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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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不希望主子再這般折騰下去,于是安撫道:“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年輕美貌?!?/br> 奚嫻聽罷,杏眼看著春草許久,才慢慢點(diǎn)頭,然后遲疑著踏入了幽暗的宮殿。 里頭和外面的清朗風(fēng)光,完全背道而馳。 陰冷的,黯淡的,昏黃的,除了四角的魚油燈,全然沒有了別的光彩。 奚嫻甚至,恍惚間能聞見一點(diǎn)血腥味,被濃重的檀木香覆蓋住,就像是她生產(chǎn)那天一樣的濃郁。 她忽然有些惶恐,捏著自己的長發(fā),在潤白的指尖絞著,一圈一圈的打轉(zhuǎn)。 她想了想,又安心了起來。這么昏暗的話,jiejie一定沒法看見她的憔悴了。 微風(fēng)吹起床幔,奚嫻看到稍遠(yuǎn)處重重紗帳間躺著一個(gè)人,似乎穿著素白的長裙,邊緣繡著朵朵盛開的雪蓮花,漆黑的長發(fā)從床榻上逶迤稍半,身材纖細(xì)而瘦削。 比從前要瘦了太多。 第96章 奚嫻靜默站在原地,歪著頭,有些好奇的看著嫡姐的身影。 就在重重帷幔里,孤獨(dú)而清冷,靜默的等待著她。 可是她現(xiàn)在卻是有些邋遢的。 長發(fā)披散著,似是喪失了生命力一般微微干枯,裙角泛著褶皺,動作僵硬而躊躇。 過了很久,直到夜晚的風(fēng)兒也變得清涼入骨,奚嫻攏著自己的手臂,廣闊的衣袖簌簌而抖,她一步步接近床榻。 宮殿內(nèi)裝飾昏黃,床壁上嵌著兩三顆夜明珠,越來越近的女人的側(cè)顏,輪廓分明,蒼白得沒有絲毫血色。 長眉斜飛入鬢,涼薄的唇角天生上彎,不笑的時(shí)候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冷淡,可假若柔和的時(shí)候,比任何人都招人眼。 可她偏偏不喜歡笑。 而如今的模樣,瘦削得令人心疼。 過了那么多日,奚嫻從沒有哭過,因?yàn)樽罱@段日子發(fā)生的好事實(shí)在太多了——以至于奚嫻認(rèn)為自己沒有任何哭泣的理由。 她有了第二個(gè)孩子,長得很像嫡姐的女孩,而嫡姐也會永遠(yuǎn)陪在她身邊,不離不棄,兒子更會成為王朝年輕的國君,繼承那個(gè)男人的江山夙愿。 一切都是那樣完美,找不到分毫瑕疵。 她跪在嫡姐身側(cè),抓住了jiejie纖細(xì)的手腕,喉嚨發(fā)澀,卻歪著頭咯咯笑起來:“jiejie,我來看你啦?!?/br> 女人靜靜躺在床榻之上,容顏帶著銳利的中性之美,清麗而絕俗。 奚嫻將面容靠在她的手心里,那里微微的冰涼隨著動作傳入奚嫻的意識中,寒冷的觸感令奚嫻有些不愉快,可是她一點(diǎn)也不在意。 她只是嘆息道:“jiejie也真是的,睡著了竟都不多蓋被子。” 奚嫻這樣想著,又笨拙的上前,為jiejie蓋上了暖融融的被子,小心翼翼爬上床,倚靠在jiejie懷里,輕聲道:“jiejie……我好喜歡你,小時(shí)候做夢都想要嫁給你……” 嫡姐一動不動,任由她施為,奚嫻的腮邊散發(fā)著紅暈,小聲疑惑道:“jiejie呀……你為甚不理我呢?” “是不是、是不是嫌棄嫻嫻不聽話,惹您生氣了?” 嫡姐的身子僵硬而瘦削,唇角被夜明珠照得微微上翹,在濃黑的夜色里顯得詭異而漠然,似乎在嘲諷奚嫻的無用功。 無論怎么道歉,這次jiejie都不會原諒她了。 奚嫻希望姊姊能醒過來,哪怕冷漠氣憤到擰斷她的手腕,那也是無所謂的。 為了jiejie而斷掉的話,她是心甘情愿遭受那些的,甚至?xí)鲱澙醯南矏偂?/br> 從前她做錯(cuò)了事,亦做了很多壞事,jiejie從不說原諒之類的話,但卻會被奚嫻的死纏爛打弄得無可奈何,嫌棄厭惡至極,也不舍得懲罰。 她是姊姊的罌粟,厭惡卻又迷戀,想要戒斷的話,可能要付出莫大的代價(jià)。 最可怕的是深入骨髓的,無法捉摸的習(xí)慣與迷戀,能與身體涇渭分明。 嫡姐呀,一輩子也別想擺脫嫻嫻。 奚嫻這樣想著又得意的哼哼起來:“你不說話,那就是生氣了?!?/br> “隨便你氣不氣,反正你又走不掉。除了原諒我,你還有什么路可以走呢?” 奚嫻唧親了一口嫡姐的面頰,僵硬而冰冷的觸感無法使她感到退縮,反而越吻越深,撬不開齒關(guān)也無所謂,只是依戀的嗅著女人身上的檀木香氣,像只迷途的小貓一樣蜷縮在她懷里,抖抖尾巴,幾月來第一次睡得十分香甜。 得償夙愿之后的甜美,到底有誰能懂得? 奚嫻身體虛弱,故而夜里也多夢,只若是美夢,便能讓日子平添幾分光彩。 若是噩夢,她亦不再會郁郁不振。 因?yàn)橐粋€(gè)夢絕望困苦,因?yàn)榕匀说难酃?,和迷茫的未來萬般無奈的話,只是嫡姐喜歡的那個(gè)奚嫻而已。 像是籠中的金絲雀,即便氣急了,也只會琢主人兩口,仰人鼻息的生活,偶爾滿足于主人的恩德,愈發(fā)恐懼籠外的世界。 可真正的奚嫻不是這樣的。 即便主人很強(qiáng)大,她也要費(fèi)盡心機(jī)把主人變成自己的金絲雀,付出什么樣的代價(jià)也在所不惜,此生都不會懂得絕望是什么滋味。 只要她還活著,就不會放棄,自殺活著頹廢這樣的事情,都是愚昧的弱者才會有的表現(xiàn)。 …… 夢里她和jiejie坐在奚家大院的琉璃瓦上,奚嫻靠著jiejie的身子,潔白的手指微微彎曲,圈起一枚明朗的圓月。 她笑瞇瞇道:“jiejie呀,你有什么愿望呢?亦或是,到底在追求什么?” 她以為jiejie會回答——國泰民安。亦或是關(guān)于愛情,關(guān)于愿望。 jiejie卻只是靜靜的坐在那兒,頓了頓,才慢悠悠道:“志向就是,得到我沒有得到的事物,達(dá)成沒有達(dá)成的夙愿?!?/br> “誒?” 這樣的愿望嗎? 奚嫻不能夠理解。 這和她以為的嫡姐相去甚遠(yuǎn)。 原以為她是個(gè)刻板禮教的女人,所求的事從小就被印在骨骼上,畢生都無法洗去。 可仿佛現(xiàn)在卻變化萬千,并無定律起來。 唯有無法得到的,才是追尋的真理。 這樣的話,人才能永遠(yuǎn)鮮活。 奚嫻托腮道:“哼……可我只想要jiejie?!?/br> “其他的事,或是其他的人,都得靠邊站。” 微風(fēng)吹起女人單薄雪白的裙擺,她輕笑困擾道:“這樣啊……” 奚嫻點(diǎn)點(diǎn)頭,很肯定道:“是呀!” 她回眸,對嫡姐彎了彎新月樣的眼眸,櫻桃樣的唇角柔和翹起。 可是…… 視線中的女人干癟而瘦削,幾乎能看見面部的骨骼,就像個(gè)滲人可怕的骷髏,露出玩味而詭譎的笑容。 “這樣的話,要不要來陪著我……一起躺在那里,你還是年輕美麗的樣子,jiejie也是,即便躺到永遠(yuǎn)都不會有人打攪?!?/br> 奚嫻錯(cuò)愕的睜大眼,看見嫡姐細(xì)長而慘白的手慢慢伸向她,并不覺得恐懼,只是有點(diǎn)茫然。 接著,她的夢就那樣醒了。 外頭晨曦已至,奚嫻攏著被子睡眼惺忪,卻發(fā)現(xiàn)身邊的嫡姐還是以相同的姿勢,雙手雍容優(yōu)雅的交疊著,面容平靜而蒼白。 只是瘦得厲害,奚嫻看見這樣的jiejie,總是忍不住害怕。 奚嫻爬過去,依偎在jiejie懷里,小小松口氣,繼續(xù)閉上眼。 這次卻怎樣也睡不著,總覺得鼻尖縈繞著很淡的血腥味,混著深沉的檀木香,讓奚嫻覺得如鯁在喉。 過了一會兒,她又起身,從殿中妝奩處拿了些口脂和胭脂,小指微微顫抖著,給嫡姐描摹上素淡的妝容。 jiejie的眉毛已經(jīng)夠美了,上挑微彎,凌厲而從容,只有唇太過蒼白。 于是奚嫻為jiejie涂上水紅色的口脂,在唇中輕輕拍開,又在消瘦的腮邊點(diǎn)上了淡淡的棕紅胭脂。 做完了這些事,奚嫻甚至還吃力的把jiejie扶起來,為她細(xì)致梳頭。 奚嫻沐浴坐在晨光之下,側(cè)臉豐盈而雪白,又小聲囁嚅抱怨著:“jiejie的頭發(fā)也太長了些,我都不好打理。” 女人被她“扶著”坐起來時(shí),身上的骨骼微微響動,像是路邊販賣的低廉玩偶,隨便拉扯一下就會“吱嘎、吱嘎”散架。 奚嫻恍若未聞,一下下為嫡姐梳頭,動作遲鈍而緩慢,眼瞳渙散開來,透著無聲的迷茫。 …… “頭發(fā)長了些,不好打理了。” 某個(gè)人骨節(jié)分明的手慢慢撩過她的長發(fā),在她耳邊低沉的下定論。 她眨眼的速度也很慢,迷茫的看著那只手,又無神看著自己的長發(fā)。 那只手很靈活,指尖潔凈修長,速度又很快。 過了一會兒,奚嫻的長發(fā)被編織成了發(fā)冠,上頭纏繞著沾了露水的潔白花朵,極淡清新的氣味縈繞在鼻尖,讓她看上去像個(gè)純潔懵懂的小仙子。 她還是迷茫的,像是剛出世的嬰兒,看著那只手,又低頭看著自己整潔的裙擺,小小歪了歪腦袋。 那只手拍了拍她的頭,溫柔細(xì)語道:“唔,在想什么呢?” 奚嫻慢吞吞開口,透著一種遲鈍和滯澀:“在想,從沒有人給嫻嫻……編、織過。好看?!?/br> 那人親了親她的耳垂,那里是戴了茶梗的耳洞,潤白漂亮。 “是為何?” 奚嫻用力思考了一會兒,懷疑又茫然道:“因?yàn)椤瓔箣故菈娜恕齻儾幌矚g和我玩兒……覺得嫻嫻,偏執(zhí)、可怕,像是厲鬼……殺了五jiejie的寵物,送給她吃……刮花了三jiejie的臉……還殺了、殺了……” 過了很久,那人低頭親吻了奚嫻的唇,低沉縱容道:“不是的?!?/br> 略濃的香味傳入鼻尖,奚嫻的腦袋更遲緩了。 卻聽他說道:“可怕、偏執(zhí),像是厲鬼的,是你的嫡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