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雖然政府對失業(yè)人員有生活補貼,高度發(fā)達的生產(chǎn)力也能夠支持社會福利,但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還是希望能夠有個高收入的工作。畢竟人總是希望比別人更體面的。 從事犯罪工作,那也是高收入。 楊奕覺得,陸初辰和很多“聞暗網(wǎng)而色變”的傻逼不一樣。他悄悄打量對方,在混亂的末世中,生活態(tài)度依然算得上精致,這讓他高看一眼:“你還沒說你的事兒呢。為什么剛才那些機器人到你面前,就跟反應遲鈍了似的?” 陸初辰承認:“不止如此,它們下一步要做什么,我也知道?!?/br> 楊奕好奇心起來了:“會做什么?” 車子忽然急剎停下,他一頭差點撞上擋風玻璃:“?。 ?/br> “到了?!标懗醭揭呀?jīng)打開了車門。 楊奕揉著頭:“你這槍法和車技簡直是親媽和后媽的差別?!?/br> 這里都是大平層的住宅,算是富人區(qū)。只不過連日來的戰(zhàn)亂、轟炸,這里樓塌了不少,低樓層很多戶的玻璃都被轟碎了,就像打缺了牙齒,黑洞洞地露著風。 樓下不少豪車,被導彈的沖擊波拂及,轟的四仰八叉,染上了一層陰翳的黯淡。 陸初辰帶他進入了一棟塌了一半的樓,聲紋門禁已經(jīng)廢掉了,他十分謹慎,為了避免風險,甚至把電梯的智能系統(tǒng)都破壞了,帶著楊奕徒步爬上十一樓。 楊奕常年奔走在押送軍火的第一線,所以不覺得累;但這個看著精致斯文的男人竟能一口氣走上十一樓,他敬他是條漢子。 忽然他注意到陸初辰的脖頸,靠近后腦勺的位置,有個很像玩全息網(wǎng)游時的腦部接駁端口,又像機器人的交感器位置。 ……莫非這人是職業(yè)電競選手? 他正盯著出神,忽然眼前一花,門被打開了,一個穿鵝黃色針織連衣裙的長發(fā)女孩站在門口。 這是戰(zhàn)亂爆發(fā)后,楊奕第一次看見活的女孩。說來奇怪了,她并不很美,但是如今出現(xiàn)在面前,簡直渾身散發(fā)著迷人的光環(huán)。 女孩兒的目光越過陸初辰,在看到楊奕后謹慎地打量一下,隨后溫和笑了笑。 陸初辰進門,解掉了防彈衣,將步.槍遞給她,她接過槍,掏出胸口掛著的鑰匙鏈,將槍鎖進了柜子里。陸初辰問她:“辛苦了。街區(qū)里有沒有機器人來過?” “沒有。我?guī)麄儼褖γ婧痛皯舳妓⒘送苛?,熱輻射已?jīng)降到很低。你剛才出去……順利嗎?”她說話柔聲和氣,像一場潤旱的綿綿細雨,舒服極了。 陸初辰流露一些歉然,指了指楊奕:“你那朋友的父親,我實在沒有找到;路上救了他就回來了。他叫楊奕。楊奕,這位是譚薇?!?/br> 他順口將楊奕的身份介紹了一下,譚薇眉頭動了下,但并沒有很驚嚇。她對陸初辰鞠躬道:“麻煩你了。沒找到……也好吧?!?/br> 這里是陸初辰以前的住宅,人工智能叛亂爆發(fā)時,他正巧不在家中,幸免于難。 也因如此,屋里并沒有遭到太大破壞,寬敞的客廳依舊整潔明亮,mbl昂貴的hiend音響似乎還隨時會響起天籟之樂,一切都給了人錯覺,仿佛外面街道上持槍巡邏的機器人只是一場夢。當噩夢醒了,天依舊明亮,家依然溫暖。 三百坪的大平層,足以收留不少人,除了譚薇,還有一對中年夫婦,一個染著黃發(fā)的青年,他們圍坐在木質(zhì)地板上,正配制一種亮銀色的涂料,屋子里有點酸酸的味道。見楊奕在看,譚薇向他解釋:“我們用它來隔絕熱輻射?!?/br> “你一個女孩子為什么會懂這些……” “選修課的時候老師講過,恰好記住了而已?!?/br> 楊奕大嚎:“人真是生來就不平等??!你們學霸隨便記住的東西,我們這些學渣背再久也沒用!” 譚薇笑了笑,沒有就這個話題再多討論。隨即楊奕又心癢癢地問那些機器人停頓的原因,陸初辰看向了譚薇:“還是請專家給你解答吧?!?/br> 譚薇被他點名,一愣,卻也很快反應過來。 “他的頭頸部植入了人工智能的芯片識別碼。你知道的,除了軍用機器人,一般機器人識別人類,是靠可見光識別,將掃描閾值代入算法模型……” 楊奕摳摳頭:“聽太不懂,太長了……” “……總之,得出邏輯判斷,是人,或不是人?!?/br> 所以,當有了芯片識別碼——這等于ai的身份證,機器人對他掃描,會同時產(chǎn)生“人類”“人工智能”雙重判斷,這兩個結(jié)論是完全相悖的,干擾信息導致機器人出現(xiàn)識別bug,程序跳過這一步,自動重啟,再重新掃描識別。 從結(jié)論相悖到程序bug,到系統(tǒng)重啟,到二次識別再重新執(zhí)行指令,這個過程,大概持續(xù)5.2秒,是個真空期。當然,不同型號的機器人,技術(shù)算法不一樣,處理bug的時間有長有短。 到目前為止,陸初辰出現(xiàn)在機器人的掃描范圍內(nèi),真空期是3秒到7秒不等。 楊奕本來以為是陸初辰身上帶了什么秘密設備,能短暫干擾機器人,卻沒想到竟然是人腦改造。他瞪圓眼睛,驚問:“大腦安裝芯片,技術(shù)已經(jīng)成熟了?” 譚薇的視線,幾不可察地與陸初辰對視一下。 她問:“你知道‘達爾文計劃’嗎?” “達爾文計劃”,是研究“在人腦中植入芯片”的項目,由亞太研究所與神威集團合作。這個構(gòu)想早在21世紀初,就有科學家在提議。 自進入信息時代后,人類大腦的開發(fā)和運轉(zhuǎn),已經(jīng)遠遠跟不上信息爆炸,無論是運算速度、記憶儲存都很有限,等它自我進化就太漫長了。 于是2032年,各國都啟動了研究課題——在人腦中裝入芯片,與電子設備相連,儲存、計算和娛樂成一體。 而從理論走到實踐,真正付諸于手術(shù),則花了近一百年。 楊奕的眼睛亮起來,譚薇發(fā)誓,她看到了兩簇光。他問:“那、那我可以改造嗎?說不定……”他停了停,欲言又止。 譚薇帶了些歉然的笑意:“很可惜,已經(jīng)沒有條件施行這樣的改造手術(shù)了?!?/br> 楊奕有點失望,半信半疑。他眼睛轉(zhuǎn)了一圈,見屋子里其他人也很普通,包括這個譚薇,似乎她說的并不是假話。 “不過,我們還是可以合作?!标懗醭接梅试硐锤蓛袅耸郑瑥念孪词页鰜?,倚在墻邊:“它讓我接收到根服務器發(fā)來的指令,譚薇大學的輔修專業(yè)恰好是人工智能語言。我們有信息源,而ares有武器和裝備。” 他的眼底凝著沉思:“我們可以聯(lián)手攻入亞太研究院,我做過大致計劃。” “等等,”楊奕問:“你有密集恐懼癥嗎?” “怎么?” “有的話最好別去,”他一臉心有余悸:“那里的機器人可以湊一場春運?!备胰リJ淪陷中心的亞太研究院,倒是很有膽識和想法的人。 這個可能性,陸初辰和譚薇早已經(jīng)預見到了。他說:“但我們別無選擇。是踏步還是前行,這也是生存和毀滅的問題——” 破解當前的局面;或遲早迎來處刑。 寬大的客廳陷入奇特的群體安靜,連桶里的亮銀色涂漆似乎都在凝固。 炸毀根服務器,理論上,機器人將失去總指令。這是研究討論后,陸初辰找到的最快的有效辦法。 其它的譬如全球斷網(wǎng)、全球斷電,都太天方夜譚了。物理打擊更是沒有可能,他們連對手是誰、目前藏身何處都不明了。 所以他花幾天時間觀察,找上了還保留實力的ares。 楊奕眼睛轉(zhuǎn)了一下:“其實我是站在你們這邊的。但……我要向老大匯報……” 他深吸一口氣。陸初辰看出他的為難和恐懼。 “方便讓我和他談談嗎?” “不,不用,我來搞定,”不知為何,楊奕拒絕了:“我們老大是個暴君,你這種長得帥的很容易惹上嫉妒,哈……但他要是同意,那就跟出太陽一樣,什么問題都好解決。” 他話里話外都是對那位老大的崇拜和畏懼。他從皮夾克里側(cè)翻出視訊機,屏幕亮起,壁紙是個戴著墨鏡的耍酷青年:“你們通訊不方便,如果想保持聯(lián)系,只能用我的了。” 陸初辰接了過來,為了反偵察,ares有自己的小型通訊衛(wèi)星,在這種時候體現(xiàn)出了優(yōu)越。 楊奕表現(xiàn)得積極又殷勤,腳跟不自主地摩擦:“以后我就是咱們雙方的聯(lián)絡人,你們商量好計劃先來找我,ares有什么我會通知你們?!?/br> 陸初辰微笑,再次伸出手:“那就希望我們,能順利合作?!?/br> . 待到楊奕離開后,譚薇跟著陸初辰走到空曠的陽臺上,她低聲問:“我不太明白,你剛才為什么騙他,說我是這方面的專家?” 譚薇的專業(yè)是物理,研究生的方向是太陽高能粒子,這是22世紀最受關(guān)注的領域,因為它會對電子器件產(chǎn)生致命破壞。 這可跟“人腦芯片計劃”沒有絲毫關(guān)系。 給陸初辰做了這個手術(shù)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她的父親,譚可貞。 暴.亂發(fā)生的那天,城市陷入無序,陸初辰并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等到后半夜,第一輪混亂結(jié)束,才查看情況。 天還沒有亮,隱隱還有啟明星。外面的街道潛伏在黑暗的深淵中,空曠死寂,隨時能要了性命。他選了寫字樓內(nèi)部的連接走廊,從a座走到c座,在樓道間遇到機器人保安,隨后看到躺在血泊中掙扎的人。 是他帶了兩年半的病人,譚可貞教授。 幾年前,譚可貞的工作從深圳調(diào)回上海,升任神威集團分部的研發(fā)總監(jiān),后來在陸初辰這里,就近接受心理治療,一年后又把融寒介紹了來。 縱觀譚可貞的一生,順風順水、功成名就,也從未在尊嚴和救濟線上掙扎過。 然而陸初辰卻察覺到,他其實充滿了悲觀的宿命感,從那些不經(jīng)意的話語間便可窺見——陸初辰常覺得,他可能是受了點斯多葛學派的影響;譚可貞偶爾也開玩笑,說大概自己就是又一個矛盾的塞內(nèi)加。 陸初辰知道,他的悲觀是注定的——作為一個很有責任心的人,卻對即將到來的時代洪流無能為力。他的妻子尚可以像很多人一樣,選擇信奉宗教來逃避痛苦,他卻避無可避。 那個暴.亂后的凌晨,譚可貞倚在抽屜柜前,白色大理石地板上是刺目的紅,陸初辰試了試,大概是內(nèi)臟出現(xiàn)了破裂。譚可貞顧不上那些,他一遍遍重復道:“這是我的一個實驗,你……能信任我嗎?” 陸初辰凝眉看他,回顧這兩年半以來,與他、與融寒的相交,謹慎判斷。 譚可貞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他大口喘息著,緊緊抓住陸初辰的手?!罢埬闳ゾ任业呐畠骸銈円钪钪庞邢M祟惒庞邢M?/br> 陸初辰最終同意了。 這是一場豪賭,性格一向穩(wěn)妥的他,卻選擇了孤注一擲。 他們轉(zhuǎn)移到神威內(nèi)部的無菌實驗室,時間很緊迫,譚可貞想囑咐的有很多,他一邊為陸初辰注入麻醉,讓他服下抗菌膠囊,一邊在他耳邊重復: “你去中科院,找到我女兒,她叫譚薇。神威芯片里,有量子加密的、自毀指令代碼,它以密鑰方式,啟動指令。” “這個量子密鑰,幾年前留在深圳總部,需要兩個人的口令才能打開;另一個知情人是我老上級,詹姆斯·陳……” “不,不不,還是不要去找量子密鑰,否則……” 麻醉這時生效,陸初辰昏睡了過去,后面的話未能聽見。 譚可貞從深圳調(diào)回上海,就是參與神威集團與亞太研究所的合作項目“達爾文計劃”——人腦芯片植入。這項目是和第二代“女媧藍圖·天賜”同時賽跑的,譚可貞加入項目后,有了突飛猛進的發(fā)展。 但還沒來得及通過驗收,正式推廣到臨床實驗上,全球就先遭受了毀滅性戰(zhàn)亂。 他為陸初辰動手術(shù),芯片用了陸初辰打壞的那個保安機器人的,上面有全球機器人統(tǒng)一登記的識別碼。 畢竟是沒有大范圍臨床驗證過,且缺乏醫(yī)療助手,所以謹慎起見,譚可貞沒敢動大的,只在頸部進行了小范圍的端口手術(shù),這類手術(shù)已隨著全息電競職業(yè)而成熟,他想擾亂機器人的識別邏輯。 盡管如此,沒有醫(yī)療助手也很勉強,手術(shù)做完之后,譚可貞連叫醒陸初辰的力氣都沒了。 陸初辰從麻醉中醒過來時,已經(jīng)過去了七個小時,麻醉的勁道沒過,全身使不上力氣。他緩緩爬起來,譚可貞坐在地上,頭顱垂下,像是睡著了——因為改造手術(shù),錯過了搶救時機。 他面前的象牙白大理石地板上,用鮮血寫了幾行字,觸目驚心。 ——【請救救我的女兒】 ——【不要去找量子密鑰!??!】 作者有話要說: 呃,我沒想到大家居然被男二圈粉,這真是意外……現(xiàn)在我想統(tǒng)計一下你們誰是男主粉,誰是男二粉?我想看看我到底成功還是失敗= =請留下你們的選項。 . ps:今天兩章合一,等于把明天的章節(jié)也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