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完，賀父打斷他，嘆道：“若峰，你先上樓去，我和你哥哥有事情要談一談。關(guān)昀，你隨我來書房一趟?！?/br>
    ……

    謝關(guān)雎從賀父的書房出來，好心情地摸了摸嘴角，將笑意壓平下去。賀若峰想要從他手中奪走全部股份，還真沒那么容易。他畢竟是賀家的親生兒子，這種血緣關(guān)系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哪怕賀父再不喜歡他，都不可能徹底舍棄他。更何況，他只要略施小計，就能逆轉(zhuǎn)他和賀若峰在賀父心中的印象。

    如果不出所料，賀父絕對會將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股份留給他，再不濟，也有百分之六十。但是結(jié)果究竟如何，得看原主想讓他幫忙做到哪一步了。

    502提醒道：【馮北好像來了?！?/br>
    謝關(guān)雎愣了一下，腳步停在原地，問：【他怎么忽然來了？】

    502：【這周末有個商業(yè)宴會，如果分析數(shù)據(jù)沒有出錯的話，應(yīng)該是來邀請你當(dāng)他的舞伴的。】

    謝關(guān)雎一下子笑起來：【之前演的戲沒有白費力氣，你幫我看看他現(xiàn)在腦子里都在想什么?！?/br>
    502：【想……想艸你?！?/br>
    謝關(guān)雎：【這好感度才75就已經(jīng)想艸我了嗎，那等好感度到95怎么辦？我豈不是下不了床？】

    502：【……】不要面帶微笑地說這種話好嗎？！

    謝關(guān)雎朝走廊盡頭走去，果然看到半山腰不遠處一輛車牌號熟悉的跑車開過來。因為還有一段距離，所以幾乎聽不到聲音。

    他在原地站了會兒，然后收起臉上所有屬于謝關(guān)雎的表情，換上賀關(guān)昀此時應(yīng)該有的頹廢和落寞，如同游魂般，朝著樓梯那里走去。

    剛走到樓梯那里，就被賀若峰攔住了。

    四下無人，賀父在書房，賀母出門做指甲，管家和下人在廚房忙碌。

    這方便了賀若峰接下來要說的話。他一改往日唯唯諾諾的形象，擋在賀關(guān)昀面前，表情有些陰冷，壓低了聲音問道：“剛才在書房，爸和你說了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謝關(guān)雎：呵，才幾天沒見就又想你謝哥了？

    馮北：…………

    第6章 美人魚

    “怎么了？做父親的找兒子去書房關(guān)心關(guān)心身體，有什么不對嗎？”賀關(guān)昀下意識地退后一步，像是不想與賀若峰過多糾纏一樣，低聲道：“麻煩讓一讓，我要回房間休息了。”

    他側(cè)過身子，想從賀若峰身邊擦過去。賀若峰卻不依不饒地拽住他領(lǐng)子，直接將他重重摁在墻上。他的肩胛骨撞在墻上那一下發(fā)出極為重的響聲，一瞬間，劇痛從肩膀處傳來，幾乎令他疼得說不出話來。

    這踏馬的是真疼啊！沒看出來賀若峰骨架不大力氣這么大??！

    502：【額，抱歉，我剛才忘了屏蔽痛覺了。】

    謝關(guān)雎：【回去就廢了你?！?/br>
    502：【……qaq】

    謝關(guān)雎額頭上一下子滲出冷汗來，下意識地用手去推開賀若峰，伸出去的卻是慣用的右手，完全使不上力氣，按在賀若峰肩頭，毫無縛雞之力。

    那只手，與其說是一只手，不如說是一塊連在了手腕上的死rou。

    他盯著自己的手，意識到了什么，臉色瞬間更加蒼白。

    “哥?！辟R若峰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喚道。

    謝關(guān)雎苦澀道：“別叫我哥?！?/br>
    確認四下無人，賀若峰更加猖狂，臉上神情隱隱瘋狂而陰郁，按住謝關(guān)雎的那只手力道越發(fā)重，威脅道：“求你別跟我搶，你知道你從小要什么有什么，而我要什么都沒什么?，F(xiàn)在我好不容易有了這些了，要是你跟我搶，我輸了怎么辦呢？”

    謝關(guān)雎掙扎了一下，卻因為只有一只手能使上力氣，而沒能把賀若峰推開。賀若峰死死抓著他的肩膀，將他抵在墻上，神情有些激動。自從車禍以后，他就有不好的預(yù)感，仿佛所有計劃好的東西都被賀關(guān)昀一點點打亂了。一向?qū)R關(guān)昀避而遠之的馮北，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往賀關(guān)昀病房送東西，還去看他！還有賀父，居然也被賀關(guān)昀給打動了！

    賀若峰心里涌出說不清楚的惶恐情緒。

    “你求我別和你搶？”謝關(guān)雎閉上眼睛，蒼白的臉色顯得有幾分蒼涼，嘴角浮現(xiàn)自嘲的笑容，說：“我從來沒想過要跟你搶?！?/br>
    賀若峰眼中浮現(xiàn)一抹嫉妒的異色：“可是你現(xiàn)在，就是在跟我搶啊，無論是爸媽，還是馮北……如果沒有你，我本來可以很幸福的?！?/br>
    謝關(guān)雎無力地看著他，額頭上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落，雙眼中的痛苦神色一閃而過，他喃喃道：“你的意思是，你希望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嗎……”

    是吧，他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好留戀的，失去了夢想，失去了愛情，還不如去死，即便是死了，恐怕也沒有人來悼念。

    賀若峰看著近在咫尺的謝關(guān)雎，反而愣了一下。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賀關(guān)昀。在失去了一切之后，他仿佛整個人的生命力都枯萎了。嘴唇是干涸的，臉色是慘白的，眼神也是暗淡無力的，甚至于，隱隱透出行尸走rou的死寂來。和從前的脾氣跋扈，自信張揚的賀關(guān)昀截然不同……也是，他再也不能畫畫了。

    即便是賀若峰，也知道賀關(guān)昀將畫畫這件事情看得有多重要。

    接二連三的打擊，怕是快要將他摧毀了。

    這個機會不是正好么？如果神明有眼睛的話，就求求它讓賀關(guān)昀快點被摧毀吧。否則為什么一切的好處都是他得到呢？機緣巧合之下救下馮北，成為馮北的救命恩人的是他。被管家和一眾下人所寵愛的人是他。什么都不做就可以直接繼承賀家股份的也是他——當(dāng)自己小時候在街頭挨凍受餓時，他在干什么呢，應(yīng)該是坐在溫暖的火爐旁邊聽睡前故事吧？

    賀若峰心里的那些欲念逐漸形成了可怕的東西，他眼睛死死盯著賀關(guān)昀，嘴里的話很輕，卻沉淀著一直以來最可怕的惡意：“那不如去死吧，反正你瞧，你爸媽更喜歡我，等你死后，他們由我來照顧，你也不用惦記。至于馮北，你就更不需要擔(dān)心了，我會和他結(jié)婚，我會和他開開心心的在一起。哥，這里其實沒人需要你……”

    他輕聲哄著說出這句話，按在謝關(guān)雎肩膀上的力道逐漸無意識地加重，直到謝關(guān)雎臉上露出痛苦和慌亂的神情。

    但是——

    不對勁。

    賀若峰突然覺得不對勁，周圍的空氣太安靜了，甚至有種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他忽然意識到什么，一轉(zhuǎn)頭，就看見馮北站在樓梯口，顯然是剛上來，正冷冰冰地瞧著他。那眼神，簡直如同冰霜凍結(jié)，說是憎惡也不為過。

    “放開他。”馮北沒等賀若峰作出反應(yīng)，徑直大跨步走過來，將他從謝關(guān)雎身邊拉開。賀若峰只感覺一股大力道將他重重推開，差點沒撞到身后的欄桿上去。咽了下口水站穩(wěn)后，他才反應(yīng)過來眼前這到底什么情況。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剛才說的那些話……剛才那些話你都聽到了嗎？馮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太沖動了才……”賀若峰嚇得心臟怦怦直跳，語無倫次地解釋道。

    他試圖伸手去捉住馮北的胳膊，但是馮北眼神一直落在謝關(guān)雎臉上。

    那種眼神，何時曾落在他身上過？賀若峰一下子就慌了，這種慌亂蔓延開來，令他嘴唇輕顫：“我剛才說得都是氣話，不是真的，我怎么可能說出那么惡毒的話來呢？我心里根本就沒有那么想過，你知道我一向口是心非的！”

    馮北這才側(cè)眸瞥了他一眼，同時甩開他的手，眼神冷淡了許多：“原來你也知道那些話很惡毒嗎？”

    賀若峰頓時語塞：“我……”

    馮北看向他的神情十分漠然，像是在看一個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陌生人：“你救了我，我不便對你的所作所為發(fā)表什么意見，但是以后，請你不要隨便在外面說我會和你結(jié)婚。之前對于你的造謠，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但是現(xiàn)在不行了?！?/br>
    賀若峰怔怔地看著他，眼睛里開始蓄起水霧，拼命地搖著頭：“為什么，你都說了我救了你了，你還這么對我？”

    馮北視線重新落在謝關(guān)雎身上，眉頭微微蹙起，十分難得地停頓了一下，說：“這個是我私人的事情，現(xiàn)在請你離開。”

    賀若峰不敢置信地盯著馮北。在這之前，馮北雖然也從沒喜歡過他，但一直對他彬彬有禮，十分紳士。因為他是馮北的救命恩人，馮北甚至給了他特權(quán)，允許他自由進出馮氏，并且和他簽了一份合同，轉(zhuǎn)給他百分之一的股份。他原本以為，只要馮北心里沒有別人，那么他就遲早會進入馮氏——

    可是現(xiàn)在，自從賀關(guān)昀從車禍中醒來后，所有原本在他掌控中的事情都偏離了軌道！

    賀若峰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視線從謝關(guān)雎那張失魂落魄的臉上掠過，眼中逐漸聚集起瘋狂的妒意。他現(xiàn)在這樣難堪，都是他這個好哥哥帶來的，他會永遠記??！

    馮北不悅地道：“你還有話要說？”

    賀若峰咬了咬牙，臉上依然是泫然欲泣的表情，再三看了馮北幾眼，轉(zhuǎn)身離開了。

    走廊里迅速安靜下來，只剩下謝關(guān)雎和馮北兩個人。

    502：【叮，攻略對象對賀若峰的好感度下降30，對你的好感度上升2。哇，謝哥，現(xiàn)在只剩你們兩個人了，抓住機會趕緊表白，就能提高好感度了?！?/br>
    謝關(guān)雎：【你錯了?！?/br>
    502：【？】

    謝關(guān)雎：【現(xiàn)在怎么能表白呢，馮北是個喜歡征服的人，現(xiàn)在表白他之后的好感度會上升得很慢的?！?/br>
    502：【那現(xiàn)在？】

    謝關(guān)雎：【愛情三十六計之欲擒故縱。:）】

    謝關(guān)雎站在那里，無力地靠在墻上，稍稍滑落下去。他的雙眼失神，仿佛完全沒有看見馮北，那里面曾經(jīng)閃耀過的東西已經(jīng)被擊碎了，曾經(jīng)的清澈變得有裂痕，再也無法愈合。他的生命里仿佛徹底枯萎了，變得麻木而遲緩。

    馮北下意識地握住他的肩膀，支撐住他的身體，低聲問：“你還好嗎？”

    謝關(guān)雎緩緩抬頭看了他一眼，但是這眼神里卻只有茫然和死氣沉沉，仿佛被蒙上了一層霧。他點了點頭，仿佛是逃避一般，刻意離開了馮北的桎梏，退后了一步：“謝謝馮總關(guān)心?！?/br>
    聲音很低，有些掩飾不住的沙啞。

    馮總？

    馮北手指空蕩蕩，離開了謝關(guān)雎的體溫后，他的大腦也隨之空白了一秒。

    他縮回手指，放回口袋里，蹙起眉，低頭凝視著謝關(guān)雎。對方只是站在那里，眼睛里失去了所有光澤，也不再抬頭看他，不再用那種充滿炙熱愛意的眼神癡癡望著他。好像這段時間里，對方逐漸將那份飛蛾撲火般的感情強行收了起來，捆在了塵封的箱子里一樣，絕不輕易放出來。

    說不上為什么，馮北心里疼了一秒。

    他捏了捏拳頭，想要說些什么，卻不知從何開口。過了會兒，淡淡道：“我先送你回房間?！?/br>
    誰知站在對面的青年惶恐地抬起頭，眼神瑟縮，毫不猶豫地出言拒絕：“不必了！”

    此時的謝關(guān)雎和從前簡直判若兩人，在車禍之前，他所有的目光都只放在馮北一人身上，所有的呼吸都只牽掛著馮北一個人。即便是出了車禍之后，得知馮北選擇先救賀若峰，他也是將所有的刀子獨自吞進喉嚨里，依然用那樣眷戀的眼神看著馮北。

    但是現(xiàn)在，他的眼神怎么，好像有哪里發(fā)生了變化呢？

    馮北蹙眉道：“你這是生我的氣了，責(zé)怪我先救了他，是不是？”

    “我永遠都不會生你的氣?！敝x關(guān)雎苦笑一下，這笑容卻比哭還苦。他試圖將顫抖的右手藏到身后去，但依然被馮北捕捉到了這個微妙的動作。

    馮北心頭一窒，一疼，便喉嚨發(fā)緊，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一刻，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清楚地記得賀關(guān)昀所有的眼神和表情。這段日子以來，這個人所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愛戀的、炙熱的、渴望的、凄涼的、絕望的，全都落在他心頭，纏繞在一起。他從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對賀關(guān)昀產(chǎn)生好感。但有些事情，有些感情，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發(fā)生了。

    他有幾次站在賀關(guān)昀的病房外，并沒有推門進去，從外面看著賀關(guān)昀?？淳昧司腿滩蛔“岩暰€放在他臉上，就發(fā)現(xiàn)賀關(guān)昀原來是長得非?？∶赖模⒉槐饶切╇娨暽系拿餍遣?。他臉色本就蒼白，在陽光的照耀下，總是被圈了一層朦朧的霧氣，眉眼既溫和又線條好看。尤其是舉手投足間，有種說不出來的氣質(zhì)。

    就連走廊上那些護士，都一直悄悄議論，說賀家大少比賀家二少長得好看得多。

    開始他認為是自己的愧疚心理作祟，太過于關(guān)注賀關(guān)昀，才會讓那些雞毛蒜皮的護士八卦落入自己耳中?？墒呛髞恚l(fā)現(xiàn)自己居然忍不住去聽別人對賀關(guān)昀的評價，忍不住多聽幾句。

    他因此認為自己是工作量不夠大，才會分神去關(guān)注這些無聊的事情。

    可是事實證明，近來他拼命往自己身上壓工作，卻還是忍不住，吩咐助理多準備了一張宴會的入場券。結(jié)束完會議后，便忍不住趕了過來。

    “那，馮總，您自便，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敝x關(guān)雎沒什么力氣的聲音打斷了馮北的思緒。他說完便轉(zhuǎn)過了身，竟然絲毫不拖泥帶水，甚至沒有多看馮北一眼。

    “我有事情要和你說?！瘪T北緊緊盯著謝關(guān)雎的臉，視線落在他那干涸發(fā)裂的嘴唇上，或許是長時間沒有喝水，所以嘴唇快要發(fā)裂了。謝關(guān)雎將右手放在口袋里，像是藏什么丑陋的東西一樣藏了起來。

    “下次吧，我很累了?！敝x關(guān)雎背對著馮北，疲倦的腳步?jīng)]有停下來，緩緩地朝著走廊另外一頭自己的房間走過去。他放在口袋里的右手再次試圖用力，卻仍然沒有太多的知覺?；蛟S在不久之后，通過復(fù)健，能夠讓右手恢復(fù)正常生活?？墒悄怯衷趺礃幽?，不能畫畫之后，對他而言，便是再也沒有正常生活了……

    他如今這樣，可真像一個自怨自艾的殘疾人啊。

    這樣子的他，失去了最為熱愛的東西，以后的日子注定會過得如同一潭死水。還有什么資格去喜歡馮北呢？

    他沒有資格了啊。

    謝關(guān)雎苦笑一下，在經(jīng)過走廊拐角時，嘴角的這抹無比痛楚的苦笑，如同一根刺扎入了馮北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