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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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第三一零章 蜚語 平安胡同, 裴宅。 裴青負手望著書房外小池塘里盛開的幾朵芙蕖,揚眉有些不可議道:“沒想到時隔多年, 秋氏還是只會使這些見不得人的陰詭招數(shù)。難不成指望我還像十三歲的時候, 梗著一口氣跟她硬碰硬, 在同一條河里栽倒兩次?” 一旁的程煥端著一碗山楂酥酪冰點, 愜意地品嘗了幾口聞言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熙熙皆為利往, 這人世間的富貴榮華可不是人人都能像大人一樣看得透放得下, 說不要就頭也不回地全都舍棄了。不過京衛(wèi)司這位叫衛(wèi)慈云的小旗可說是受了神仙打架的無妄之災, 還少不得要讓大人幫著洗脫一二?!?/br> 裴青自從遷任正四品京衛(wèi)司指揮使以來,為人更加低調(diào)謙恭, 暗地里執(zhí)掌的權(quán)利更大,京畿道附近有什么風吹草動, 他基本上很快就能收到消息。針對衛(wèi)慈云的流言剛剛出苗頭時,他只是吩咐手下注意源頭。直到后來, 甚囂塵上時才明白這股流言的最終目的竟是自己, 只是不曉得秋氏怎么回事弄錯了人而已。 想到那些流言的范本,裴青也是讓秋氏和趙央的愚蠢膽大弄得哭笑不得,“我作為京衛(wèi)司的主官, 自然要維護手下人的利益。知曉這個消息之后,我就立刻快馬派人去直隸府請衛(wèi)慈云之母進京。等那位老太太前來, 這京中可有幾個人的臉面要被狠狠踹在地上了!“ 這些年來程煥與裴青相得, 說是主賓其實已經(jīng)與家人無異。再加上程先生做事縝密嘴巴又緊, 所以裴青的很多密事都不再避開他。 想起最先得知男主子竟然出自京城宣平侯府時, 程煥是倒吸一口涼氣,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是見怪不怪。要是哪日還有什么驚天秘聞,老先生表示已經(jīng)習慣了。畢竟這對年青的男主子和女主子都不省油的燈,都是生就一副鐵膽悶聲干潑天大事的人,隨意丟在哪里都要驚起一片駭浪! 誰要惹到這對看似溫和無害的公母,無異于自尋死路! 幾天之后,南城門悄無聲息地駛進來一輛樸素的馬車,車上一位頭發(fā)半白打扮利實的婦人掀開車簾,抬頭望了一眼熙攘的人群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低聲吩咐道:“煩請這位小哥送我去大理寺!” 趕車的青壯聞言一楞后道:“裴大人吩咐過,京衛(wèi)司上下一心,衛(wèi)小旗的事就是大家伙的事。您初到京城,不若先跟咱們大人和衛(wèi)小旗私底下通個氣……” 中年婦人下巴微昂,眼中閃過堅毅之色:“惹出這般大的事端,老婦實在無顏去見指揮使大人。若非他一力提攜,我家慈云還在鄉(xiāng)下砍柴呢。定是這小子富貴后行事張狂才引來這般禍事,還連累了大人的官聲!” 趕車的青壯見勸阻不過,只得將婦人送至大理寺門口。親見布衣婦人將厚厚的狀紙高舉過頭,雙膝跪地淒厲高呼:“民婦冤枉,狀告宣平侯趙江源居心叵測,奪我衛(wèi)家子嗣意圖毀我母子清白!” 大理寺對面就是京城最繁華的街肆,平日里就有不少幫閑地痞閑來無事坐在那里吃茶聊天,聽得這聲凄厲至極的哭喊都是精神一震,知道又有熱鬧可瞧了。 這兩年京城人的日子注定不太平,先是在太和門外一氣砍了十幾顆涉嫌春闈舞弊之人的腦袋。然后東南各州府洪澇,不知有多少河道主官被押解進京。 近前有宣平侯的兒子跟秦王殿下的小舅子白寄容為爭個妓子大打出手。還還沒消停兩天,宣平侯當年殞命山澗的大公子竟然未死,竟然心心念念地重新找上門來了! 看熱鬧的人正在揣度這位找上門來的侯府大公子是真是假之時,就有人言之鑿鑿地說這位叫衛(wèi)慈云的京衛(wèi)司小旗,根本就不是宣平侯府大公子,只是貪戀富貴上趕著前來冒認的。且這人真正的身世尤為不堪,是其母與他人私通所生。 明眼人一看這就是典型的侯門恩怨,都不愿意摻和進去。因為這衛(wèi)慈云的身份先不論真假,幾番流言過后其名聲肯定已經(jīng)臭不可聞。再加上朝中那幾位自詡持身甚正的御吏大人們的推波助瀾之下,京衛(wèi)司若是不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法就對不起天下人一般。 似乎嫌夏天的這番熱鬧不夠,大理寺今日一大早忽地又接到一婦人的狀紙,口口聲聲狀告宣平侯趙江源居心叵測想謀奪他人子嗣。 大理寺正是大理寺下直接受理案件的官員,立馬知道自己接了一個燙手山芋。 誰都知道前不久大理寺卿白令原已經(jīng)和宣平侯成了兒女親家,就好意提前知會了一聲。誰知白令原一甩袖子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淡然道:“這是從哪里說起,小兒不過納一妾室進門服侍而已,即非正式娶妻又何談兒女親家?” 大理寺正一臉懵圈,這位上官這話里到底是什么意思?難不成他竟敢冒大不韙為兒子納侯門貴女為妾,這也太過駭聽聞了吧? 不過想到宣平侯的兒子把白家公子打得半身不遂,一個大好青年就此斷送,這口氣當父親的如何咽得下?既然如此,那宣平侯怎又舍得將如花似玉的女兒往火坑里推,好好的妻不當要去當妾?豪門貴胄之事果然難以理解! 當事人一個是京衛(wèi)司小旗衛(wèi)慈云之母蘭氏,一個是時任四夷館少卿的宣平侯。所以大理寺開堂這日,里三層外三層圍了無數(shù)人看熱鬧。有些知曉底細的就趁機悄悄打量蘭氏,看她到底是不是被狠心丈夫休棄出門的裴明蘭。 宣平侯趙江源直到被傳喚進大堂前,才確切地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不是傻子,略略一想就知曉這些事畢定是秋氏母子在背后動的手腳。只他們才有這個動機有這個膽子弄出這么多的事端,不外乎是怕裴氏死而復活以原配身份重入家門,不外乎是怕自己改變主意另外請封世子!雖然自己是有這樣的想法,但是這件事怎么牽涉到他人身上去了? 盡管心懷疑惑,趙江源還是依時來到堂前,因為他也想知道這個蘭氏到底是不是他的結(jié)發(fā)妻裴明蘭。 堂前百無聊賴地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的年青人,正是引起今日偌大風波的衛(wèi)慈云,他正抄著手好奇地左看右看。左側(cè)方站著一個頭發(fā)花白的女人,頭顱微微低著看不清真面目。趙江源正想細看時,一眼就望到大馬金刀坐在側(cè)席上旁聽的裴青。 眉目英挺的青年穿了一身夏季的鎖扣軟甲,正微側(cè)著頭聽身旁的人說話。坐在那里就如同上好玉石一樣瑩瑩發(fā)光,讓任何進來的人都不敢忽略和輕視。 大理寺正一臉的不好意思,連連拱手歉意,“按說這種事不好驚動裴指揮使,只是涉案之人是京衛(wèi)司的小旗,為求公允只得勞大人動步。只是盡管放心,這其間定是有什么誤會,某定會給衛(wèi)小旗一個交待還他清白,省得那班御史象蒼蠅一樣整天亂嗡嗡!” 裴青便笑得極為和煦,“寺正大人說客氣話了,事涉我麾下士卒的清白,那是何等要緊的事情。我不能讓這些兄弟流血流汗還流淚,所以您即便不喚裴某也還是要來的。只是等會大人抓到了造謠生事的真正元兇,還是要秉公處理地好!” 大理寺正心底募地一驚,這謠言滿天飛還抓得到始作俑者?但看到對方篤定自信的眼神,想到這位大人悄無聲息地進京后干的幾件大事,他就有些可憐地望了一眼萬事不知的宣平侯。心想,人家只怕是有備而來,你惹誰不好偏惹到京衛(wèi)司裴指揮使,這不是找抽呢! 原告被告都到齊了,衛(wèi)慈云抽了一下鼻子斜眼望了一下宣平侯,心想就這么個面色蒼白神情張惶之人,也配我眼巴巴地上趕著去冒認他為生父? 正準備說話就讓人一巴掌拍在一邊,蘭氏上前一步昂首朗聲道:“民婦的丈夫元和七年歿于寧遠關,消息傳回時引起胎動當晚生下一遺腹子,就是站在此處的衛(wèi)慈云。民婦含辛茹苦撫養(yǎng)他長大,送他上學讀書送他投軍從戎,就是希望他能承繼他父親遺愿保家衛(wèi)國!” 蘭氏抬起來,一張輪廓清秀的臉上竟然是刀傷縱橫,“孩兒幼小無依公婆老邁不堪,那時不時有人勸民婦另謀出路。為明心志,民婦在丈夫的墳前用剪刀自傷面目毀容,立誓終身不另嫁。所居之處街鄰盡皆知曉此事,直隸府府尹聽聞此事后還專門為民婦頒下財帛稱贊民婦節(jié)烈,叮囑民婦好生帶大孩子!” 人群中頓時一片嘩然,因為先前有傳言說得格外不堪,說衛(wèi)慈云是其母與人私通才生下的孽種。此時細看,蘭氏臉上的疤痕條條都深可見指顏色泛烏分明是陳年舊傷。這樣有氣性的女子竟被人攀污,難怪氣得不行敢當堂自陳。于是,眾人看向宣平侯的目光就有些不屑了。 蘭氏一開口,趙江源就知道這身形略有相似的婦人不是裴明蘭。 裴氏家境自小優(yōu)渥,嫁進宣平侯府后就執(zhí)掌中饋。在人前的聲音從來都是明快歡愉的,即便在奴仆面前也是極爽利的談吐。若非后來遇到侯府老夫人暗地里撐腰的秋氏,她只怕是京中人人艷羨的貴婦。但是眼前婦人的聲線卻是謹慎端正的,相較之下兩者截然不同。 趙江源心里說不清是歡喜還是懊惱,他有爵位和四品官階在身見官可以不跪,所以只是好聲好氣地拱手道:“想來這只是一場誤會,我愿好生向這位衛(wèi)夫人道歉,并奉上千兩白銀以表歉意!” 蘭氏驀地轉(zhuǎn)身,朝他上下打量幾眼后狠狠“呸”了一口唾沫,冷笑道:“敢情在這位老爺?shù)难劾?,我們母子比命都金貴的名聲就只值一千兩。哼,所幸這個孩子還有幾分運道,竟然因緣際會地抓著了造謠生事之徒。只盼堂前各位大人能從這些宵小之輩的嘴里,問出誰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堂下看熱鬧的幫閑和地痞唯恐天下不亂,口哨聲巴掌聲頓時大作。 311.第三一一章 秋氏 衙差們推推搡搡地將兩個油頭粉面穿著綢衫的年輕人揎上大堂, 趙江源心里便“咯噔”了一下。他依稀記得在家中見過這兩個人,好似是兒子趙央的好友。因為他們態(tài)度過于諂媚,他還告誡過趙央少與這些商賈之子往來。 那兩個年輕人早就駭破了膽子, 不等杖笞加身就主動招了。他們一個家里開了飯莊,一個家里開了綢緞莊, 都是家境殷實的富戶。因為同在書院里讀書, 平日里最喜與宣平侯世子這樣有身份的世家子弟結(jié)交來往。趙央也喜歡被人捧著供著, 所以幾人在一起時盡是稱兄道弟。 前些日子趙央許給他們一人五百兩, 說有個無賴之人訛上趙家, 竟然異想天開地想謀奪他的世子之位。這兩人本是平民出身,阿諛奉承趙央都來不及,聽得這話后就自以為窺得了豪門內(nèi)宅的陳年密事, 立刻義憤填膺主動要求幫忙。三人合計一番后, 回到家中就把奴才召集過來如此這般一陣吩咐。 飯莊和綢緞莊本就是人來人往消息聚集之地, 趙央自身還是有幾分頭腦, 選擇這兩人也是事先想好的。于是, 京衛(wèi)司小旗衛(wèi)慈云貪慕富貴冒認生父一事,經(jīng)過有心人的口耳相傳添油加醋之后就變得越發(fā)有鼻子有眼。 看熱鬧的人聽到這時才恍然大悟,這哪里是冒認生父, 分明是宣平侯如今的兒子趙央怕前頭原配所出的嫡子上門來認父, 才搶先布置下種種手段,意圖先壞了人家的名聲。做到這步還不夠, 還言之鑿鑿說人家的親娘品行不端。卻沒想到踢到鐵板認錯了人, 京衛(wèi)司小旗衛(wèi)慈云根本不是宣平侯的大兒子, 人家母親真實的身份竟是當年戰(zhàn)死寧遠關將士的遺孀。 二十多年前的當年那場慘烈戰(zhàn)事因為太過遙遠只怕沒有幾個記得了,但是寧遠關英烈的棺槨在城外停留時,鋪天蓋日的白幡和紙錢,連皇帝都帶了朝堂重臣前去祭拜上香,場中有些上了點年歲的人還是曉得的。再一細看蘭氏的形容舉止,心里都先信了七分。 此時就有人心里暗自嘀咕,既然京衛(wèi)司小旗衛(wèi)慈云不是宣平侯府的大公子,那么真正的那位世子爺又在哪里? 趙江源臉上又疼又辣,先時他只是猜測趙央因為心懷不滿做了一兩件小事出出氣,即便事涉其中也無傷大雅,沒想到轉(zhuǎn)眼就被揭穿他在其中所做的種種手腳。那兩張五百兩的銀票是老字號日昇昌銀莊所出,在莊里是有存根的,拿過去一問就知道始末?,F(xiàn)在人證物證俱在,就是大羅金仙來也翻不了案了。 他頭眼發(fā)花勉強定定神后道:“即是犬子的過錯,可容趙某回府把他問清了再來回話?” 大理寺正就滿面同情地望過來一眼,這趙央才將白家公子打得半身不遂,眼下又好死不死地招惹了京衛(wèi)司的人。要知道京衛(wèi)司是拱衛(wèi)京城安全的重要喉舌,隸屬十二司之一。這十二司向來同氣連枝,你惹了京衛(wèi)司就如同惹了個巨大的馬蜂窩,這真是坑爹的好兒子?。?/br> 他想了一下才雙手一擺無能為力道:“此事既然涉及京衛(wèi)司將士被人構(gòu)陷,朝中又有數(shù)名御史風聞上奏彈劾,那么就不是一家一戶的小事了。此事非同小可,裴指揮使作為京衛(wèi)司的主官已經(jīng)俱表送往宮中了。您若是有門路不妨快些進宮想想法子,如若不然……” 趙江源猛地抬起頭,就見那個孩子和衛(wèi)慈云一左一右地扶起蘭氏,三人穿過人群慢慢地走遠了。不管認識與不認識的人,在他們經(jīng)過的時候都恭敬地讓開了路。不知為什么,他心里忽然有些張惶,忽然無比清楚地認知到,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錯過就再也挽回不了了。 城西,宣平侯府。 兩個穿著俏麗的丫頭正在打扇,涼風從扇下徐徐傳來,花廳當中秋氏母子卻是如坐針氈,不時起身焦急地張望著消息。 秋氏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本來都安排得好好的,幾方使力之下先把那叫衛(wèi)慈云的名聲搞臭再說。即便彼時他拿出自己是宣平侯府大公子的確切證據(jù),又有誰會認真相信?這招釜底抽薪看似簡單粗暴,卻是最直接了當?shù)氖址?。因為,人們只愿意相信自己雙眼看到的。 當年她委委屈屈地成了表哥見不得人的外室,一日復一日地小心謹慎曲意逢迎,終于把宣平侯趙江源的一顆心牢牢地攏在手心。但是看著膝下的一對活潑可愛的兒女,只有男人的寵愛又怎么夠?所以就是這般破釜沉舟,在被納為平妻的婚宴上拼著性命不要讓侯府嫡公子百口莫辯。趙江源匆匆趕來,當場就下重手將那孩子打得半死。 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料,裴氏那個蠢女人為了兒子,竟然爭一時之氣自請下堂。心高氣傲的趙江源是個順毛摸的人哪里會服這個軟,兩人話趕話就立刻寫了休書,還令仆從將裴氏母子立刻趕出趙家。既然走都走了,這么多年過去又回來做什么? 所以,就莫怪我再次心狠手辣! 一切都按照計劃在進行,流言越來越難聽,幾個御史已經(jīng)聯(lián)名彈劾衛(wèi)慈云人品有瑕修身不正。眼看事情一步步接近成功,卻有婦人到大理寺喊冤,一紙訴狀狀告宣平侯毀人清譽奪人子嗣。秋氏想起趙江源接過衙差的傳票時,眼里那份震驚和憤怒,心里就不免有些心虛。 趙央挨挨擦擦地擠過來,有些底氣不足地道:“就算父親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又怎么樣,京城這么大人這么多,他們查得出是我安排得嗎?再說那衛(wèi)慈云母子的名聲已經(jīng)臭大街了,他們好意思頂著糞水進門來,娘你就挺直腰桿讓那裴氏在你面前立妾室的規(guī)矩,如今你才是正經(jīng)的侯夫人!” 趙雪手里抓著湘妃泥金細紗團扇,用力地搧了幾下后焦急道:“不知爹爹怎么去這么久,哥哥你再多派幾個奴才出去打聽消息。這都什么時候了,也不知道大理寺那邊有什么進展?” 趙央被她一催也覺得外面耽擱太久了,忙開口準備喚人,就見外頭連滾帶爬奔進來一人,正是先前派出去的小廝。不由大喜問道:“怎么樣了,那對母子是不是苦日子過不下去了想上門打秋風的,我爹到底認下他們沒有?” 小廝一臉的沮喪,“世子爺,只怕大事不好了……” 趙央一愣正待說話,就聽屋外傳來一道令人膽顫的聲音道:“我倒不知道府里什么時候多了個正經(jīng)的世子爺?連朝廷的批文都沒有,你這樣讓下人稱呼你不怕折了陽壽嗎?還有京衛(wèi)司那對母子果然是你派人構(gòu)陷的,你倒是生了一對好膽子!” 花廳外大步進來的趙江源臉上的神情不可形容,他倒沒有多動怒,只是有一種失望至極之后的頹廢。 秋氏雖是內(nèi)宅婦人卻是心思機敏,見狀立時情知事敗。忙端了一副委屈的模樣含淚道:“都是這孩子心疼我這個當娘的,道聽途說就當了真,幾次三番地要為我出當年的氣。我也是今兒才知道始末,你有什么火沖我來就行了,千萬不要嚇著孩子!” 往日里只要秋氏一擺出這副樣子,趙江源立刻會心疼不已,再有天大的事情也要拋在一邊。此時他卻像不認識一般,抬頭細細打量眼前容顏依舊嬌媚的婦人。良久之后才喃喃道:“是我耽誤了你的前程,縱得你大了心腸。你這般的手段心性蝸居在我的后宅里實在是委屈了,應該送到皇宮大內(nèi)去歷練,少不得一個貴妃之位是穩(wěn)穩(wěn)的!” 秋氏的淚珠子頓時掛在臉上,這話里頭是什么意思? 趙江源全然不在意她的反應,抬頭向趙央招了招手道:“你小時候我一直督促你努力讀書,知道為什么嗎?是因為朝堂爵位傳承一向嚴苛,你的身份上有瑕疵我怕日后不好為你請封,所以才讓你時時上進。心想即便沒有爵位,你若是能考中進士得授一官半職,你跟你母親也算日后有靠!” 趙央一臉的懵懂,一副沒有十分明白的樣子。 趙江源疲憊地嘆氣,“怪我沒有將此事給你掰開揉碎了仔細說,還數(shù)次主動上表為你請封,才讓你以為這侯府世子之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也讓你得意忘形干下潑天錯事。京衛(wèi)司的小旗不算什么,可是他后面站著的是朝廷的顏面法度。好孩子,這回爹也救不了你了!” 趙央的眼睛一點點睜大,終于明白所有的事情都敗露了。一時駭?shù)秒p膝一軟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爹,你老人家得相信我,我什么都沒干,我真的什么都沒干!對,都是娘吩咐我去干的,娘說不能讓裴氏和那個人回來奪走我們的一切,我這才找了兩個人安排……” 秋氏狠狠一巴掌搧在兒子臉上,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語。抬頭卻見屋子里的人都盯著她,忙把手縮回來訕訕道:“天氣熱起來了,這孩子發(fā)癔癥呢。我何時吩咐過這樣的話,裴jiejie和哥兒回來了我比誰都高興,因為我知道侯爺你一直覺得愧對那對母子!” 趙江源怔怔然地看著女人,依舊嬌小柔弱依舊含羞帶怯,那臉上的笑容卻那么虛假牽強。十幾年前自己到底是被什么蒙了眼睛,看不清這一切,致使夫妻反目父子殊途?他自認對得起秋氏母子三人,除了名分他什么都能給。卻不知道這個女人既然已經(jīng)擁有一切,那么名分她自然也是要的。 秋氏漲紅了臉,知道自己心急之下露了心底話,忙上前低聲描補道:“我待表哥的赤誠之心任是誰都不能比,否則當年我也不會……沒名沒分地跟著你。還望表哥看在你我昔日的情分上,在孩子們面前給我留分臉面!” 趙江源剛微微動容,卻忽然想起大理寺堂上那位自愿劃傷面目矢志不渝另嫁他人的鄉(xiāng)下婦人。想來以裴氏的膽氣,若是真的活著為了孩子只怕也是做得出來這種事的。于是,他緩緩拂開秋氏的手臂道:“以后你就不要多想了,好好的在內(nèi)院里待著。趙家少不了你的一份衣食,空暇了就抄抄經(jīng)念念佛,一輩子很快就過去了?!?/br> 秋氏望著空落落的手心,一時間就呆滯住了。 312.第三一二章 相幫 也許正是應了那句話,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宣平侯府今年流年不利。 趙央構(gòu)陷京衛(wèi)司小旗衛(wèi)慈云一案很快就了結(jié)了, 因為人證物證俱在,大理寺判兩名構(gòu)陷者杖五十罰沒銀各一千兩, 革除主謀者趙央的秀才功名,永不許參加科考。宣平侯趙江源因為教子不利, 受內(nèi)監(jiān)斥責且罰沒三年的俸祿,并賠付衛(wèi)慈云母子五千兩銀子的名譽損失費。 說完皇帝口諭后, 宮中內(nèi)監(jiān)望了一下眾人后意味深長地道:“趙侯爺,這幸得是京衛(wèi)司的人大度不愛跟人計較, 要不然等著你家公子的就不單單是革除功名而是牢獄之災了。彈劾你的折子堆滿了御案,都讓圣人壓下來了。不過從今往后你這一家子要謹慎做人, 千萬莫再生事了……” 送走代傳口諭的內(nèi)監(jiān), 臉色煞白的秋氏喉頭噴了一口心頭血,身子一軟就暈倒在地上。 費心經(jīng)營許久不但沒落著好不說, 連趙央的秀才功名都沒了, 更別去幻想侯府世襲的爵位了。從此往后這孩子就是一介白衣,在京中這塊人人勢利的地方, 只怕活著比死了還難受。想到那位內(nèi)監(jiān)臨走時那帶了幾分嫌棄憎惡的眼神,秋氏慪得心口生疼。 趙江源卻是面色漠漠地看了兩眼, 甩著袖子自去書房了。仆婦七手八腳地將主母扶到床上, 就沒人看見女人的側(cè)顏上流下幾滴清淚。兩情相濃時, 這份暈倒兩分真里摻了八分假, 別人照樣會如珠如寶。兩情淡薄時, 這份暈倒八分真里兩分假,卻沒人過來噓寒問暖了。 這世上遇到再大的波折,日子終究還是要過的。 官媒按著先前約好的時辰送來了白家的聘禮單子,趙江源實在沒有精神細看,草草翻過一遍后就交付給了仆婦吩咐道:“拿去內(nèi)院給秋氏裁奪,聘禮里東西都是要隨著新人返回夫家的。讓她看看還有沒有什么需要添加的,擬一個清單過來我會看著辦!” 官媒借著喝茶的工夫豎著耳朵聽著,果見那個仆婦接了禮單老老實實地進了內(nèi)院。心想外面的傳言果然沒有錯,這秋氏縱著兒子惹下潑天大禍被剝奪了內(nèi)院的管理職權(quán),如今只在女兒的嫁妝上還說得上兩句話。其實男人的心就像秋天的落葉一般,說翻臉就翻臉。稀奇你的時候,你就是個妾他也把你當妻。厭棄你的時候,你就是個妻他也敢把你當成妾。 過了一會兒,仆婦出來奉上一疊紙道:“這是秋夫人原先就擬好的草冊子,說小姐出門子需要置辦的東西太多,已經(jīng)寫了幾樣需要緊急置辦的,讓侯爺先看著找人去采買。白家定下的日子太緊了,也不知道趕得上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