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吃了他的，戚楊說：“要么？”

    “??？”

    戚楊吃了兩口包子，說：“魚，要么？”

    陸佳意最愛吃魚了，雖然覺得這樣不好，但還是舍不得拒絕：“那我要一條，謝謝啦?！?/br>
    戚楊看他笑的太燦爛，就說：“都給你，我下午再釣?！?/br>
    “你經(jīng)常來這釣魚么？”

    “嗯。”

    他發(fā)現(xiàn)戚楊好像也沒那么難說話，只要有話題跟他聊，他也愿意跟你聊，就是話少。

    陸佳意覺得好高興，蹲在戚楊身邊，一邊吃一邊看著寬闊的河面。

    “我以前也喜歡釣魚，風(fēng)和日麗的時(shí)候，約三五好友湖邊垂釣，還會喝點(diǎn)小酒。最好吃的魚還是春天的魚，三月桃花水，貴如金，亮如銀，那時(shí)節(jié)的魚最鮮了?！?/br>
    “不過金秋的魚也很好吃，春魚鮮，秋魚肥，魚都吃的飽飽的準(zhǔn)備過冬呢?！?/br>
    陸佳意自顧說著，又問：“你用的什么魚餌？這時(shí)節(jié)可以用桂花做香餌。”

    戚楊果然有點(diǎn)意外：“桂花？”

    “對啊，”陸佳意說，“就是把魚餌和桂花摻在一起做成香餌，這種香餌比一般魚餌發(fā)窩快，持續(xù)時(shí)間長，因?yàn)橄銡鉂?，特別招魚上鉤，你要是想試試，我給你做啊，我們小區(qū)種了好多桂花。”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戚楊說。

    他也算釣魚的老行家了，用過許許多多不同種類的魚餌。

    陸佳意有些得意，就又跟他說了好多種釣魚的新奇方法，他在釣魚上太有心得啦。

    他們那群讀書人，釣魚釣的是情調(diào)，后來發(fā)展到極致，連釣魚用的魚餌也都盡量往高格調(diào)上靠，什么蟲子碎rou之類的都不屑于用，有用麝香米的，有用桂花香餌的，還有用香薷，rou豆蔻等中草藥做的魚餌呢，總之怎么高雅怎么來，有些還真有奇效。

    “你用的什么？”他又問戚楊。

    戚楊就拿了個(gè)小瓶給他，竟然是一瓶小藥，上面三個(gè)大字：“釣得快”。

    瓶身一排小字：“拋竿入水，藥到魚來，魚不上鉤，我上吊！”

    第17章

    “里頭的東西不是藥，”戚楊說，“只是個(gè)小藥的瓶子，里頭裝的魚餌。”

    陸佳意打開看了看，果然是尋常的魚食。

    “用藥釣的多，但沒勁。”戚楊說。

    “嗯，釣魚嘛，又不是捕魚。”

    釣的是一種心情！

    陸佳意把瓶子放下，可能蹲的久了，腿有點(diǎn)酸，他就扒著戚楊的腿站了起來，剛站起來，眼前就一黑，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了。

    戚楊驚的手里的包子都掉在了地上。

    陸佳意頭昏了好一會，抬頭就看見戚楊一只手抓著他，吃驚地看著。

    “沒事。”陸佳意訕訕地笑了一下，說，“眼前忽然一黑?！?/br>
    “頭暈么？”

    陸佳意點(diǎn)頭。

    戚楊說：“站起來的太猛了?！?/br>
    “是病么？”陸佳意還真有點(diǎn)擔(dān)心。

    “不算是，”戚楊說，“好多人都這樣，血壓低。”

    陸佳意這才放了點(diǎn)心，坐到了草地上，他怎么就低血壓了，現(xiàn)在的身體還是太虛了。

    他昨天半夜還咳嗽起來了，估計(jì)是昨天河里受了涼。

    “你知道陸家村么？”他問戚楊。

    戚楊搖頭。

    陸佳意就沒繼續(xù)問下去，他發(fā)現(xiàn)就在不遠(yuǎn)處的草叢里，竟盛開著很多金黃色的小花。

    他慢慢地爬起來，走過去一看，竟然是野菊花。

    “這些花能摘么？”他問戚楊。

    他之所以問，是因?yàn)樗麆偞┻^來的時(shí)候，見繁花里外頭好多四季海棠，本來想折一些回家插瓶，結(jié)果林秀英跟他說，這是公家的東西，不能亂摘。

    見戚楊點(diǎn)頭，陸佳意就興高采烈地開始采，不一會就采了一大捧，他就把外套脫了兜著，戚楊一邊喝豆?jié){一邊朝陸佳意看，見陸佳意忽然不動了，面色凝重小心，蹲著朝草叢深處看。

    陸佳意看到了一只野鴨子，而且是很肥美的一只野鴨子。

    看到這些東西他真的很興奮，覺得很親切。他以為這個(gè)世界已經(jīng)沒有野鴨子這些東西了呢。

    他貓著腰慢慢地走過去，結(jié)果那野鴨子機(jī)敏的很，撲棱了幾天就竄入蘆葦叢里去了。

    “哎呀！”陸佳意大叫一聲，趕緊站起來追，一直追到水邊上，那野鴨子沒入蘆葦叢里不見了。

    “你看見了么？！”陸佳意朝戚楊喊：“野鴨子，很肥！”

    戚楊”哦“了一聲，嘴角動了動，看著陸佳意彎著腰一邊撿他剛掉在地上的野菊花一邊說：“我還以為現(xiàn)在都沒有野鴨子了呢。野鴨子你吃過么，很好吃。能抓么？有人管么？”

    戚楊說：“這個(gè)不好逮?！?/br>
    陸佳意也不知道怎么逮，逮鴨子這種活不歸他，家里有仆人做這個(gè)，他只負(fù)責(zé)吃。秋冬交替季節(jié)，野鴨子最鮮美，肥而不濃。

    同桌一星期，戚楊話不多，但陸佳意話其實(shí)也不多，安安靜靜的，很板正，戚楊都不知道他竟然這么能說話。陸佳意蹲在河邊小心翼翼地洗他剛摘的那些菊花，在外套上攤開了晾曬，告訴他他要曬干了做菊花茶。

    “《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有言，菊花久服利血?dú)?，輕身，耐老延年?！?nbsp;陸佳意說。

    戚楊就光當(dāng)聽眾，時(shí)不時(shí)地“嗯”一聲。他其實(shí)討厭聒噪的人，不喜歡人多，也不喜歡話多，但可能陸佳意語調(diào)沉靜舒服，不急不緩的，聽著倒沒那么討厭。

    陸佳意在那呆到兩點(diǎn)鐘，委托戚楊幫他看著那些菊花，他要去聽?wèi)颉?/br>
    “你去不去，下午唱《盤夫索夫》?！?/br>
    戚楊搖頭，他就自己去了。等他上了橋，戚楊才扭頭看過來。

    他的新同桌，愛好還挺特別的，十七八歲的男孩子，竟然和他們家老爺子一樣愛聽?wèi)颉?/br>
    陸佳意這一去，就去了三個(gè)小時(shí)，回來的時(shí)候好興奮，逮著跟他講《盤夫索夫》的劇情。他好像天生有這種本事，就是明明很興奮，但語調(diào)永遠(yuǎn)都是不緊不慢的，聲音好聽，調(diào)子更舒服：“我好喜歡那個(gè)嚴(yán)蘭貞，唱的也好，人也貞烈。”他說。

    不知他是在說嚴(yán)蘭貞那個(gè)角色，還是在說演嚴(yán)蘭貞的人。

    不過戚楊顯然對戲曲一點(diǎn)興趣都沒有，他在這三個(gè)小時(shí)里，又釣上來兩條魚。

    這一回倆人是一起回去的，回去之前，陸佳意忽然又跑到野地里去采野菊花，這一回是帶著梗葉一起掐掉的，他采了一捧，用狗尾巴草在梗上打了結(jié)，成了一束花，金晃晃的抱在懷里。

    “回去插花瓶里，也好看?！彼χ鴮ζ輻钫f。

    戚楊騎的山地車，后面坐不了人，便推著和陸佳意一起走，陸佳意和他并排走著，忽然靠近了他，踮踮了腳，跟他比了一下。

    “你真高?！标懠岩庹f。

    戚楊緊繃著一張臉，也沒什么反應(yīng)。

    但陸佳意覺得經(jīng)過這兩天的相處以后和戚楊親了很多，他就知道，他新同桌是面冷心熱。以前多少還有點(diǎn)怕他，如今也不怕了。這是他在這里交到的第二個(gè)朋友。

    “你那個(gè)鋼筆，我昨天找人修好了，開學(xué)了我拿給你吧？”

    “不要。”

    “修好了……”

    “說了不要了?！?/br>
    說了不要的東西，再要，合適么？

    戚楊不知道，索性就不要。

    陸佳意卻聽岔了，因?yàn)槠輻盥曇衾洌詾檎f的意思是，都說了不要了，怎么還問。

    他有點(diǎn)尷尬，就不再吭氣。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在秋風(fēng)里微微散開，手里的野菊花金黃。

    “你留著用吧，”戚楊說，“我筆多得是。”

    “哦。”

    戚楊嘴唇動了動……算了，他真的不會與人打交道。

    桂花里要比幸福里近一點(diǎn)，戚楊把釣的魚都給了他，陸佳意卻不好意思都要：“我家里人很少的，吃不了多少魚?！?/br>
    戚楊就想起江潮說的他父親早早就去世的事，說：“你可以養(yǎng)在池子里。”

    他最后還是把今天釣的魚全都給了陸佳意。

    陸佳意回到家里，便把那些魚都倒進(jìn)了水盆里，野生魚生命力就是強(qiáng)，條條都活蹦亂跳的，勁兒特大，撲騰他一臉?biāo)?/br>
    .

    戚老太太正坐在席子上縫被子，見戚楊回來，便扶了扶老花鏡問說：“又釣了一天魚？”

    戚楊將手里的東西放到院子里的一角，“嗯”了一聲。

    “好不容易周末休息，你也做點(diǎn)別的，一到周末就跑去釣魚，家里水缸都快裝不下了，我中午才剛送隔壁你劉大娘他們家兩條。”她見戚楊不搭話，便又問：“今天又釣了幾條？”

    “四條。”戚楊把空桶掛到墻上，說，“送人了?！?/br>
    戚老太太愣了一下，趕緊問說：“送人啦，送誰了呀？”

    “同學(xué)?！?/br>
    戚老太太就更高興了，笑的臉上都是皺紋，問說：“你班里的同學(xué)么，叫什么呀，有空請他來家里玩呀。”

    戚楊沒說話，直接進(jìn)屋里去了。

    戚老太太也不生氣，反而興沖沖地爬起來，穿上鞋去水桶那里看了看，水桶果然是空的，濕漉漉的，沾著些許魚鱗，腥味還挺大的。

    戚老頭正好回來了，手里拿著個(gè)收音機(jī)，在唱戲曲《何文秀》：“行過三里桃花渡，走過六里杏花村。”

    “老頭子，過來，跟你說個(gè)事。”

    戚老頭調(diào)小了收音機(jī)的音量，走過去：“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