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薛蟠趕回承德之后，打聽了說是十六阿哥“健在”，同時松了一口氣。兩人商議一番，先來見石詠。見到石詠臉上的傷，賈薛兩個都是駭然不已，再聽了石詠重述了當(dāng)日兇險萬狀的過程，賈璉是當(dāng)真嚇白了臉；薛蟠雖是個愣的，也直呼“性命沒丟就好”。

    這時候石詠臉上的傷已經(jīng)結(jié)痂了，據(jù)于老太醫(yī)說，完全不留疤是不可能的，多少會留點(diǎn)兒印子。薛蟠聽說，扭頭吩咐自家隨從，不一會兒，薛家家仆就拿了一只匣子過來，薛蟠拿了塞給石詠。

    石詠打開匣子一看，只見匣子里面全是小指頭大小的珍珠，圓潤而有光澤。

    薛蟠只說：“石兄弟盡管磨了粉抹在傷處，就不留疤了！”

    石詠聽了哭笑不得，說：“我這又不是女娘……”

    薛蟠卻說：“石兄弟原本就生得磕磣些，這多添一道疤，豈不是更不招人待見？還是多抹些珍珠粉保養(yǎng)保養(yǎng)的好?！?/br>
    石詠無奈了：都說人丑更該多讀書，薛蟠卻叫他人丑便該多保養(yǎng)。他添上了這道疤以后，究竟該是有多丑??！

    只不過，這一件事又刷新了他對富人們的觀感：薛蟠轉(zhuǎn)眼間就能捧出這樣一只盛滿了珍珠的匣子，匣子里的珍珠又都是成色上佳的，薛蟠竟只管讓他把珍珠都磨成粉來抹臉，這……“護(hù)官符”上說薛家是“珍珠如土金如鐵”，真是一點(diǎn)兒都沒有夸大其詞。

    當(dāng)下這三人組便商議著什么時候去十六阿哥府探病。石詠心想，這十六阿哥養(yǎng)傷養(yǎng)到可以見人的時候，估計會第一個傳他相見。他去見過，探探情形，然后再通知賈璉與薛蟠兩人前去請安。

    賈璉與薛蟠都應(yīng)了，專心張羅起自鳴鐘的差事。

    不出石詠所料，過了兩日，胤祿便命人來請石詠。石詠趕到十六阿哥府，卻吃驚地發(fā)現(xiàn)，這一位竟然又從內(nèi)室里挪了出來，如今還是歇在外書房里養(yǎng)傷。

    十六阿哥見了石詠，見了他面上那道傷疤，忍不住笑：“原本你長得挺不容易記不住的，如今這樣倒是多了些棱角！”

    石詠心中悲憤：這是咋說，什么叫“長得挺不容易記不住”的？

    “十六爺傷勢如何了？”石詠就算再悲憤，也不敢搶白自己的頂頭上司。

    十六阿哥臉色兀自有些發(fā)白，靠右倚在一只大迎枕上，聽見石詠詢問，挑挑嘴角笑笑：“大夫都說過命大了。如今已經(jīng)沒有大礙，只是恐怕以后陰雨天要多受點(diǎn)兒罪?！?/br>
    當(dāng)夜于老太醫(yī)至少從他皮rou和骨頭里起出五十余枚大大小小的鉛子兒，就算如今已將鉛子兒全部清理干凈，十六阿哥這里還是免不了一些后遺癥，唯一幸運(yùn)的是他傷在左肩左臂，比傷了他的右肩右臂總要好些罷了。

    石詠滿以為十六阿哥要問他外面的情形，可十六阿哥一開口，卻問：“你將送我回府之后發(fā)生的事兒都向我說一遍。福晉，還有……李氏，都是怎么說怎么做的？”

    石詠暗暗吃驚，倒是沒想到十六阿哥竟然會問妻妾的事。他與側(cè)福晉李氏接觸不多，如今只記得那位的哭聲了。此后十六福晉倒是出來過幾次，石詠對這位有魄力將丈夫的性命全權(quán)交到自己手上的婦人充滿了敬意。見十六阿哥問，他便一五一十，將這幾次短暫的接觸都說了。

    十六阿哥臉上透出幾分黯然，低聲說：“爺都知道了！”

    他之所以又從內(nèi)宅搬出來，原因不外乎妻妾斗法。側(cè)福晉李氏每每覷著空子溜到十六阿哥身邊，“悉心”照料之余，則少不了埋怨十六福晉，指責(zé)對方想方設(shè)法攔阻，不讓她前來探視，又說福晉當(dāng)晚險些耽擱了十六阿哥的救治云云。

    十六福晉則沒多少功夫?yàn)樽约恨q解，她管著承德府里一大家子的事兒，又要去太后那里報十六阿哥的平安，又要到各家女眷那里走動致謝，一時也顧不上李氏，自然也不曉得李氏已經(jīng)在丈夫面前給自己上了這許多眼藥。

    十六阿哥終于再不耐煩這后宅的傾軋，索性從內(nèi)宅又搬了出來，慢慢養(yǎng)傷，聽了石詠的話，他便也明白了，曉得自己這一妻一妾，是截然不同的做派，一個只會說，一個只會做?？稍掚m如此，李氏畢竟是他長子的生母，幾年的情分，也頗難割舍。

    “今早有人送信過來，八哥與十哥剛到熱河。最早今晚，最晚明日，他們都要過來探病的，順便會問一問那天的情形。茂行，見他們之前，爺想問你一句，是什么人行的兇，你心里可有眉目了？”

    十六阿哥正是想在見八阿哥和十阿哥之前，與石詠通一通氣，這才將人請過來的。

    石詠點(diǎn)點(diǎn)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起先卑職曾不確定那殺手的目標(biāo)是十六爺還是卑職，后來十六爺受傷之后，卑職天天在街上亂轉(zhuǎn)也沒事，可見那人是沖著十六爺來的……”

    十六阿哥登時被逗樂了，笑斥道：“你這廝，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石詠接著往下說：“卑職推測，襲擊十六爺?shù)娜?，?yīng)當(dāng)還是與以次充好的木料，或是澹泊敬誠殿的藻井有些關(guān)聯(lián)。”

    十六阿哥雙眉一挑，問：“怎么講？”

    石詠只說：“十六爺受傷之后，山莊里內(nèi)務(wù)府保管文書檔案的屋子走水，損失不大，但是好些文件都燒沒了。”

    走水的這件事剛發(fā)生沒多久，除了內(nèi)務(wù)府的人，外人還都不知道。石詠盡管懊惱不已，可還是非常警惕地掩蓋了所有的情緒，仿佛這只是件無足輕重的小事，連帶在澹泊敬誠殿修繕的工匠們也大多松了一口氣。

    十六阿哥卻很激動，伸手一拍身邊的大迎枕，登時牽動左肩的傷處，疼得他“嘶”的抽了口冷氣。

    “十六爺請稍安勿躁，”石詠連忙規(guī)勸，“八爺和十爺前來承德，顯然是為查問此案而來。到時候該說什么，怎么說，要不要將這些事兒都說出去，全憑十六爺拿個主意?！?/br>
    十六阿哥點(diǎn)點(diǎn)頭，說：“有道理，這兩位過來怕是來看好戲的，若是傻不愣地將一切都和盤托出，爺這些火銃的鉛子兒就白挨了。”

    他想了想，說：“不能一上來就點(diǎn)明這件事兒，得尋個別的什么緣由，最好能將八哥他們也拖下水，迫著他們不得不去詳查這件事的緣由才好……”

    他一瞥石詠，便笑道：“你這小子，這是已經(jīng)想到了卻還吊著爺?shù)奈缚谀兀　?/br>
    石詠一摸腦門兒上的頭皮，忍不住傻笑：“被十六爺看出來了！”

    “十六爺還記得那天遇襲之前，曾經(jīng)有人跑過來請安，禮都行過了才說認(rèn)錯人了？”石詠說。

    胤祿點(diǎn)點(diǎn)頭，他也記起了那件事兒。甚至他當(dāng)日穿的那件竹青色緙絲外袍，十六福晉命人剪了才從他身上“脫”下來的，如今也作為一項(xiàng)“證物”，留在府里。

    石詠一本正經(jīng)地說：“卑職如今回想起來，十六爺穿上那件緙絲外袍的樣子，很有些像——八爺。”

    第114章

    八阿哥胤禩繼承了康熙本人的清秀眉眼, 雖然算不得如何俊美，但絕對不會教人生厭, 再輔以文質(zhì)彬彬的氣質(zhì), 溫文爾雅的態(tài)度, 實(shí)在是教人為之心折。

    尤其是八阿哥與人往來時那副眼神, 看人時極其真誠，令人覺得此人絕對不會作偽。此刻石詠?zhàn)诎税⒏缲范T下首，一一回答他與十阿哥提出的問題, 心里便是這個感受。

    “你是說……偷襲之人, 有可能是將十六弟看成了是我？”胤禩吃驚地問。

    石詠點(diǎn)點(diǎn)頭，說：“十六爺與您一般高矮胖瘦, 從后面看并不容易區(qū)分。那天卑職陪伴十六爺出門, 路上還曾遇到一人趕上來請安，連禮都行了這才發(fā)現(xiàn)認(rèn)錯了人。因此卑職想, 十六爺向來與人無冤無仇的, 是不是這次襲擊也是因?yàn)檫@個緣故。”

    八阿哥臉色登時一白。

    十阿哥卻大大咧咧地開口：“你真當(dāng)小十六與人無冤無仇么？他管著內(nèi)務(wù)府, 手里握著的可都是肥差……”

    石詠只能裝傻：“那卑職身份低微，就實(shí)在無從得知了?！?/br>
    “不過，十六爺出事時候穿的那身衣服十六爺府上如今還留著, 八爺要不要也命人送上來看一眼？”

    八阿哥胤禩看起來十分煩惱, 起身背著手，在十六阿哥府的正堂上來回踱步，聽石詠這么說，猶豫片刻, 點(diǎn)了點(diǎn)頭。“命人呈上來吧！”

    石詠所不知道的是，他所說的這些，誤打誤撞，正好說中了八阿哥的心思——八阿哥原本打算留在承德。這事情的起因是宮中良妃有恙，八阿哥身為人子，想留在母親身邊侍奉的，后來聽了良妃那邊傳出的消息，說只是小毛病，不妨事，請八阿哥放心隨圣駕北上，八阿哥這才隨同康熙一道離開承德。這是在圣駕啟程之前的最后一天，他才決定的。

    也就是說，若是他留在承德，這樁襲擊，可能就并非針對十六阿哥，而是沖他來的。

    八阿哥想著，背后便是一片寒意。這時候十六阿哥貼身侍奉的太監(jiān)小田將那件“血衣”取了出來，呈至八阿哥十阿哥面前。

    這件“血衣”的狀況甚是慘烈，左邊半身基本上都教血跡洇透了，但是右邊半身還能看出是上好的江南緙絲緞面衣料，竹青色的，在夏日里看來格外養(yǎng)眼。

    這身衣服左邊衣袖和左肩完全是被剪開，才從十六阿哥身上脫下來的。外人只消瞅一眼，便大致能想象當(dāng)日兇險萬狀的情形。

    十阿哥是個心里藏不住事兒的，當(dāng)即大呼一聲：“八哥，我記得這個色兒的夏衣，您也是裁了一件的?！?/br>
    八阿哥的眉心登時扭成了個疙瘩。

    若對方的目標(biāo)真的是他……胤禩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抬頭往十六阿哥府外看了一眼。十阿哥忙說：“八哥你等著，我去找那個楊琰，命他調(diào)五百步兵，務(wù)必護(hù)住您的安全！”

    胤禩卻搖搖頭，苦笑著說：“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道理，還是讓楊琰先調(diào)用人手，緝拿真兇才是要緊?！?/br>
    他處理這種懸案不是一樁兩樁，當(dāng)即詳細(xì)問過石詠當(dāng)日所見那柄火銃的形狀、長短、大小。軍中所有火銃幾乎都有編號，沿著火銃這個線索查下去，沒準(zhǔn)能查出什么來。

    隨后胤禩便向康熙上了折子，奏折里自責(zé)得緊，言明十六阿哥可能是受了他的“池魚之殃”。康熙一見：這還得了，承德這樁兇案，乃是有人蓄意謀殺一名皇子，結(jié)果誤傷了另一個皇子。于是康熙大筆一揮，命虎槍營、火器營、神機(jī)營全力協(xié)查，務(wù)須助胤禩查明真相。

    石詠卻想，但愿這樁案子與八阿哥手下的人無涉，否則的話，這位八爺豈不是得自己查自己？

    這天他從十六阿哥府出來，無意中將這個想法透露給石崇知道，只聽石崇嘻嘻笑道：“你道這案子斷到最后，真的能還給你和你朋友一個公道么？”

    石詠一咬牙：“案子能查清自然是最好，可就算到查到最后發(fā)現(xiàn)有別的牽扯，拔出蘿卜帶出泥，也會教對方少不了損失?！?/br>
    這是他與十六阿哥商量的結(jié)果，他們兩人先只管哄著八阿哥將這事兒往下查，若是這事兒背后的主使與八阿哥無關(guān)，那自然好；可若是最后查出來，背后主使與八阿哥一黨有些關(guān)系，八阿哥等人再想將事情捂下去，卻也沒有那么容易了，畢竟此事已經(jīng)鬧大，八阿哥如想要獨(dú)善其身，必須壯士斷腕才行。

    石崇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

    石詠反問：“你覺得是怎樣？”

    石崇只道：“若是在我那時候，這樣的事，單憑兩樣?xùn)|西，就能平息。一樣是錢，錢能通神，只要不計代價地撒錢出去，什么事都能擺得平?！?/br>
    石詠忍不住失笑：世人玩的這些花樣，以前的有錢人怕是全都玩過了。

    “第二樣就是權(quán)了，是不是？”石詠隨意接口。

    “倒也不是，‘權(quán)’這個東西，說起來虛了些。什么樣才是真正的‘權(quán)’你想過么？”石崇的問題高深莫測，令石詠一時語塞，無法作答。

    “諒你也說不出，”石崇冷笑道，“我也是想了千年才想明白的?！?/br>
    “真正的權(quán)術(shù)，乃是掌握力量之后，窺準(zhǔn)時機(jī)，當(dāng)斷即斷，當(dāng)殺即殺，絕不拖泥帶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這樣才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權(quán)術(shù)?！笔缯f，“你想當(dāng)年孫秀矯詔殺我，枉我家資巨萬，就在那一刻，竟束手就擒，轉(zhuǎn)眼便引頸就戮，不給我任何翻盤的機(jī)會……”

    石詠想：這個石崇，不會附在“頒瓟斝”上已經(jīng)千年，都還在反反復(fù)復(fù)地回想這些舊事吧。

    “……可那也只是成功了一半的權(quán)術(shù)，殺我一時爽，可那孫秀，自己難道又能善終了不成？”

    石崇說得得意洋洋，石詠一面聽，一面思索這套石崇因自身切身之痛總結(jié)出的“權(quán)術(shù)”定律。

    “有件事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笔亴?shí)在沒忍住，便向石崇發(fā)問，“當(dāng)年孫秀殺你，是為了奪你的愛妾綠珠……”

    石崇登時大聲咳嗽起來。

    “……好吧，對方有可能只是以綠珠做借口而已，他明知你一定不肯讓出綠珠，才故意這么要求的?？墒菍Ψ郊热灰呀?jīng)放出話來，說是只要得到綠珠，就可以饒你一條性命。你當(dāng)時……可曾有片刻想過，放棄綠珠，你便可以逃得性命？……甚至是，你們兩人都可以逃得性命?！?/br>
    石詠對這個問題非常好奇。

    世人都感嘆于綠珠于金谷園殉情時的縱身一躍，但怕是沒多少人想到過，若是石崇當(dāng)時真的讓出綠珠，他們兩人或許能各自茍延殘喘，在這世上偷生下去。愛情或許比生命更可貴，可是只有活下去，才有在一起的希望。

    “說實(shí)話，”石崇聲音低沉，“不是沒想過，但那也是死了以后才有機(jī)會想想……”

    石詠無語，這石崇自己做了鬼之后之后，才有機(jī)會反思一切。只可惜，那時石崇死了都死了，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終究無法改變。

    “但在當(dāng)時，是絕無可能?！笔缯f到這里，語氣轉(zhuǎn)堅定，“綠珠不可與諸妾同日而語，在我心里，她……她是不一樣的。”

    說到這里，石崇忽然“咦”了一聲。

    “你……你看到街面上有頂轎子經(jīng)過嗎？”石崇問。

    石詠凝神，果然見這承德的街道上有頂兩人挑的小轎匆匆經(jīng)過。

    “快跟上！”石崇的聲音激動起來。

    石詠問：“為什么？”他一面問，一面也少不了加快步伐。

    “珠兒，珠兒在那轎子里！”石崇幾乎是聲音絕望地向石詠哀求起來：“石詠，石茂行，好兄弟，好祖宗……求求你，求你帶我過去看一眼，一定是綠珠，綠珠就在那轎子里！”

    妙玉來承德已經(jīng)有十余日了。

    在承德她過得頗為艱難。這里即便是炎炎夏日，也少見各色菜蔬，有的都是那些腥膻葷物。妙玉生性好潔，所食清淡，即便沒有這佛門的清規(guī)戒律在，她也會茹素，絕不會動那些葷食。而在承德，甚至佛前也供著酥油，而寺院里沏出來待客的磚茶，里面也是要加羊乳牛乳的。

    妙玉在這里實(shí)在是覺得難熬，可是卻拗不過自己的師父。

    妙玉的師父慧空師太進(jìn)來執(zhí)迷于黃教的大義，時常拜訪各間黃教大寺，向各位大師請教佛旨要義，看起來頗有些心得。

    各寺僧侶，也將慧空當(dāng)成了本教地位尊崇的“隆格馬”，也就是受戒出家的比丘尼，有大德高僧出面招待，與慧空師太辯論經(jīng)義，一辯就是一個下午。

    妙玉聽不懂師父與人所辯的那些，自行在寺院中走動，膜拜寺中各尊佛祖造像。黃教的造像，亦與江南寺院里佛像不同。妙玉定定地望著一尊綠度母造像，雖然知道這一位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化身，可是望著這造像，妙玉卻感受不到普度眾生的慈悲，相反，她望著這尊度母像，心里竟?jié)u漸生出些恐懼。

    好在慧空師太看出了妙玉的不自在，便打發(fā)她先回住所。

    妙玉有些訕訕的，但到底還是向師父拜別，提著早先飲茶用的器皿，走出寺門，她辨了辨方向，又問了問人，才知道此處距離她的住所總還有三五里路。此刻天氣炎熱，日頭火辣辣地烤著大地，就這么在太陽底下走回去，對于妙玉這樣一位妙齡少女而言，實(shí)在是個考驗(yàn)。妙玉出身官宦人家，自幼嬌生慣養(yǎng)，即便隨師父慧空師太一路上京，其實(shí)也是依附豪門，妙玉并未真正吃過什么苦。于是她決定——去雇一頂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