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斯源的視線從臺上擁吻的兩人身上收回來，落在黎懷澄的側(cè)臉上。

    黎懷澄若有所覺，轉(zhuǎn)眼對上江斯源的視線，疑惑道：“怎么了？”

    “你說，什么時候我們才會有這么一天？”

    黎懷澄一愣，心里浮起似是喜悅又似是失落的復(fù)雜情緒，最終別過頭道：“你在想什么呢？專心看前面。”

    江斯源看著他，輕輕湊近他道：“會有那么一天的?！?/br>
    黎懷澄眸光微閃，嘴唇輕抿的同時紅了耳尖。

    張興的婚禮結(jié)束之后，黎懷澄和江斯源陪了張爺爺張奶奶一天，第三天吃過早飯后，江斯源便提出想要黎懷澄帶他在沙市轉(zhuǎn)一轉(zhuǎn)，想要看看他長大的地方。

    周一沒有課不急著回去，所以黎懷澄想了想便答應(yīng)了下來。

    兩人從小區(qū)出去，沿著小路往前走，黎懷澄指著街邊的小賣部，笑著道：“我小時候經(jīng)常站在這邊看著那個小賣部，曾經(jīng)還將有一天能夠進(jìn)去買一顆棒棒糖或者買一小包零食當(dāng)做夢想?！?/br>
    江斯源看到街角那家不超過五平米的小店鋪，想起之前在電視里看到過的黎懷澄的成長經(jīng)歷，抿抿嘴道：“我們還是回去吧，我突然不想看了。”

    黎懷澄一愣，指著前面的路牌道：“前面就是我的中學(xué)了，我還想帶你去看看呢，你確定不想看了？”

    江斯源抓住他的手腕，往回走道：“不想。”

    黎懷澄不知道江斯源怎么突然說想看又突然說想走，不過他也沒有太大的所謂，這里除了張家一家人，其他的不論是人還是事物，對他來說都沒有什么可以懷念的。

    “對了。”走到一半，黎懷澄扯住江斯源，穿過一條小巷子，指著一間破敗的小平房道：“這里是我撿到初七的地方，當(dāng)時它就被放在門外那個路燈下面，趴在盒子里看我，讓我一眼就確定要將它帶回家?！?/br>
    看到黎懷澄臉上柔軟的笑意，江斯源也微笑起來：“它能夠遇到你很幸運(yùn)。”

    黎懷澄搖頭，“應(yīng)該說，我能夠遇到它很幸運(yùn)才對。”

    “它給我的，遠(yuǎn)遠(yuǎn)比我給它的要多得多?！?/br>
    江斯源視線落在黎懷澄臉上，他臉上的笑意還在，卻比之前多了些其他的東西，像是懷念又似是愧疚，讓他突然想起了在寵物醫(yī)院見到黎懷澄的場景。

    那時候的黎懷澄滿身陰霾，表情除了緊張和難過之外，似乎也如同現(xiàn)在這般，帶著些愧疚和一些他說不出的復(fù)雜情緒。讓那時的他覺得，若是手術(shù)室內(nèi)的初七出現(xiàn)了什么意外，黎懷澄就會失去人生的支柱。

    當(dāng)時他覺得可能是自己的錯覺，現(xiàn)在黎懷澄的表情卻好像是證實(shí)了他當(dāng)時的想法。

    只是，黎懷澄明明是出院之后才撿到的初七，為什么會對它有這么深的感情？就算是半年的相依為命，應(yīng)該也敵不過張家人在他心目中位置吧，可是當(dāng)時的他，明明就將懷里的那只狗當(dāng)做了唯一的親人啊。

    一道尖銳的聲音打斷了江斯源的思考——

    “蔣遠(yuǎn)？你怎么在這里！”

    這個久違的名字讓黎懷澄遲疑了一瞬間才反應(yīng)過來，但是說話之人的聲音就算是再過幾十年估計(jì)他也不會忘。

    “王桂花？”黎懷澄轉(zhuǎn)頭，看到一個身材干瘦且蓬頭垢面的女人時，聲音還有些遲疑。

    看到黎懷澄清亮的雙眸和周身矜雅的氣質(zhì)，王桂花就知道他在黎家過得有多么養(yǎng)尊處優(yōu)，再想到還在牢里的丈夫和小兒子，她心里的恨意便翻江倒海的涌了出來，只恨不得現(xiàn)在就殺了他才能泄憤。

    王桂花這么想著也這么做了，她將手里的盆一丟，表情猙獰的向黎懷澄撲過來，嘴里叫喊著：“去死吧！沒有你這個小雜種我們家怎么會變成這樣，你給我去死！”

    黎懷澄閃身躲過王桂花的動作，抬腿毫不留情的將她踹到了一邊，制止住江斯源滿身戾氣的動作，蹲到她的身前，笑道：“你恨我？恨不得我去死？”

    王桂花抬起手就想要給黎懷澄一巴掌，黎懷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手下用力便聽到一聲清脆的骨折聲，在王桂花疼得全身顫抖，黎懷澄在她怨恨的表情淡淡道：“可惜不能如你所愿了，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雖然恨你們，卻還是希望你們一家團(tuán)團(tuán)圓圓整整齊齊的活著，比如你的丈夫、你的兩個兒子和你，活得生不如死?！?/br>
    說完黎懷澄不再看王桂花怨毒的神情，放開她起身道：“現(xiàn)在的一切都只是開始，我勸你好好照顧自己，不然過十幾年你出獄之后不知道四肢還是否建在的小兒子可就沒人照顧了?！?/br>
    王桂花聞言驟然彈了起來，她像是瘋了一般想要去掐黎懷澄的脖子，在黎懷澄躲開的同時大叫道：“你去死吧！你怎么還不去死！”

    江斯源忍無可忍一腳將王桂花踹開，他這一腿絲毫沒有收斂力道，王桂花撞在了平房的貼門上發(fā)出一聲巨大的砰聲，然后佝僂著身子趴在地上再也無法動了。

    黎懷澄皺了皺眉，見到王桂花還活著才松了口氣，江斯源見狀道：“你不忍心？”

    “我只是怕她死了就見不到她兩個兒子的凄慘下場了。”黎懷澄淡淡道，看到有人已經(jīng)聽到動靜往這邊過來，他微微皺眉，扯著還想踢幾腳泄憤的江斯源離開了那里。

    剛走出巷子，黎懷澄就拿起手機(jī)，給認(rèn)識的人打了個電話讓他處理爛攤子，掛電話之前，對那邊道：“看看她的傷嚴(yán)不嚴(yán)重，如果傷及性命一定要救回來，如果只是斷了胳膊或者斷了骨頭，就隨她去?！?/br>
    江斯源冰冷的神色這才緩和些許，道：“要不要我和我爺爺說一聲，找些人去監(jiān)獄里打聲招呼?！?/br>
    黎懷澄眼里劃過一絲冷意，“不需要，只要將蔣寶犯的事情告訴那些人，這十五年足夠他受盡教訓(xùn)了?！?/br>
    第59章

    時間如同白駒過隙, 轉(zhuǎn)眼黎懷澄就已經(jīng)從大一的學(xué)弟變成了大二即將邁入大三的學(xué)長，大二的下學(xué)期結(jié)束時，黎懷澄的二十歲生日也如期而至。

    黎家講究整歲過生，所以黎懷澄十八歲生日沒有大肆cao辦, 只是和家人朋友私底下慶祝了一番, 他也很喜歡這樣輕松的氛圍，但是二十歲生日卻不能由他隨心所欲, 必須隆重對待。

    每一個黎家人的整歲生日都會在黎家老宅慶祝，黎懷澄的二十歲生日也不例外。

    在他生日的前幾天，黎母就已經(jīng)帶著三個兒女住進(jìn)了老宅, 一是為了方便準(zhǔn)備生日宴會，二也是難得有這樣的機(jī)會都可以在這里陪陪黎家兩位老人。

    一向安靜的因?yàn)槎嗔怂膫€人突然熱鬧了起來，黎老先生和黎老夫人臉上的笑容都比平時開心不少。

    管家方伯看著黎知銘和高思安長大, 對待兩人雖然保持著禮貌和恭敬，但是在他心里, 他們兩人和自己的孩子也沒什么差別。

    高思安在花園里畫畫, 方伯難得的沒有陪在黎老先生身邊, 而是站在一旁面帶慈祥笑意的看著她作畫, 看著前面黎懷欣活蹦亂跳的模樣，不由笑道：“斯安小姐帶著三位小少爺和小小姐回來之后, 老先生和老夫人都精神不少。”

    “就是怕時間久了會吵著爸媽?！备咚及彩掷锏漠嫻P蘸取一點(diǎn)調(diào)好的顏色，力道適宜的鋪著在畫布上, 臉上帶著輕淺溫婉的笑意, “懷欣現(xiàn)在正是吵鬧的時候, 中午午睡都很難哄她了?！?/br>
    “若是有懷澄少爺在，小小姐就能睡得很好了?！惫芗倚Φ馈?/br>
    高思安聞言畫筆微頓，笑道：“懷欣現(xiàn)在倒是黏著懷澄更多了，誰說都不聽的話，懷澄一開口就聽話了。”

    “兄妹的感情好，您才應(yīng)該感到開心。”

    “他們兩個就是感情太好了。”高思遠(yuǎn)看著在花叢里跑來跑去的黎懷欣，搖頭笑道：“根本離不開她哥哥，等開學(xué)就要上一年級了，黏人的性格倒還是小寶寶的模樣?！?/br>
    高思安話音剛落，在花園里跑得滿頭汗的黎懷欣就小炮彈一樣跑到了她的面前，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mamamama，哥哥現(xiàn)在應(yīng)該學(xué)習(xí)完了對不對，蛋卷可以去找哥哥玩了嗎？”

    “去吧?！备咚歼h(yuǎn)無奈的笑笑，“要是哥哥還在學(xué)習(xí)，你可不能吵他，乖乖坐在一邊等著哥哥知道沒有？”

    “知道了！”

    黎懷澄跳起來蹦了一下，開開心心的跑走了。

    高思安看著她活潑的背影嘆了口氣，“皮猴子似的，比她兩個哥哥看起來都調(diào)皮?！?/br>
    方管家笑道：“一般調(diào)皮的孩子都更加聰明?！?/br>
    “懷錦也聰明，小時候倒是不調(diào)皮呢?！备咚及材繋褢?。

    “懷錦少爺從小就沉穩(wěn)，小小年紀(jì)就能看出長大后獨(dú)當(dāng)一面的模樣了?！?/br>
    高思安沒忍住笑了起來，嬌俏道：“不論我說什么，他們在您眼里就沒有一點(diǎn)缺點(diǎn)了?！?/br>
    方管家慈祥的笑著，道：“您和知銘少爺小時候在我看來也沒有一點(diǎn)缺點(diǎn)，處處都好?！?/br>
    剛放下手里的書，黎懷澄就聽到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還伴隨著小女孩清脆的笑聲。

    “進(jìn)來吧?！泵康竭@個點(diǎn)，黎懷欣一定要來這里找他。

    “哥哥哥哥！”黎懷欣打開門就撲到他懷里，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你寫完作業(yè)了嗎？我想要你陪我一起去樓下找初七玩兒！”

    黎懷澄牽起她的手，笑道：“哥哥沒做完作業(yè)你是不是就要把初七拖上來找哥哥啊?！?/br>
    “才不會呢?！崩钁研赖溃澳俏揖妥谶@乖乖等著哥哥。”

    黎懷澄搖頭，笑道：“行了，哥哥陪你下去玩?！?/br>
    黎家雖然也有花園和小庭院，但是到底比不了老宅可以讓初七撒丫子狂奔的大草坪，所以每次來黎家，初七除了吃飯和晚上黎懷澄帶著它例行散步的時候，其他時間基本上都會在花園里自己玩，反正老宅的人也都認(rèn)識它，所以黎懷澄也不擔(dān)心它會吃虧，任由它四處跑了。

    帶著黎懷欣到草坪里，卻并沒有看到初七的影子，黎懷欣手搭在嘴邊叫了幾聲，也沒見初七跑出來，兩人不得不去庭院那邊找找。

    黎懷欣一邊走一邊道：“初七太不聽話了，我和它說了要它只在草坪玩的，可是它竟然去其他地方玩了?！?/br>
    黎懷澄笑著附和她：“那蛋卷兒可不能這么不聽話?！?/br>
    “蛋卷不會，蛋卷最聽話了?！崩钁研佬ξ幕卮鹬f著看到前面一躲黃色的小花，小跑過去蹲下來看，一邊揮手一邊對黎懷澄道：“哥哥你快來看，這朵花好可愛??！”

    黎懷澄走到她旁邊蹲下，還沒兩秒她又跑到其他地方，一會說這朵花好看一會說那棵樹有趣，完全把來這里的初衷忘了個干干凈凈。

    直到突然響起一聲熟悉的犬吠，她才連忙抬頭，對黎懷澄道：“哥哥哥哥！我聽到初七的聲音了！我們快去找它！”

    說完又不等黎懷澄反應(yīng)，就小旋風(fēng)一樣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過去，蹦蹦跳跳的好不活潑。

    黎懷澄加快腳步，臉上滿是無奈的寵溺笑意，有人說過小孩子六七歲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時候，黎懷欣也不例外，天天嘰嘰喳喳蹦蹦跳跳，就算不睡午覺也精力十足，惹得黎母每天中午抓她睡覺都要來一場雞飛狗跳的戰(zhàn)爭。

    “哥哥我看到初七了！”黎懷欣站在拐角的地方向黎懷澄揮揮手，臉上笑容燦爛：“它白色的尾巴露出來了，哥哥你快一點(diǎn)，我們?nèi)プ匪??！?/br>
    明明叫一聲初七就會跑過來，小孩子卻癡迷于這種像是躲迷藏一樣的游戲，樂此不疲。

    黎懷欣說完就消失在拐角，只聽到她小皮鞋噠噠噠踩在木板搭成的小橋上活力十足的聲音，偶爾也能聽到初七的叫聲。

    黎懷澄不遠(yuǎn)不近的跟在黎懷欣的腳步聲后面，突然聽到她的腳步聲戛然而止，隨即響起初七汪汪的叫聲，他還以為她找到了初七，笑著往那邊走過去道：“找到初七了？”

    黎懷欣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前面一張小門，表情像是十分恐懼。

    黎懷澄眉心一皺，看了眼黎懷欣看著的門，一把抱起她道：“蛋卷怎么了？”

    黎懷欣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像是被什么嚇到了一般，全身瑟瑟發(fā)抖起來，前面初七的聲音還在叫喚著，黎懷澄看了眼虛掩的木門，放輕腳步走過去推開了它。

    門外是一條小路，小路通向后山，黎懷澄記得這扇門，以前經(jīng)過時，黎懷錦說過這是可以去后上的一道小門，也可以從這里出去，只是離主路有一段距離。

    黎懷澄眸光微沉，聽到初七越來越遠(yuǎn)的叫喚聲，揚(yáng)聲叫了一聲初七的名字，果然叫喚聲一頓，應(yīng)該是回來了。

    “哥哥……”黎懷欣抱著黎懷澄的脖子不松手，臉埋在他的肩上，聲音甕聲甕氣的：“我剛剛看到一個人……好害怕……”

    黎懷澄看了眼空曠的庭院，安撫的拍了拍黎懷欣的后背，柔聲道：“沒關(guān)系，蛋卷不害怕，哥哥在。”

    沒幾分鐘初七就跑了回來，它的腿上和身上的毛發(fā)沾染了污泥，跑過來對著黎懷澄汪汪的叫著。

    黎懷澄不動聲色的看了眼虛掩的木門，將門重新關(guān)上，抱著黎懷欣，身后跟著初七回了老宅里。

    將黎懷欣帶到房間，黎懷澄蹲下來與她對視，認(rèn)真問道：“蛋卷是看到誰了？為什么害怕？蛋卷還記得他的名字嗎？”

    黎懷欣點(diǎn)點(diǎn)頭，情緒顯然還沒有恢復(fù)過來，小聲道：“叔叔，我見過的叔叔，上次蛋卷在游樂場看到的就是那個叔叔，他帶蛋卷走的。”

    黎懷澄表情一冷，斂下眼底的戾氣，抱著黎懷欣安撫著她，若有所思。

    因?yàn)榈诙炀褪抢钁殉蔚亩畾q生日，所以一直因?yàn)榉泵]有搬回老宅的黎父今天也回來了，黎家祖孫三輩難得的一起吃了個晚飯。

    晚飯過后，黎懷澄將黎懷錦和黎父叫到了書房。

    “怎么了？”

    黎知銘有些驚訝，自家小兒子還是第一次一臉嚴(yán)肅的將他和大兒子一起叫來書房，看起來應(yīng)該是有什么大事要說。

    黎懷澄走到一邊坐下，斂去笑意的臉上表情十分嚴(yán)肅：“我有件事要說?！?/br>
    黎懷錦也很好奇，坐下便問道：“是你明天生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