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媞神情緩了緩，見他桌上放著詩經(jīng)， “把這書拿來給我看看?！?/br>
    姜瑜神情遲疑，但還是用極為緩慢的速度去拿了。

    待姜媞拿著書隨意問了他幾個(gè)問題，卻發(fā)現(xiàn)他答得漏洞百出。

    姜媞地眉頭愈發(fā)緊蹙。

    “jiejie……”姜瑜見她冷了臉，神情頓時(shí)變得驚恐起來。

    姜媞見狀忙緩了神色，道：“阿瑜，你是不是沒有好好去學(xué)……”

    “不是……不是，我不是的……”他吞吞吐吐，眼里又蓄滿了眼淚。

    “你只會(huì)哭是不是？”姜媞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書要離開，衣角卻被對方抓住。

    “jiejie，家里的先生總是會(huì)罰我，不是罰我站在外面，便是罰我繞著院子跑，我實(shí)在跟不上……”他說得結(jié)結(jié)巴巴，其中對姜媞表露出的委屈不言而喻。

    這樣的一面，他甚至不曾在姜承稟面前表露過。

    他所知道的事情僅是這些，可姜媞卻能通過這些話聽出背后的含義。

    那教書先生必然不可能是三房的人請的。

    姜瑜雖然膽小，可卻是個(gè)勤實(shí)的孩子，姜媞對于他的自制力并不懷疑。

    只是若繼續(xù)這樣下去，只怕他真的會(huì)被拖累。

    “父親沒有檢查過你的功課嗎？”姜媞問他。

    “父親檢查我背誦寫字，我都不曾遺漏。”姜瑜小聲道。

    姜媞啞然。

    她險(xiǎn)些就忘了她父親也是個(gè)迂腐之人，只懂字面上的好。

    “夫人，老太君身邊的青蓮jiejie來請你?！蓖饷嫜诀吲苓M(jìn)來。

    姜媞微微頷首，讓人在外間稍后。

    她轉(zhuǎn)身對姜瑜道：“阿瑜，以后有事情要第一時(shí)間告訴jiejie好嗎？”

    姜瑜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jiejie待我最好的，我瞞著誰也不敢瞞著jiejie?！彼陆獘q生氣似的，語氣里帶著幾分討好的成分。

    姜媞摸他腦袋，道：“父親待你也是好的?！?/br>
    姜瑜聽這話只是沉默。

    外面丫鬟又來催了一遍，姜媞給姜瑜留了禮物，便隨人去了。

    老太君長年在深苑里頭養(yǎng)病，鮮少見人。

    她年紀(jì)大了，對姜媞這些人很是冷淡，最喜歡的卻是年紀(jì)最小的嫡孫子女。

    這里頭的人自然不包括姜瑜。

    雖說這府中如今是大夫人執(zhí)掌中饋，可老太君想要干什么，大夫人也只能看著臉色行事。

    因這緣由，縱使老太君今日不想來見姜媞，姜媞亦會(huì)想辦法去見對方。

    屋內(nèi)具是檀香的味道，屋內(nèi)俱是暗色，暗紅沉香木家具榻幾，淺棕色紗幔被鎏金彎鉤圈住。

    老太太躺在羅漢床上，兩個(gè)丫鬟一個(gè)捏肩，一個(gè)捶背，手法都是一等一的好。

    “阿媞啊，你過來我身邊吧?！崩咸穆曇艟徛睾埽屏?xí)慣了這樣慵懶的氣氛。

    姜媞聞言亦不推拒，坐在了桌幾的另一邊。

    “祖母，您養(yǎng)病可有好許多？”姜媞問道。

    老太君微微頷首，道：“姜家的女孩子，你是命最好的那個(gè)，也是命最苦的那個(gè)，哎……”

    “讓祖母cao心了。”姜媞笑道。

    “傻孩子，那齊瑯待你可還好？”老太君問她。

    “說不上好不好，總歸是能留著命了?！苯獘q笑說。

    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背，卻沒說什么。

    “祖母，我有沒有什么能幫得上姜家的地方？”姜媞說道。

    老太君抬眸，見她為家中考慮，心中甚為滿意。

    她讓人叫來姜媞，也正是看中姜媞能攀上齊瑯的那點(diǎn)關(guān)系。

    “你是個(gè)聰明的好孩子?！崩咸樕辖K于也多了抹笑意。

    “祖母，我聽聞浩哥兒幾個(gè)下個(gè)月就去合山書院讀書，想必瑜哥兒也是一樣吧。”姜媞說道。

    “我聽下人說，瑜哥兒似乎是根子沒扎穩(wěn)，詩經(jīng)連半篇都背不下來？”老太君說。

    姜媞笑道：“也不知是哪個(gè)亂嚼舌說的，瑜哥兒讀書很好，只是要義理解不到，他是您的孫兒，能差到哪里去？”

    老太君心想，龍生九子還各有不同呢，但出于面上和氣，她也就沒說話。

    “那地方也不好進(jìn)?！彼@話說得不假。

    合山書院是京都權(quán)貴之子才能進(jìn)的地方，能進(jìn)去的人，便是隨便交個(gè)朋友，都是上等之人。

    “祖母待浩哥兒幾個(gè)好，他們怕是一個(gè)也忘不了的?！苯獘q笑說。

    她話里沒說姜瑜，但卻將姜瑜包含在內(nèi)。

    老太君再怎么偏心浩哥兒，總不能明說了就只疼浩哥兒一人，而不理會(huì)自己其他的子孫吧。

    “好孫女，到底是個(gè)懂事的，只是你在齊瑯身邊亦是難能可貴。”老太君說道。

    “祖母可是有話？”姜媞很識相道。

    “祖母想叫你答應(yīng)祖母一個(gè)條件。”老太君的眼睛里掠過一抹精光。

    “祖母說什么條件不條件的，我是您的孫女，您要我做事情難道不是應(yīng)當(dāng)?shù)?？”姜媞裝傻道。

    這話讓老太君聽得甚為熨帖。

    “阿媞，好聽話歸好聽話，但咱們還是要說明白話。”老太君道：“我要你日后不計(jì)任何后果來幫助我姜家，你想要什么條件盡管開出來?！?/br>
    姜媞道：“祖母這話說得嚴(yán)重，我又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真有點(diǎn)什么，也不過是希望家里和睦，您待三房的人和大房的一樣，我在齊瑯身邊才能不那么分心……”

    老太君咳嗽了兩聲，丫鬟捧來金痰盂讓她漱口。

    “好丫頭，我難道會(huì)對自己的兒子和孫子不好嗎，你只管放心就是了?！崩咸锌吭诖差^，雙目微閉，似有些疲憊。

    ☆、不安

    姜媞見她裝起睡來，也不著急，只笑盈盈道：“然堂哥的院子可不小呢?！?/br>
    老太君沒吱聲，姜媞便著下人用心伺候，退出了房門。

    待她走了，老太君才“悠然轉(zhuǎn)醒”。

    “哎，艾兒這事情總是辦得不地道，落人話柄。”老太君嘆息。

    艾兒是她對大夫人的稱呼。

    “那該怎么辦？”她身邊的嬤嬤低聲問道。

    “府里這么大，給他們重新?lián)Q個(gè)好點(diǎn)的院子吧，到底不是個(gè)閑雜人等，傳出去怕是旁人要說咱們家了?！?/br>
    “您覺得哪里合適？”

    “就老大家新修葺的院子里吧?！崩咸f道。

    “可那是他們留給自個(gè)的……”嬤嬤有些遲疑。

    “去吧，有什么事情只管叫她來找我就是?！崩咸龘]揮手，目光清明，絲毫不見倦態(tài)。

    姜媞出來久了，亦不敢在姜府中就留，便托丫鬟帶幾句話給自己姜承稟，便乘小車出了姜府。

    此刻齊府。

    齊瑯在書案前練字，宣紙鋪平整齊，獅子頭玉鎮(zhèn)紙壓在上面，一絲不亂。

    紙上筆墨游走，勾勒字形。

    待收筆之時(shí)，姜媞兩個(gè)字竟躍入紙面。

    “爺，咱們的人找到了……”成淮敲門進(jìn)來說道。

    齊瑯抬眸望他，“找到了什么？”

    成淮眼尖地瞥見了紙上的名字，神情頓時(shí)尷尬了幾分。

    齊瑯沉默了片刻，竟一下子反應(yīng)了過來，方才柔和的神情霎時(shí)也變了幾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饼R瑯說道。

    成淮豪不啰嗦便出了房門。

    齊瑯看著紙上的名字，愈看臉色便愈發(fā)陰沉。

    他拿起手中的筆在紙上落下一個(gè)墨點(diǎn)，隨即便從右往左，將姜媞這二字徹底劃去。

    啪——

    一只毛筆被折成兩半丟在了地上。

    齊瑯空著手，目光深邃幽沉，以往看不出情緒的臉上竟透出幾分陰騭。

    隔日姜瑜去文思苑聽先生講課，他走得慢了幾步，屋里頭的座位便坐滿了人。

    “后面還有桌子?！迸赃叺男」铀坪眯奶嵝阉馈?/br>
    姜瑜道了謝便跑去了后排。

    哪知他剛坐下，屁股底下便猛地一空。

    他整個(gè)人摔了個(gè)仰倒。

    姜瑜抱著腦袋坐在地上，看見面前一群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