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這一會兒“妗妗”,一會兒“王爺”的,宋修和明白了:這顯然是兩人的魂魄在來回變換。又見越瑢眼神渙散,雖然沒有再昏過去,但卻半點都注意不到自己和棲露,宋修和心里沉了沉,心知他們是陷入了某種幻境。 他只擅醫(yī)術,卻不擅五行八卦,這樣的情況他并不知道該怎么破解,為今之計,也只能暫時先讓師弟安靜下來了。 宋修和這么想著,就握緊了手里的銀針,然而不等他行動,越瑢突然著急叫道:“把手給我!快!” 說完臉色一變,又成了蘇妗的語氣:“你別管我!快走!” “我怎么可能丟下你!快,聽話,把手給我!” “不行,你會跟我一起掉下來的!你……王爺若是真的顧念妾身,就趕緊離開這里,往后好好照顧福生!” “不行,你要是不聽話,我就給福生娶個惡毒的后娘,天天虐待他。”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趕緊的,把手給我……” 看著床上一會兒神色溫柔霸道,一會兒慌亂著急,硬是一個人演出了一場大戲的倒霉師弟,宋修和:“……” 這戲瞧著還……挺精彩刺激的? 不過,為什么他會有一種眼睛被什么東西刺到了的感覺? 正這么想著,床上的越瑢突然緊緊閉上了眼睛,聲音沉著道:“別怕!抱緊我!” 說罷發(fā)出了驚恐的尖叫聲,“啊——” 宋修和:“……” 這是兩個人一起掉下去了? 又見越瑢尖叫完之后突然一頓,臉色也猛然變得茫然空洞,宋修和再不敢想別的,手中銀光一閃,便往越瑢身上扎了幾針。 越瑢身子猛地一弓,緊接著便失去力氣閉上眼睛,不再動彈。 宋修和這才松了口氣,然而還沒完全放下心,一旁的蘇妗竟又突然睜開了眼睛:“有蛇!妗妗小心!” 說罷語氣一變,“沒事,我捉住它了,王爺喜歡吃蛇羹嗎?” “……還行?!?/br> “那你來處理吧,處理完了我來做?!?/br> “好……” 宋修和:“……” 這弟妹,這么彪悍的嗎? “宋公子,這……這是怎么回事?”一旁棲露也是嘴角微抽,緊張又茫然道。 宋修和回神,苦笑搖頭:“我也不知?!?/br> “那現(xiàn)在……” “先穩(wěn)住他們的情況吧?!彼涡藓腿嗔巳嗝浲吹念~角,再次摸出幾根銀針,讓蘇妗也昏睡了過去。 然而沒一會兒,一旁的越瑢又醒了。而他再次昏睡過去之后,蘇妗也再次醒了過來。 兩人就好像約定好了似的,你睡了我就醒,你醒了我就睡,彼此間竄著身體玩兒,怎么都停不下來。 宋修和:“……” 心好累。 就這么折騰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天微亮的時候,床上的兩口子突然不約而同地嘔出一口鮮血,再次一起昏迷了過去。 宋修和見此大驚,還沒鬧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一道白色身影就跟陣風似的從門外沖了進來。 “師、師父?!” “快去拿朱砂來!”來人須發(fā)花白,身材富態(tài),一身氣度卻是飄飄欲仙,不是眾人苦苦等待的四方道長又是誰? 宋修和大喜,也顧不得問他怎么這么快就來了,忙讓人去取朱砂。 朱砂很快就來了,四方道長在蘇妗和越瑢的腦門上各畫了一道符,又以朱砂輕點他們的太陽xue、神門xue和太溪xue,這才拂袖而坐,一邊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古樸銅鈴輕輕搖晃,一邊默念著什么東西。 清脆又帶著些許厚重感的鈴聲伴隨著晨風在飛揚的紗幔中傳開,一聲一聲,神秘又嚴肅。床上的小兩口像是被這鈴聲撫慰,痛苦的神色漸漸歸于平靜,許久,氣息也變得平緩。 四方道長這才收起銅鈴睜開眼睛,慢慢舒出一口氣。 “師父,師弟和弟妹怎么樣了?” “沒事了。”四方道長剛說完,便“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師父?!” “我沒事……”像是做了一段長時間的劇烈運動剛停下來,四方道長臉上露出了掩不住的疲態(tài),他用力喘了兩口氣,這才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嘴巴道,“就是有點累還有點餓。你趕緊讓人去備飯,要有燒雞和花雕酒啊,為師饞了一路了?!?/br> 宋修和:“……” 好的吧。 *** 就在四方道長大口喝酒大口吃rou,美得胡子都要翹起來了的時候,皇宮里,歷代帝王所居的臥龍殿密室中,一個面容丑陋怪異,身材干瘦矮小的黑袍老頭臉色煞白地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他身前的法陣像是被狂風席卷過,已經(jīng)徹底被毀,燭臺、黃紙、和九具孩童的尸體東倒西歪地躺了一地,和著他方才收到陣法反噬時嘔出的鮮血,在昏暗搖曳的燭光下顯得陰森又可怕。 一旁的小榻上,永興帝正雙目赤紅地看著他,神色急切而癲狂:“怎么回事?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說這次一定能萬無一失,把越瑢那小子的命跟朕的命換過來嗎?!” 黑袍老頭臉色難看極了,他想撐著身體從地上爬起,可渾身卻像是被火燒過似的,火燒火燎的疼,讓人有種靈魂都在被火烤著的感覺。 這是術法失敗,遭到反噬的結果。 黑袍老頭不敢置信,許久方才嘶啞地吼叫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是我派鎮(zhèn)門之術,怎么可能會失??!怎么可能!” 失敗。 這兩個字如同一支利箭,一下刺破了永興帝心里所有的希冀。他呆呆地看著那黑袍老頭,片刻拖著浮腫發(fā)青的身體暴怒而起,一把抽過旁邊墻壁上懸掛著的一把寶劍,狠狠刺進了黑袍老頭的身體:“沒用的東西,滾!?。 ?/br> 黑袍老頭不設防,頓時被刺了個正著,他雙目突瞪,想說什么,卻很快就頭一歪斷了氣。永興帝踉踉蹌蹌地往后退了兩步,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他咬牙看著自己手臂上青色的,如同藤蔓一般遍布在皮膚下的血管,發(fā)瘋似的將眼中看到的一切都掃落在了地上。 外頭候著的內(nèi)侍總管聽到聲音,不敢進來,直到密室里的動靜漸漸消失,他才敢?guī)诉M去把昏迷的永興帝扶出來,又秘密處理了那個黑袍老頭。 黑袍老頭來歷詭異,不能見人,領命的暗衛(wèi)把他秘密運送出宮,準備一把火燒掉??伤麄儨蕚潼c火的時候,突然冒出來一群打扮詭異的黑衣人,把那黑袍老頭的尸體搶走了。暗衛(wèi)們想著那就是具尸體,也沒太在意,彼此把這事兒瞞了下去,并沒有上報。因此那黑袍老頭的尸體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到了另外一個人手里。 而宮里,永興帝醒來之后就瘋了——流傳在皇室……準確地來說,是歷代天子間的詛咒讓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他如今已是強弩之末,唯一的指望就是那個黑袍老頭了,可惜黑袍老頭卻被他自己一怒之下給殺了…… 不提永興帝心里是多么恐慌后悔,鎮(zhèn)北王府中卻是在多日的陰霾后,終于重新迎來了陽光——蘇妗和越瑢,醒了。 據(jù)小兩口所說,他們昏迷之后就一直在做夢,夢中處處艱險——懸崖峭壁,毒蛇猛獸,瘴氣沼澤,什么都有。兩人一直在不停地歷險,幾次都險些遇難身亡。雖說是在夢中,可那感覺十分逼真,就是如今說來,也還有后怕之感。 “不是逼真,就是真的,你倆要是在夢里死了,身體也會跟著死去?!本谱泔堬柡蟮乃姆降篱L聽到這話,擺手解釋起了兩人這次意外昏迷的緣由—— 半個月前他替他們兩口子算了一卦,卦象顯示他們有性命之憂,他放心不下,便決定來看看——這也是為什么,宋修和的信才送出去五六日,他就到了的原因。 而蘇妗和越瑢這次之所以會昏迷,是因為幕后設陣之人,狗急跳墻地用了一種十分陰損的法子,想要強行搶奪兩人的性命。 這種法子十分霸道厲害,但對于施法之人來說風險也是極大的,因此若非萬不得已,不會有人去用。那人應該是上次對蘇妗施法,卻遭到了她身上符咒的反噬,傷了身體,又急于求成,這才會做出這等冒險的選擇。 四方道長從前不知道那人的目的是什么,這回看到小兩口的反應,才明白原來對方是想跟他們“換命”。 “換命?” 眾人皆驚,越瑢也是一愣,下意識擰眉道:“是像我和妗妗這樣互換身體?” “非也,”四方道長十分裝逼地搖了搖頭,一臉高深莫測地說,“這里說的命,不是指魂魄,而是指命格與氣運。就好比一個命格極好,做什么事都能逢兇化吉的人和一個命格極差,整日霉運纏身的人換了命,命格極好的那個人就會變得整日霉運纏身,命格極差的那個人,就會變得做什么事都逢兇化吉。不僅如此,兩人的壽數(shù)、各種命定的機緣也都會彼此交換?!?/br> “也就是說人還是那個人,但是屬于這個人的壽命運氣之類的都會發(fā)生變化?”蘇妗若有所思頓了一下,遲疑道,“那我和王爺,我們之間會不會也……” “你們倆只是互換身體,不會影響氣運壽數(shù)等東西,不礙事,”四方道長摸著胡子道,“如果老夫猜的沒錯,那個人……或者說他背后的人應該是活不長了,所以才會這么著急。而他們原本針對的應該是阿瑢,只有他這樣強大又福澤深厚的命格,才能受得住這樣強硬的搶奪。當然我不是說妗娘你的命格不好,事實上你的命格也極好,所以才會陰差陽錯地介入這件事,又和阿瑢交換了身體,讓那人的術法認不清到底誰才是它真正要傷害的人,因此拖延了時間。不然早在你們昏迷后的兩天之內(nèi),他就已經(jīng)沒救了,根本等不到我來?!?/br> 他說的輕松,在場眾人聽了卻都是心神一顫,陣陣后怕。 尤其是蘇妗,一想到四方道長這話里的意思,她便后背發(fā)涼,陣陣冷汗。又想到這幾天幾夜的幻境中兩人相依為命,互相支撐,還有他怎么都不肯放棄自己的樣子,她突然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這種感覺似酸似甜,似驚似喜,叫她心里緊揪,忍不住就想往他的身邊靠去…… 察覺到她的動作,越瑢一頓,隨即嘴角微勾,借著袖子的掩藏握住了她的手:“別怕,有你這小福星在,我不會有事的?!?/br> 蘇妗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臉蛋倏地一熱,她下意識就想甩開他的手,然而剛一動就被他握得更緊了。 旁邊還有那么多人在,蘇妗不好意思大力掙扎,只好任由他握著,然而手指頭卻是帶著點嗔意地重重摳了他兩下。 越瑢想笑,覷了她一眼,任由她反抗,大手卻穩(wěn)穩(wěn)的,怎么都沒有放開的意思。 一想到自己險些就再見不到她了,他也怕。 怕得很。 第56章 有四方道長在,小兩口的情況很快就穩(wěn)定了下來。再加上四方道長斷定那暗中算計他們卻遭到反噬的人,如今就算還有命在,處境也定然生不如死,眾人皆是松了一口氣。 只是松氣歸松氣,這仇卻不能不報,因此此后幾天,眾人一直都在追查背后搞事的人的身份。 這一查,很快就查到了永興帝身上。 之前越瑢的人就一直在查這事兒,也查到了不少相關的線索,都是指向皇宮的。只是自打那人上回對蘇妗……或者說越瑢的身體出手,卻被“他”身上帶著的符反噬之后,他就一直沒再出過手,再加上永興帝平日里瞧著很健康,什么異樣都看不出來,因此雖然也有懷疑,但誰也不敢肯定搞事的人就是他。 如今那設陣之人狗急跳墻再次動了手,永興帝又那么巧身體不好了,可不就暴露了么。 只是永興帝前些天都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還有,那設陣之人很早之前就開始對他們動手了,如果真的是永興帝的授意,那他是早有隱疾,只是別人不知道? 敏銳地感覺到這件事很重要,越瑢當即便命人繼續(xù)查探,只是還沒查明白永興帝的身體到底是怎么回事,宮里就傳來了消息:永興帝,崩了。 據(jù)說是蘭貴妃借口去照顧永興帝的時候下藥毒死了他,并在他死前逼他寫下了一封讓趙王繼位的遺詔。但她才剛拿到遺詔,還沒來得及運作,就被太子帶兵包圍了。 蘭貴妃伏誅,被軟禁在王府里的趙王得知消息,“自盡”而亡,太子在文武百官的懇請之下,以最快的速度登基為帝,改國號為豐順。 豐順帝登基的第二天,蕭扶來找越瑢。 彼時越瑢正在書房里看書喝茶,見倒霉舅舅突然來了也不驚訝,只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說:“聽說那位崩了的時候舅舅也在現(xiàn)場?” “不僅是在現(xiàn)場,他那最后一口氣,還是我?guī)退氏氯サ哪亍!毕肫鹩琅d帝駕崩時的情形,蕭扶笑了起來,白皙陰柔的臉上浮現(xiàn)出幾許壓抑了多年的快意,“不過主要還是那個蘭貴妃動的手,都說最毒婦人心,這話真沒說錯,好歹是同床共枕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她說灌藥就灌藥了。還有那遺詔,狗皇帝一開始不肯教出國璽,她竟然直接拿針往他指縫里扎,那模樣可嚇人了……” 蘭貴妃給永興帝灌毒的時候,蕭扶就潛伏在窗外。他原本沒打算這么快就殺了永興帝的,因為越瑢說過,還有些和永興帝有關的事情他要先弄明白。那天他之所以會進宮,是有些事情要處理,出宮的時候意外發(fā)現(xiàn)了蘭貴妃那邊的動靜,這才跟了上去,沒想到就看見了蘭貴妃弒君的一幕。 越瑢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不由挑了一下眉:“她不是一直很受寵么?哪來這么大的恨意?” “好像是因為蘭貴妃曾經(jīng)被某個妃子害得流過一個孩子,從此不能再生育了。她因為狗皇帝沒給她做主,還護了那害她的人,所以心中一直存有恨意。再加上狗皇帝這些年來一直拿她當我姐的替身……”說到這,蕭扶冷笑了一聲,“換做是我,我也得弄死他。不過就那女人的蠢樣兒,哪里有半點兒像我姐,狗東西真是瞎了眼!” 蘭貴妃和蕭氏長得并不像,只是一雙眼睛十分神似,越瑢早就聽自家破爹說過這事兒,對此倒也沒有太意外,只眼神涼薄地嗤笑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