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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亂臣(作者:蔡某人)在線閱讀 - 第70節(jié)

第70節(jié)

    “非常時(shí)期,世子可不要胡來。”

    晏清源低頭把玩起他那根烏金馬鞭,腳踩在幾頭:“參軍認(rèn)識我多年,看我是胡來的人嗎?”說著睨他一眼,是個(gè)要逐客的樣子,“我主意已定,多說無益?!?/br>
    “大相國可禁不起世子嚇,晉陽也少不得世子!”李元之毫不氣餒,還要再諍,壓低了嗓音,幾是在哀求他,“大相國什么光景,世子看不見嗎?如今萬事皆在世子一人肩上,世子你要是有閃失……”

    話沒說完,李元之已經(jīng)急的火星亂爆,可晏清源卻起了身,看了看日落西山,回頭對他戲笑一句:

    “參軍,留在相府用飯嗎?一起?”

    氣的李元之一怔,拔腳走了人,擦肩而過時(shí),故意在晏清源肩頭用力擠兌了下,頭也不回地告辭了。

    晏清源也不惱,目送著那個(gè)背影遠(yuǎn)去,眉頭才微微鎖了鎖,隱隱出個(gè)“川”字。忽見撥給歸菀的那個(gè)婢子遙遙走來,等她一近身,聽她說“陸姑娘問世子今晚回不回去”,才又露出一抹微笑:

    “我這就去看她。”

    第92章 破陣子(19)

    同樣的時(shí)令,晉陽比鄴城更要冷上一層,歸菀整日除了聽風(fēng)聲,便是聽風(fēng)聲,晏清源接連多夜沒來擾她,更讓她確信晏垂的身子,即便沒有病入膏肓,也差不太遠(yuǎn)了。

    他若是死了父親,是什么樣子?歸菀念頭一閃,微攥了攥帕子,起開身,給插花換過清水,坐在案邊提筆想寫字,半天凝住不動(dòng),再一回神,筆被人抽走,一團(tuán)陰翳罩下來,晏清源已經(jīng)坐到她對面:

    “不想寫就不寫,白白浪費(fèi)我家上好的紙?!?/br>
    一垂首,才發(fā)覺原是灑金熟宣上洇了片墨,北地自然難得宣紙,歸菀沒說話,幾筆就點(diǎn)成了朵墨梅,往他跟前一推:

    “誰說我要寫字了?”

    她剛洗過頭發(fā),青絲半干,烏云般散落在肩頭,襯的如玉小臉,越發(fā)雪樣剔透,此刻,嬌俏又含羞地看著自己笑,眉梢那抹天然嫵媚,更被點(diǎn)染得鮮妍得趣,晏清源目光難移,頓了一頓,才伸手撩過一縷青絲,深嗅了一捧滿鼻的馥郁,猶不滿足,把人拉到懷里,歸菀身子一軟,就躺到了膝頭。

    手無意被他躞蹀帶硌到,且又是涼涼一觸,歸菀忍不住想給他解下來,等意識到自己想法,嚇了一跳,在晏清源看來,正無緣無故紅著臉,隨手撈起把梳子,給她慢慢梳著,含笑道:

    “你老臉紅什么?”

    歸菀嬌羞回望他一眼:“你這躞蹀帶,那么硬,硌得人難受?!标糖逶错馕⑥D(zhuǎn),把她人一拉,扶起來,抱坐到胯間,摟住一把細(xì)腰低笑問說:

    “豈止是躞蹀帶呀,是不是這也硌得慌?”

    底下隔著布料,都能察覺到那物事抵著自己臀瓣,溫?zé)岬亩缮蟻?,歸菀迅速從他懷里一滑,小鼻子微皺,像是埋怨:

    “好好的梳頭,又來?!?/br>
    說著把梳子一奪,自己坐到妝奩前梳頭發(fā)去了。晏清源笑著下來,走到身后,那鏡中便有了兩張極為年輕的臉,一個(gè)綠鬢紅顏傾國傾城,一個(gè)積石如玉列松如翠,他們都一樣的青春正好,芳華飽滿。

    “好啊,那我再給你梳會(huì)兒?!标糖逶窗咽嶙尤』貋?,歸菀沒拒絕,可梳著梳著,就從鏡子里看見晏清源兩手扒拉起來,眉間微蹙,瞧著他:

    “我頭發(fā)里能有什么,世子?”

    晏清源忍笑,卻裝的很認(rèn)真:“我看你有沒有生虱子,以往啊,大相國給他的一個(gè)故舊百里子如,就是這么捉虱子的?!?/br>
    歸菀方要惱,一想那個(gè)場景,又噗一聲笑噴出來,捂嘴對著鏡子里的人道:

    “怎么會(huì)生虱子呀?肯定是臟太久了!”

    兩人帶笑的眼睛在鏡子里心意相通地一撞,歸菀忽的被刺痛,她是在做什么?和晏清源笑的如此開懷?

    那笑意便在兩靨變淡,只化作唇角一抹似有似無的淺笑,垂下眼睫遮住了情緒,晏清源手底也慢下來,搭在她肩頭:

    “你這頭上少了樣?xùn)|西?!?/br>
    歸菀微微詫異,想了一想,輕聲問:“是金簪子嗎?你家里過的這么樸素,我戴了怕不好,招招搖搖的。”

    晏清源卻搖頭一笑,半真半假:“那倒無妨,我說的,是一頂花冠,桂枝纏繞,綴滿明珠,戴起來,則滿室生輝?!?/br>
    歸菀一下明白過來,欲要?jiǎng)袼?,轉(zhuǎn)念作罷,那雙眼睛里明顯是股欲說還休的勁兒。晏清源在她肩頭一陣揉娑,還是噙笑看她:

    “日后,我若送你一頂花冠,你要不要呢?”

    “不要?!睔w菀回答的果決,可眉宇間清愁上來,“世子能不能送成且不說,送了也不該我戴,世子還是送給該送的人罷?!?/br>
    “我想送你呀,花囊怕陸姑娘嫌寒酸了,你是江左大族出身,聘禮不貴重些,不是顯得我沒本事?”晏清源把青絲替她一攏,真的在她頭頂比劃了兩下,粲然一笑,“我倒怕你頸子細(xì),弱不禁風(fēng),壓壞了你?!?/br>
    聘禮兩字,扎在心口,半截寒光亂顫,歸菀驀地想起壽春見過的那一幕,那個(gè)嬌嬌的少女,穿著新婚的吉服,姊姊問她,到底想嫁個(gè)什么樣的郎君,這個(gè)世界上,沒有她的郎君,歸菀眼圈微微泛紅,呢喃搖首:“不,我這輩子都不會(huì)嫁人了。”

    “傻姑娘,哪有不嫁人的,要不,你看我怎么樣?”晏清源把她雙肩扳過來,歸菀抬眸,望著他那張?jiān)跔T光映襯下,溫柔幾許的笑臉,還有英挺的身姿,卻連壽春城中后院的一朵小花也比不上,她含羞一笑,死死壓住心底的不耐,“世子自然很好,只是,世子已經(jīng)是別人的夫君了?!?/br>
    “你要是愿意,我也就是你的夫君呀。”晏清源卻似有耐心,臉上的笑一直維持著,等了片刻,見歸菀還是把個(gè)腦袋一搖,幽深的目中,跳起兩簇火苗,便冷笑一聲:

    “早晚有一天,我會(huì)叫你心甘情愿戴上。”

    歸菀心中立時(shí)充盈上來股恨意,頓了一頓,也學(xué)他一聲冷笑:“花冠有品級,十二樹是花冠,八樹也是花冠,不知道世子打算賞我哪一頂?我要十二樹,只怕世子不舍得給!”

    一氣道出,說罷耳根微熱,臉色發(fā)白,強(qiáng)撐著不露怯,她真怕他脾氣上來,一下扭斷了自己脖子,白活了這一載。

    兩人就此成僵局,卻被婢子及時(shí)打斷,那邊穆氏過來催飯了。

    晏清源本已不好的面色,很快恢復(fù)如常,臨走了,在歸菀臉上輕撫了下:“你不要那么倔,這是別人求之不得的事,我許了你,自然守信?!?/br>
    “世子守信?”歸菀忽的怒上心頭,把個(gè)梳子往臺(tái)上一擲,臉上表情,分明又和壽春那個(gè)羞怯的小姑娘重合的一分不差,“你還答應(yīng)過我,要放我去溫州,我不信你!”

    晏清源倒笑了:“你一直沒弄明白,那是要你讓我滿意了才成,我對你,有說過很滿意嗎?”

    說著把袖子一甩,給她留一記戲笑,便往穆氏那里去了。

    這一頓飯,吃的索然無味,歸菀草草用畢,也不等他,一瞥眼,他那雙馬靴,不知誰給擦拭的干干凈凈,擺在窗下了。招來婢子一問,原是夜里他回來過一次,卻沒叫醒她,自己坐胡床上把個(gè)靴子翻來覆去擺弄了半晌。

    “給他收起來吧。”歸菀吩咐說,婢子笑著搖頭:“不必了,世子說過些時(shí)候他要穿這雙?!?/br>
    早就是半新不舊的了,歸菀走上前來,蹲下身子,偏頭打量幾眼:仿佛邊關(guān)的霜雪,凌人的風(fēng)塵,都被光陰斬?cái)?,縫合到這些不太顯眼的針腳里去了,而駿馬的咻咻聲,皮革的汗氣奇異地交融在一起,她抬起頭問婢子:

    “這是他母親給他做的靴子罷?”

    婢子不太能確定:“主母早年做的多,如今不大動(dòng)針線了?!?/br>
    歸菀復(fù)又盯著那靴子出神,忽然問道:“他要出門嗎?”

    被這么劈頭一問,婢子茫然無覺:“奴婢不知道啊,陸姑娘,世子這段時(shí)日常常出府。”

    “哦”歸菀順嘴應(yīng)了聲,站起兀自洗漱去了。

    彼時(shí)晏清源同穆氏用罷飯,母子正在敘話,劉響急沖沖進(jìn)來,一看主母在,立時(shí)扎煞著手,征詢的目光看向了晏清源,穆氏一雙眸子灼灼地也投向了晏清源,嘴角細(xì)紋一顯:

    “你有事瞞著我,子惠,鬼鬼祟祟這么多天了,說罷?!?/br>
    晏清源把膝頭擱的環(huán)首刀一放,笑著對穆氏說:

    “家家不問,我也打算說了的?!?/br>
    “劉響,你先把事情回稟了。”穆氏瞥晏清源一眼。

    劉響嘴里應(yīng)著“是”,見晏清源微一頷首,才回道:“那兩個(gè)從玉璧俘來的校尉,按世子的吩咐,好吃好喝供起來了,屬下也告訴了他們,留在玉壁城的家眷早被王叔武殺了,只是,他們將信將疑的?!?/br>
    “讓你送去的女人,兩人享用了嗎?”晏清源撇下此節(jié),頗有興致地問起了這個(gè),劉響礙于主母在,本要眉飛色舞敘說一番,男人天生就對此興趣盎然,此刻,含蓄答道:

    “用了,可謂夜夜笙歌,醉生夢死?!?/br>
    “溫柔鄉(xiāng),英雄冢,他們既不肯一死全節(jié),就是個(gè)缺口,”晏清源目中的笑,變得莫測起來,“按我說的,繼續(xù)伺候著,你作陪?!?/br>
    劉響干脆應(yīng)了聲,反問道:“世子什么時(shí)候親自去問話?”

    晏清源滿懷惡意的笑了:“就等好事剛起罷?!?/br>
    等劉響一走,穆氏微笑看著兒子:“溫柔鄉(xiāng),英雄冢,今天晏世子也是被人催請才來的?!?/br>
    一聽這話,晏清源不禁揉了揉額角,苦笑看著穆氏:“家家自己生養(yǎng)的兒子,自己不清楚?說這個(gè)做什么?”

    “兒大不由娘?!蹦率纤λ麄€(gè)冷臉,錯(cuò)開不提,“你要跟我說什么?斛律金李元之幾個(gè)早跟我起你了,鬼鬼祟祟,還敢瞞著我?”

    “大相國一病不起,”晏清源神色斂了斂,“家家才是六鎮(zhèn)將士的主心骨,我都要往后排一排,什么事敢瞞著?”

    “算了,不要跟我廢話了,”穆氏懶得跟他周旋,“你打算干什么?”

    “那日我挑了五十勇士,再求家家給我準(zhǔn)備三千精騎!”晏清源一口氣提出,果見穆氏長眉一挑,沉沉質(zhì)問道:

    “玉壁過后,三軍需養(yǎng)精蓄銳,好好休養(yǎng),你不想著如何補(bǔ)充兵源,侍奉好大相國,還管我要人?”

    本喝到一半的酪子,被穆氏重重一放,擱案幾上了,又隨手把發(fā)髻間的玉簪取下,挑了挑燈芯子,似乎想把眼前這個(gè)自己也猜不透了的兒子看的更清楚些。

    晏清源不急不躁,復(fù)拿過環(huán)首刀,手指一錯(cuò),蹭的一聲,半截子雪亮亮的寒光,照的一室都跟著刺了下眼,他沖穆氏露出抹冷靜自若的笑來:

    “我要給王叔武來個(gè)黑虎掏心!”

    說的穆氏面上一凜,隨即鎮(zhèn)定下來,卻是問他:

    “你有幾成勝算?”

    晏清源把綠釉貼花連珠紋蓋碗重新呈給穆氏,笑著道:“家家還是把酪子用完,別浪費(fèi)了。”

    穆氏手一擋,擰眉瞪他:“我問你話呢?!?/br>
    “五五開吧。”晏清源渾不在意,輕松一答,穆氏反手就是一掌,劈到了晏清源臉上,那素來白皙俊秀的面皮上,立時(shí)印上了幾道紅印。

    “五五開你就敢涉險(xiǎn),大相國不好了,撇下你我孤兒寡母,這個(gè)時(shí)候,你還要我替你擔(dān)這個(gè)心!”

    穆氏也被震的手掌發(fā)麻,見晏清源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拿手指勾了勾嘴角血漬,莞爾看她:

    “這我就放心了,家家還是那么孔武有力,除了家家,還沒哪個(gè)女人能一掌把兒劈到出血?!?/br>
    穆氏出了氣,見他這般,想起往日大相國一有事不順拿環(huán)首刀打他的場景,又不免心疼,叫他大了大了還要受這個(gè)罪,忙掏出帕子,給他小心擦了又擦,晏清源頭一偏,握住她手:

    “相信我,五成勝算我也能叫它變十成!”

    穆氏動(dòng)作停下來,母子二人目光碰撞了半日,膠在一處,良久,才對晏清源慢慢點(diǎn)了點(diǎn)頭:

    “明日你隨我去軍營?!?/br>
    第93章 破陣子(20)

    日頭剛打照過來,晏清源一張臉,猶如二月桃花雪,明亮如日月光華,換了騎裝,執(zhí)鞭出來,再看穆氏,腰肢仍如年輕時(shí)一樣纖細(xì),她著的是身改良的勁服,襯的四肢修長,干練颯爽,遠(yuǎn)遠(yuǎn)一目,哪里是五十的婦人,一縱身,就跳到了馬背上,兩人不要多少扈從,只帶幾員大將,三五親信,出了晉陽宮,直奔北城校場。

    離玉壁戰(zhàn)事過去已有月余,校場早恢復(fù)日常訓(xùn)練,離的老遠(yuǎn),晏清源就聽得馬蹄奔騰,長嘶不斷,剛?cè)霑x陽時(shí)鋪天蓋地的一場雪也早化的沒影,一時(shí)間,整個(gè)校場,煙塵遮天蔽日,風(fēng)刮在臉上,辣辣的痛,仿佛穆氏昨夜扇下那記耳光,猶在耳畔。

    被斛律金相引,幾人上了高臺(tái),傳令兵一拉哨子,戰(zhàn)鼓大作,急驟如箭雨,校場先前的那些喝練聲、兵器相接聲、戰(zhàn)馬的嘶鳴聲,不到一刻鐘,消散的渺無蹤影,黑壓壓的兩陣精騎配環(huán)首刀,持馬槊,如烏云聚攏,就在眼皮子底下等待檢閱了。

    晏清源目中一亮,甚是滿意:“這就是那三千精銳?”

    斛律金花白眉頭一掀,和晏清源的目光撞上,似乎有絲無奈:“世子,咱們北鎮(zhèn)最最殷實(shí)的家底子,可都給了你,他們也不過歇息了個(gè)把月而已?!?/br>
    “六坊鮮卑,以一敵百,又豈是浪得虛名?!”晏清源豪氣干云,朗朗一笑,他那份自信從容,不覺感染了在場幾位大將,皆目光炯炯看著他,穆氏這時(shí)朝前一步,氣沉丹田,沉穩(wěn)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