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詩云報(bào)以微笑，“恭喜四妹?！毙θ葜卵诓蛔〉幕派?。

    陸玉簪再次看向蔡氏，“那日在紫陽觀為翠色做道場，巧遇上微服私訪的陛下?！?nbsp;就是那么巧，是翠色在天之靈助她么？

    話音剛落，陸初凌臉色驟然泛白，彷佛剛想起這人一般。

    陸玉簪嘴角緩緩翹起一個(gè)弧度，她，終于，害怕了。在她進(jìn)宮之后。

    ……

    陸家二房出了個(gè)才人，頓時(shí)引來議論紛紛，在這個(gè)嬪妃來自于民間的朝代，冷不丁出現(xiàn)了一個(gè)官宦人家的才人，讓人不好奇都難，尤其這還不是普通官宦人家。陸家二老爺陸衍是三品武將，陸徵是一部尚書，還有一位長公主。

    陸家頓時(shí)被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之上。便是陸玉簪的身世也被刨根究底挖出來，外室女的身份憑添一份談資。

    自從得到消息之后，陸夷光的心情就像暴風(fēng)雨天，電閃雷鳴，毫不停歇。

    親舅舅納了親堂姐，任誰心里都得犯膈應(yīng)。

    尤其陸夷光最近正在懷疑她舅舅和她姑姑有不得不說二三事。

    陸玉簪肖似姑姑。

    皇帝封陸玉簪為才人。

    陸玉簪很難不多想，她自己也說不清是皇帝見色起意還是皇帝把陸玉簪當(dāng)做替身更能接受。

    要可以，她哪個(gè)都不想接受，然而圣旨已下，她不接受又如何，輪得到她說話嗎？

    “到底怎么一回事，陛下怎么突然就下旨了，年前遇上那次，我看陛下并無反應(yīng)，這才多久，怎么突然就封才人了，”陸夷光煩躁地扒了下頭發(fā)，“玉簪她甘愿入宮，怎么可能！”一開始她篤定陸玉簪是被逼無奈，可馬上蔡氏傳來的消息推翻了她的篤定。

    看著煩悶不已的陸夷光，陸見深輕嘆一聲，“事已成定局，你就是拔光了頭發(fā)也無濟(jì)于事，實(shí)在想不開便去見見四堂妹?！?/br>
    陸夷光喪著臉，“我不知道怎么面對她?！?/br>
    陸見深揉了下她的頭頂，“難道你這輩子都不見她了?！?/br>
    陸夷光咬咬下唇，她既然入了宮，早晚有遇上的時(shí)候，當(dāng)下吩咐人備車。

    “阿蘿?！标懸娚钔蝗唤凶∑鹕淼年懸墓?。

    陸夷光回頭。

    陸見深平聲道，“人很復(fù)雜?！?/br>
    陸夷光心往下墜，大哥在暗示什么。

    很快，陸夷光就明白陸見深話里含義，人真的很復(fù)雜，比她想象中更復(fù)雜。

    陸玉簪神情平和，無悲無喜，“我是真的心甘情愿?！鄙踔林鲃?dòng)勾引了皇帝，只是她不想告訴陸夷光，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在她心里的印象可以不那么差勁。

    陸夷光是整個(gè)陸家唯一一個(gè)從頭到尾都對她釋放善意的人。哪怕她曾經(jīng)因?yàn)檐浫踉谙奶m盈的事上對不起她過，她依然真心實(shí)意的關(guān)心她。

    陸夷光有些發(fā)怔，“為什么？”她不相信陸玉簪為了榮華富貴不擇手段，若真有這心，以她的美貌，早就可以行動(dòng)了。

    陸玉簪眼里籠著一層霧，“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很羨慕羨慕你？”

    陸夷光沉默。

    陸玉簪輕輕一笑，“郡主是天上的云，人人仰望，不敢怠慢，想要什么無須自己爭，便有人雙手奉上。我卻是地里的泥，哪怕什么都不做，躺在那里都會被人踐踏，我若是不爭，唯有被碾作塵的下場?！?/br>
    第89章

    陸夷光心情復(fù)雜地離開了柳葉胡同，被人踐踏，誰踐踏了她？她問，陸玉簪卻不說。

    陸玉簪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坐在馬車?yán)锏年懸墓馔兄?，一點(diǎn)一點(diǎn)回憶，好像就是從她臘月里摔了一跤之后，她開始變了，人更沉郁了，但是也沒今天這么奇怪。

    陸夷光說不上具體哪里怪，但是覺得今天的陸玉簪哪里都奇怪，她摸了摸胳膊，有種涼颼颼的感覺。

    從臘月到現(xiàn)在，陸夷光皺眉，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就是馬蜂蜇人這事。對此，她一直納悶，這么冷的天，哪里跑出來的馬蜂。

    若是不爭，唯有被碾作塵的下場。

    陸夷光臉色變了又變，不會吧。

    陸夷光心神不寧地回到公主府，迎接她的是不放心的陸見深，他一直在等著她。

    見她愁上加愁，陸見深低嘆一聲，看來并不樂觀。

    陸夷光愁眉苦臉，“大哥，我得捋捋，我現(xiàn)在心里亂的很?！?/br>
    陸見深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光溫柔的看著她，“想不開就暫且放在一邊，時(shí)間會解決很多煩惱?！?/br>
    陸夷光扯了扯嘴角，讓陸見深放心。

    陸見深送了她回房。

    陸夷光喪里喪氣地平躺在床上，細(xì)細(xì)回想，猛地坐起來，跑去找南康長公主，“娘，二嬸就沒跟你說什么？”陸玉簪進(jìn)宮可不是她一個(gè)人的事，整個(gè)陸家都被波及。

    陸夷光糾結(jié)著把自己的猜測說了，雖然無憑無據(jù)，可母女倆說話又不是衙門審案子，她有疑惑就直說了，哪有那么多忌諱。

    南康長公主原不想告訴她這些腌臜事，臟耳朵，可看她愁眉不展又猜到幾分，遂嘆了一聲，說道，“你二嬸說，馬蜂那樁事是初凌和詩云惡作劇，沒想到后果這么嚴(yán)重，鬧出了人命?！?nbsp;不安之下，蔡氏還是紅著臉說了，她怕陸玉簪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來，在這個(gè)節(jié)骨眼上突然入宮，蔡氏很難不想她是被刺激了。若是被刺激出了爭強(qiáng)好勝之心還罷，就怕她生存怨懟，伺機(jī)報(bào)復(fù)。

    陸夷光懵了下，喃喃，“惡作劇，她們腦子進(jìn)水了么？這是能惡作劇的！”以前她就知道陸初凌和陸詩云不怎么喜歡陸玉簪，這能理解，半路冒出來的姐妹，沒有義務(wù)喜歡，尤其陸初凌作為嫡女，肯定會替蔡氏不平?？刹幌矚g歸不喜歡，也沒這么作踐人的。

    南康長公主搖了搖頭，這姑娘多了就是是非多。

    陸夷光想，除了馬蜂事件外應(yīng)該還有其他她不知道的事吧，陸玉簪擅長隱忍，光這件事不足以讓她失態(tài)：“所以玉簪是受了刺激，豁出去不管不顧了？”

    南康長公主道：“可能吧。”蔡氏說的好聽，不想引起姐妹生分，所以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說白了就是想維護(hù)陸初凌。其實(shí)她能理解，一邊是親生女兒，一邊是庶女，孰輕孰重一目了然，誰也不是圣人。委屈一個(gè)庶女，壓根不算個(gè)事。

    陸玉簪心里該是恨的，吃了虧她只能往心里咽，甚至不能保證以后不再受辱。她的榮辱喜怒掌握在蔡氏手里，她反抗不了。

    也許還有李恪的因素，短時(shí)間內(nèi)，一樁連著一樁的打擊，所以陸玉簪心性大變豁出去拼一把？

    她想做什么？想報(bào)復(fù)？還是想給自己掙一條不受人桎梏的路，她要是有本事生下龍裔，下半生倒是穩(wěn)了。一般而言，皇帝對替他生兒育女的女人不會差。

    “她是想報(bào)仇么？”陸夷光直接問了出來。

    南康長公主回神，看著陸夷光的雙眼，“想不想，只有她最清楚。但是如果她損及陸家的利益，我和你爹不會坐視不理。”

    陸夷光嘴角顫了顫，“她不會的，就算想報(bào)仇，她也不會殃及無辜?！?/br>
    “但愿如此?！蹦峡甸L公主扯了扯嘴角，只要不損及陸家利益，她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原本她就不喜陸初凌，被寵壞的孩子。

    一時(shí)間，陸夷光望著木架上的藤蘿出神，良久她突然問，“娘，陛下為什么會看中玉簪？”

    南康長公主一挑嘴角，“男人鮮有不愛年輕貌美女子的。”

    陸夷光執(zhí)拗地看著她，直接道，“玉簪她很像姑姑，陛下他，有沒有這個(gè)因素在里面？”

    “你在說什么！”南康長公主矢口否認(rèn)，神情異常嚴(yán)肅，“你這丫頭，什么都敢胡說，傳出去會污了你姑姑的清譽(yù)?！?/br>
    南康長公主的神情太過坦然鎮(zhèn)定，一瞬間陸夷光自我懷疑起來，不過很快她就打消這點(diǎn)懷疑，她可是和大哥求證過的。

    “娘，你就別騙我了，我想起了小時(shí)候的一些事，”陸夷光言之鑿鑿，“我很確定，你放心，我沒對外人提過?！敝粚Υ蟾缯f過，大哥是自己人。

    南康長公主的表情難以言喻，“你想起了什么？”

    “就是姑姑和陛下在一起的事?！标懸墓庹f的理直氣壯，彷佛確有其事，實(shí)際上她就想起了那么模模糊糊的一個(gè)片段而已，其他都是推測出來的。

    她語氣神態(tài)太過堅(jiān)定，南康長公主信了，又慶幸，她記不得最重要的一部分，畢竟怕她童言無忌，陸清猗一直都未教她喚爹娘，說來陸清猗至死都沒聽阿蘿親口喚過她一聲娘。

    眼見南康長公主靜默，陸夷光最后那一點(diǎn)子懷疑都沒了，姑姑和陛下果然有一段過去，不禁追問，“娘，姑姑和陛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南康長公主微微出神，有關(guān)于皇帝和陸清猗之間，其實(shí)她也知道不多，等她知道時(shí)，陸清猗已經(jīng)懷孕一個(gè)月。

    那時(shí)，她也正巧診出一個(gè)月的身孕。陸清猗求她幫她，如果是女孩，她不想讓孩子在皇宮長大，更不想孩子背負(fù)不堪的出身，她想讓孩子簡簡單單的長大。

    孩子的母親是她小姑子，孩子的父親是她皇兄，她自然應(yīng)下。

    她見過好幾次皇帝和陸清猗相處的情形，皇帝對陸清猗的迷戀，是個(gè)人都看得出來。陸清猗卻有些淡淡的，不過她從來都是這般清清淡淡的模樣。

    說來陸徵一度懷疑陸清猗是被強(qiáng)迫的，陸清猗矢口否認(rèn)，只說，是她守不住本心被迷惑，自己選的路她自己走下去。

    對陸清猗這人，其實(shí)自己頗有些不滿，既然破了戒，卻不肯還俗，還俗對她而言并不難也不會有過多輿論壓力，換個(gè)身份進(jìn)宮也容易。可她就是不肯還俗，與皇帝這么不清不楚的處著，到頭來最委屈的是阿蘿。

    “不就是那么一回事，長輩的事，你一個(gè)做晚輩的不要刨根究底?！币痪湓挾伦×岁懸墓饨酉聛淼囊蓡枺鳛橥磔叴蚵犻L輩私事的確不合適，尤其還是一位故去長輩的隱私。

    陸夷光只得將滿腹狐疑壓下，但是她還是不死心的再問了一遍，“陛下讓玉簪進(jìn)宮，有沒有姑姑的原因？”

    應(yīng)該……有的吧，皇帝不缺美人，偏偏是陸玉簪，若說沒有陸清猗的緣故，南康長公主是不信的。

    陸夷光心里打翻了調(diào)料瓶說不出的滋味，陸玉簪知道自己是替代品嗎？不知道的話，日后知道了，她情何以堪，知道的話，她又是以何種心境看待。

    南康長公主撫了撫陸夷光雪白的臉，“好了，別想了，這不是你該管的事?！?/br>
    陸夷光委屈的撲進(jìn)南康長公主的懷里，覺得心里有一團(tuán)無名火在拱，甕聲甕氣道，“陛下怎么能這樣，他將姑姑置于何地，又把玉簪當(dāng)什么了！”

    南康長公主憐惜地?fù)嶂暮蟊常粲谐蝗?，阿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只怕更膈應(yīng)。

    因著這一茬，接連幾日，陸夷光都是焉頭耷腦無精打采的模樣，南康長公主看在眼里疼在心頭，命陸見游強(qiáng)行拉她出去踏青。

    陸見游瞧著陸夷光那霜打茄子的頹喪樣也不得勁，二話不說，把陸夷光往馬車?yán)镆蝗?，拉到京郊?/br>
    到了目的地，陸見游將馬鞭扔給她，“人都進(jìn)宮了，你就郁悶死了都沒用?！?/br>
    陸夷光下意識接住迎面而來的馬鞭。

    “事已至此，能做的就是以后她遇麻煩了，你能幫就幫下，不能就祈禱她自求多福，你垂頭喪氣有什么用，除了讓我們跟著擔(dān)心?！标懸娪谓逃?xùn)。

    陸夷光被他說得紅了臉，是的了，她心里別扭，不高興，弄得大家都不高興算怎么回事。

    用力搓了搓臉，陸夷光一掃之前頹喪，精神奕奕地跳下馬車。

    陸見游心滿意足了，這才是他熟悉的陸夷光嗎，之前那個(gè)怎么看怎么礙眼，“好久沒跑馬了，咱們比一場？”

    陸夷光欣然接受他的戰(zhàn)帖，“還怕你不成?！?/br>
    賽馬熱了身，兩人彎弓搭箭進(jìn)山行獵，為了一較高下，兩人各自為政，帶上護(hù)衛(wèi)一東一西走。

    馬背上的陸夷光眨巴眨巴眼，她想打兔子，沒想打鴛鴦。摸著手里的弓，陸夷光一臉深沉的想，她是不是和金側(cè)妃母女倆犯沖，去年撞破了金側(cè)妃私通，今年撞見李瑩玉和傅延年小樹林幽會。

    幸好李瑩玉的場面和金側(cè)妃一比，小巫見大巫，兩人衣冠整潔，只是擁著靠在樹上而已。

    陸夷光眼角抽了抽，而已，何時(shí)她如此見多識廣了。

    傅延年渾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賴皮，這種事本來就是男子影響小，何況他聲名狼藉，壓根不在乎再添一筆風(fēng)流債。

    倒是李瑩玉，小臉煞白煞白的，金側(cè)妃的孝期還沒過。

    陸夷光視線打了轉(zhuǎn)，竟然覺得這兩人還挺配，什么鍋配什么蓋，省得禍害無辜的老實(sh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