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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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云欽忽然提醒她道:“虞小姐,你第一堂課是國文課,‘不能遲到更不能缺席’,那邊自有我和王探長去了解,虞小姐還是別耽誤功課的好?!?/br> 這話一語驚醒夢中人,紅豆扭頭一看,邊上的賀竹筠正滿臉不解地望著她,想是礙于教養(yǎng),一時未將疑問宣之于口。 后腦勺上尚有另一道打量的目光,不用猜也知源自賀家大少奶奶。 她不露痕跡縮回已摸向車門把上的手,故作恍然笑道:“瞧我,為了幫王探長查案,都忘了自己有課了,既然秦學(xué)長能帶路,那我就不跟著摻和了?!?/br> 不說有嚴(yán)夫子的課,單是叫賀家少奶奶和賀四看見她跟著賀云欽的洋車到處亂跑,怕是也大大的不妥。 說罷,以極爽朗的姿態(tài)對賀云欽等人揮手作別,轉(zhuǎn)過身來,對賀竹筠道:“賀學(xué)妹,你第一堂什么課?!?/br> 賀竹筠疑慮頓消,莞爾道:“也是國文課,怕嚴(yán)夫子提前點名,所以我才來得這么早?!?/br> *** 車啟動,秦學(xué)鍇跟王彼得說了幾句話,忽生出幾分茫然,剛才明明是要同紅豆一起去找鄧學(xué)長的,怎么一下子變成了三個大男人同車了。 想起昨天在紅豆舅舅家潘公館門口也曾碰到過紅豆和賀云欽王彼得在一處,便重新正色打量賀云欽。 這人雖是副教授,年齡比他們大不了幾歲,上回茶話會聽幾名同系學(xué)生議論賀云欽,其中有個素喜舊詩的女學(xué)生,說只消對著賀云欽看上幾眼,便會生出種“玉山琪樹”之感,可見在女孩子眼中,賀云欽生得有多倜儻瀟灑。無怪當(dāng)時賀云欽講課時,底下座無虛席。 而紅豆自從上回茶話會破了王彼得的橋牌游戲,如今儼然以王彼得的助手自居,若是接下來跟著王彼得四處查案,難免會常跟賀云欽打交道,就不知紅豆對此人印象如何。 轉(zhuǎn)念一想,紅豆一貫不喜受拘束,就算眼下做了王彼得的助手,未必能長久做下去,何況賀云欽回國近一年了,以這人的家世品貌,早該有了女朋友。念頭浮起,又松了口氣。 正胡思亂想,就聽賀云欽道:“已到了香杉弄了,不知這位鄧先生住在幾號。” 秦學(xué)鍇探身往外一瞧,忙開了車門道:“就在弄口第一家。” 到了那家,秦學(xué)鍇敲開門,托下人傳話:“早前跟鄧學(xué)長約好了,還請幫忙通傳,就說在下是圣約翰的秦學(xué)鍇?!?/br> 下人領(lǐng)著幾人進(jìn)去,有位三十出頭的男子聞聲出來,濃眉懸鼻,目光銳利如星,穿件頗體面的青色絲光棉長袍,頭發(fā)卻亂蓬蓬的好似雞窩。正是鄧歸莊。 鄧歸莊見了諸人,訝問秦學(xué)鍇:“這二位是?” 秦學(xué)鍇忙稟明來意,給兩邊做介紹。 賀云欽將那本玄宗野錄取出,請鄧歸莊過目:“本埠早前有樁女子被害案,尸首上被人插上了七根木釘,說起死相,倒與這本舊籍上所載異術(shù)相仿,為了查案,我等不揣冒昧,特登門向鄧先生請教?!?/br> 鄧歸莊接過那書翻閱起來,心里卻在暗自審度賀云欽。雖然賀云欽只報了名諱,并未自報家門,然而賀孟枚在本埠影響力太廣,他察言觀貌,早猜到這人是賀家子弟。 他秉性古怪,素不喜跟闊人來往,怎奈這人倒甚懂禮節(jié),無法讓人生出半分惡感,靜了一晌,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鏡片道:“這書的確是十年前在下創(chuàng)辦這團(tuán)契時所收錄,說句不怕各位見笑的話,在下當(dāng)年因為研究古怪神秘學(xué)走火入魔,險些荒廢了學(xué)業(yè)。這書不算本宗的道教或玄宗,乃是從暹羅國傳來,清末八國洋鬼子混戰(zhàn),各地兵連禍結(jié),此書于戰(zhàn)火中傳入我國,后為我國一位道士所得,為了做研究,道士專請懂暹羅語的人做翻譯。然而這懂暹羅語的人不懂玄術(shù),懂玄術(shù)的又不懂暹羅語,所以這書翻譯得狗屁不通。當(dāng)時我雖將這本書進(jìn)行了收錄,卻也不知其詳?!?/br> 秦學(xué)鍇難掩失望之色。 賀云欽卻靜等下文。 果然,鄧歸莊說了那番話后,便返身到書架上上下,不一會從柜頂找到一本已落灰的舊籍。 “后來我去北平,有一回去報國寺淘舊貨,機緣巧合之下,得了這本書的暹羅語原版,后又花了半年功夫重新細(xì)細(xì)翻譯了一下,才對這書重新有了認(rèn)識?!?/br> 他將那書翻到木釘術(shù)那一頁,呈給幾人看。 旁邊密密麻麻寫滿暹羅語,較之先前的版本,又增補了不少內(nèi)容。 鄧歸莊道:“這邪術(shù)名叫三冥祭,介乎卜筮和降頭之間,按書上所言,若這邪術(shù)實施得當(dāng),可將祭品當(dāng)作籌碼向地下冥王討回一人的性命?!?/br> 秦學(xué)鍇驚訝地張大嘴巴。 王彼得冷笑:“荒誕不堪,這得瘋成什么樣才會試這個法子?!?/br> “既稱為‘祭’?!辟R云欽看著鄧歸莊,“可見必須要有祭品?!?/br> 鄧歸莊點頭,索性到案頭取下一張未用過的紙箋,取了別在長袍上的自來水筆,在紙上畫道:“祭品需選三名陰人,且這陰人需選‘不潔’之陰人,因在暹羅玄宗里,不潔陰人深為司禮所惡,是祭品的首當(dāng)之選。作法人按照三名陰人的生辰月份排序,先用木釘封了第一人的七竅,將此人的尸首置于水邊,名為‘問路’,待七日后,又封第二人的七竅,名為‘探橋’,再復(fù)七日后,封最后一名陰人的七竅,名為‘成祭’,與此同時,主陣人將續(xù)命之人的八字寫于符紙上焚燒,至此這邪術(shù)才算完成?!?/br> 王彼得跟賀云欽對了個眼:“第一名受害者的尸首于八月二十九日被發(fā)現(xiàn),到今天為止,正好是過了七天,換言之,第二人的所謂‘探橋’需今晚之前完成?” 鄧歸莊道:“正是如此。不到萬不得已,布陣的人不會想到這么傷天害理的法子,一旦啟動,想是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zhǔn)備,絕不可能半途而廢,不然他獻(xiàn)祭不成,反會被降頭所反噬,既已有了第一名受害者,第二名祭品理所當(dāng)然需在今晚之前就位,七日后第三名亦然,就不知第一名受害者是在何處發(fā)現(xiàn)的?” 賀云欽道:“就在江邊橋下,離碼頭不遠(yuǎn)?!?/br> 鄧歸莊唔了一聲道:“那就對了,這人深諳暹羅國的道術(shù),布起陣法來緊遵道家推術(shù),一步都不差。中水,西山,東為度戒,三名祭品對應(yīng)不同方位,以陰人為匙,各自叩開一扇陰門。第一名祭品既然已獻(xiàn)出,第二位想來是按書上所言,藏于西山,第三名么,應(yīng)在東首,可惜我也對暹羅道書也只懂得些皮毛,雖知道這陣法的原理,卻不知具體該將祭品放在何處。” 王彼得凝眉道:“鄧先生,聽你剛才的解釋,剩下兩名祭品不僅需藏在不同的地方,且需按照擬定的時辰死去?” 鄧歸莊一板一眼道:“正是如此,所以你們?nèi)绻胝业交钪钠渌麅擅芎θ耍辽傩柙诮裢硎c之前找到他們的下落,不然就算找到了,第二名受害人恐怕也會被主陣人所殺害?!?/br> *** 紅豆上完第一堂課,實在困乏不堪,只待下了課,便到校門口坐電車回了家。 回家梳洗完換上干凈衣服,正要跟母親細(xì)說昨晚之事,哥哥回來了。 “陸家那個車夫仍未找到?!备绺缫褦?shù)天數(shù)夜未回家,一回來便進(jìn)了屋,隨便換了件干凈衣服出來,又往外走,“去陳金生家門口附近守了大半夜,陳金生根本未回來,他家里的老婆和孩子,對他所犯的事也概不知情。好在剛才賀先生和王探長已找人解釋了那陣法,現(xiàn)打算先去西山進(jìn)行,按陳金生的作案思路,他應(yīng)該正跟第二名受害人在一處,就不知道這擬定的第二名受害人是陳白蝶還是玉淇?!?/br> 說完,只說一句:“等有了消息我再回來。“ 紅豆和虞太太未來得及細(xì)問,虞崇毅便關(guān)上門出去了。 紅豆向哥哥打聽案情的盤算落空,只得回房耐心等消息。 誰知剛上床躺下,就聽虞崇毅在樓下喊她:“紅豆,玉淇那方沾了香水的帕子是不是放在了你處?!?/br> 紅豆一愣,深覺機會難得,忙取出那帕子,咚咚咚下樓。 推開大門一看,不止哥哥,賀云欽也在,兩人站在裁縫鋪前,正低聲商量著什么,她幾步下了臺階,走近二人道:“給,帕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