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愫急急回首，問：“許言還帶著苗榛榛去過什么地方？苗榛榛的家又在哪里？”

    宋書明原本帶著被她不知風(fēng)情拒絕的哀怨，可眼見她神色愈發(fā)嚴(yán)肅，心知有異，也正了顏色，仔細(xì)回憶一番，說：“唔，許言帶苗榛榛去看病的航空醫(yī)院，在這里?！?/br>
    “苗榛榛的家，在這里?！?/br>
    林愫手指不停，將宋書明所說的這些地點漸漸連在一起，認(rèn)真端詳了半響，輕吁一口氣，說：“我們之前不是很奇怪，許言為什么會編造出那么蹩腳的謊言嗎？”

    宋書明說：“對，比如他在沒有投行部的農(nóng)行支行工作，還有他是聯(lián)合大學(xué)金融系的學(xué)生，都很不符合常理。”

    林愫說：“我知道他為什么要這樣說了。”

    言畢，她伸出一只手指，輕輕在地圖上描繪，先從清河營郊野公園所在的北苑東路，漸漸往北，描紅一般描過榛榛家所在的立通路，再順著路的走向轉(zhuǎn)一個彎，沿北苑路一路朝南。

    “你看看，我剛才描過的地方，像什么？”

    宋書明目瞪口呆，看著那圖案說不出話來。

    林愫干脆替他答了，說：“從額頭，到鼻梁，到鼻尖，到嘴巴，最后是下巴?！?/br>
    “這是，人臉?！?/br>
    地圖上林愫描繪過的幾條路，分明連成了一個人臉的圖案！飽滿的額頭，高聳的鼻尖，一雙眼睛正正好，死死盯住，苗榛榛日日居住的小區(qū)。

    作者有話要說：

    再度恭喜小天使們?nèi)姼矝]嘿嘿嘿嘿

    第101章 瓦當(dāng)

    宋書明不寒而栗。

    每日苗榛榛回家, 晚上熄燈睡覺，竟然有這樣一張鋪在地上的人臉, 側(cè)顏專注看她, 大睜著雙眼，晚晚對著她的窗簾。

    這太恐怖了！

    怎么會有這樣變態(tài)的人？這個許言到底是什么東西？竟然有這樣大的能力，布這樣大一個局？

    那苗榛榛, 是不是正被偷窺著？她又會不會有危險？

    林愫瞥見他面上震驚神色，輕輕搖頭，出言撫慰說：“不，我覺得苗榛榛現(xiàn)在沒有危險?！?/br>
    “這件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這樣?！?/br>
    她的食指一下下扣著桌面, 若有所思的樣子，問宋書明道：“許言, 是哪里人？”

    宋書明愣了一下, 似是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想了一下方才答：“山西大同?！?/br>
    “山西，最出名的是什么？”林愫問。

    宋書明說：“煤，平遙古城, 云岡石窟?！?/br>
    “還有呢？”

    “還有..醋和汾酒？”宋書明越說越是一頭霧水。

    林愫微微一笑，不再為難他，接口道。

    “山西最出名的，還有晉商?！?/br>
    晉商傳承千年, 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商幫，尤以駝幫, 船幫和山西票號聞名于世。晉商鼎盛于明清，民國之后沒落，現(xiàn)如今只余有數(shù)十座山西會館和十多家晉商大院，其中幾座，正位于始建于周，歷史悠久的古城，平遙。落日殘陽下，古城墻與大院深閨遙相輝應(yīng)，依稀可窺探往日輝煌。

    宋書明想到了傀幫擅媚術(shù)養(yǎng)嬰靈的青面人，心中一凜?？腿艘匝囵B(yǎng)嬰靈，時日長久遭反噬之苦，半面人半面鬼，十分可怖。

    許言長得這樣出眾，自然不會是樣貌丑陋的青面人?？伤螘鞔藭r回憶一番，又隱隱約約覺得許言的那一張臉，出眾得實在是太過分了些。

    林愫像是已經(jīng)知道他心中所想，朝他點點下巴，說。

    “你想的沒錯。”

    “所謂許言，就是虛顏?！?/br>
    “而地圖上的那張人臉，叫人面瓦當(dāng)。”

    老林平生最恨，既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惡人邪靈。

    而是中華大陸之上最常見最普遍的一樣?xùn)|西，蒸米飯。

    本來，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人嘛，總有口味偏好，愛吃的不愛吃的，何況老林和林愫身在陜西關(guān)中，面食之美味馳名天下。

    油潑面擺湯面biangbiang面，蘸水面饸絡(luò)面臊子面，更不要提燴麻食漿水魚魚白吉餅鍋盔搟面皮蒸花饃，樣樣好吃勾人。

    普普通通的一碗蒸白米飯，在這五花八門的美味面食前，實在顯得無趣了些。

    老林從不吃米飯，可偏偏林愫小的時候，十分愛吃。

    一個灶臺，要做兩個人兩種飯。若是依著平日老林寵她，也就依了。

    可唯有蒸飯這件事，老林就連上灶燒水都不肯，只推說自己見了白米飯就惡心，兩人飯桌上一直都是吃面，直到林愫長大些自己能燒水做飯，才算終于有了話語權(quán)。

    林愫那時青春期叛逆，很喜歡在這些生活里瑣碎的小事上和老林作對。明明知道他不愿看見白米飯，偏生自己蒸好還要擺在桌上，像是故意要讓他看見。

    老林也不說她，只自己拿了煙袋蹲在門外，一個又一個沉默著，吐煙圈。

    小林愫心中，一半的得意一半的心虛，摻雜在一起讓她也食不知味。哪知那頓飯吃完，老林招手叫她過去，摸摸她枯黃的頭發(fā)說：“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雙蒸飯？”

    雙蒸飯，就是米飯上鍋蒸或煮好之后，再次放進(jìn)蒸屜，灑上水，隔著蒸籠悶蒸兩次。這樣蒸出來的飯，體積膨脹，是比平常米飯個頭大許多，于是美其名曰“增飯法”，在糧食短缺的那數(shù)年里，得以在全國推廣。

    “什么增飯？增的哪門子的飯？一樣的米，漲大好幾倍，吃進(jìn)肚子里去，還不是都是水？”

    時隔多年，老林記憶猶新。這樣摻了水的蒸米飯一頓又一頓的吃，剛下肚仿佛自己已經(jīng)吃了個肚圓，哪知越吃越餓越餓越吃，吃到后來一見到這一海碗的米飯就心發(fā)憷，只覺得人心慌慌似無底洞，吃完也如沒吃一樣。

    “我原當(dāng)晉商的瓦當(dāng)已是密門絕技，哪知還有這種法子，能在你眼皮底下造假，把人都當(dāng)做睜眼瞎？”老林冷笑，滿眼的不屑。

    林愫聽到舊事，也覺得唏噓不已?？伤降啄晟?，對那些餓殍遍地的黑暗過往沒多大興趣，唏噓過后便是興致勃勃，好奇問老林：“晉商的瓦當(dāng)，是個什么東西？”

    晉商鼎盛時期，晉商家中金銀珠寶堆積如山，便在這黃土地形的晉地之上挖地窖藏。晉商財富愈多，奢靡風(fēng)氣大興，晉商大院之中亭臺樓閣奇珍異獸遍布。

    “按照現(xiàn)在的話來說，就是晉商愛炫富。”老林說。

    “有炫富，自然有攀比。不然炫富，是炫給誰看呢？”

    “攀比之心一旦起了苗頭，便似無底洞般永無止境。何況清末時期，晉商飽受外商攻訐，實力已經(jīng)大不如前?！?/br>
    “像以往那般揮金如土自然是不可維持，好在，有些家傳久遠(yuǎn)的晉商，倒還知道瓦當(dāng)這個法子?！?/br>
    瓦當(dāng)此物，原是晉商發(fā)跡之初，依仗的一點障眼法。

    同樣都是做生意，晉商開的鋪子，看起來貨總比別家的亮眼齊全，一打眼就更招人喜愛些。

    也沒甚難，將油燈點在鋪子四角，再從屋檐前面拿下瓦當(dāng)，在那瓦當(dāng)上面寫上字來。

    賣布的，就寫布字，賣rou的，就寫rou字。若是字也不知如何去寫，那就畫上圖案罷了。

    那片瓦當(dāng)，被妥帖放在鋪子正中，客人上門，就總覺得這家貨物賣相更優(yōu)，品質(zhì)更好。

    說白了，就是個靈異版的美圖秀秀。

    晉商瓦當(dāng)，經(jīng)代代相傳已日漸精進(jìn)。晉商大興奢靡攀比之風(fēng)時，就有那外強中干的沒落晉商大族，拿傳家瓦當(dāng)出來畫上云紋，又在院落四周點上一圈金銀式樣的煤油燈。

    若有不知就里的外人前來，打眼一看，只見這晉商家中金磚鋪地，碧玉作瓦，好一派金碧輝煌的鼎盛之相。

    又哪里知道，這不過是一片瓦當(dāng)?shù)恼涎鄯兀?/br>
    又哪里知道，這看上去花團(tuán)錦簇的院落，早已凋敝蕭條，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呢？

    林愫聽到這里，不由驚嘆一聲：“哇。”

    她尚且年少，不能體味這傳世瓦當(dāng)?shù)目刹乐?。老林瞥她一眼，想到之前用蝙蝠精來嚇唬她卻未果，清清嗓子，故作神秘地說。

    “傳世瓦當(dāng)，最可怕的該當(dāng)屬人面瓦當(dāng)。”

    “先在地上圈出一片人面的范圍，再用四盞煤油燈，放在眼耳口鼻這四個位置?！?/br>
    “再拿出傳世瓦當(dāng)來，晉商后人手持驢尾，在瓦當(dāng)上畫出一張俊美的人面?！?/br>
    “瓦當(dāng)圈出的范圍之內(nèi)，畫出人面瓦當(dāng)?shù)臅x商后人，便會生出一張，舉世無雙的美人面?！?/br>
    老林頓了頓，繼續(xù)說：“初唐武后，便是晉商出身。也有傳聞，她便是靠著人面瓦當(dāng)，俘獲高宗一顆芳心?！?/br>
    小林愫聽得聚精會神，津津有味，此時迭聲追問老林，人面瓦當(dāng)是否真如他所說這樣神奇。

    老林?jǐn)[一擺手，語氣中很是帶了幾分批評的意思，說：“我教導(dǎo)你多年，有一個道理總該明白?！?/br>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br>
    “你施邪術(shù)害人，便會遭因果報應(yīng)。你施媚術(shù)情蠱，便會遭反噬碎心?！?/br>
    “你施障眼術(shù)，那這障眼術(shù)就總有露餡兒的一天?！?/br>
    “人面瓦當(dāng)雖好，但終究只是障眼法，做不得真。”

    “瓦當(dāng)傳人，不論原生相貌如何，只要身處這人面范圍之內(nèi)，就會俊美艷麗無雙?！?/br>
    “但只要出了這人面范圍，就會立刻恢復(fù)原本面貌?！?/br>
    “而就算他身處這人面范圍之內(nèi)，也需兩點才可維持俊美相貌?！?/br>
    “第一，人面可見?！?/br>
    “第二，明光不滅?！?/br>
    “若是人面看不見了，或者是沒有了光，那會發(fā)生什么？”林愫追問。

    老林唔了一聲，說：“若是天黑了又沒有點燈，地上的人臉圖案消失看不見，又或者地上的人臉還在，但是進(jìn)了一間沒有光的黑屋子，那人面瓦當(dāng)?shù)耐弋?dāng)傳人，便會與周邊環(huán)境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也就是說，他會變成透明的？”林愫問。

    老林點點頭，說：“不錯?！?/br>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揭秘了。

    許言是人。再兩章這個小故事結(jié)束。

    第102章 障目

    林愫年紀(jì)雖小, 卻很有幾分求知欲，說：“可是關(guān)了燈, 長什么樣子也沒人在乎啊, 只要白天的時候，還有晚上有光的時候漂亮，那也十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