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蝶神色復(fù)雜地望著霍溫清。

    霍溫清不驕不躁，將弓箭交給小廝，她朝阿徹告辭道：“大公子隨意，我去找母親了，一會兒阿滿回來，煩請大公子替我說一聲?！?/br>
    小姑娘臉龐殘留緋色，目光卻沉著平靜，阿徹多看了她一眼，才頷首道：“好。”

    霍溫清離開不久，阿滿終于牽著勝哥兒回來了。

    阿徹便對meimei道：“家里有客，你去陪陪?！?/br>
    阿滿點(diǎn)頭，叫蕭玉蝶一起走。

    蕭玉蝶端著弓箭，看眼阿徹，她笑道：“阿滿你去吧，我想繼續(xù)練箭。”

    阿徹卻注意到了蕭玉蝶說話前的一瞥，目光微冷。蕭玉蝶把他當(dāng)堂哥，阿徹不介意當(dāng)個好堂哥，但蕭玉蝶存了別的心思，阿徹絕不奉陪。

    “該讀書了?！卑啬米哳８鐑旱墓愿谰毼鋱龅男P：“堂小姐練箭，你們仔細(xì)服侍?！?/br>
    小廝恭敬道：“是?！?/br>
    阿徹抱起勝哥兒，再叫上沒玩夠的睿哥兒，與阿滿一塊兒走了。

    偌大的練武場，轉(zhuǎn)眼就剩蕭玉蝶與兩個小廝。

    ☆、第97章

    阿滿過得無憂無慮, 但這并不代表她傻, 哥哥居然留蕭玉蝶一個人在練武場, 回來路上哥哥還明著告誡她下次別再帶女客來練武場，實(shí)則是想知道是不是她主動邀請蕭玉蝶來的，再聯(lián)想蕭玉蝶對哥哥的態(tài)度, 阿滿就都明白了。

    蕭玉蝶與她待了沒多久就打聽哥哥在哪兒，分明是對哥哥動了心！

    可, 堂兄妹的關(guān)系，蕭玉蝶怎么敢想？難道她以為哥哥姓馮, 算不得本宗親戚, 就可以娶她了？

    阿滿也姓馮，但她從來沒覺得她與哥哥是外人，兄妹倆不改姓是為了緬懷生父，父親蕭震也從來沒有因?yàn)樗麄儾桓男站蜕偬蹛鬯麄円环?，而蕭玉蝶的念頭，就意味著蕭玉蝶把他們兄妹與父親蕭震分開了, 算不得這個家里的人！

    阿滿很生氣，她與哥哥才是父親的孩子, 蕭玉蝶算哪根蔥？真以為姓蕭就可以攙和侯府里的事嗎？

    雖然生氣，阿滿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阿徹也不是輕易告狀的脾氣, 兩個孩子都瞞著，蘇錦就不知道孩子們當(dāng)中發(fā)生了什么。華氏母女離開后，蘇錦客套地問高氏、蕭玉蝶要不要留在這邊用飯, 高氏高興地答應(yīng)了。

    開席前，阿徹派小廝平安來知會母親，說他臨時有事要出門，下午才回來。

    兒子大了，有自己的事情，蘇錦沒放在心上。

    蕭玉蝶暗暗地?fù)?dān)心，大堂哥是不是不喜歡她？

    .

    阿徹挑了一家茶館，坐在臨街的位置喝茶，身穿天青色長袍的俊秀公子，吸引了不少視線，阿徹只當(dāng)不知，一個人靜靜地坐著。街上有布衣婦人牽著一個男娃娃經(jīng)過，阿徹的目光被母子倆吸引，直到母子倆走遠(yuǎn)了，阿徹仍然沒有回神。

    他有三個父親，生父、養(yǎng)父、繼父，阿徹不認(rèn)生父，懷念養(yǎng)父，敬重繼父，可他只有一個母親，他對三個父親加起來的感情，也比不上對母親一人的。阿徹永遠(yuǎn)忘不了，那一年娘倆北上，大雪紛飛，母親緊緊地將他裹在被子里，再牢牢地抱住他。

    阿徹想一直陪在母親身邊盡孝，但他要替養(yǎng)父繼承馮家的香火，他孤身一人時住在侯府沒關(guān)系，可等他成了親，生兒育女后，一個侯府再住著兩家姓人，不妥。睿哥兒、勝哥兒敬他親他，把他當(dāng)親哥哥，但后面的子孫呢？

    親兄弟都會鬧罅隙，更何況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分家是注定的結(jié)局。

    既然早晚都要分家，阿徹想趁大婚時另買一棟宅子，正式自立門戶。圣意難測，儲君遲遲不立，三王各有支持者，走錯一步就可能萬劫不復(fù)，如果他與侯府分了家，他就是只是馮徹了，萬一他出了事，侯府可以少受些牽連。

    阿徹早就想過分家了，今日蕭玉蝶再次提醒了他而已。現(xiàn)在他住在侯府，蕭玉蝶都不把他當(dāng)蕭家人，京城肯定也有其他人這么想，一旦他搬出去，他與侯府的關(guān)系就更淡了。阿徹也會提醒父母與他保持距離，直到三位王爺分出勝負(fù)。

    只是，阿徹還沒想好如何向母親開口，一家人剛剛團(tuán)聚，馬上又要中秋了。

    .

    紅日西斜，阿徹拎著兩盒糕點(diǎn)，帶回家給弟弟meimei們吃。

    他回來不久，蕭震也回來了，夫妻倆與四個孩子圍坐一起，其樂融融。

    晚飯后，阿滿神秘兮兮地將父親拉到院子里，好奇地問道：“爹爹，如果玉蝶jiejie想嫁給哥哥，外人會說閑話嗎？”

    蕭震臉一沉，皺眉看女兒：“為何這么說？”

    阿滿就把白日的觀察說了一遍，笑道：“我覺得玉蝶jiejie好像挺喜歡哥哥的?！笔q的小姑娘，仿佛只是覺得好玩，并沒有表現(xiàn)出對此事的抵觸。

    蕭震看眼上房，低聲道：“你同你娘說了？”

    阿滿搖搖頭，嘟嘴抱怨：“娘上午招待客人，下午歇晌管賬哄弟弟，我想問她，她嫌我吵，叫我一邊玩去。”關(guān)系到父親老家的親戚，阿滿擔(dān)心這話從母親嘴里出來，會影響夫妻倆的感情，阿滿寧可父親嫌她多事。

    蕭震松了口氣，自己闖的禍，蕭震習(xí)慣他先告訴蘇錦順便賠罪，如果蘇錦先知道了，小婦人跟他置氣的方式花樣百出，蕭震實(shí)在是怕了。

    “表兄妹是親上加親，堂兄妹在一起有悖倫常，受人唾棄。”蕭震正色教導(dǎo)女兒，“此事我會與你娘商議，阿滿就當(dāng)不知道罷，也別再對外人提及?！?/br>
    阿滿懂事地點(diǎn)點(diǎn)頭。

    天黑了，孩子們各自回房，蘇錦與蕭震去了內(nèi)室。

    蘇錦坐在梳妝臺前，一邊往下取發(fā)簪一邊同蕭震聊天：“今兒個溫清來了，睿哥兒說阿徹親手指點(diǎn)溫清射箭了，阿徹第一次照顧小姑娘，我看這倆孩子有戲。我準(zhǔn)備后日與華jiejie一塊兒去寺里上香時，探探她的意思，你說呢？”

    小婦人眼角眉梢都是挑到好兒媳婦的歡喜，蕭震動了動嘴唇，覺得此時提及蕭玉蝶太掃妻子的興致，就暫且沒提。

    “可以試試，若是能成，年前咱們兩家把婚事定了，年后挑個吉日成親?！笔捳鹫J(rèn)真道。阿徹成了親，燕王就沒道理天天叫阿徹留在燕王府了，阿徹每天回家，蘇錦肯定高興。再者，阿徹早點(diǎn)訂婚，也趁早叫侄女蕭玉蝶死心，還省著鬧大了小姑娘顏面過不去。

    蕭震是男人，叫他領(lǐng)兵打仗他如魚得水，可后宅的事，蕭震很不擅長處理這些，能順利解決又不落了小姑娘的面子，最好。

    蕭震決定，等妻子上香回來再隨機(jī)應(yīng)變，如果霍家不愿意把女兒嫁過來，阿徹的親事暫且沒有著落，他再去找堂弟蕭廣榮談?wù)劊屖拸V榮教女兒明白堂兄妹不能結(jié)親的道理。阿徹是姓馮，但蕭震早就把阿徹當(dāng)親兒子看了。

    .

    八月十二，蘇錦帶著阿滿，由阿徹陪著去城外與華氏匯合。

    華氏出發(fā)的早一點(diǎn)，已經(jīng)到了，母女倆坐在車?yán)铮囃馐亲o(hù)衛(wèi)與丫鬟們?；粼乞v今年十九歲，走的武官路子，去年就開始在禁軍里當(dāng)差了，所以不能隨時陪同母親。

    兩家馬車一前一后地走，路上無法交談，到了九華寺外，眾人才下車。

    阿徹上前，朝華氏行禮：“懷孝見過夫人?！?/br>
    懷孝是阿徹為自己取的字。

    每次聽兒子說出“懷孝”二字，蘇錦的心就忍不住又酸又暖，她生了四個孩子，只有阿徹隨她過過窮日子，最懂她這一路過來的艱難，兒子取這樣的字，就是想時時刻刻提醒他要孝順母親吧？

    華氏也很欣賞阿徹，連聲夸了幾句。

    霍溫清站在母親旁邊，飛快看了阿徹一眼，隨即垂下眼簾，嘴角輕輕抿了抿，心情卻意外地更好了起來。說來奇怪，這么多年只見過一次的外男，居然就能影響她的情緒了。

    小姑娘偷偷地心動，殊不知不遠(yuǎn)處蘇錦正暗暗地觀察心儀的兒媳婦，見霍溫清難得露出了幾分小女兒的嬌態(tài)，蘇錦大喜，華氏那么疼女兒，只要霍溫清對兒子有意，這門婚事就基本成了！

    寺里有楓葉紅了，一行人上完香后，怡然自得地賞楓葉。阿滿牽著霍溫清走在前頭，蘇錦叫兒子過去守著兩個meimei，等兒子走遠(yuǎn)了，蘇錦輕聲問華氏：“jiejie，聽說最近去府上求娶溫清的男家都快把你們門檻踩爛了，你可相中了哪家？”

    華氏好笑：“誰跟你說的？統(tǒng)共就那么幾家而已?！?/br>
    蕭震是良家百姓出身，窮歸窮，名聲好，可她的丈夫霍維章乃隱居大族中的叛徒，以前就不受名門望族待見，這幾年丈夫擔(dān)著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差事，得罪了不少人，女兒雖好，卻被父親連累，沒有什么好人家來提親。

    “那jiejie可有中意的？”蘇錦繼續(xù)問。

    華氏望著女兒的背影，苦澀地?fù)u搖頭：“有那樣一個劊子手的爹，誰敢娶她？”

    蘇錦想也不想地就接話道：“我敢啊，溫清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好孩子，我早就想娶她過來給我當(dāng)兒媳婦了，只怕jiejie嫌棄我家阿徹，遲遲沒好意思跟你開口?！?/br>
    華氏并非看不出蘇錦喜歡她的女兒，她也挺喜歡阿徹的，但蘇錦不開口，華氏還當(dāng)蘇錦忌諱丈夫，萬萬沒想到兩人都誤會對方了。英雄不問出處，阿徹聰慧穩(wěn)重，渾身上下華氏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至于阿徹的身世，生父乃當(dāng)朝首輔，哪里丟人了？那是蘇錦不想搭理沈復(fù)，不然阿徹早就成了首輔家的貴公子。

    “meimei再這么說，就是沒把我當(dāng)自己人?！比A氏嫌棄地道，不許蘇錦再貶低阿徹。

    蘇錦假意吃味兒，嘖嘖道：“jiejie還沒答應(yīng)把溫清許給我當(dāng)兒媳婦呢，就先把阿徹當(dāng)你半個兒子維護(hù)了？”

    華氏被她逗笑了，看眼孩子們，她謹(jǐn)慎道：“兒女的婚事，光咱們滿意不行，還得問問他們的意思，阿徹交給你，我回去再問溫清。”

    蘇錦點(diǎn)頭：“好，這樣，溫清要是愿意，你不用告訴我，過完中秋我直接請媒人登門提親。溫清要是不愿意，明兒個你叫你家侯爺給我家那位捎句話就行?！?/br>
    華氏奇道：“若阿徹……”

    蘇錦笑著打斷她：“放心吧，阿徹肯定喜歡溫清，我當(dāng)娘的還不了解他？”

    華氏聞言，看向前方，恰見阿徹替阿滿摘了一片高處的楓葉，然后，他好像偏頭與女兒說了什么，女兒搖搖頭，三個孩子才繼續(xù)往前走了。

    ☆、第98章

    上香回來, 華氏輕聲跟女兒打聽：“你們摘楓葉時, 我看阿徹似乎與你說了什么？”

    當(dāng)著阿徹的面, 華氏稱呼阿徹“懷孝”，私底下她還是習(xí)慣叫阿徹的小名。

    霍溫清臉頰微熱，那時阿滿要哥哥幫忙摘高處的楓葉, 阿徹摘完后，大抵是出于客氣, 問她有沒有喜歡的?；魷厍宀缓靡馑紕跓┌?，就搖了搖頭。

    可霍溫清怕母親誤會, 遂假裝忘了。

    華氏看著女兒泛紅的臉蛋, 心里有數(shù)了，拉起女兒的手，笑道：“阿徹越長越俊了，是不是？”

    霍溫清覺得母親話里有話，怕是要審問她什么，不禁低下頭, 小聲辯解道：“他俊不俊，與我何干？娘提他作何？”

    華氏柔聲道：“怎么與你無關(guān)？今日你蘇伯母向我提親了, 想讓你當(dāng)她的兒媳婦呢?！?/br>
    霍溫清震驚地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看著母親。

    她才剛剛對阿徹動了心，那邊就來提親了？

    華氏點(diǎn)點(diǎn)女兒的臉蛋, 笑著解釋道：“其實(shí)蘇伯母早就看上你了，以前你還小，她沒提, 現(xiàn)在你們都長大了，可不就得抓緊了。怎么樣，你愿意嫁過去嗎？”

    霍溫清羞澀地低下頭，她當(dāng)然愿意，她只怕，自己配不上阿徹那樣的人物，看似溫雅其實(shí)眼底沉寂，仿佛誰都走不到他心里去。

    “伯母喜歡我，他，他呢？”扯著帕子，霍溫清不安地問。母親與父親就是奉長輩之命成婚的，阿徹那么孝順，只要蘇伯母要求，阿徹肯定會娶她，但霍溫清不想要這樣的婚姻，她想阿徹也喜歡她，如果阿徹不喜歡，那霍溫清寧可不嫁。

    “放心吧，你蘇伯母說了，說阿徹喜歡你?！比A氏鼓勵女兒道。怎么會不喜歡呢，她的女兒這么好，有溫柔端莊的一面，也有堅強(qiáng)獨(dú)立的一面，宅里宅外都鎮(zhèn)得住。

    霍溫清聽了，想到阿徹居然喜歡她，心里的忐忑就全都變成了歡喜。

    女兒愿嫁，華氏還要同丈夫商量。

    天快黑了，霍維章回府了，聽管事說華氏請他過去，霍維章仔仔細(xì)細(xì)洗掉手上犯人留下的血腥味兒，這才去了華氏的院子。他在外面殺人放火，不必讓家里的女人們知道。

    “你找我？”霍維章大步跨進(jìn)次間，問坐在榻上的妻子。夫妻倆相處，霍維章風(fēng)流好色，華氏從不拘著他，更不會使什么爭寵的法子哄霍維章過來，可以說，除非霍維章主動，或是華氏有正事，華氏就絕不會請霍維章。

    看著馬上就要四十歲卻依然俊朗健碩的丈夫，華氏點(diǎn)點(diǎn)頭，指著方桌道：“侯爺先喝口茶?！?/br>
    霍維章坐到了她對面，端起茶碗，腦海里還惦記著剛接手的案子。

    華氏等他喝完茶，緩緩道：“蘇meimei想撮合溫清與阿徹，侯爺意下如何？”

    霍維章繼續(xù)喝茶，喝了兩口，猛地反應(yīng)過來，抬頭看妻子：“阿徹想娶溫清？”

    華氏頷首。

    霍維章皺眉，沉思片刻道：“阿徹身世復(fù)雜，往后不定會遇到什么麻煩，溫清嫁過去免不得跟著他被人非議，不妥?！被艟S章不把女人當(dāng)回事，輪到自家女兒，霍維章卻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起來，覺得女兒可以嫁個比阿徹更好的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