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保密工作都做得這么嚴密了，到底哪里出了問題？想來想去，宿郢想到了那封唯一能夠泄露他跟趙果關(guān)系的定情書信：致橡樹。

    那封東西在趙果手里。

    如果真的只是因為那一張紙的話，問題還不是很嚴重，他大可以跟趙父趙母解釋，這是他送給趙果的字帖而非情書，相信以趙父趙母溺愛兒子的樣子，如果趙果不硬著來，應(yīng)該是不會真的把趙果怎么樣的。

    連著兩天，宿郢都沒等到趙果的音信，打電話也打不通，就在他按捺不住，準備直接找到趙家時，他收到了趙果的短信。

    今晚六點，天香樓聚餐，全班都有，能來的都來。

    他連忙打電話過去，對面掛斷了。他想可能趙果那里不方便，于是沒有再打，回了一個“好”字。

    晚上，他收拾好按點去了天香樓。趙果包了一個廳下來，能坐三桌。

    “請的趙先生還沒來嗎？”他問服務(wù)員。

    “是的還沒來，他說一會兒就到，您先坐著休息，稍等一下?！?/br>
    “好的?！?/br>
    班里來了不少人，李姝、孫琿、呂一翔、江雪還有喬小愛都來了，宿郢這個全校第一是重頭戲，剛進了廳里就被眾人包圍起來，少部分閑侃，大部分是來對答案的。宿郢心里裝著事兒，答了幾題就實在是沒耐心了，干脆問服務(wù)員要了張紙，把第一題到最后一題的答案都默寫了下來。

    這一舉動直接驚呆了全班。

    “你的記憶力這么好嗎？這都過去三天了！”江雪感嘆道。

    宿郢的記憶力當然很好，但只是用在他想記的地方上。他答應(yīng)過的要給趙果對答案，所以專門背了下來，即使過去了兩三天，他依舊還記著，就是不知道現(xiàn)在趙果還需要不需要。

    這下好，包廂里一窩蜂亂成一鍋粥，都涌過去看答案了。他這里清凈了下來，盯著大廳門口一邊喝水一邊等趙果。

    呂一翔是免考的特招生，答案對他來說沒什么用。他坐到宿郢旁邊問：“趙果怎么還沒來？不是他請嗎？”

    “不知道?！彼捋戎杷f，“服務(wù)員說一會兒就到。”

    “他沒跟你聯(lián)系嗎？”

    “沒?！?/br>
    呂一翔說：“你倆好得都穿一條褲子了，我以為他什么事兒都得跟你說呢，你也是厲害，把他都降服了?！?/br>
    宿郢不繼續(xù)這個話題，反問他：“你媽最近怎么樣？”

    呂一翔的mama得了癌癥，手術(shù)后恢復(fù)得不太好，據(jù)說前段時間又進了醫(yī)院，準備再做一次手術(shù)。如果不是呂mama得了病，呂一翔恐怕不會有這么大的改變，他去打職業(yè)賽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某個俱樂部答應(yīng)他只要他贏了比賽，就給mama補貼醫(yī)藥費。

    “不太好，醫(yī)生說成功率不高。”經(jīng)過兩年的折磨痛苦，呂一翔已經(jīng)能夠淡然地談?wù)撍鹠ama的病情了。

    “錢還夠嗎？不夠我借給你?！彼捋f。

    “謝謝不用了，我已經(jīng)欠了你五萬，再欠也欠不起。”呂一翔喝了口水，道，“醫(yī)生三番五次跟我們說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我就知道她是真不行了，兩年花了四五十萬，……算了，隨便吧，看命，現(xiàn)在的情況再花錢也只不過是多吊一口氣了。”

    跟閻王搶什么命，該什么時候走，就什么時候走吧。

    他們足足等了半個多小時，等到快七點，菜都上得差不多得時候，趙果才出現(xiàn)在了大廳門口，后面跟著趙父趙母。

    在趙果出現(xiàn)的一瞬間，宿郢的目光就投到了他身上。

    臉上帶著笑，似乎沒什么變化。他跟同學(xué)挨著打了招呼，笑得哈哈哈的，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他挨著跟人聊了一圈兒，唯獨沒有轉(zhuǎn)到他這邊兒來。

    趙父趙母也是一樣，進來以后套地招呼了一圈兒同學(xué)，拍了孫琿的肩膀，夸了喬小愛更漂亮，連他旁邊的呂一翔都被撿著特招的事情夸了幾句，唯獨到他這兒的時候，只不痛不癢地說了四個字“祝你高中”，轉(zhuǎn)身就走了。

    李姝看出不太對勁，過來問他：“蘇印，你跟趙果怎么了？鬧矛盾了嗎？”

    呂一翔說：“還用問嗎，趙果都沒過來?！?/br>
    以這兩年趙果跟宿郢的關(guān)系，進來以后就是誰都不理，只理宿郢一個人都沒人覺得奇怪，趙小爺?shù)某羝馊鄾]有沒見識過的，偏偏遇到宿郢后轉(zhuǎn)了性，而今天，除了宿郢，這小爺誰都理。

    這就很奇怪了。

    另外兩桌的人沒注意到這個，但宿郢這一桌的基本上都注意到了趙果的異常，頻頻向宿郢投來關(guān)注的眼神。

    宿郢端著茶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時不時抬眼看看四處亂晃的趙果。他沒有急著立馬去找趙果問個究竟，有趙父趙母在，他只能先觀望。

    跟趙果相處了兩年，他知道趙果有多喜歡他，只要不是公眾場合，這家伙都恨不得時時刻刻跟他貼在一起。同居那兩個月，對著他發(fā)了無數(shù)次情，撩了無數(shù)回sao，要不是他定力好、想著趙果年紀還小，早就把他辦了。

    喜歡一個人是裝不出來的，這兩年他看得太清楚，所以有足夠的自信和理由相信趙果并不是自愿作出現(xiàn)在的行為的。那么，誰限制了他的意愿就很明顯了。

    他想起那個夢，想著今后的事情，腦子里一團亂麻——連著兩夜沒睡，他實在有些疲憊。

    吃了好一會兒，趙父趙母打了個招呼離開了。沒了長輩，大家就放得開很多，喝酒的喝酒，嘮嗑的嘮嗑，嘻嘻哈哈地起哄。

    孫琿這個班里的活躍分子向來是飯局里的熱門選手，他跟趙果一桌，也不知道說到什么，在周邊人的起哄下站了起來：“大家安靜一下！咱們趙果，今天有話要跟大家說一說！大家歡迎！”

    說著，自己帶頭鼓起掌來，下邊兒坐著的都跟著鼓：“好！”

    趙果站了起來，手里端著一大杯啤酒：“沒什么好說的，在座的有些是三年同學(xué)，有些是兩年同學(xué)，大家同學(xué)一場也算有緣，敬大家。”

    說著，仰頭把酒咕咚咕咚全喝下去了。喝罷了，酒杯子一跺，坐下了。他的話太過簡短，簡短到有些敷衍。孫琿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要不是看趙果臉上還帶著笑意，他都要以為趙果是故意不給他面子。

    他也沒說什么，跟旁邊兒的江雪對視了一眼，把頭湊過去：“趙果果今天怎么不太對?。俊?/br>
    江雪小聲說：“不知道啊，看表情還行啊?！?/br>
    這頓飯吃了快兩個小時。從啤酒喝到紅酒，從紅酒喝到白酒，除了個別不喝酒的，不少男生都醉了。趙果醉得尤其厲害，他光白酒就喝了半瓶。

    宿郢一直看著他喝，沒有去阻止。他直覺今晚要發(fā)生點什么事，不敢輕舉妄動。他一直等著，等著趙果給他一個眼神的提示或者一句話，然后他就過去，但趙果沒有。眼看趙果就要把自己喝倒了，他等不住，站了起來。

    “別喝了，你喝太多了?！彼麏Z了趙果的酒杯。

    趙果一把打開他：“沒喝多！”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沖著他做鬼臉，“蘇印，你管得太寬了！”

    孫琿笑道：“人家管得不寬，你趙果果校霸成功逆襲為全?？诶锏睦俗踊仡^金不換嗎？你的事跡可都成了全校老師教育學(xué)生的經(jīng)典案例了，這可都得謝謝人家蘇印了！”

    “是、是，謝謝、謝謝?！壁w果嘿嘿笑著，從兜里摸了半天摸出個木頭盒子，按到宿郢的手心里，“謝謝兄弟，感激之情無以言表，我連給你的結(jié)婚禮物都準備好了，不貴，五萬的戒指，送給你，你拿去給你老婆，嘿嘿，我夠不夠意思。”

    他這話把三桌的人嚇了個魂飛魄散，這土豪，五萬塊的東西說往出拿就往出拿呢？他們都是些剛高中畢業(yè)的學(xué)生，五百塊對于他們都是巨款，還別說五萬塊，簡直眼睛都看直了。但仔細一瞧，喲，這不是木頭盒子嗎？

    誰家戒指擱木頭盒子里?。恳幌伦佣己逍﹂_了，知道這不過是個玩笑。

    “哎哎哎，拿出來看看??！”孫琿吆喝道。

    趙果手一揮：“不準看！這是給我兄弟的媳婦兒的！只有他媳婦兒能看！”

    宿郢皺起了眉。

    “收，你必須收下。”趙果把盒子一直往他的手心里按，嘴上很流利，但從說話的內(nèi)容看，他確實是醉了。

    “好?！?/br>
    “那你去裝好，我要看著你去裝好，不然丟了，五萬……”

    宿郢拿去裝到了自己搭在衣架上的大衣里。

    這下趙果滿意了，點點頭：“這下，我不欠你的了?！?/br>
    宿郢說：“你本來也沒欠我什么，坐下，我出去給你要點醒酒湯回來?！?/br>
    他把趙果按在椅子上，囑咐了兩句后讓孫琿看著點，又問了在座的有沒有想喝醒酒湯的，準備一次去要個大份。

    旁邊的人看不去了：“你倆能別這么秀恩愛嗎？”

    “就是！就你倆好，好得跟一對兒基佬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真好上了呢！”

    “哈哈，別說，還挺像，趙果還給了蘇印戒指呢，訂婚了訂婚了！”

    “臥槽，還真是，這是表白現(xiàn)場嗎，厲害厲害！”

    全班喧鬧著起哄，沒有一個人相信那盒子里的是戒指，除了呂一翔。他正好坐在衣架前面的位置上，在宿郢把盒子放進衣服兜后，不經(jīng)意地回頭看了好幾眼。

    宿郢最后去要了一大盆醒酒湯來，給趙果盛了一份。

    趙果確實是醉了，平時特別愛在班里同學(xué)面前裝酷的他今天話多得不得了，說起笑來還樂得前仰后合，眼淚都笑出來了，說著說著，爬到了椅子上，振臂高呼，情緒格外高亢。

    也許是因為之前趙果的態(tài)度還有趙父趙母的異常，宿郢心里有些煩，他覺得趙果從開始到現(xiàn)在，不管是說笑還是剛剛給他東西，一直都給人一種特別做作的違和的感覺。醒酒湯端來的時候，似乎又喝了幾杯，直接發(fā)了酒瘋，嗨得不得了，要不是桌上全是碟子，他覺得趙果都能站到桌子上去搞個世紀大演講。

    “來喝點兒?！彼颜驹诎宓噬系内w果拉下來。

    趙果不爽他，啪地打開他的手：“你煩不煩！不喝！我說你怎么老管我！”

    宿郢連著兩三天沒睡，天天想他的事兒，差點都找到趙家去了，結(jié)果好不容易見了面，這人還忽視了他一整席，說高興是不可能的，他現(xiàn)在只想直接把趙果拉出去問清楚來龍去脈，好好計劃之后的對策。誰知什么都沒說，這人把自己灌醉了，發(fā)酒瘋發(fā)成這個樣子。

    他把碗遞過去，耐心著道：“喝一點，不然晚上你會頭疼?！壁w果本就不太能喝酒，今晚還喝了這么多，要是他不回家，估計晚上有得折騰。

    “不喝！”趙果把碗推開，碗里的湯直接撒了宿郢一身，褲子衣服都濕了。

    趙果像是故意在跟他作對，看也不看他，莫名地兀自發(fā)火，大聲道：“說了不喝不喝不喝，你聽不見嗎？！”

    孫琿一看不好，趕緊起來：“嚷嚷什么呢趙果，你真醉了？你知道你吼誰呢嗎？”

    “我知道！”趙果一拍桌子，“知道知道知道！”

    拍完，他拿了一個空碗，怒氣沖沖地拿勺子舀了一碗湯，對著宿郢說：“這么喜歡醒酒，給你醒??？”

    說著，他一碗湯就直接潑到了宿郢臉上。

    宿郢根本沒防備，前邊兒被淋了一身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會兒又被guntang的湯水潑了一臉。水溫不高，但也并不低，臉上被燙得火辣辣得疼，一些熱湯潑進了他的眼睛里，頓時刺激得他睜不開眼。

    旁邊人聲嘈雜。

    “天吶！”

    “趙果！”

    “趙果！你干什么呢！”

    許多人圍到了宿郢身邊，宿郢一邊說著“沒事”一邊努力地睜眼，他怕趙果跑了。

    趙果沒跑，他站在原地撫掌大笑：“蘇印你個大傻逼！”

    李姝在宿郢被潑了熱湯的第一時間就沖了過來，拿著紙給宿郢擦臉，聽到這話站起來就推了趙果一把：“你是醉了還是瘋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知道，知道啊，怎么不知道！哈哈！你們不知道吧，這個蘇印，以前可還潑過我一臉熱茶呢！我潑他湯怎么了，我還想潑他硫酸呢！”趙果說著，又端起一碟子菜砸到宿郢身上，砸完以后繼續(xù)哈哈大笑。

    “我終于報仇了！哈哈哈！”

    孫琿簡直嚇尿了，他喊了兩個人把趙果手腳抱住了，罵他：“你他媽喝醉了怎么跟中邪了一樣？瘋了嗎你？！”

    趙果說：“沒瘋啊，我知道我砸的是蘇印啊，我就是砸他，就是潑他，怎么了，?。坎恍袉?？他還打我呢，打我呢！還潑我水呢，怎么不說了！”

    “那都是什么時候的事了，你真是瘋了我的天，你以前醉了也不是這樣子?。俊?/br>
    趙果一腳把旁邊的人踢開，大吼：“我沒醉！我沒醉?。。　?/br>
    宿郢的眼睛終于緩過來了，慢慢睜開，他讓旁邊給他擦衣服擦臉的人的停手，他轉(zhuǎn)過頭看著醉醺醺眼睛發(fā)紅的趙果，問他：“你還記著以前的事？”

    “記著，記著呢，記得可牢了。”趙果一臉嘲諷，“你以為我忘了？你以為我把你當朋友了？你以為我真心給你當兄弟呢？”

    “難道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壁w果瘋了一樣地笑起來，笑得蹲在地上，“傻逼吧，你啊，配做我的兄弟？一個窮逼而已，五十塊的鞋都穿不起的窮逼！兩雙鞋就把你收買了，真值錢啊你！”

    周圍的人聽見這話，都開始罵起了趙果。

    “你這話不是混賬話嗎？”

    “趙果你噴什么糞呢？”

    “就算醉酒也不該說這種話吧！”

    宿郢抬手讓周圍的人噤聲，跟趙果說：“你要是現(xiàn)在住嘴，我就當一切沒發(fā)生過?！?/br>
    趙果停了嘴，抬頭看他，眼里又淚，估計是笑出來的。

    宿郢把他扶起來：“喝醉了就安靜一點，等會兒回去睡覺?！?/br>
    趙果站起來，直視他的眼睛，笑了下：“我真的沒醉，真的，就算是醉了，你聽過酒后吐真言這句話嗎？”

    “聽過，你還有什么真言要吐？”宿郢問他。

    趙果說：“蘇印，我從來沒把你當過兄弟?！?/br>
    這場鬧劇最后以趙父的出現(xiàn)作為結(jié)束。在趙果說完那句話后不久，趙父就以接兒子回家的名頭把趙果帶走了。

    車上很熱，趙果吐了好幾回，有一回吐到車上了。趙父沒辦法，就把車停在路邊，讓趙果下了車，蹲在樹坑里吐。

    趙果吐了老半天，都快虛脫了，滿頭都是大汗，手撐在地上，眼前天旋地轉(zhuǎn)，站不起來。

    他聽見趙父說：“你做的不錯?！?/br>
    晚上十點半：

    宿郢從酒店出來時，發(fā)現(xiàn)趙果之前給他的那個木頭盒子沒了。

    晚上十一點：

    呂一翔回到家，打開木頭盒子，發(fā)現(xiàn)里面什么也沒有，只有一張紙條。沒有五萬塊的戒指。

    展開紙條，上面寫著：凌晨四點，東門花園。

    想到之前趙果對宿郢的態(tài)度，于是為了避免流血事件，同時掩蓋自己偷東西的事實，他把紙條和木頭盒子燒了。

    凌晨四點：

    趙果去了東門花園。

    清晨八點：

    他被趙父抓回了家，當著趙母的面，當場用拖把棒子打斷了他一條腿。

    趙母在旁邊罵：“打得好，讓他再跑，還演戲騙人，你騙得過誰？私奔，長本事了還！我讓你私奔！打！給我往死了打這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