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杉年點點頭。

    “年年，我們先上樓，換了鞋完再送你?！?/br>
    “好?！?/br>
    電梯里，孟杉年盯鏡面中身后人的投影，絞著手指猶豫，想問，又怕對方懷疑她故意打探易西青的隱

    私。

    “年同學(xué)，”李東咚恢復(fù)冷靜，想起易西青的某些奇葩屬性，到底還是換了稱呼，“你是不是想問西青

    爸爸怎么了？”

    孟杉年一愣。

    “他爸前一段時間剛做了手術(shù)，切除了三分之二的胃部器官，馬上要做化療，之前術(shù)后恢復(fù)都還挺好，

    今天有點兒不對勁?！崩顤|咚早就把她當(dāng)自己人，自然并不避諱，一開口就交代得清清楚楚。

    孟杉年本想問的是性侵事件，可李東咚的這番話完全奪取了她的注意力，她遲疑地重復(fù)：“手術(shù)？切除

    胃部器官？”

    “對，胃癌中晚期?！?/br>
    “那……那怎么來我們這兒，桐城或者海桑市醫(yī)療資源更好，特別是像今天這種緊急情況?！泵仙寄昃o

    張地追問。

    “易老師在桐城和海桑都呆不了，術(shù)后恢復(fù)期醫(yī)院就有人來鬧事，原先恢復(fù)得還不錯，被他們鬧得差點

    轉(zhuǎn)病危?！背隽穗娞荩顤|咚才發(fā)現(xiàn)方才門都沒關(guān)，他走進(jìn)客房取外套和錢，怕到時候真有事，又直接簡單

    替易西青父子收拾了幾件必需品，“易老師在醫(yī)生許可下轉(zhuǎn)院到了童瀾市，出院后才來的這兒?！?/br>
    孟杉年大概猜到了什么人鬧事，她試探性問：“那是真的，還是假的？”

    李東咚猛地一回頭：“消息都傳到你們這兒了？不對啊，之前童瀾市都沒人知曉，底下的安亭是怎么知

    道的？難道短短這幾天，新聞又發(fā)酵了？”

    孟杉年被他的大動作嚇一跳，下意識回道：“桐城日報上寫的?！?/br>
    李東咚：“桐城日報是市級報刊，并不發(fā)行至省內(nèi)其他市，你們這兒又是怎么瞧見的？”

    孟杉年被他這么一問，也想到了，十分疑惑。

    李東咚沒在這件事上糾結(jié)過久，邊鎖門，邊說：“是真是假，在警方調(diào)查下，很快就能見分曉了。與其

    現(xiàn)在由我來說，不如你留意一下最近幾期報刊。如今事情鬧這么大，那些人要善后，想必幾家省級報刊也要

    報道。”

    孟杉年跟在他身后，聽出來雖然他沒明說，但話里話外透露出的立場卻十分明確。

    “只是，若是由我來評價，易老師雖然不是個好父親，但絕對是個好老師?！崩顤|咚下了樓，在小區(qū)路

    燈下等孟杉年，笑笑道，“一位把祖國花朵的將來，看得比自己孩子的命還重要的老師，你覺得他會性侵女

    同學(xué)嗎？”

    不需要孟杉年作出反應(yīng)，李東咚邊往前走，邊繼續(xù)道：“堅信孩子是不會作惡的偉大男老師，最終被他

    所認(rèn)為不會作惡的天使毀掉了一切——”

    “報應(yīng)這種東西，或許真的存在。”他的語氣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怒，更多的是傷感和悲憫，“最可憐

    的還是西青?！?/br>
    “報應(yīng)？”孟杉年不懂。

    李東咚從自說自話中脫離出來，聳了下肩，道：“我語文不好，第三次高考語文不及格來著，可能不算

    報應(yīng)吧?！?/br>
    孟杉年：……第三次？高考？

    李東咚抬頭看黑夜：“更準(zhǔn)確地說是老天爺教他——大兄弟啊！可做個人吧，別再做圣父了！”

    孟杉年：？？？

    第28章

    此后, 易西青又請了三天的假。

    徐佳佳近來發(fā)覺孟杉年開始狂買報紙，她湊過去好奇地問：“你最近好關(guān)心國家大事。”

    她翻了翻孟杉年桌面上幾份報刊，“咦”了聲，問：“怎么還有桐城日報和晚報？”

    “我提前付了定金，拜托報刊亭阿姨給我?guī)У摹！泵仙寄暾f。

    這周是大周末, 孟杉年周日直接跑去了易西青家，并不抱期待地按響門鈴, 沒料到門卻很快開了。

    孟杉年激動道：“易西青，你回來了？”

    開門的卻不是他, 是易爸爸，瞧著精神氣足了些，這么看著人更瘦，他應(yīng)的確是個端方嚴(yán)肅之人，神情

    的嚴(yán)厲掩蓋本身樣貌的柔和：“同學(xué), 西青出去了，你有事么？”

    孟杉年倒不是很怕他, 她不知是什么體質(zhì)，小學(xué)至今, 愈是嚴(yán)厲的老師愈喜歡她, 導(dǎo)致她對凡是氣質(zhì)嚴(yán)

    肅的師長也有了莫名的親切感。她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易叔叔好, 我來找他討論作業(yè), 他什么時候回

    來？”

    易爸爸若是沒經(jīng)歷過某件事, 就請眼前的小孩進(jìn)屋等了，如今卻懂了避嫌：“他去買菜, 你若是急的

    話，我給他打電話。”

    孟杉年連連擺手：“沒事，沒事，我等就好了?！?/br>
    易爸爸想了想，進(jìn)屋熱了一杯牛奶端出來，遞給她：“邊喝邊等?！?/br>
    孟杉年乖乖接過，連連道謝。

    易爸爸好像也并不是她以為的那么嚴(yán)肅。

    孟杉年站在門外等著，卻見易爸爸陪她站在門口，她有點擔(dān)心他的身體，想勸他進(jìn)屋休息，還未開口，

    就聽易爸爸問：　　“小同學(xué)，你是要問什么題？”雖說這孩子說的是討論，但易爸爸直接理解成了她不好意思，畢竟自己

    兒子的情況他還是了解的，向來只有別人詢問他的道理。

    孟杉年呆了幾秒，這不過是她臨時找的借口而已，她就是想看看易西青。幸好她腦筋轉(zhuǎn)得不算慢，乖巧

    應(yīng)答：“數(shù)學(xué)題，我們數(shù)學(xué)老師出車禍在修養(yǎng)，最近做的高考模擬題倒數(shù)第二題第三問我不會?！?/br>
    “數(shù)學(xué)題？”

    如果沒看錯的話，易爸爸眼里方才閃過一道異常亮的光，孟杉年懵懵點頭，道：“嗯?！?/br>
    等易西青回來，剛出了電梯，便瞧見自家家門口開了一對一補習(xí)班。

    老的坐在椅子上，一手卷子，一手紅筆，指點江山；小的站在一旁，俯著身，低著腦袋，聽得聚精會

    神，時不時點點頭，應(yīng)幾聲——“原來是這樣”、“這個解法的確更簡單”、“對對對”……

    易西青：……

    孟杉年抬頭一瞬，看到他放佛看到了救命恩人：“易西青，你回來了！”

    你可終于回來了。

    易西青：“干嘛不進(jìn)屋？”

    孟杉年：……易爸爸沒請她進(jìn)去啊。

    易父站起身，伸手似要替易西青接過手上的菜，易西青卻轉(zhuǎn)身避開了：“我來就好?！?/br>
    易爸爸表情僵了片刻，彎腰要拎椅子，孟杉年連忙道：“叔叔，我來就好。”

    易爸爸：“謝謝?！?/br>
    孟杉年放完椅子，抬頭一看，易爸爸進(jìn)了臥室。她想了想走進(jìn)廚房，和易西青小聲解釋：“是我不好，

    叔叔好像累著了。”

    “不干你的事，他有教書癮，我知道?！币孜髑噙呎硎卟耍呎f。

    孟杉年心說難怪，易爸爸一聽說她有難題不懂，眼神都難掩興奮，她不好意思地問了一道，易爸爸就停

    不下來了，怎么勸都沒用，還是她怕易爸爸累著，趁他不注意，小跑進(jìn)屋端了椅子和靠墊，又拿了小毛毯給

    他蓋腿。

    中午孟杉年被留飯。飯桌上，易爸爸端著一張嚴(yán)肅臉，問：“孟同學(xué)，我給你補課吧，不收費。”

    “??？”孟杉年剛喝了一口湯，差點嗆著。

    易爸爸肅著臉，有理有據(jù)地分析：“你看啊，你們老師出了車禍，代課的老師呢又忙難免顧不過來，你

    呢又快高三了，高三前肯定要過完一輪復(fù)習(xí)剩下時間才充裕，時間緊任務(wù)急，像今天這種重難點題型，沒有

    老師指導(dǎo)怎么行。你也試過了，你覺得易叔叔教得清不清楚，講得明不明白？”

    “既清楚又明白，可是——”

    “那就好。易叔叔看你也很有天賦，不如和易叔叔學(xué)數(shù)學(xué)吧?！?/br>
    孟杉年：……

    這句話好耳熟。

    以及這般不茍言笑的一張臉，這般凝重嚴(yán)厲的語氣，說出這樣一句話，真的太違和了，孟杉年一時都不

    知該怎么反應(yīng)。

    “西青，到時候你就在一旁呆著?！北芟印?/br>
    易西青倒沒反駁，他了解自己父親戒不掉的教書癮，學(xué)生于他而言，勝過一切，也了解自己父親的教學(xué)

    能力，這對孟杉年而言有益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