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羅一倫也沒打算留下用飯,聽到外面的動靜,他起身道:“梁大人,若無他事,我先告辭了,改日再請梁大人喝酒。” 梁時點了點頭,親自送了羅一倫離開。 楚翹沒有正視梁時,而是上前拉了梁云玥在一側(cè)喬模喬樣的說話,當眼角的余光目送著梁時與羅一倫走遠后,她這才松了口氣。 梁云玥翹首望了一眼,記憶中父親的樣子已經(jīng)模糊,此番得見父親,卻也親近不得,小姑娘家多少有些失落。 她對楚翹道:“母親,那位花姑娘究竟是父親的什么人?我方才從祖母院中過來,聽老嬤嬤說,花姑娘以后會是我的姨娘?她是父親的小妾么?” 楚翹哪里會知道這些? 梁時喪妻之后,一直當著鰥夫,他這次從外面領一個女子回來,其實也沒甚可指指點點的。 楚翹點頭,“大約會是吧。” 梁云玥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好心提醒道:“母親,您放心,只要您給父親生一個孩子,這日后您的地位更是無人可撼動的?!?/br> 楚翹拉著梁云玥離開了前院,一路上語重心長的告訴她,“老三啊,現(xiàn)如今你的身份又恢復了正經(jīng)的千金大小姐了,這琴棋書畫萬不可落下,明日我與你姑姑商議一番,去給你請個西席老師,教你讀書認字。姑娘家萬不可念道后宅的瑣事,你年輕還小,怎能說這種話!” “下回不準了!”楚翹警告道。 梁云玥委屈道:“母親,這話不是我說的,是姑姑對兩位哥哥所言。姑姑還告誡我們近日少來打擾母親,說是母親忙于要伺候父親,不久之后肯定要生下弟弟meimei的。” 楚翹:“……”呃? 寡婦拋頭露面,又是當街凈面上妝,換做尋常時候一定會讓人大為不齒。 但今日卻沒什么人在背后指指點點,京城誰人不知梁家的處境? 梁家寡婦豁出一切證明清白,說的不好聽的都是為了討生活,為了生存下來,以及養(yǎng)活梁時留下的母親與兒女。 這樣一個寡婦,誰人還會瞧不起她? 是以,這一日的鬧劇以張家娘子主動離場而告終。 楚翹與梁溫都以為是自己的法子讓張家娘子知難而退了,這一天香料鋪子的生意格外的好。 楚翹有些飄飄然。 看吧,就算沒有皇太后和楚家嫡女的身份,她楚翹也能好端端的存活于世。眼下她很有信心養(yǎng)活梁家老少,有沒有梁時此人的存在,都是無關緊要了。 * 蕭湛的視線再次看向長街對面的香料鋪子。 他現(xiàn)在知道為何楚翹那般“貪財”了,竟然敢伸手向他索要銀子,原來是為了做買賣。 他正思量著一事,這時隨從大步靠近,在離著案桌還有兩步遠處站定,恭敬道:“王爺,太皇太后娘娘派人送了消息過來,說是讓您入宮一趟。” 太皇太后的年事不算高,但身子骨一直不甚好,這些年多半都是在玉泉宮將養(yǎng)著。 楚翹“死”后,她才逐漸從幕后走出,雖不掌權,但太皇太后的本家鎮(zhèn)國公府楚家依舊是朝中不可小覷的一股勢力。 楚翹是她嫡親的侄女,按著太皇太后的意思,當初是想拉攏楚家全力輔佐先帝,所以才將楚翹許配給了先帝。 誰能料到正當壯年的先帝會在大婚之夜駕崩了? 幸而先帝還留有一條血脈,否則朝廷定要改朝換代了。 可能楚家的女子天生都是純情燦漫的,骨血里就沒有爭強好事的野心。 蕭湛并非太皇太后所出,蕭湛的生母是.太.祖.皇帝的一個并不得寵的妃子所生。 太皇太后沒有將他視作勁敵,這些年也一直在明里暗里的拉攏著他,眼看著炎帝還有兩載就要親自執(zhí)政,太皇太后又坐不住了。 這一日,她單獨召見了蕭湛。 蕭湛態(tài)度不溫不熱,雖是恭敬,但無意中的疏離無時不刻都在提醒著太皇太后,她所依仗的不僅僅是一頭狼,他也曾是一條龍。 蕭湛如今雖過繼到了蕭氏一族,但日后的事誰能說得準? 太皇太后面容姣好,多年的養(yǎng)尊處優(yōu),讓她看上去并不像這個歲數(shù)的人,而且楚家的女子一看就是一身嬌病,宛若弱柳扶風的西施,很難讓人感之到威脅。 蕭湛行禮道:“母后,您找兒臣有何事?” 他這個淡淡的態(tài)度讓太皇太后心里又沒底了,她自然知道當初蕭湛也是看上了楚翹,可.太.祖.皇.帝為了鞏固先帝的皇權,還是執(zhí)意將楚翹許配給了先帝。 其實,太皇太后心里很清楚,彼時若不是拉著楚翹一道在蕭湛面前哭訴,蕭湛是不會同意輔政的,更不會愿意幫著炎帝抵抗朝中各方勢力。 為了讓蕭氏一族滿意,炎帝的皇后便是擇了蕭家的嫡長女。 太皇太后笑了笑,命宮人擺了錦杌,這才道:“王爺今年而立了吧,這蕭王府是不是該添新人了?嚴家有一適婚的嫡女,王爺若是覺之可行……” 第35章 不準打我 已是深秋,夜涼如水。 楚翹卻是燥熱的慌,也不曉得梁老太太究竟給她喝了什么十全大補湯,燥的她此刻無心睡眠。 她合衣躺在榻上,單手持著半透明刺木香菊輕羅菱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聲音蔫蔫的對阿福道了一句,“幾時了?” 阿福也在時不時的看著沙漏,按理說老太太今個兒吩咐過了,二爺今晚會來夫人這邊,就連小丫鬟們也準備好了澡巾與熱水,只等著伺候呢…… 阿福道:“夫人,已經(jīng)戌時三刻了,若不奴婢再去上房問問看?” 楚翹忙制止了阿福,這有什么可問的?梁時萬一誤以為她巴望著他過來……那得多難堪! “不必了,歇燈吧,我要睡下了。”楚翹原本就沒有打算等著梁時,她只是晚上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此刻當真肺腑燥熱,著實難受,喝了幾杯菊花茶下腹也不見緩解。 正說著,門扇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之后便是守在門外的小丫鬟的聲音,“二爺?!?/br> 楚翹猛然間身子一僵,他怎么還真的來了?梁家不是有三胞胎了么?為何都那么急著子嗣? 站在門外的人似乎停頓了片刻,這才推門而入,楚翹一動不動的躺在榻上,隔著一層菱花紋絡的紗帳,她看見燭火忽閃了幾下,之后便有一個高大巍峨的身影立在了內(nèi)室。 阿福眼梢染笑,比誰都高興,“二爺,您來了啊,奴婢給您備水沐浴?!?/br> 梁時的聲音透著淡淡的薄涼,吩咐了一句,“不必了,取被子過來?!?/br> 阿福扭頭看了一眼千工床,里面的夫人方才還翻來覆去,這怎的又一動不動了?阿福不甚明白?二爺單獨要被褥干什么? 不過,阿福還是照辦,待她抱著被褥過來后,梁時一手奪下,并以威脅的口吻吩咐了一句,“出去!今晚的事休得說一個字!” 阿福訕訕然,不就是同房么?怎么到了自家二爺和夫人這邊,事情就變得這么難?二爺要打地鋪? 他是有多嫌棄夫人,連床榻都不肯碰一下? 阿福滿心歡喜消失殆盡,帶著滿腹的情緒離開了寢房,她將門扇合上之后,看著屋內(nèi)晃動的人影,暗暗吐了口氣,真是讓人cao碎了心了! 這廂,楚翹用了眼角的余光看著內(nèi)室的動靜,只見梁時兀自將被褥鋪在了地面上,之后直接合衣而睡了。 楚翹:“……”是她多慮了?人家梁時壓根就沒將她放在眼里啊!估計是礙于梁老太太那頭,梁時這才勉為其難宿在她屋里。 思及此,楚翹緩緩放松了下來,她最終還是害怕梁時的,這人彼時總是在她面前暗示要自薦枕席……楚翹還以為他是多么的孟浪好.色,就連皇太后他也敢覬.覦?。 夜很長,屋內(nèi)安靜如斯,燥熱感依舊。 楚翹悄然無聲的側(cè)過身望著腳踏下面的人,他自從躺下之后就像躺尸一樣紋絲不動了,內(nèi)室光線昏暗,楚翹看不清他的臉,好像梁時也被梁老太太逼著喝了大補湯,他晚飯還用了鹿rou,這怎的一點沒有浮躁之態(tài)? 楚翹自我反省,肯定是她自己定力不足,不夠沉穩(wěn),見識太少,以至于一碗大補湯就讓她渾身不痛快了。 楚翹時刻保持著警惕,她一直是面對著床榻外側(cè),眼前光線逐漸朦朧,時辰一長,梁時再無其他動靜,她也就稍稍放心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楚翹終于昏昏欲睡了下去。 她自幼就沒什么心眼,楚家世代從武,不像那些尋常的高門大戶,對女子的教養(yǎng)十分苛刻,也從沒有讀過《女戒》之類的書冊,針黹女紅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她從來都沒打算有朝一日當一個賢妻良母。 二哥還曾說過,如果她愿意,這輩子都可以為所欲為……然,世事難料,她和表哥定下婚事之后,整個楚家都沉浸在一片陰沉之中,就連二哥話也少了,好像父兄都不太愿意讓她入宮。 * 楚翹又夢見了幼時。 她那時還未入宮,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大哥和二哥整日忙于練武讀書,父親對他二人很是嚴格。 但對楚翹的態(tài)度卻是截然相反,父親驕縱著她,放任她做一切她喜歡的事。 梁時帶著兩個貼身小廝來楚家的校場學武,楚翹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夢里的行徑總是讓人難以預料的,她竟命了丫鬟偷走了梁時放在了擺架上的外裳。 時光一晃,她正坐在花廳下吃著糕點時,梁時突然出現(xiàn)在了她跟前,還堂而皇之的捏住了她的細腕,并語氣陰厲道:“這般調(diào)皮?嗯?你想讓我怎么懲戒你?翹翹?” 楚翹吃痛,她更是氣氛不已,眼下在楚家,她還有父兄相護,梁時好大的膽子,敢對她這般下手! 楚翹正要求救,卻見大哥和二哥就站在不遠處笑看著她,勸道:“翹翹啊,你就服軟吧。” “是啊,翹翹,你是逃不了梁時的手掌心的。” 楚翹懵了,哥哥們怎的這樣說話?當她再次打算與梁時對峙時,這人正捏著她的鼻子,好生疼痛。 “梁時,你不準打我!” 隨著這一聲脫口而出,楚翹是被自己給嚇醒的,夢里的場景太過真實,她此刻還記得哥哥們不懷好意的笑聲。 楚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趴的睡,鼻子被壓的喘不過氣來,她慶幸方才只是一個噩夢…… 內(nèi)室燭火已滅,清淺的月光透過茜窗照了進來,映出一室的暗影婆娑。 梁時聽的真切,這小婦人喊了他的名諱,還讓他別打她……他依舊闔眸養(yǎng)神,這間屋子里的氣味很好聞,難怪蕭湛也從小婦人手里買香料,久聞顏家是制香世家,只是這些年沒落了,看來這小婦人也并非一無是處,起碼還會調(diào)香。 梁時沒有揭穿她,躺在地鋪上,紋絲未動。 這樣無眠的夜晚對他而言已經(jīng)算是尋常事,不過……小婦人還知道害怕他!算她有點自知之明,若是她足夠安分守己,梁時不介意養(yǎng)她一輩子。哪怕只是為了那顆小紅痣。 楚翹熬到了后半夜,終于又睡著了,待到次日一早,阿福進來伺候她洗漱時,梁時早就不在屋內(nèi)了,就連地上的被褥也被人收羅了起來。 阿福臉色不太好看,她擰了棉巾給楚翹拭臉,替楚翹委屈的不得了,“夫人,您受委屈了,這件事要不要跟老太太說說?奴婢不怕得罪了二爺,奴婢今個兒就去跟老太太說?!?/br> 梁老太太眼下還不知道是否清醒著,楚翹制止了阿福,“我何曾委屈了?你這丫頭不懂的?!?/br> 阿福覺得納悶,她怎就不懂了?二爺都回京近兩個月了,卻是和夫人這般疏離,還沒得寵,這便就失寵了,以后的日子還怎么過? 雖說兩位少爺和小姐都很敬重夫人,可夫人自己膝下沒個一兒半女,將來若是二爺再納了旁人,夫人正妻的地位定會被人撼動的。 阿福拿了香膏子遞給了楚翹,氣憤道:“夫人,您有所不知,今個兒一大早,那位花姑娘就去見了二爺,又給二爺縫制了衣裳,咱們府上現(xiàn)在又不缺做針線的婆子,她這般獻殷勤,就是非jian即盜!” 楚翹不以為然,她本來就盼著梁時能納了花木暖。加之昨夜沒睡好,眼下阿福一個勁的在她跟前嘮叨,楚翹腦殼疼的厲害,用過早飯之后,楚翹去看了一下梁老太太,確定她老人家又犯糊涂了,應該不會繼續(xù)逼著她生孩子,楚翹這便安心的去了一趟隔壁楚家。 楚夫人自兩年前開始,便沉迷禮佛,她一度堅信這是給她的女兒祈福。 楚翹每每看到母親跪在佛祖跟前禱告,她便心疼不已,時常借著燒香拜佛的借口,也在母親身邊待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