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沈皇后不改驚愕, 急急道:“蘭兒的脾性, 本宮是看在眼里的, 又哪有哥哥說的這般夸張?不過是少女天真了些,待日后訂了親,自然便會穩(wěn)重下來?!?/br> “此事勿用多提?!鄙蛐凉滩桓拿嫔喜懀猩蚧屎笠膊虏怀鏊牡姿?,“近幾日,爹又與我重提了‘遵禮循法’這事兒。照著古禮,長姊不出嫁,蘭池也不可定下婚事?!?/br> 沈皇后微微氣結(jié),卻不敢再駁了。 連老國公爺都搬出來了,可見兄長決心已定。她兄長是個固執(zhí)脾氣,定好的事兒八成是不會再改的。他不肯讓蘭池嫁過來,那便絕不會松口。 定然是那側(cè)妃阮氏之事,叫兄長一家心生嫌隙,這才不肯將蘭池許給陸兆業(yè)了。 想到此處,沈皇后便對那未過門的阮碧秋愈惱了。雖此時阮碧秋還未嫁過來,可沈皇后心底已想出了好幾種磋磨她的法子。 前次蘭池來宮里,沈皇后得知,這些年,太子一直在偷偷摸摸拜生母應(yīng)德妃的靈位。沈皇后想,太子興許是不信她這個母后的,也不信她背后的沈家。要想太子繼續(xù)牢牢捆在沈家這條船上,那便得讓他娶沈家的女兒。蘭池不能嫁,那沈桐映便也能將就一番,聊勝于無。 沈皇后露出可惜之色,嘆道:“既兄長已想好了,那本宮也不多言。入了秋,本宮便與陛下提一提太子的婚事。這婚事拖了那么久,也是時候定下來了?!?/br> 至于太子是怎么想的,沈皇后倒是不太放在心上。陸兆業(yè)不喜歡沈蘭池,她是知道的。她甚至在想,也許換了沈桐映來,陸兆業(yè)就會開竅了。 沈辛固點了點頭,又與沈皇后扯了幾句家常,便告退出了宮。 *** 從母親肖氏口中知道與太子的婚事后,沈桐映也是高興的。 可欣喜之余,她心底也有些不是滋味。旁人或許猜不到沈蘭池為何不要這樁婚事,她可知道的一清二楚。她這二堂妹心系鎮(zhèn)南王府的世子爺,竟瞧不上堂堂的太子殿下,死活鬧著不肯嫁。如此一來,她可不就是撿了沈蘭池不要的東西? 且太子殿下竟在娶妻之前便納側(cè)妃,那側(cè)妃還是她從前的好友阮碧秋,這又讓她如何自處?只怕是嫁過去后,便會被那滿宮的女人從頭嘲笑到腳,淪為一個笑柄。 明明是渴求已久的事兒,沈桐映心底卻一點都不痛快。她有心去找自己的堂妹抖抖威風(fēng),偏偏沈大老爺下了令,要沈桐映在婚事定下前都不得踏出房門;肖氏又特意聘了兩個從前在宮里服侍的嬤嬤,來教導(dǎo)沈桐映如何行坐立笑。如今,沈桐映只能硬生生悶在房間里頭了。 肖氏花大價錢請來的兩個嬤嬤都已四十好幾了,整日板著張嚴肅面孔,動不動便要抄起小戒條來打沈桐映的掌心。若她學(xué)的好也就罷了,可沈桐映從前被寵壞了,如今也不大學(xué)的進去,每每都是坐無坐相、站無站相,繼而又給自己的手心招來一頓打。 沈桐映還從未過過這么膽戰(zhàn)心驚的日子,總怕這兩個嬤嬤打壞了自己嬌嫩的肌膚。 她對著一杯茶枯坐了半個時辰,腰背都酸極了,卻一點兒都不能露出不耐之色,須得對那兩位嬤嬤笑面相應(yīng),仿佛這杯茶是什么千金難得的絕世珍寶。 “沈大小姐,腰再挺直些!” “軟綿綿的,像甚么樣子?” 沈桐映欲哭無淚,只得在咬咬牙,在心底告誡自己,這都是為了日后能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給陸兆業(yè)。 好不容易練完了一整日的規(guī)矩,沈桐映有氣無力地問丫鬟紅袖:“我那好堂妹這幾日在做什么呢?若是她因為丟了這樁婚事而終日里哭哭啼啼的,我這個jiejie還得去看看她?!?/br> 紅袖低著頭,小聲答道:“二小姐出門聽?wèi)蛉チ??!?/br> “聽、聽?wèi)颍俊鄙蛲┯硽獾秒U些鼻子一歪,“我在這兒學(xué)規(guī)矩,她竟跑出去聽?wèi)?!?/br> *** 京城,登云閣。 樓里的天井上垂下來四道紅綢緞子,半新不舊,沾了幾許灰塵;戲班子還未開臺,臺下卻坐滿了人。一陣喧鬧里,跑堂的提著個二寸許長的大鐵茶壺四下奔走,這里斟一盞二兩茶水,那兒上一疊蓮花糖酥。二樓上,一間刻著“知天地”大字的邊廂里,鎮(zhèn)南王府的世子爺正翹著腳,有一搭沒一搭地剝著白果。 未幾時,“知天地”的竹簾子便被打起,露出一道人影來。 “久等了,世子爺。”來人道。 陸麒陽一抬頭,卻被面前的陣仗給驚到了。 來的是沈蘭池,可她今日卻穿的是一身男裝——身上是筆筆挺的鴉青色提花裰衫,一頭烏發(fā)梳得锃亮,壓以佛頭青發(fā)冠,倒有幾分風(fēng)流公子的意蘊。只不過她那鼓鼓囊囊的胸脯藏也藏不住,誰都能一眼瞧出她是個女子。 “你這是什么打扮?”陸麒陽啪地捏碎了手里的果殼,蹙眉道,“你家爺可經(jīng)不得嚇?!?/br> “偶爾換換口味,不成么?”沈蘭池放下了身后竹簾,笑著坐到他對頭,“說吧,你今日找我出來有什么事兒?” 陸麒陽把辛苦剝了大半個時辰的白果殼掃到一旁,露出底下一整盤光潤圓亮的果仁來?!澳阆惹安皇巧鷼饷??生那封信的氣?!崩^而,他將那盤白果仁推到沈蘭池面前,慢悠悠道,“那我請沈二小姐消消氣?!?/br> 蘭池失笑,道:“你叫我消氣的法子,便是給我剝果子?” “你家爺親自剝的果仁兒,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敢挑三揀四。”陸麒陽歪到了窗邊,道。 沈蘭池也沒動那盤果仁,而是話鋒一轉(zhuǎn),道:“你蘭大姐不用嫁給陸兆業(yè)那廝了,心底暢快,出來瀟灑一番。你不是對這京城里頭的戲子花娘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如帶本姑娘去那什么香玉樓、芙蓉院開開眼界,這才不枉費我辛辛苦苦打扮了這么久。” 陸兆業(yè)改娶沈桐映,她沈蘭池甩脫了這門婚事,這可是值得慶祝一番的天大喜事。 聽到那句“不用嫁給陸兆業(yè)”,陸麒陽竟沒露出意外神色來。 “你少開玩笑。你一介女子,哪能去見什么花娘?”陸麒陽嗤笑一聲。 “有錢能使鬼推磨?!鄙蛱m池掂出自己的錢囊來,挑釁道,“你看不起你蘭大姐的私房錢?” “不去?!标戺桕柛纱嚓H上了眼,“門兒都沒有?!?/br> “你不帶我去?”沈蘭池笑容自若,“那成,我自己去?!闭f罷,她就起了身,作勢要離去。 “噯,你等等?!迸镜囊宦曧?,是陸麒陽扣住了她的手腕,抬眸道:“你真要自己去那煙花之地?” “是?!彼鸬酶纱唷?/br> “……成吧?!标戺桕柦K于服了軟,“我?guī)闳€聽曲兒的地方。那些秦樓楚館倒是算了,你到底是女子,去了危險?!?/br> 沈蘭池唇角微揚,點了點頭。 她當(dāng)然不會自己傻傻地跑去那等勾欄場所,她又不是不要命了。她不過是說來逗弄一下陸麒陽罷了,她就喜歡看他干著急的樣子。 不過,他愿意帶自己去那聽?wèi)虻牡胤?,也算是一樁意外之喜?/br> 也不知那兒有沒有漂亮的可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