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將軍有禮, 在下司禮監(jiān)王敬，今著令山東十三衛(wèi)即刻進京，上官馳右順門聽京畿布防令……有勞上官大人了?！?/br>
    少年的眉目轉(zhuǎn)盼多情，聲音清越嘹亮, 婉轉(zhuǎn)嫵媚有如女子。上官馳再度抬頭看向“他”身上的金虎團花，確定是宮中人無疑后，撩起鎧甲下擺，單膝重重跪地，雙手高高舉起，恭謹?shù)亟舆^虎符。

    “末將上官馳，得令！”

    ……

    朝陽下的華蓋殿巍峨雄壯，這一日是既定的百官早朝時間，按蔣太后最早與陳家的約定，今日便是宣布由太子朱成鈞接替大寶的日子。

    百官們早早地便候于丹墀之下，陳召神情閑適，經(jīng)自己的一番周旋，今日過后，自己的外孫終于就要正式掌管朝堂了，陳家也終將登上家族榮耀的最高峰了。陳召乜斜著眼，居高臨下望著一個個神情委頓的臣工——

    唔，待鈞兒登基，首先得換掉的便是那個?；?，這老頭便如那茅坑里的踏腳石，又臭又硬?；蛟S也可以派他去北邊，北邊不太平，常老頭會打仗，派他出去平叛，至少還能發(fā)揮點余熱。第二個應(yīng)該換掉的是齊祖衍，這胖子除了會裝瞎子便是裝聾子，如此無用之人留在內(nèi)閣，除了浪費朝廷糧食，實在想不出還能有何用了，也不知朱銓看上他什么……

    陳召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想得正樂呵，忽聽得鳴鞭聲響，鴻臚寺官贊入班，陳召趕忙收回心神，轉(zhuǎn)頭隨著百官一同入班。

    殿上龍椅空置，蔣太后與太子朱成鈞依舊端坐一側(cè)。陳召細細看向上首的外孫，只覺朱成鈞的情緒有些低落，再看看一旁的蔣太后，除了眼圈有點黑，依舊如常的眉目飛揚。

    陳召壓下心中隱隱的不安，是自己想多了，太后懿旨可是已經(jīng)寫好了的……

    須臾，文武百官皆立定，俱行一拜三叩禮，分班侍立。鴻臚寺官宣念謝恩見辭人員，傳贊午門外行禮后，鴻臚寺官宣唱百官奏事開始。

    陳召抬眼看向一旁的蔣老太爺，以眼神提示他應(yīng)出場奏請?zhí)拥腔乱肆?，可沒想到這蔣老太爺似乎全然忘記了數(shù)日前便商量好的事，只垂著眼數(shù)著地板上的灰塵。

    陳召有些著急，想自己親自出列提醒太后，還不及抬腳，上首的蔣太后自己發(fā)聲了。

    “眾愛卿奏事以前，哀家有一事要先說明，前一次百官朝會上，有愛卿提及讓太子登基。此事日后莫要再提，太子依舊監(jiān)國，一應(yīng)權(quán)力不變，新增設(shè)輔政大臣四位，李鳴、齊祖衍、張圣西與秦羽四位內(nèi)閣大學(xué)士應(yīng)全力以赴輔助太子殿下行監(jiān)國之職，眾愛卿隨太子殿下一道，耐心等候陛下回宮吧！”

    話音未落，堂上眾人皆驚愕不已，私語聲頓起。陳召難以置信，他想不明白分明早已說好的事為何還有變故，他抬腿一步就要質(zhì)疑緣由，卻被蔣太后一個抬手止住了動作。

    “眾愛卿聽好了，皇帝陛下臨出征前曾留下詔書一份，如今便當(dāng)堂宣與眾愛卿……尚宮大人……”蔣太后微微側(cè)身，望向身后。

    身著女官禮服的齊韻垂首上前，手中捧著一卷明黃的卷軸，恭恭敬敬地遞交立在太后身側(cè)的司禮太監(jiān)。

    齊韻垂手立在蔣太后身后，耳畔響起司禮太監(jiān)那尖細高亢的宣讀聲，入耳是她斟酌再三后寫下的文句，齊韻的心內(nèi)咚咚敲鼓。她抬眼看向堂下眾人的臉，除了小部分人掛上了揚眉吐氣的適意，入眼大多是震驚、愕然與不可思議。她心內(nèi)冷笑，陳家手腳也夠長，便是如此懼怕丟失這皇位么？

    堂下驚愕不已的也有齊祖衍，他驚愕于朱銓竟然如此器重自己，居然給自己派了如此重要的差使。他忐忑不安，抬眼看向龍椅后隱沒在陰影中的女兒，難道齊家又只能把這姑娘一人送回金陵了？唔，也不，這次振兒倒是可以先走……

    就在齊祖衍又開始神游太虛時，一陣震耳的怒吼將他重又拉回了現(xiàn)實。

    “……望太子殿下與太后千歲明察，陛下既有安排，為何不在離開時當(dāng)面囑托于眾臣工，如今事態(tài)緊急時，突然冒出這么一個詔書，那前一陣的爭論與合議又算什么？”果不其然，陳召怒了，大家惶恐時不見詔書，如今就要塵埃落定了，一紙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詔書猛然出場，將大家糾結(jié)如此之久后好容易定下的決議給一口否定了。

    蔣太后扶額，這陳召的吃相也太難看了些，雖說不是他陳召自己要做皇帝，但如此公然的抗旨意圖確實讓人失望至極。

    蔣太后心中有怒，自己的兒子還沒確定死沒死，便已經(jīng)有人當(dāng)他死了，雖然對方力挺的是她孫子，她依然無法接受。只是她不好當(dāng)面與陳召拉下臉皮，只好調(diào)轉(zhuǎn)頭，再度看看身后的齊韻。

    “齊尚宮，你負責(zé)打點皇帝詔書，你來講講當(dāng)時的情況?！?/br>
    齊韻頷首，抬步向前，沖身側(cè)的太后行了個揖禮，便轉(zhuǎn)身正對堂下諸人，朗聲道。

    “焱國公可是在質(zhì)疑詔書真?zhèn)?？如若下官說陛下于出征前一晚親筆寫下這詔書留存于上書房，托臣于緊要時呈交太后娘娘處置，國公爺定要讓下官再度提供明證以佐證下官所言無虛，畢竟口說無憑，無有物證，怎能做實？可下官想說此詔書上之丹青寶璽亦不能消除國公爺之疑慮，下官實在不知還能有何物能取得諸位之信賴了?！?/br>
    齊韻昂首，頭頂金冠熠熠生輝，她橫眉冷目，咄咄逼人，“想要抗旨不尊，奈何尋找如此托辭？陛下不屑當(dāng)面安排諸事，自是不信他親封之爵爺會如此薄情寡義，才過去多少時日，便心生異心。主上缺位，身為人臣，難道不應(yīng)盡心盡力，殫精竭慮為主上分憂么？可嘆陛下純直，一心只信任自己的臣工，卻不知他才缺位多久，親筆詔便已淪為廢紙一頁。如此不忠不義，jian猾刁鉆之小人有何面目再尋我要什么明證證陛下天威？真龍?zhí)熳雍涡柘鹿賮碜C！”

    言罷，齊韻緩步來到司禮太監(jiān)身側(cè)，低語請示后，恭敬地再度接過詔書，置于身前。她眉目莊肅，神情凜然，她將詔書面向眾臣，赫然展開——

    御筆蒼勁，寶璽奪目。

    “陛下親筆詔在此，國公爺如要追究真?zhèn)?，請賜下官一劍，臣愿以熱血證陛下天威！”

    殿內(nèi)靜謐，齊韻的聲音清越嘹亮，振聾發(fā)聵，一番語畢，堂下私語聲更甚，眾人之色亦從之前的驚異轉(zhuǎn)變?yōu)榱思ぐ骸?/br>
    “尚宮大人說得對，陛下乃真龍?zhí)熳?，豈容爾等如此輕?。俊?/br>
    “仗著皇帝陛下不在京，國公爺想要抗旨，如此明目張膽，枉費陛下以往對你的浩蕩隆恩……”

    不忠君的沉重帽子扣下來，饒是陳召德高望重也有些受不住了，只見他濃眉倒豎，胡子一翹，眼看就要發(fā)作，身后卻又有一人站了出來——

    “太后娘娘！既然陛下早已做好安排，并且，此安排亦甚合理，太子殿下監(jiān)國完全不會影響咱們抗擊叛軍，這天下也不會因為叛軍的一紙謠言便易了主，咱們這些做臣子的便按照陛下之安排行事便是！”

    說話的是兵部尚書常淮，原本心灰意冷的他還想自請前往北邊抗擊叛軍去，今日正消沉的立在堂下，沒想到居然還有驚喜！一紙皇帝詔書橫空出世，并且這掌管上書房的尚宮大人竟然是個狠角色，一張口便將焱國公給懟得死死的。眼看己方就要翻盤，?；醋允瞧炔患按赝ι矶?，再給加點砝碼。

    “皇帝陛下深謀遠慮，運籌帷幄于千里之外，披掛親征亦不忘安頓朝堂，老臣銘感五內(nèi)。陛下為江山如此殫精竭慮，我等人臣怎敢偷jian?；?，陛下臨行既有所托，老臣自當(dāng)披肝瀝膽，全力以赴，方能不負陛下重托！”

    這是齊祖衍大義凜然、意氣風(fēng)發(fā)站立堂前，沖著上首的“御筆圣旨”、太子與蔣太后表忠心。齊尚宮舉著圣旨那一番話說得他頭頂汗水直冒，誰不知那陳家當(dāng)家的正氣急攻心，如若他真的冒出一句，“今日便用汝血驗證一番吧！”招來禁宮侍衛(wèi)，一劍穿心——

    畫面太慘簡直不能想。于是，看見終于有人附和齊韻的話了，素來梭邊邊的齊祖衍前所未有的，急不可耐地沖將出列，一副英姿勃發(fā)的模樣活像熱血沸騰的青年英雄。

    “臣，齊祖衍，遵旨……”胖乎乎的齊祖衍頂著滿腦袋的汗率先干凈利落地掀起朝服，雙膝跪地，沖著“圣旨”深深拜下。趕緊的翻過這一頁吧，不再糾纏那證明不證明的事便萬事大吉了……

    如此一來朝堂上畫風(fēng)驟變，見齊祖衍都接旨了，余下三位被點到名的內(nèi)閣大學(xué)生亦先后跪地接旨。李鳴雖疑竇叢生卻也不敢再當(dāng)場發(fā)問，“不忠君”的帽子都能死死扣上焱國公的頭，自己只是個干活的，可不能觸了那霉頭。

    金燦燦的“圣旨”自帶沖天的氣勢，逼得堂下一干臣工紛紛軟了腿，沖著“圣旨”山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齊韻的雙手高舉著圣旨，狂甩的心逐漸落地，終是壓住了……

    她轉(zhuǎn)過頭，沖呆立大殿另一側(cè)角落的王傳喜使個眼色。王傳喜心領(lǐng)神會，夾著拂塵，縮著脖子便出了殿門——堂上既無事，便讓金吾衛(wèi)后撤一些，有錦衣衛(wèi)看著也足夠了……

    ☆、孤軍

    朱銓一進戈壁灘便發(fā)現(xiàn)了身后的追兵, 他不動聲色悶頭繼續(xù)往前沖。寧王的中路大軍有古怪，大同衛(wèi)就在前方不去攻, 傻兮兮只等在在荒蕪之地明顯有內(nèi)情！

    沒入內(nèi)多久，朱銓果然發(fā)現(xiàn)了兵卒的尸骸，上前仔細查看, 卻是漠北兵卒的服飾。朱銓勾唇，淡淡下令，“繼續(xù)向北?！?/br>
    因后有追兵，朱銓率眾奮力前沖, 來至一片沙漠邊緣, 朱銓率眾止住了腳，此處為漠南漠北分割處的戈壁沙漠, 不知覺間早已超過了自己與陳朝暉約定的五日期限。朱銓卻并不打算回去，他越來越有興致了，他愈發(fā)肯定被梁禛追擊的這一路詭秘大軍正是自己的二哥。

    “我定要找到你不可！”朱銓在心里如是對自己說。

    “陛下, 咱們該往何處去？”身后的李大龍語氣焦灼。

    “東向行。”

    朱銓濃眉緊鎖, 高舉長鞭, 利落拍馬進入沙漠，向東而去，身后眾軍士們亦策馬揚鞭, 浩浩蕩蕩尾隨而往。

    東邊是喜峰口戰(zhàn)線的后方，對寧王爺來說，便是他唯一可去的生路了……

    ……

    炙燙的黃沙中，一條斑斕的大沙蛇甩著s型向沙漠深處游走, 伴隨嘶啦一陣風(fēng)，一把云頭鋼刀自天外飛來，堪堪斬掉它那顆土黃色的頭，靈巧又柔韌的蛇身保持著那優(yōu)雅的s，落入沙堆，生氣全無。

    穿一雙快要磨穿的皂靴的大腳走來，粗糲的大手捻起這條軟塌塌的蛇身，只手一揮，扔到了另一名滿身塵土，早已面目難辨的大漢手上。

    “陸離，拿去切了，煮在今晚的粥里?！闭f話的是一名黝黑又泥濘的男人，卻是梁禛的聲音。

    “是，將軍?！?/br>
    “糧草還夠多少日？”不等陸離轉(zhuǎn)身，黑黝黝的梁禛開了口。

    “沒幾日了，咱搶的哪些哪夠行軍如此多時日的，緊巴巴湊合著，最多三五日了……”

    陸離憂慮不已，如此不顧后果的追，哪怕追上了寧王爺，兄弟們也已提不動刀了。

    “甚好！三日足夠了，不出兩日，我便要手刃寧王，屆時，咱便有吃的了?！绷憾G滿心歡喜，仿佛砍掉寧王的頭，便與那去后院砍一棵蘿卜一般簡單。

    梁禛扯著里衣的角，將刀上的血隨意擦了擦，刷的一聲收刀回鞘，轉(zhuǎn)身便往沙丘后的營地走去。這幾日糧袋漸空，這一路上的蛇、沙鼠都快被他們捉光了，再不追上寧王，只怕是大家都回不去了。

    每每回想起月前那場襲營，梁禛都會感慨萬千。

    大同衛(wèi)外的敵軍才剛至，梁禛擬趁其立足未穩(wěn)，便兵分兩路，一路攻側(cè)翼，自己則繞至大軍后側(cè)劫營。梁禛半夜帶隊燒營時，看見暗夜中有一隊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軍士——漠北兵常見的鈸笠帽，犀牛皮甲冑，卻使一把把圓月彎刀，不是龍門衛(wèi)，又是誰！

    見到龍門衛(wèi)的當(dāng)時，梁禛震驚極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只是偶然的劫營居然劫到了寧王本尊！是夜因梁禛乃臨時起意劫營，并未打算多糾纏，只帶出來數(shù)千人。看這寧王的駐地面積少說也有十萬余眾，想要從如此重軍之中殺了寧王只怕是癡人說夢。

    梁禛心下震蕩，喜峰口對峙的是疑兵無疑，虧得朱銓還將重兵布在了喜峰口。寧王原本就打算繞道自大同衛(wèi)南下再東進的，再加上西線邢杰與蒙古人，寧王爺這是預(yù)備三路大軍分進合擊呢！

    梁禛無比幸運自己帶隊西進樊城，這路上撿來的意外之喜可不是一般的大??！

    思慮片刻，梁禛決定跟上龍門衛(wèi)——龍門衛(wèi)是寧王貼身親兵，在如此重大的軍事行動中必定是緊隨寧王做護衛(wèi)的。他留下陸離依舊留在后側(cè)方擾敵，自己率了一小隊軍士悄悄摸了上去。

    果不其然，梁禛看見龍門衛(wèi)將一方白地圍了個密密實實。

    軍營夜宿，最怕炸營，因士兵都高度緊張，稍有不慎，全營混亂，自相殘殺，軍營崩散。故而戰(zhàn)將無一不想極力做到“兵在夜而不亂，將聞變而不驚”。此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甚難。由于夜間無法用軍旗調(diào)度軍士，而金鼓一類的東西會被攻擊方刻意誤導(dǎo)，很容易打成“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局面，戰(zhàn)爭第一便是打組織度，一盤散沙的隊伍人再多也無用。

    寧王善戰(zhàn)，應(yīng)付偷襲亦十分沉著。突有營帳起火，整個軍營鬧哄哄，寧王驚起，因無法判斷來襲規(guī)模，于是便命人四處傳令，各部皆給我老實坐著，無有大刀砍至頭頂?shù)亩冀o我閉嘴！自己則帶著幾十個龍門衛(wèi)，立在大營白地中央。

    寧王治軍果真嚴整，此令一下，軍營果然整肅了許多，除了左翼及左后翼有打斗聲外，余下區(qū)域皆井然有序。寧王有了成算——敵人不多，毋需困擾。

    他沖身側(cè)的吉達一個示意，自己轉(zhuǎn)身便往營帳走，區(qū)區(qū)小股偷襲，輪不到自己出手。吉達心領(lǐng)神會，正要率部解決那兩處的sao亂，意外發(fā)生了。

    靜謐的大營后方猛然沖出一隊人馬，直直沖向正要進帳的寧王。

    吉達大驚，這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人！立時拔刀前來阻攔。梁禛不愿與吉達糾纏，只悶頭沖向兀自驚愕的寧王，四周的衛(wèi)兵開始回援，梁禛心下著急，摸出懷中的火折子，奮力拋向?qū)幫跽呦虻哪琼斳妿?。隨行軍士亦有樣學(xué)樣，開始在中軍四周胡亂點火。

    中軍帳起了火，夜襲難控，原本已被寧王安撫完畢的軍營，在梁禛突然攻擊寧王的中軍大帳后重又陷入一片混亂。

    有馬匹開始亂沖，踢翻了前來阻截梁禛的龍門衛(wèi)，吉達顧不得再度通令各帳千戶維持各自營地的秩序，他只想護著寧王離開。龍門衛(wèi)迅速集結(jié)，他們將寧王圍了個嚴嚴實實便往營地后方撤。

    梁禛見狀，迅速安排傳令兵通令陸離率隊赴營地后方堵截龍門衛(wèi)，余下人等繼續(xù)擾營，自己則率領(lǐng)部下盯著龍門衛(wèi)窮追不舍。

    大軍一亂，如若未在第一時間壓制穩(wěn)人心，亂軍便只會越來越亂，越來越難控制。再加上寧王被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梁禛震的有些懵，梁禛率部又來了頓不要命的四處放火，竟也任由龍門衛(wèi)護著自己逃命。就這樣，一片混亂之中，寧王逐漸脫離了他大軍的營帳，與他的龍門衛(wèi)一道北向奔去。

    可嘆寧王爺勇猛了一輩子，一個疏忽卻因龍門衛(wèi)手中那把獨一無二的圓月彎刀，被梁禛于三軍中捉住了尾巴。被寧王丟下的近十萬人的大軍，稀里糊涂地被后續(xù)趕來救援的大同衛(wèi)屯衛(wèi)軍包圓了，統(tǒng)統(tǒng)做了俘虜，原本以為萬無一失的中路大軍在出征初期便莫名其妙地慘遭滑鐵盧。

    寧王失了大軍的保護，隨著龍門衛(wèi)一路向北進了戈壁灘，又一路向西穿越沙漠，很明顯是想回北線喜峰口戰(zhàn)場，三路大軍，失了一路，北路軍的實力可依舊是雄厚的。

    梁禛心中激蕩，隨自己行追擊的，是他親訓(xùn)的左軍都護府的親軍，如若無他們隨行，梁禛還真不知道能否追擊如此之遠。

    這幾日應(yīng)該能見真章了吧，依地圖所示，百里開外便是這方圓千里沙丘中唯一一塊綠洲，要回喜峰口，這塊綠洲則是必經(jīng)之地！

    ……

    漫天風(fēng)沙中，一汪碧潭靜臥荒漠，日月蒸騰，千年不涸。潭邊，幾棵粗矮的楊柳樹，點綴四周，這片于蒼茫黃沙中昂揚生命鮮活的潭水，甚至滋養(yǎng)出了一片蘆葦，綠瑩瑩的，搖弋風(fēng)中。

    此地在徹底沙化前是一片集鎮(zhèn)，殘留了處處石墻星羅遍地，寧王爺由龍門衛(wèi)護著駐扎此處休整。身后的追兵太瘋狂了，馬不解鞍追了如此之久，眼看就要逃出沙漠，追兵似乎后繼乏力，許久不見蹤跡了，便在此處綠洲好好休整休整。

    沙漠里的天比孩童的臉更難捉摸，原本的晴空萬里瞬間變成了黃沙漫天，沙暴又來了。

    吉達趕緊招呼著眾人回到星羅石墻后的軍帳中，自己則閃身進入最大最厚的一頂帳內(nèi)，陪侍寧王。

    飛沙走石中，梁禛如地獄羅剎陡然降臨。吉達完全不能相信眼前身披漫天狂沙的襲擊者能在如此可怖的沙暴中行軍并找到自己，加以襲擊。所以，當(dāng)吉達認出襲營者正是消失多日的梁禛一部時，他的內(nèi)心是崩潰的。

    窮追不舍的追兵不僅戰(zhàn)斗力過人，生命力亦驚人。心中那緊繃多日的心弦已斷，沙暴中的龍門衛(wèi)戰(zhàn)斗力明顯下滑，四下里哀嚎、呼喊聲不絕于耳。

    吉達緊緊護著倉皇失措的寧王，在迷眼的狂沙中奮力奔走。龍門衛(wèi)已散，到處都是沙，看不見人，也調(diào)不動自己的兵。

    迷亂與混沌中，吉達攙著寧王走出了綠洲，昏黃的天空看不見太陽，只有一塊似乎是白色的影。吉達暗自估摸了一下，選定了東邊，便攙著自己的主子向東而行。

    才爬上眼前的沙丘，吉達頓住了腳，沙丘頂端立一人一騎，馬頭上套著防沙袋，他一動不動，猶如沙暴中的定海神針。恣睢的鳳眼寒光四射，梁禛手握云頭鋼刀，滿身戾氣。不等吉達回過神來，馬匹揚蹄，鋼刀已至，刀風(fēng)裹挾著沙暴，一砍一撩，皆多了不同以往的殘暴與凌厲。

    寧王與吉達皆善戰(zhàn)，以二對一原本是無虞的，但被猛然偷襲過，二人皆無馬，又處在了下方，二人在與梁禛的纏斗中頹勢漸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