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云晚完完全全地被雷霆鈞這句話釘在了原地。她根本理解不了也反應(yīng)不過來，眼前這個尊貴無匹的人是如何輕描淡寫地說出這樣無情的話語來的。

    “陛下，您為什么……不護(hù)著嬪妾，而是處處為帝師說話？”

    “孤原本以為你能替孤找些新樂子，看來是選錯了棋子?！崩做x搖了搖頭，“你不該將她氣成那樣?！?/br>
    就是因為蕭云晚讓孫笑傷了心，孫笑才會請離；而孫笑那幅被打擊過了頭也不敢表白心意的模樣，恰恰如同一道晴天霹靂打在雷霆鈞頭上，讓他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有點不舍。

    既然如此，蕭云晚這枚起不到作用的棋子就可以被拋棄了。

    雷霆鈞開始思考如何在孫笑身上榨取更多的樂趣，隨意地?fù)]了揮手，“來人?！?/br>
    大太監(jiān)在一旁屏氣凝神半晌，這時才應(yīng)了一聲，“奴才在?！?/br>
    “給晚嬪貶了位分，送去冷宮?！崩做x短暫地思考了一下，在蕭云晚難以置信的眼神中接著說道，“理由么……欺君罔上，妄議朝政，不守婦道，勾引……罷了，就前三條吧?！?/br>
    要是把第四條放進(jìn)去，詔書一下，幾乎所有人都會知道，沒有出過宮的蕭云晚，能勾引的對象也就是帝師一人了。到時候把孫笑推上風(fēng)口浪尖可不是雷霆鈞想見到的局面。

    “不！”蕭云晚尖叫起來，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陛下，您不會這樣對我的，是不是？您明明昨天晚上還在對我山盟海誓，說日后就會立我為后，為什么今天會突然一點兒也不向著我了？您說了我在您眼里是全天下最美麗最出色的女人??！”

    蕭云晚這一急之下，連“嬪妾”的自稱也給忘了，手腳并用地膝行往雷霆鈞的方向爬去，想抱住他的腿求饒。

    雷霆鈞笑而不語，對她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他還沒生氣，大太監(jiān)卻率先嚇出了一聲冷汗，他飛快地小跑上前，手腳利索地將蕭云晚從地上拎起，手疾眼快地率先堵住她的嘴巴避免她再喊出什么驚人言辭，一邊和其他人合力將蕭云晚拖了出去。

    被塞住了嘴的蕭云晚無法再喊，只能發(fā)出嗚嗚的聲音，精心綰好的頭發(fā)都被扯散了，淚水漣漣地看著雷霆鈞，像是希望他笑著來解救她，告訴她這全部只是一個噩夢。

    ……只能說，蕭云晚太不了解雷霆鈞了。

    雷霆鈞不但立刻就把蕭云晚這個人忘到了腦后，而且還分分鐘把打壓她娘家勢力的計劃給提上了日程，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老師啊老師……孤為了你做了這么件麻煩事，你是不是也該投桃報李，讓孤再高興一下呢？”

    睡夢中的孫笑只覺得渾身一冷，一個哆嗦睜開了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屋里光線昏暗，似乎已經(jīng)入了夜。

    殿內(nèi)明明暖和得很，孫笑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怎么就在夢里突然打了個寒戰(zhàn)。她揉著額頭從床上爬起來，努力地回想了一遍睡下之前發(fā)生的事情，好不容易才回憶得七七八八，松了口氣：還好，演得不錯，撿回一條小命，順便除去一個炮灰。

    也許本來雷霆鈞還有更多為蕭云晚所準(zhǔn)備的計劃，但孫笑可不準(zhǔn)備在一個驕縱的女人身上花費太多時間。她留戲份給葛紅袖那是為了讓陸淵覺醒，可蕭云晚？她對于攻略雷霆鈞這個任務(wù)而言沒有絲毫幫助。

    就算能起到一點點作用，也就在剛才發(fā)揮完余熱了。

    “帝師大人，您起身了嗎？”女官在門外問道。

    “起了?！睂O笑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頭疼道，“給我取點解酒的東西來。”

    女官推開門，聞言掩嘴一笑，“陛下早就吩咐過了，一直溫著呢，奴婢這就去替您取來。已經(jīng)是申時三刻了，大人是否想用膳？”

    孫笑搖搖頭，有氣無力道，“吃不下東西，先把解酒湯給我弄來，喝了再說吧?！?/br>
    “那奴婢先替您取些糕點來?！迸僖桓Ｉ?，便轉(zhuǎn)身裊裊婷婷地走了。

    孫笑揉著太陽xue看了眼女官的背影，開始盤算：自己這一醒，消息應(yīng)該很快就會傳到雷霆鈞那里去，畢竟他簡直恨不得在她身邊插滿眼線。那么接下來就是一個很簡單的分支：第一種，雷霆鈞來見她；第二種，雷霆鈞假裝什么也沒發(fā)生，或者高姿態(tài)地召她過去。

    這兩個選項雖然看著有些相似，事實上卻是千差萬別。

    后者代表雷霆鈞心中對她的態(tài)度還沒轉(zhuǎn)換過來，仍然居高臨下、揮手即來。但如果是前者嘛……孫笑抿著嘴回想了一下雷霆鈞下午變臉時的表情，微微一笑：攻略恐怕就過半了。

    女官不一會兒就去而復(fù)返，替孫笑端來了一碗解酒湯。

    孫笑不忍直視地看了眼這碗不明液體，端起碗深吸一口氣，就義般兩大口灌進(jìn)肚子里，卻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并不難喝，頓時有點懵逼。

    女官笑了起來，“陛下特地吩咐了，大人嗜甜，讓御醫(yī)給備了特別的方子熬的?！?/br>
    孫笑把碗放下，聞言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又飛快地扯平，“那真是要謝過陛下的體恤了。我在東宮酗酒本已經(jīng)是該受罰的，陛下非但不罰我，還讓人替我準(zhǔn)備解酒湯……”

    “瞧大人這話說的，奴婢覺得大人在陛下面前常常太過拘謹(jǐn)了?！迸僦匦聦⒖胀攵似?，意有所指道，“皇城上上下下，誰不知道比起那位今日被貶入冷宮的晚嬪，您才是陛下真正的心頭rou？您即便在陛下面前再稍稍放肆一些，陛下也不會動怒，或許……他還會很開心呢?！?/br>
    她這么說完，就腳步輕快地走了，徒留孫笑支著腦袋思考了許久她這話究竟是不是雷霆鈞授意轉(zhuǎn)達(dá)的。

    每一點點風(fēng)吹草動，她就不得不思考是不是風(fēng)雨欲來，這充滿陰謀詭計的日子過得也真是夠慘的了。

    孫笑還沒思考出個所以然來，雷霆鈞很快就到了。他含笑邁入殿中，見到孫笑便調(diào)侃道，“老師醒了？”

    “臣不僅在東宮縱酒，還于御前失儀，請陛下責(zé)罰！”孫笑一驚，立刻站起身來一禮，“臣自知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好了。”雷霆鈞親手扶起孫笑，打斷了她的話，“說得這么嚴(yán)重，不過就是小酌了兩杯而已。不過……老師的酒量，以后還是不要貿(mào)貿(mào)然和別人一道飲酒了。若真是饞了，孤陪您一道小飲幾杯?！?/br>
    孫笑看他一眼，才抿了抿嘴唇，輕聲問道，“方才聽說陛下將晚嬪貶入冷宮了？”

    “她擅自闖入東宮，本來就是壞了規(guī)矩?！崩做x不以為然地把孫笑按到桌前的椅子上，“更何況居然還敢在孤面前編排老師的不是，胡編亂造欺君罔上，只打入冷宮已是看在她父親的面子上?！?/br>
    大太監(jiān)見到雷霆鈞和孫笑一道入座，頓時機(jī)靈地吩咐人趕緊將從帝王寢宮搬來的膳食一一端進(jìn)去。

    雷霆鈞本來可不是要召孫笑去他寢宮用膳么，可在聽到女官說“帝師似乎酒醉后仍有些頭疼”后，思考半晌還是一揮手去了東宮。這滿桌珍饈佳肴就浩浩蕩蕩地跟著他轉(zhuǎn)移了。

    “蕭家有三朝元老，勢力盤根錯節(jié)，糾纏眾多……”孫笑憂心地皺起眉，正要給雷霆鈞再上一堂政治課，又被他給打斷了。

    “孤有分寸，老師不必?fù)?dān)心?！崩做x照理舉起筷子主動給孫笑夾菜，“老師睡到這么晚，該餓了，先用膳?！?/br>
    孫笑瞅瞅他的舉動，又低頭看看自己的筷子，沮喪地低頭吃飯。

    雷霆鈞瞥見她的舉動，不由得笑了起來，用眼神制止了要上前布菜的女官，道，“今天論到老師禮尚往來了?！?/br>
    他這話一說完，就看見孫笑的眼睛亮了起來，起身替他夾了一筷子蝦仁，“陛下總說臣愛吃這個，其實陛下心里也是喜歡的，是不是？”

    雷霆鈞挑挑眉，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孫笑夾進(jìn)他碗里的東西，他都來者不拒地默默吃掉了。

    孫笑一開始還在認(rèn)真進(jìn)入角色，仔仔細(xì)細(xì)地按照記下的雷霆鈞喜好給他投食，可是晚膳過半后見他還是這幅莫名乖巧的樣子，突然惡趣味就翻了上來，不動聲色地夾了一筷子雷霆鈞絕對不喜歡吃的筍絲給他。

    雷霆鈞的動作就那么微妙地頓了一下——若不是孫笑的余光一直盯著他，甚至連她也有可能捕捉不到這一瞬間的猶豫——然后他就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孫笑轉(zhuǎn)開目光，嘴角在雷霆鈞看不見的角度往上輕輕翹了一下，心道又是一個已經(jīng)掉進(jìn)河里還偏偏以為自己站在岸上的傻子。

    枉雷霆鈞自以為勝券在握，成竹在胸，其實掉進(jìn)她陷阱里的速度比她想象中還快。

    第70章

    兩人就這么安安靜靜地用完了膳，誰也沒有再提起蕭云晚, 就好像這個人從來沒在他們的生活里出現(xiàn)過似的。

    雷霆鈞倒是起了個話題, 隨意地和孫笑說起了之前的賑災(zāi)事宜，“田志已經(jīng)在趕回皇城的路上, 十天之內(nèi)就能到，就是捱過這幾天的事情了?！?/br>
    孫笑記得是有這么回事兒，點點頭，“在田大人趕到之前，暫時找人頂一頂吧?！?/br>
    “老師這么說, 心中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人選了？”

    孫笑看了看雷霆鈞的表情, 見他面色平和，才開口道，“有一人十分適合, 陛下可以再問問別人的意見再作定奪?！?/br>
    雷霆鈞挑了挑眉，“說來聽聽?！?/br>
    “九門提督王大人的父親?！?/br>
    “您倒是對當(dāng)朝官員的親眷關(guān)系都一清二楚?！崩做x笑了笑，“不過孤記得, 王大人向來和老師不對付吧？”

    雷霆鈞這還是緩和的說法了。事實上孫笑和這位王大人分屬涇渭分明的兩排，可以說是水火不容。雷霆鈞受傷那一次，此人就是第一個向?qū)O笑發(fā)難的。

    “臣和王大人立場不和，但從不否認(rèn)他的能力?！睂O笑淡淡道，“他的父親尤在其上，可以說王大人的心思手段, 從他父親那里學(xué)了不過六七成過來?！?/br>
    “既然是老師的建議，那必定是深思熟慮過的, 孤就不需要再去找其他人商議了。”雷霆鈞頓了頓，又笑道，“想想現(xiàn)在孤身邊的愛卿們，還是老師最不可或缺?！?/br>
    聽到這話，孫笑微微側(cè)過臉來睨了一眼雷霆鈞的表情，看到他只是笑，心里一轉(zhuǎn)就明白了過來——雷霆鈞這是在拐著彎兒地告訴她，她在他心里很重要，暗地里安撫她的意思。

    這么輕飄飄的一句好話，就想把上午的事兒揭過去了？那也太便宜他了。

    “……陛下過譽了，臣自覺能力尚有許多不足，不足以擔(dān)起陛下的重視?！睂O笑輕輕巧巧地就裝作一副聽不懂的樣子，提起了雷霆鈞最想無視的事情，“正如臣下午提過的，臣想回府潛心讀書，方才覺得自己的能力眼界對得住帝師這個名字。敢問陛下可——”

    雷霆鈞根本沒讓孫笑把話說完，他伸手按住了孫笑的手背，凝視著她的眼睛低聲道，“老師，如今孤身邊最信任的只有您。您也知道如今的局勢尚沒有完全穩(wěn)固下來，孤這位置也坐得不是高枕無憂，唯有老師在孤身邊時，孤方才能松一口氣，偷得片刻清閑。如果連老師都不再時時刻刻陪伴在孤身邊，那孤更是連個說話出主意的人都沒有了?！?/br>
    他這一番話說得情深意切，看起來簡直是真心誠意地在挽留孫笑，好像她對他真的那么重要，一離開就活不下去似的。

    孫笑悄悄地動了動被雷霆鈞覆住的手背，見他沒有要挪開的意思，默默地又停住了動作。她沉思半晌，才輕聲道，“陛下多慮了，臣以為朝中忠臣能臣均有不少，二者兼有者也不在少數(shù)，若陛下想，臣可以替您列一份名單，在臣請離之后，這些大臣們?nèi)匀豢梢詾閲Я?，成為陛下的左膀右臂……?/br>
    雷霆鈞又一次打斷了孫笑的話，他一字一頓，極為堅決地說道，“可他們哪一個都不是老師您，永遠(yuǎn)也代替不了您的作用。”

    孫笑垂了眼睛避開雷霆鈞的注視，長而濃密的睫毛不安地顫抖著遮住了她烏黑眸子里的神情，“……陛下日后總會有更親密的人，臣于您來說和其余臣子沒有什么兩樣，都是助您在這張龍椅上坐得更穩(wěn)的助力罷了?！?/br>
    雷霆鈞不贊同地皺起了眉，“老師何出此言？為什么不愿看著孤的臉說話？”

    “……其次，陛下與臣交往過密，也難免有人傳出風(fēng)言風(fēng)語，有損帝威?！?/br>
    “風(fēng)言風(fēng)語？”雷霆鈞追問，“誰傳的？傳了什么？老師不必?zé)肋@些，孤自會讓人解決流言蜚語，不會讓一切干擾到您?！?/br>
    孫笑終于抬起眼來，眼神也不再閃爍，她凝視著雷霆鈞，將一切不舍和苦痛都掩得牢牢的，“陛下如今已能熟練料理朝事，臣已沒有再留在東宮的理由，不如出了宮去，反倒對陛下的作用更大一些?！?/br>
    雷霆鈞皺起了眉。即使他早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zhǔn)備，但是在聽到孫笑第二次提出同一個請求時，也仍然覺得煩躁無比。

    他發(fā)出了個不滿的斷音，干脆抓住孫笑的手，籠在掌心，“老師，孤早先和您說的話，您都不記得了是嗎？”

    孫笑當(dāng)然記得七七八八，但臉上卻是一個大寫的茫然，“陛下和臣說什么了？”

    “如果老師擔(dān)心的是風(fēng)言風(fēng)語，孤會親手鏟除；如果老師擔(dān)心的是已經(jīng)協(xié)助不了孤，您放心，您哪怕什么都不做，孤只要看著您就能心情舒暢；如果老師擔(dān)心的還是那蕭云晚的事情?！崩做x眼中閃過狠戾，“孤就將那些女人圈禁在各自的住處，永遠(yuǎn)也到不了您面前?！?/br>
    孫笑微微一驚，反握住了雷霆鈞的手，“陛下不可！嬪妃們在后宮之中已如籠中之鳥，本來也沒什么去處，您若是將她們?nèi)饋恚t早有人郁郁寡歡，會出大事的！”

    雷霆鈞不失時機(jī)地捏了捏孫笑白白軟軟的小手，面上神情仍然不虞，“果然，老師口口聲聲說著諸多借口，心中最在意的就是第三條?！?/br>
    他咬牙切齒地想，對蕭云晚的處罰還是太輕了些。

    雷霆鈞甚至都沒思考自己為何要如此維護(hù)孫笑，又為何將一切怒火遷到蕭云晚身上，抑或說，他有意無視了這個復(fù)雜的問題，避免深究到其后隱隱約約冒了個頭的真相。

    孫笑被戳破了心思，頓時有些啞然，有些羞愧地垂臉抽了抽手，沒抽動。她在雷霆鈞的注視下動了動嘴唇，努力把持住聲線平穩(wěn)，“臣不論是出于什么理由，請離的請求都是合情合理的?！?/br>
    “孤不喜歡，便不合理。”雷霆鈞不由分說地道。

    “陛下……”

    “老師?！崩做x低低地喚她，“您只要好好地留在孤身邊，其他什么都不用想。正如您一直以來為孤、為國家勞心勞神，現(xiàn)在孤一步步強(qiáng)大起來，也到了該由孤來照看您的時候了?！?/br>
    孫笑輕輕地倒抽了一口冷氣，立刻搖頭，“陛下心中當(dāng)以天下和蒼生為重！”

    “可老師聽到這些話，難道心里沒有些微滿足和喜悅么？”雷霆鈞垂眼打量著孫笑微紅的面色，心情頗好地一笑，“您就別推脫了，孤可是再三求您了?！?/br>
    孫笑的眼睛看著地面，默不作聲，是安安靜靜的不贊成。

    可雷霆鈞根本不在意。只要孫笑不態(tài)度激烈地反抗，他就有本事將這態(tài)度默認(rèn)為同意。

    “如果老師覺得在宮里呆悶了，可以在通知過孤的情況下出去逛逛，散散心。”他一邊把玩著孫笑的手指，一邊慢慢地品位自己心中的底線，意味深長地說道，“可重要的是……您最終必須回到宮里，回到孤的身邊來?！?/br>
    “……這樣，臣就不再是陛下的臣子，而是禁臠了?！?/br>
    聽到“禁臠”這個他根本沒有想到過的詞時，雷霆鈞心中突兀地一跳。

    將帝師……圈在身邊，養(yǎng)作禁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