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他沒有吭聲,大概是不相信她的胡說八道。 “小振?!鄙砗箜懫鹨坏滥吧鷧s十分好聽的女聲。 陸繁星明顯感覺懷里的男人震了一下,然后看著他十分詫異地抬頭看向來人。 簡爸簡媽也是滿臉震驚。 陸繁星看向那個女人,就算是她挑剔的審美也無法在這個女人的臉上找出一點瑕疵來,她五官精致柔和,不像別的漂亮女人那般長得具有攻擊性,三十多歲的樣子,皮膚特別好,除了有成熟的風韻,卻一點兒不顯老。 總之這是個十分養(yǎng)眼讓人看了很舒服的女人,剛才她也是背對著他們站在角落里,所以陸繁星并沒有注意到她。 “……向陽姐?!焙喺衩摽诙?,“你……回來了?!?/br> 劉向陽輕輕地“嗯”了一聲:“我回來了。” “我哥……”簡振似乎很激動,走到她面前,“我哥等了你很多年?!?/br> “他要是知道你在外面,一定……一定……”他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劉向陽的眼圈慢慢地,慢慢地也紅了,目光里帶著堅韌:“是,他一定會醒過來的?!?/br> 簡振出院了,陸繁星沒有跟去,這兩天在醫(yī)院她也累得夠嗆,在簡振的堅持之下,她回學校去了。 她回學校不過一個晚上,誰知隔天一早,簡mama打電話給她,請求她來家里一趟。 電話里簡mama的語氣頗有些焦急:“繁星,你有空的話,能不能來陪陪小振,這孩子狀況還是不太好,昨晚把他哥酒柜里的酒喝掉了兩瓶,我真怕他哥還沒好,他又喝出事來?!?/br> 陸繁星很清楚,不到關(guān)鍵時候,簡mama是不會開口求她的,簡振一定是情況很糟糕,才會讓家里這么急著搬救兵。 可問題是她也沒有太大的能耐啊,上回還能用絕食威脅他,這回難道要斗酒嗎?她那差勁的酒量,還沒唬到他呢,自己就先倒下了。 她按照簡mama給的地址到了找到了簡振家,沒有空欣賞他家的別墅和偌大的花園以及游泳池,直接去了三樓他的房間,然后在他房間的地毯上找到了爛醉如泥的他,腳邊何止兩個酒瓶,她粗略數(shù)了數(shù),有五六個空瓶,房間里酒氣熏天,聽他家的阿姨說,剛處理完他的嘔吐物。 簡mama愁眉苦臉,兩個兒子,一個昏迷不醒,一個因為內(nèi)疚不斷地自我折磨,她快撐不下去了。 陸繁星看著這樣意志力崩潰的簡振,心里又焦急又心疼,他本來就好幾天不吃飯,再加上酗酒,再強悍的身體也經(jīng)不住這么折騰,再這樣下去,說不定簡拓醒了,他又因為胃出血住院。 她沒有料到一向強悍的他,會有這么脆弱不堪一擊的時候。 她陪簡mama了一會兒,說服她去睡一會兒,打包票一定能把簡振勸住。簡mama很感激她,卻因為擔心,死活不肯去睡。 兩個人只好等簡振醒來。 到了傍晚,簡振的房門打開了,他灰頭土臉地走出來,又打算去酒柜取酒時,被火冒三丈的陸繁星堵住了去路。 她擰著眉:“怎么?又打算去拿酒?” 簡振沉著臉不說話,這幾天折騰下來,他瘦了一圈,臉頰甚至凹了進去。 “你啞了?你說話???” “不喝酒我睡不著,就算睡著了,也總是做噩夢?!彼纳ひ羲粏O了,“酒至少能讓我忘掉……” 他沒有說下去,似乎在逃避,陸繁星明白他還被那天晚上的夢魘深深困擾著,簡拓不醒,他就無法從自責里走出來。 他越是逃避,甚至不惜喝酒傷身,她便越是要逼他,逼他像往日一般堅強面對,倘若簡拓真的醒不來,簡振一輩子都會活在自責中,這輩子就算活著,一生也會在死氣沉沉中度過。 她不想看到他會有這樣一天。 他幫了她很多,他讓她重拾對畫畫的熱愛,他握著手讓她不要放棄,而現(xiàn)在在他快要倒下的時候,她不能放棄他,她要拉住他,就像他那時,用力拉住她一樣。 她走近他,咄咄逼人地問:“讓你忘記什么?” 簡振沉默,偏過頭去,執(zhí)拗地拒絕回答她這個犀利的問題。 簡mama,家里的兩個保姆阿姨,全都憂心忡忡地盯著正現(xiàn)在樓梯上爭執(zhí)的他們。 “你說???你這個關(guān)鍵時候只知道喝酒絕食的膽小鬼,你不敢說話了?你要忘記什么?你倒是說??!”陸繁星言辭激烈,不顧一切地想要激怒他,“你看看你這個鬼樣子,你不但是酒鬼,你還是自私鬼!你根本不在乎你的父母為你擔心到整晚睡不好,你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你內(nèi)疚,所以就自虐,然后還要拉著所有人跟你一起受罪。” “對!我就是這樣的自私鬼!”簡振果然被她激怒了,他暴跳如雷,暴怒的聲音似乎要掀開天花板,“我疲勞駕駛,我害了我哥,該死的是我,躺在病床上的也應(yīng)該是我!我們分手吧,我這樣的自私鬼配不上你。” “你說分手就分手,你以為我陸繁星沒脾氣的嗎?”陸繁星一把擦掉臉上的淚,“我告訴你,我受夠了,我不會被分手第三次?!?/br> “就算你是自私鬼酒鬼,我也要做你的女朋友?!彼卮舐暱?,“你罵我好了,我就是這么沒骨氣,我就是要死乞白賴待在你身邊,因為我見不得你這么難過,嗚嗚嗚……” 她盡情地哭,愿意在他面前放下所有的驕傲和倔強,而在她流下眼淚的那一刻,簡振身上所有的戾氣都不見了,他心中那只猛獸被她的眼淚淹死了。 他雙手擁住她,抱緊,陸繁星哭得更兇了,這是喜悅的淚水,那個她認識的簡振又回來了。 小情侶和好,一旁簡mama也是喜極而泣,這段時間積累了太多的負能量,哭一哭,發(fā)泄一下也許不是壞事。 陸繁星和簡振手牽手回到他房間,他這幾天憋了一肚子話,這個時候能讓他平心氣和地說話的,也只有女朋友陸繁星。 “那晚的責任全在我,可能是熬夜了的緣故,我的注意力沒法集中,人特別遲鈍,又急著趕去醫(yī)院,等我哥提醒我時,車子已經(jīng)沖出去了……”他斷斷續(xù)續(xù)的描述著那晚的情形,“我看到,看到我哥滿臉的血,全是血啊,怎么叫他都不回答我,我腦子嗡嗡的……” “好了,別說了?!标懛毙亲ゾo他的手,“都過去了,簡哥哥會醒過來的,說不定過了今晚,他就醒了?!?/br> 她用貧瘠的語言安慰他,雖然連她自己都懷疑這份可能性,簡拓已經(jīng)昏迷好幾天了,每過一天,大家心頭希望的火苗就熄滅一點,可是誰都不敢放棄希望,簡拓的一生最愛回來了,他們甚至拜托護士每天在他耳邊說,劉向陽回來了。 奇跡一定會發(fā)生的。 陸繁星瞄到簡振的書桌上有很多畫筆,望著他房間潔白的墻壁,她靈機一動,突然有了個不錯的主意。 “你跟我來?!彼隣恐叩綍狼埃瑥墓P筒里抽出一只畫筆,遞到他面前,“我記得師父第一次給我們上課,他說了一句話,你知道是什么嗎?” “他說,如果你覺得痛苦,那么請你拿起手上的畫筆,因為藝術(shù)最原始的力量,便是治愈?!彼压P放到他手里,緊握住,“酒不能把你從痛苦里解脫出來,但是畫筆可以,去畫吧,說不定等你把這堵墻畫完,簡哥哥就醒過來了。” 簡振真的去畫了,用的就是她給他那支表,陸繁星牽掛他,當晚就在他房間陪著他,到了12點,便催促他睡覺,他確實疲倦至極,真的乖乖閉上眼睛,很快就睡熟。 陸繁星關(guān)燈之前去看那面墻壁,那上面有他畫的各種形狀的建筑物,宏偉壯觀,就連細節(jié)處都十分逼真,那是一座他想象出來的遺忘之城,他是這座城的王,也是它的子民。 但他不可能永遠躲在這座城里,總有一天,他要回到現(xiàn)實中去,陸繁星靜靜地看著那些林立的建筑物,關(guān)了燈。 簡哥哥,你一定要醒過來啊,親眼來看你弟弟畫的這座城,然后給他一個擁抱。 大概是上天聽到了所有人的祈禱,第二天上午一大早,簡爸爸打電話過來,用顫抖的聲音告訴大家喜訊,簡拓醒過來了! 他身體極度虛弱,意識卻清醒,而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她真的回來了嗎? 那個她自然是他等待多年的女人劉向陽,得到肯定答案后,他吃了一些流食,又昏睡過去,醫(yī)生檢查后表示,他已經(jīng)渡過了最難的一關(guān),接下來的恢復期雖然漫長,但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消息出來,客廳里全是歡呼聲,陸繁星奔跑著往樓上去,卻看到二樓樓梯上的簡振,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她心潮澎湃,還沒說話,他已經(jīng)伸出手,將她緊緊抱住。 日子一天天過去,簡拓的病情果然如醫(yī)生所說,慢慢好轉(zhuǎn)起來。他成了醫(yī)生護士眼里最配合的病人,先是出了icu,轉(zhuǎn)進了普通病房,每天貼身照顧他的人是劉向陽。 陸繁星和簡振去探望他的時候,簡拓正在被劉向陽訓,起因是他趁她不在,把她削好的蘋果偷偷給了看護阿姨,結(jié)果看護阿姨吃蘋果被提前回來的劉向陽發(fā)現(xiàn)了,于是當著他弟弟和弟弟女朋友的面,把他結(jié)結(jié)實實訓了一頓,說著說著,竟然要開始哭的樣子。 “好好,我錯了,你罰我好了,我今天吃兩個。”簡拓全程笑瞇瞇,一點都不像被訓話的可憐男人。 劉向陽前一秒還柔弱,下一秒就站起來削蘋果:“每天都要吃兩個?!?/br> “好好,都聽你的。” “蘋果可是我哥最討厭的東西了?!睆牟》砍鰜淼暮喺衩蛐?,“小時候他寧可被我媽打,也不愿意吃蘋果?!?/br> “你哥可真是因禍得福啊。”陸繁星揚著嘴角,“將來一定是個寵妻狂魔,好羨慕向陽姐啊。” “切,口氣那么酸?!焙喺裥绷怂谎?,“我難道不是嗎?” “那你今天開始給我每天兩個蘋果走起啊。”陸繁星故意刁難她。 簡振噎了一下:“風太大了,聽不見?!?/br> 半個月后。 陸繁星生日到了,她在工作室搞了一個生日派對,一幫年輕人聚在一起吃喝玩樂到十點才散,工作室一片狼藉,簡振主動提出留下來幫忙打掃。 陸繁星猜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就不拆穿他。 兩人很有默契地一個掃地,一個處理桌上的垃圾,等到打掃妥當,陸繁星正想去把桌椅擺放整齊時,簡振開口了。 他古古怪怪地說:“先別弄那個,你把石膏像擦擦,都沾上蛋糕了?!?/br> 陸繁星拿著抹布,結(jié)果一眼就看出不對勁。 有個石膏像的脖子上有光在閃爍。 她走近一看,樂了,是一串墜著星形的銀色項鏈,款式十分好看。 為了逗他,她故意視而不見這串項鏈,明明項鏈就在眼皮底下,她卻裝著頗為忙碌的樣子,很努力地擦著另一尊根本沒有污漬的石膏像。 簡振等了半天沒等到她的驚呼聲,終于沒法假裝鎮(zhèn)定了,指著戴有項鏈的石膏像:“那個不臟,你擦這個。” 陸繁星便很殷勤地擦拭起來,對于石膏像脖子上的項鏈,完全無動于衷,恍如一個瞎子。 “我說……”簡振蹲在她面前,“視力沒問題吧?” “沒有啊。”陸繁星繼續(xù)擦著,已經(jīng)快憋笑到內(nèi)傷。 她臉上漏出來的那絲壞笑終于被簡振捕捉到,他笑了:“你故意的?!?/br> 陸繁星也不逗他了:“還等什么,快給我戴上吧?!?/br> 簡振小心翼翼地給她戴上,看到項鏈在她脖子上,襯得她的皮膚更加白皙,滿意極了。 “喜歡嗎?”他小聲問。 “喜歡?!标懛毙钦\實回答。 “我拿工作室賺的第一筆錢買的?!焙喺裾\實坦白,“我想這樣比較有意義。” “我會天天戴著它的。”陸繁星輕聲承諾。 簡振牽著她的手走到落地窗前,夜晚的街道靜悄悄的,偶有汽車經(jīng)過。 世界安靜地仿佛只有他和她。 “陸繁星?!焙喺裢?,眼中有星光,“我跟你提過三個條件,你做到了兩個,還有最后一個,我請求你答應(yīng)我?!?/br> “什么條件?”陸繁星好奇問。 “最后一個是,”他深呼吸一下,“我永遠不會離開你,也請你,永遠不要離開我,好嗎?” 陸繁星望著他,還有他眼中的星光,然后燦爛地笑了。 “好,我答應(yīng)你?!?/br>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