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妁隨之起身，心忖著既然交易達(dá)成，此時(shí)趁他心情不壞，正是上佳的脫身之際！

    便道：“如今棋也下完，還請大人準(zhǔn)奴許婢回去伺候四夫人歇息?！?/br>
    只見謝正卿神色淡定的撣了撣前襟，跟著從榻椅上下來。溫和別有深意的說道：“好，我也同你一并過去，今晚就在四夫人院兒里歇息吧?！?/br>
    此話猶如一聲悶雷炸在蘇妁的心頭！明明炸的心肝俱顫，卻除了她自己外誰也看不出來。

    戰(zhàn)戰(zhàn)兢兢演了一晚的戲，難不成卻在最后關(guān)頭被拆穿……

    作者有話要說：　　胡照麟的那則故事是清朝乾隆年間的，因?yàn)楸疚氖羌芸眨源蠹也槐靥m結(jié)這點(diǎn)哈。

    第十七章

    四月秀葽，五月鳴蜩。臨安城此刻正是薄暮冥冥，冷峭的夜風(fēng)伴著秋蟬噪聲蕭蕭而起，吵得窗牖亦跟著窣窣作響。

    尚書府的書房內(nèi)這會兒卻是靜謐非常。

    緩了片刻，眼見謝正卿真的抬腳往書房門口走去，蘇妁才急著阻道：“大人，其實(shí)四夫人讓奴婢來時(shí)，還囑咐了一句話……”

    “噢？”謝正卿駐下腳步，雙眸微瞇著斜覷她。

    卻見蘇妁娥眉微蹙，貝齒輕咬了下唇瓣兒，才張口結(jié)舌的喃喃道：“四夫人說……四夫人說……”

    話都開了頭，可蘇妁壓根兒還未想好托辭！只是一心的想要將人先拖住。

    拖著尾音兒頓了頓，她才終于想出個(gè)勉強(qiáng)說得過去的由頭：“四夫人說若是大人準(zhǔn)備今晚過去，就讓奴婢勸大人先去二夫人房里?！?/br>
    謝正卿的視線自她那閃爍不定的雙眸，下移至被咬的越發(fā)殷紅的唇瓣，之后再稍稍下游了些，情不自禁的掃了眼那被書卷撐的更加鼓囊的合歡襟……

    竟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兩句詞：胸藏文墨懷若谷，腹有詩書氣自華。

    見蘇妁抬起眼簾，他立馬斂了斂嘴角那瑰異的笑容，一并也將眼神移向一旁。既而聲色沉酣：“這是為何？”

    “四夫人說今日二夫人剛為張府誕下了麟兒，大人莫要只聞新人笑而冷落了枕邊舊人。四夫人說她熬得住，還請大人……”

    “熬得住什么？”謝正卿忽地一下好似捉住了她那惶惶的眼神，一個(gè)凌厲的對視便將她定在那兒，臉上只剩羞紅與怔然之色。

    “熬得住……”獨(dú)守空房的寂寞？她一未出閨閣的姑娘家，怎的情急之下竟冒出了這么一句！不定是從哪個(gè)話本上看來的鰥魚渴鳳，曠夫怨女。

    “呵呵，”干笑兩聲，謝正卿看著蘇妁那桃花似的緋粉臉蛋兒，已覺饜足，并不想再令她繼續(xù)難堪下去。

    她假冒身份糊弄他固然是有點(diǎn)兒壞，可這里掩藏身份的又何止她一人？

    “也罷，今晚還是先去陪陪二夫人，你且回去好好伺候四夫人歇息。”說罷，他眼尾唇角噙著絲笑意往書房外走去，將蘇妁閃在了身后。

    直到那門開啟復(fù)又闔上，聽著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了，蘇妁才真的舒了一口氣。

    因著前院兒大廳的筵席仍在進(jìn)行，尚書府的大門并未上鎖，故而蘇妁逃離尚書府時(shí)倒還算順利。只隨便給門房編了個(gè)幫某位大人出去看看馬車的理由，就輕松出去了。

    坐在回朗溪縣的馬車?yán)?，蘇妁先是摸了摸胸前，慶幸下了一晚上的棋竟未被發(fā)現(xiàn)！

    想及此，她不由得竊笑。那個(gè)張尚書目達(dá)耳通，看似有百龍之智，但還不是被她一個(gè)涉世未深的小丫頭給龍頭鋸角虎口拔牙了？眼下既然書順利偷了回來，她便又安心了一分，蘇府的生機(jī)已有八成了。

    只是緊接著，她又想到過會兒歸家后所要面對的爹娘，不由得又覺心頭一緊！

    蘇妁攤開雙手的掌心，看著那剛有結(jié)痂之意的戒尺抽傷，心中想象著舊傷未愈又將添新傷的悲涼前景……

    “唔——”只一瞬，便像個(gè)孩子似的斂笑而泣。

    ＊＊＊

    月至正空，已是亥時(shí)下刻，人定時(shí)分。

    尚書府的晚宴，終于在謝首輔回前廳不久后結(jié)束了。官員賓客們離席后紛紛靠向兩側(cè)恭立靜候，自覺的閃出中間一道較為寬綽的道路，禮讓當(dāng)朝首輔先行。

    謝正卿不茍言笑的走在中間，足下蹣跚，對兩旁正向自己行禮的眾人視若無睹。而緊隨其后的岑彥則左手握著腰間刀柄，右手虛扶著大人，清雋的臉上凝著審慎之態(tài)。

    就在先前，謝首輔自書房回來時(shí)，還豪爽的與諸位大人共飲了十?dāng)?shù)杯！似是經(jīng)過一翻休憩之后心情大好，有心將這期間漏下的酒給補(bǔ)回來。

    而就在這位首輔大人邁過前廳的門檻兒時(shí)……竟意外絆了一跤！

    好在前有管家，后有岑彥，左右又有諸位大臣。眾人相扶之下首輔大人也只是身子歪了歪，并無大礙。

    謝正卿面色略顯難堪的揮開身邊眾人，獨(dú)獨(dú)一把抓住了管家的領(lǐng)褖！那副孤高俊顏?zhàn)杂凶碛耦j山之勢，直接將管家嚇的身子一軟，跪在了地上。

    “大……大人，小的知罪……”管家哭求著告饒。

    他心中自是明白，因著謝首輔被那門檻兒絆了一下，故而遷怒與他。可他明明今晚將那門檻兒撤了的，也千叮嚀萬囑咐下人們定要等宴席散了，諸位大人走了，才能再將門檻兒安回來。

    可是怎么才一個(gè)不留神兒，這門檻兒竟不知被誰給提前安了回來？

    這時(shí)張尚書也趕忙上前，先是仔細(xì)瞧了瞧首輔大人的袍裾有無沾臟，見無一絲灰塵才稍稍放心，看來方才這一跤并未碰到哪兒。

    “謝大人，是下官管教不嚴(yán)，還請大人恕罪。下官日后定會……”

    “不必待日后了！”謝正卿出言打斷，瞇眼睨著張茂：“今日之事今日畢。”說罷，微微側(cè)頭瞥了眼岑彥，“就賞他三巴掌吧?！?/br>
    張尚書與管家聞聽此言倒也算是松了口氣，三個(gè)耳光只能算是小懲大誡，看來是首輔大人無心與個(gè)家奴計(jì)較，開恩了。

    只是，他們低估了練家子的手勁兒。

    岑彥上前拽起跪在地上的管家，黑袖一揮不待那人看清來路，便被一股巨大的蠻力抽著右臉將人整個(gè)甩了出去！

    一掌下去，已是口鼻涌血。

    睥睨著被狠狠摔于地上的管家，謝正卿淡然一笑，轉(zhuǎn)身往尚書府大門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