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不想越瑢卻搖了一下頭,指著一旁一套明艷亮麗的青藍(lán)色繡孔雀羽的束腰襦裙說:“換這套吧?!?/br> “這套?”蘇妗有點意外,“這顏色會不會太亮了些……” 亮才好看好嗎!想起自己柜子里那堆看著就晦氣的素色衣袍,越瑢心中滿是嫌棄,面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溫笑著說:“你是女子,又是我鎮(zhèn)北王府的世子夫人,不好穿得太過素凈。” 蘇妗哪知道是他自己想穿,想了想是這么回事,便點了頭。 越瑢看著鏡子里膚白貌美,衣著鮮亮的媳婦兒,心中很是滿意——姑娘家么,就該打扮得這樣艷麗明媚才是。當(dāng)然,其實他更想看自己穿上顏色鮮亮的袍子,但人設(shè)不能崩,便也只好借著蘇妗的身體滿足一下自己了。 “我要見世子!我要見世子!世子爺救命!救命啊——”就在這時,外頭突然由遠(yuǎn)及近地傳來一陣凄厲的哭叫聲。 蘇妗嚇了一跳,越瑢也是身形一頓。 “什么人在外面喧嘩?”蘇妗回神,快速幫越瑢系好腰帶,“妾身出去看看?!?/br> “一起?!痹浆屨f完,邁著略有些僵硬的小碎步跟了上去。 剛出門,就看見鎮(zhèn)北王府的老管家越忠正指使幾個侍衛(wèi)去抓一個衣衫凌亂,面色驚恐的丫鬟,夫妻倆一愣,異口同聲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世子,夫人,你們醒了!”越忠是個大腹便便,身材圓潤的中年男人,見到他們先是欣喜,而后便忙賠笑道,“這丫頭犯了錯,王爺命老奴將她帶下去處置了。誰想她這么不懂事,竟在路過您二位這院子的時候哭喊著沖了進(jìn)來。也是老奴一時疏忽,沒看住人,這才……打擾世子與夫人休息了,老奴這就帶她下去!” “世子救我!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吧!”被兩個侍衛(wèi)按在了地上,正歇斯底里拼命掙扎的丫鬟,約莫十八九歲,皮膚白皙,長相秀美,只是此刻臉上全是涕淚,看起來頗為狼狽。 蘇妗看了兩眼,認(rèn)出她是她婆婆——鎮(zhèn)北王妃蕭氏身邊的丫鬟芝蘭。 侍衛(wèi)想去堵芝蘭的嘴,卻被她狠狠咬了一口,她掙扎著看向自家世子,聲音尖利得像是能劃破蒼穹,“人人都說您是天上神仙轉(zhuǎn)世,天生菩薩心腸,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他是您的親弟弟??!您——” 話還沒說完,便被人用力捂住了嘴巴,芝蘭嗚嗚掙扎,淚眼死死地盯著“越瑢”。 “越瑢”,也就是蘇妗卻沒有馬上說話。 這……親弟弟什么的,這消息有點驚人??! ——眾所周知,鎮(zhèn)北王對王妃一往情深,從不多看別的女人一眼,哪怕王妃性情冷淡古怪,這么多年來沒再給他生過一兒半女,這王府的后院里也從來沒有過別的女人。 如今這芝蘭卻說,她懷了鎮(zhèn)北王的骨rou?! 蘇妗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不可能,她是親眼見過她公公跟她婆婆相處時,百煉鋼化成繞指柔的樣子的。這樣一個對妻子多年如一日的人,怎么會突然變心,叫別的女子懷上他的孩子? 越瑢自然也是不信,不過芝蘭鬧出的動靜不小,引來了許多探頭探腦的丫鬟仆從,他這個“天上仙君轉(zhuǎn)世”的世子爺若是不出面把事情弄清楚,慈悲為懷的仙人形象必然會受到損害。 再一看顯然是故意把事情鬧到他面前來的芝蘭,越瑢在心里默默地沖惹了禍卻要他來擦屁股的破爹翻了個白眼,然后才學(xué)著蘇妗的樣子抬了一下手,攔住了越忠和那幾個拖著芝蘭就要走的侍衛(wèi)。 “這件事關(guān)系到父王的清譽,世子,還是先問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吧?”他看向蘇妗,輕聲細(xì)語地建議道。 論理做晚輩的不該插手長輩的事情,但事關(guān)王府血脈,越瑢這個做世子的,過問一下倒也不算什么。且他“慈悲為懷”的形象擺在那,不過問反而不正常。 蘇妗明白他的意思,聞言忙學(xué)著越瑢的樣子,眉目清冷卻慈悲地點了一下頭:“夫人說的是,忠叔,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忠不想拿這些事兒打擾他們,但自家少主子都問了,他不敢不答,便答道:“這丫頭得了失心瘋,王爺明明從未碰過她,她卻跑到了王妃跟前說自己懷了王爺?shù)墓莚ou,求王妃替她做主……”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王爺?shù)模 笔绦l(wèi)們見越瑢蘇妗過問此事,下意識放松了力道。芝蘭奮力掙開他們的鉗制,連滾帶爬地?fù)涞搅颂K妗面前,“王爺不承認(rèn),是因為那日他喝醉了酒,誤將奴婢當(dāng)成了王妃,事后又睡了過去……可奴婢有證據(jù),有證據(jù)能證明自己說的都是真的!世子!世子您給奴婢一個機(jī)會吧,奴婢能證明!真的能證明!” “胡說八道!還敢沖撞世子!來人,綁起來!”越忠聽得生氣,大聲呵斥了一句,隨即走到蘇妗身邊低聲說,“這丫頭確實在兩個月前的某天晚上,趁著王爺喝醉爬了王爺?shù)拇玻赏鯛斦f了,那晚什么事兒都沒有發(fā)生……” 這已經(jīng)算得上公婆的房中事了,蘇妗聽得尷尬,忙不著痕跡地看了越瑢一眼。 越瑢一頓,竟好像收到了什么暗示似的快步過來,將耳朵往她嘴邊湊了一下,仿佛她有什么話要跟他說似的。 蘇妗:“……?” 越瑢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露出了尷尬震驚的表情。 蘇?。骸啊?/br> 什么情況? 越瑢沒跟她解釋,只保持了一會兒震驚的表情,然后輕咳一聲,做出一副“世子不好靠近你說話,讓我來轉(zhuǎn)達(dá)”的樣子走到芝蘭身邊,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跟她說了一句話。 也不知他到底說了什么,芝蘭竟是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白了臉:“這怎么可能……不!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只是既然知道世子是仙君轉(zhuǎn)世,你怎么還敢在世子面前說謊?”越瑢也不多說,只動作優(yōu)雅地直起身子,搖頭說了句,“說吧,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誰的,為什么要拿它來污蔑父王?” 芝蘭呆呆地看著他,片刻整個人往地上一癱,竟是又哭又笑地尖叫了起來:“為什么?自然是因為我愛他!可他心里卻只有蕭氏……蕭氏要是心里也有他就罷了,可她根本不愛他,這么些年來更是一直在糟踐他的心意!我替他不值,我心疼他,我想把他從那個冷血無情的女人那里救回來,為此我煞費苦心,甚至不惜找人糟蹋了自己……可為什么,為什么他一句話都不聽說我就要趕我走?為什么?!” 萬萬沒想到她這么快就招了的蘇?。骸啊?/br> 他跟她說什么了? 第5章 越忠等人也十分好奇,但沒人敢問,畢竟人家兩口子已經(jīng)用行動表明,那話不是他們該聽的。又想著自家世子竟一句話就讓先前死不松口的芝蘭說出了真相,大伙兒不由肅然起敬,齊齊朝他看去。 世子真乃神人也! 什么都沒干,卻被眾人崇敬的目光給淹沒了的蘇?。骸啊?/br> 心虛。 “背叛主母,算計主上,這樣的丫鬟咱們王府要不起,你們把她帶下去,按父王說的處置了吧。”說話的是真·神人越瑢。見芝蘭絕望之下嘴巴開始不干凈,他柳眉微擰,冷聲說道。 蘇妗長相清艷,不笑的時候會給人一種出水幽蓮般的距離感,不過她平時大多笑容溫柔,神色和藹,并不會叫人覺得不敢接近。這會兒越瑢突然擰眉沉臉,卻是凸顯了她身上那種只可遠(yuǎn)觀不可靠近的氣質(zhì),叫她整個人都透出了一種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儀來。 眾人沒想到脾氣最是軟和不過的世子夫人竟也有這樣的一面,見此皆是一驚。唯一知道真相的蘇妗也是頓了一下。不過她并沒有覺得奇怪,畢竟芝蘭背叛侮辱的是越瑢的親娘,越瑢就算是仙君轉(zhuǎn)世,也不可能對這樣的事情處之泰然。 想到那個生得艷麗無雙,曾被稱為大楚第一美人,卻常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怎么出來,對全心全意待她的丈夫和唯一的兒子都態(tài)度冷淡的美婦人,蘇妗心中閃過了nongnong的好奇。 她那三年了都沒見過幾回的婆婆,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正想著,越瑢轉(zhuǎn)頭看了過來:“既然沒事了,我去書房看會兒書,夫人有什么事就去書房找我?!?/br> 蘇妗回神,發(fā)現(xiàn)越忠等人都已經(jīng)走了,而越瑢臉上冷然的神色也已經(jīng)恢復(fù)溫婉。 她點點頭,有心安慰他幾句,又不知該說些什么——她對她那個名義上的婆婆,也實在是不怎么熟。 因想著蕭氏的事情,她一時忘了之前的疑問,只應(yīng)道:“那妾身去看看福生?!?/br> 越瑢應(yīng)了一聲,學(xué)著她平時的樣子,挺著脊背邁著小碎步裊裊而去。 蘇妗看著他努力做婀娜多姿狀的背影,想笑又忍住了。 這世道對女子束縛多,他一個大男人,這會兒心里定是別扭得緊吧。比起他,她這“鎮(zhèn)北王世子”做的可真是容易多了。 *** 蘇妗先是去看了胖兒子,見他吃飽之后睡著了,便回了自己和越瑢的主屋。 剛坐下沒一會兒,棲露偷偷摸摸地來了。蘇妗一看她那左看右瞧,小心翼翼的模樣,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做賊呢你?” “可不就是做賊么!”熟悉的語氣讓本來有所遲疑的棲露放了心。她快步走進(jìn)屋關(guān)上門,壓著聲音嘀咕道,“要是叫別人看見奴婢背著夫人偷偷進(jìn)屋找世子爺,那我天下第一忠誠的名聲可就不保了!” 蘇妗聽得直樂,見屋里沒有旁人,也不再繃著身子,而是沒骨頭似的靠在了床上:“你就不會打著我的旗號行事?這做妻子的,叫貼身丫鬟給自家夫君送點糕點茶水什么的,不是常事兒么?!?/br> “我怎么就沒想到!”棲露一拍腦袋,懊惱道,“都怪方才那個芝蘭鬧出來的那些破事兒!我光想著要避嫌了!” 蘇妗看著這頭腦簡單,還有些死心眼,卻對她再忠心不過的小丫頭,嘴角勾了起來:“輕點拍,本來就不聰明,再拍該更傻了?!?/br> 換做平時,棲露肯定會不服氣地說我聰明得很,可這會兒,她卻直勾勾地看著她呆了一會兒,隨即小臉一紅,飛快地抬手捂住了眼睛:“哎哎!您可別笑了!” “怎么?”蘇妗莫名挑眉。 “您,阿不,世子這么笑,笑得太勾人了,奴婢這小心臟受不住……” 蘇?。骸啊?/br> 她抬手摸了摸越瑢那張俊美無雙的臉,嘖嘖一聲說,“去,給我拿鏡子來?!?/br> 棲露對她向來唯命是從,聞言忙穩(wěn)了穩(wěn)心神,跑去案桌前找了一塊銅鏡拿過來。 蘇妗往鏡子里一看,看見了一張清俊如玉,像是畫出來似的臉。 不過他長得好看她早就知道,這會兒倒也不覺得意外,只抬手點點鏡中人狹長明亮,眼尾微微上翹的眼睛,做出了一個壞笑的表情。 鏡子里的青年向來眉目溫和,云淡風(fēng)輕,這還是她頭一回看見他勾著嘴巴挑著眼角壞笑的樣子,雖然這表情是她做出來的,但蘇妗看在眼中,還是忍不住心頭一跳,臉蛋熱了一下。 這個樣子的他確實挺勾人的…… 幸好他為人端方,做不出這樣的表情,不然都不知要惹來多少桃花債。 蘇妗這么想著,忙收起壞笑的表情,扯著嘴角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鏡子里的青年痞壞勾人的神色一崩,也跟著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哈哈哈原來他做鬼臉的樣子是這樣的!那害怕發(fā)慫是……” “姑娘!”棲露嘴角抽搐,趕忙阻止,“可不能對世子爺不敬,會遭天譴的!” 蘇妗心里也是存有對越瑢的敬畏的,聞言身子一僵,訕訕地放下了大手:“我又沒干什么,瞧你緊張的……行了行了,我不玩了還不行么?!?/br> 棲露這才松了口氣勸道:“如今您成了世子爺,就算是在私底下,也不能再像從前一樣沒個正形了。世子爺乃天上仙君轉(zhuǎn)世,那是老天爺?shù)挠H兒子,老天爺肯定不許旁人欺負(fù)褻瀆他的,您說您萬一惹怒了老天爺……” 蘇妗被她念得頭暈,只得舉手投降,表示自己再也不敢放肆了。 棲露這才放心,不過想到事情發(fā)生得怪異,她又忍不住擔(dān)心道:“這好端端的,怎么就互換了身體呢?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換回去,要是一直都換不回去了,你可怎么辦呀?還有還有……” 蘇妗哭笑不得地看著這沒完沒了的小話癆,下意識抬手朝她的嘴巴捂去。卻不想棲露大驚失色,閃身就躲了過去:“住手!你不能毀了世子的清白!” 蘇?。骸啊?/br> “姑娘!我剛說過的話,您怎么又忘了,您得記得您現(xiàn)在是世子,不是世子夫人……” 就在蘇妗以為自己又要被棲露念到頭大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阿瑢!” 粗獷洪亮的聲音,竟是鎮(zhèn)北王來了。 蘇妗心下一驚,飛快地坐直了身體,棲露也是急忙閉上嘴巴退到一旁,做出了自己是來端茶送水的樣子。 哐的一聲大響后,房門被人粗魯?shù)赝崎_了。一個長相剛毅,皮膚黝黑,右臉上橫著一條刀疤,看起來頗為兇煞的中年男子快步?jīng)_了進(jìn)來。 他體格健壯,肌rou結(jié)實,身上帶著森森的鐵血之氣,一看就是久經(jīng)沙場之人,只是細(xì)看之下,右腿卻有些跛,顯然是曾經(jīng)受過重傷,留下了后遺癥。 “父……父王,您怎么來了?” 她這公公驍勇善戰(zhàn),是出了名的戰(zhàn)場殺神,雖然對她這個兒媳婦一向和善,但蘇妗還是挺怕他的——實在是他身上煞氣太重,叫人不敢放肆。 “你可算是醒了!快快,你母妃她不肯見我了!你趕緊替我去說說情!”鎮(zhèn)北王不知道自家兒子的身體里換了根芯兒,上下打量了“他”兩眼,確定“他”已經(jīng)沒事之后就急吼吼地把他從床上拽了起來,“我是真沒碰那丫頭!你也知道老子天生鼻子靈,那丫頭身上又臭又熏人,老子就是醉死過去了也不可能去睡她??!還說什么老子把她當(dāng)成了你母妃,忒可笑了!你母妃那是天上的仙女兒,身上帶著香噴噴的仙氣的,是那不要臉的死丫頭能比的嗎!可你母妃怎么都不肯聽我解釋……兒砸!我冤,我真的冤吶!” 猝不及防的蘇妗:“……” “你趕緊幫我去跟你母妃解釋解釋,我的話她不肯聽,你的話她肯定愿意聽的……”鎮(zhèn)北王沒發(fā)現(xiàn)“兒子”臉上的僵硬之色,還在連珠炮似的說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