，她跟蹤何單和西稚兩人到后山，見何單和西稚起了沖突，就在這時，她看到了一些極其震撼的東西?！?/br>
    他誘導(dǎo)明野：“你趕到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么？”

    明野瞇著眼，回話滴水不漏：“我沒有見過何單，有人莫名其妙跟蹤我女朋友，你不去調(diào)查她反而來調(diào)查我們？”

    科長翻看手下那沓芯片反應(yīng)的數(shù)據(jù)，上面清楚寫著，變身波動時，周圍是有兩個人形生命體，而有劇烈情感波動的生命體只有一個。

    “西稚被貓咬了，給她叫醫(yī)生打疫苗?！泵饕澳樕涿C，“你們把她帶到哪里去了？”

    “她沒事?！笨崎L說，“倒是你，別負隅頑抗，我們什么都知道?！?/br>
    明野罵：“你們知道個屁。”

    “我再問你一遍，在山頂看到了什么。”

    明野不想理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閉上眼睛養(yǎng)神。

    科長見他嘴里三棍子打不出一句實話，起身出去把房門鎖好，就在他出門的那一刻，明野身體從沙發(fā)上直起來，緩緩睜開眼睛。

    旁邊的人圍上來：“怎么樣？”

    “那小子看準我們不敢拿他怎么樣，他肯定知道什么，不然為什么被拘在這還那么淡定，你看隔壁的女生，一直在問這是什么地方?！?/br>
    “可是芯片檢測1548變身時現(xiàn)場只有一個人的情緒波動，那女生確定看到無疑，這個男生說不定真沒看到……”

    “1548變身時，芯片檢測他和那女生距離只有兩米，兩米，他可能什么都沒看到嗎？”

    “別那么麻煩，我看直接把他的記憶一起清除吧，1548肯定是要打回原形的，放他出去發(fā)現(xiàn)女朋友沒了，他鬧起來這事大了也不好交代。”

    科長想了想：“你帶人去檢測那個女生的精神狀況，準備清除記憶?！?/br>
    ——

    “1548，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不說實話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

    “你轄區(qū)的書記已經(jīng)積極配合了我們的工作，根據(jù)他的描述，那個叫明野的男生很可能知道你的存在。由于書記平時對你嚴厲，你懷恨在心，慫恿他把書記的毛剔了?！?/br>
    西稚抿著嘴唇，胖貓精見她嘴硬，威脅道：“你不坦白我們會考慮刑訊逼供?！?/br>
    西稚眼睛出現(xiàn)了一絲松動，松動了片刻，扇動了一下睫毛，又凝固出一灘更為明亮堅固的色彩。

    胖貓揮揮手，準備逼供她：“去，把她的小魚干拿過來?！?/br>
    西稚看瘦貓精在她腳底點了個火盆，把她私藏的小魚干一條一條全都扔進去燒掉，眼圈一紅，哽咽著說：“我什么都不知道?！?/br>
    “剛剛最新消息?！迸重埦f，“那個叫柳佳佳的女生經(jīng)過檢測，受到驚嚇過度，給她的精神造成了一定損傷，清楚記憶都未必能彌補，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西稚搖頭。

    “你捉住殺貓案的兇手，組織本來打算給你寬限一年，打回原形后兩年就可以重新參加成精考試，但是有人類因為你的變身而受到精神傷害，功過不能相抵，如果你現(xiàn)在不從實交代，等著你的就不僅是打回原形了。”胖貓精威脅她，“傷害人類，關(guān)押候?qū)徚私庖幌拢俊?/br>
    西稚慘白著小臉：“也不一定是我嚇的，還有黑蛋呢?！?/br>
    胖貓精說：“那只貓從小生長環(huán)境特殊，久而久之心理壓抑，造成他貓格分裂的毛病，已經(jīng)送去精神病院治療了，神經(jīng)病貓犯法不判刑?！?/br>
    “不管是誰害柳佳佳精神損傷的，現(xiàn)在只能算到你身上，但如果你戴罪立功，告訴我們明野看到了你變身，組織或許可以看你態(tài)度良好的份上給你減減刑期。”胖貓精又開始用減刑誘惑她。

    西稚靜了很久，久到兩只貓精都覺得她要松動的時候，她再次搖了搖頭，臉上透著一股決絕蒼涼的神情：“我不知道，你們問再多我也不知道?！?/br>
    女孩皮膚白得透明，像張薄紙一樣，她把頭垂下：“能讓我見明野嗎？”

    胖貓精合上本子，嘆氣：“等你放出來再見吧。”

    ——

    明野被帶去一個奇怪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