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善落村，還有一個地方，我也經(jīng)常去。”鵬鵬舅接著說，“就是云肖村?！?/br>
    “也在德善縣?！?/br>
    “嗯。”

    “為什么？”葉澄鐸問，“經(jīng)常去一個地方，肯定有理由吧?！?/br>
    “對?！崩暇嗽G訥地應(yīng)道，盯著前面緊閉的窄窗，目光放空，“因為我妻子就埋葬在那里。到現(xiàn)在，我都沒有找到她的遺體?！?/br>
    葉澄鐸愣了一下。聽到屋外喧囂的風(fēng)聲，此時更盛更廣。

    “對不起……”

    “沒事沒事！”鵬鵬舅突然笑了，“我就是想說，說出來心里不那么難過。憋著在心里面，我就自己時常想，時常覺得疲倦。有個人說說話，終歸是好的?！?/br>
    “嗯?！?/br>
    “她是去支教了，遇到突發(fā)大水，被洪水沖走了。她長得很高，很瘦，”舅舅說著，笑了一下，“那么瘦！哪里經(jīng)得住那大水一沖吶！我平時總說她太高，太高擋壁，可是你想，被水一沖，在那大江里，人就跟一片葉子一樣，隨波逐流，沖到哪里人哪里能知道哩！”

    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聲，鵬鵬舅眨了眨眼睛，抹著鼻子深吸口氣：“我就開始做她喜歡的事情，逐漸地，我就能夠理解她了。理解她對山里的孩子那么上心干嘛，只有我動手去做了，我才能明白她的執(zhí)念?！?/br>
    “那你們，沒有孩子？”

    “沒有。本來打算好了，她二十八歲的時候，我們就要個孩子。我知道她很喜歡孩子，她知道我也喜歡，可是為了能夠多做點事情，就把這件事情一直拖著?？墒堑炔坏侥菚r候了，等不到那時候，她就走了?！?/br>
    葉澄鐸默不作聲，忽然之間明白，鵬鵬舅對蘇晚晚的疼愛不單單是舅公愛親侄兒，更是在彌補(bǔ)一位這輩子都無法做父親的人的缺憾。

    舅舅說這些話時，語氣時而有些波動。他看著葉澄鐸，借著極其微弱的一點光芒，想要極力看清楚他。

    “阿恩和蘇賾結(jié)婚那時候，我很高興。好久沒有喝醉過了，那是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后來晚晚出生了，呦！我樂壞了！我在想啊，這小子！長得像舅公！你回頭有機(jī)會仔細(xì)瞧瞧，他的高鼻梁是不是像他舅公！”

    葉澄鐸笑起來，答應(yīng)道：“回頭看看。聽說過有的孩子會像舅舅，頭一回聽說過像舅公的。”

    鵬鵬舅得意地笑起來：“那是??！這可不一般嘛！”

    一陣笑聲之后，兩人又倏地沉默。

    葉澄鐸動了動身子，總有細(xì)碎的寒冷從腿腳、手臂傳來。

    鵬鵬舅看著他，良久，說道：“我說這些沒別的意思。但我突然想起來，既然和你講了這些事情，就順便帶著長輩的諄諄教導(dǎo)……”

    最后一句話帶著揶揄的氣息，他們默契地笑了起來。

    正了正色，鵬鵬舅說：“喜歡一個女孩子，就好好把握。“

    “嗯。”

    “當(dāng)你已經(jīng)有了牽她的資格的時候，先要感恩，然后努力對她好。你不會后悔的。真情不會讓你后悔的?！?/br>
    * *

    從善落村回去，鵬鵬舅將車停到錦云村村口。

    葉澄鐸從車上下來，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梅凰姨的店門口，一個穿著白色羊毛衫的女孩正和一個臉頰紅撲撲的小男孩爭執(zhí)著。

    他疑惑地走上前。小男孩看見有人走來，于是抬起胖胖的胳膊指向女孩身后，迫切而激動地說：“你身后有人！”

    “你以為我傻哩！聽你的？！我是傻子嗎……”

    “你身后真有人。”葉澄鐸說，聲線溫和，帶著一絲愉悅的笑音。

    時典不加思索地轉(zhuǎn)過身來，睜大眼睛，一瞬間說不出是驚喜還是驚嚇。

    “怎么了？看見我不開心啊？”

    “鐸鐸！”

    “朵朵……”小男孩扭捏著小嘴，陰陽怪氣地跟了一句，“怎么像個女孩子的名字？”

    “回去回去回去！別來煩我！

    “面包你不要啦？”

    “給你都給你！快走開！”

    “那我走啦！堂jiejie真好！”小男孩抱著懷中的袋子拔腿就跑，紅撲撲的臉蛋因為欣喜而愈發(fā)通紅。咧開小嘴巴，露出一排小米粒牙，他朝鵬鵬舅招了招手：“大舅好！”

    “好！”

    時典光顧著看葉澄鐸，沒發(fā)現(xiàn)舅舅手抱在胸前氣勢洶洶地走來。等老舅走到眼前擋住她的視線之后，她才不耐煩地“哎”一聲，隨即笑語盈盈：“舅舅你回來啦！”

    “在這兒干嘛？”

    “我來買面包，被阿林那個小王八坑了！”

    葉澄鐸忍不住笑了：“哪個小王八？”

    “就剛剛跑掉的那小屁孩，我叔叔的兒子?！?/br>
    “那你還是堂姐哦？”

    “堂姐怎么了，我還是女孩子哩！他怎么就不懂得讓著女孩子！”

    “少跟她胡說八道?！冰i鵬舅截住時典的話，“你倆先回去，我去買點東西?！?/br>
    “那我們回去啦?！睍r典抿著唇，“舅舅你慢點啊?！?/br>
    “得了得了，還慢點哩！回去吧！”

    時典往前小跑幾步，回過身招呼葉澄鐸走快點。

    拐進(jìn)一條巷子之后，她迫不及待地握住他的手，問道：“你有沒有想我？”

    “有?！?/br>
    “我也有想你哦?！?/br>
    葉澄鐸摸摸她的腦袋，佯作將信將疑：“真的？”

    “是呀！要怎么你才能相信哩！”

    “怎么？”

    時典環(huán)顧四周一圈，朝他勾勾食指：“你來?！?/br>
    葉澄鐸彎下腰，沒等她笑夠，就在她揚(yáng)起的嘴角偷偷地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