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卉擦了擦眼淚，連連點頭，“好。”

    白卉在路上跟珠珠說她本來也是被關(guān)在了玉泉殿，只是十六皇子那里出了事，便調(diào)她和另外兩個宮女過去照顧，她過去當(dāng)日便被嚇住了。

    梁紹言披著頭發(fā)站在院子里，神色迷茫，有宮人小心翼翼在旁邊勸他用膳，他便抓著那人的頭往墻上撞。白卉瑟瑟發(fā)抖的時候，旁邊有一宮女抖著聲音說：“你們知道為何調(diào)我們幾個人過來嗎？我聽說了，因為十六皇zigong里的宮女全部被十六皇子掐死了，我們是玉泉殿的人，是皇后身邊的人，現(xiàn)在皇后失寵，便把我們先調(diào)過來?！?/br>
    “你說他殺了人？”珠珠嚇了一跳。

    白卉說：“奴才去了之后，其實并沒有看到十六皇子殺人，他只是會打那些奴才，可是一到晚上，奴才便聽到慘叫聲，第二日宮里便少了一個人。奴才夜里也給十六皇子送過東西，但是十六皇子似乎因為郡主的原因，認(rèn)識奴才，并沒有打奴才?！?/br>
    等珠珠到了梁紹言的宮殿外的時候，都愣住了。

    原先，梁紹言住的地方向來都是熱熱鬧鬧的，他什么時候，屁股后面都跟著一群太監(jiān)，那些太監(jiān)擁護著梁紹言，仿佛是星星在擁護月亮一般。

    如今這宮殿外，門庭冷落，甚至連個把守的侍衛(wèi)都沒有。

    珠珠神色微動，跨步走了進去。

    這宮殿里面更冷靜，別說說話的聲音，連腳步聲，珠珠都未曾聽到。

    原先她進這宮殿，便能聽到一些太監(jiān)說：“快快快，把這里打掃干凈，十六皇子最愛潔了?！?/br>
    “這樹上的蟬怎么還沒有捉完？別擾了十六皇子午休?！?/br>
    珠珠有些愣神，她左右望了望，有點不敢相信這是梁紹言的住處，他最愛熱鬧，除了睡覺的時候喜歡安靜，平日都不讓殿里太安靜。

    “太安靜了，我就忍不住想著殿里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宮殿那么大，若是只有我一個人，便太瘆得慌，還是熱鬧得點好?！绷航B言原來如此說道。

    珠珠問身后的白卉，“白卉，他現(xiàn)在在哪里？”

    “十六皇子現(xiàn)在在寢殿里，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基本不出寢殿了?！?/br>
    “那些太監(jiān)宮女呢？為什么連門口的侍衛(wèi)都沒了？”珠珠忍不住問。

    “現(xiàn)在宮里還是有幾個伺候十六皇子的，但是他們現(xiàn)在也害怕，平日就躲在自己房里，而那些侍衛(wèi)……”白卉擦了下淚水，“皇上新納的崔美人懷上了，皇上非常喜歡那位崔美人，調(diào)了好多侍衛(wèi)去保護崔美人。”

    “可梁紹言是皇上的親兒子?！敝橹闆]想到門口沒侍衛(wèi)居然是梁帝的原因。

    白卉垂下頭，“如今皇后失寵，十六皇子生病，皇上派了一個太醫(yī)過來，那太醫(yī)卻說十六皇子沒病，皇上便沒有來看十六皇子，那些侍衛(wèi)向來捧高踩低，都知道崔美人現(xiàn)在得寵，若是好好侍奉著，定能得到皇上的賞賜，便紛紛去了那邊，本來還是有兩個侍衛(wèi)守著，那這幾日那兩個侍衛(wèi)也不來了，十六皇子生病后，就不關(guān)心此事，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沒辦法?！?/br>
    珠珠在這個時候只感覺到寒意，她忍不住抬頭望了下天，明明是烈陽高照，她卻覺得自己在寒冬臘月里。

    這宮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你帶我去見見他吧。”珠珠道。

    白卉帶著珠珠往梁紹言寢殿去，走到寢殿門口的時候，白卉先是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xì)聽了一會，才輕輕推開了門。她推開門之后便行了禮，“奴才給十六皇子請安，十六皇子，郡主來看你了?！?/br>
    那寢殿黑漆漆的，只是門口這一塊是亮的，還是因為門被打開，陽光從外面照進來的緣故。

    珠珠往里面瞧了瞧，沒看見人，也沒聽見動靜，便腳往里面踏了一步，“梁紹言？”

    她只喊了一聲，便聽到寢殿內(nèi)間方向有了聲響。

    珠珠停住了腳步，聽見那聲響越來越近，等近到眼前的時候，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還是用手扶著門，才沒有摔倒在地。

    眼前的這個人怎么會是梁紹言？

    第50章

    珠珠呆住的那瞬間，后背卻被人狠狠地推了一下。珠珠身體不穩(wěn)地直接摔倒在地，而此時她身后的門被關(guān)上了。

    珠珠扭過頭去看，發(fā)現(xiàn)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她剛要爬起來，就聽到一個聲音。

    “小狐貍，你來了?！笔橇航B言的聲音。

    他只著了一件白色單衣，衣擺和衣袖處皆有血跡，他散著頭發(fā)，原本俊秀的臉現(xiàn)在仿佛只剩下了骨架子，他眼神空洞，眼下烏青一片，臉頰完全凹陷進去，唯獨一張唇，紅潤得十分奇怪。

    珠珠腳扭傷了，她想站起來，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而梁紹言慢慢地走近了。他偏著頭看著地上的珠珠，神色有幾分茫然，但很快，他臉色一變，露出一個獰笑。

    “啊，你又來了，我殺了你這么多回，你還敢來?！绷航B言走到珠珠身邊，蹲下身去。珠珠見狀，便往門口爬去，但是她還沒爬兩步，頭發(fā)就被人狠狠地抓住了。

    “你去哪？你怎么能離開呢？”梁紹言一只手抓著珠珠的頭發(fā)，狠狠地把人拉向自己。他似乎已經(jīng)完全魔怔了，喉嚨里漏出一聲低笑，“這次要怎么殺了你才好呢？上一次是把你摁住浴池里淹死的，這次要不要你自己來挑一下死法？”

    珠珠未想到梁紹言竟然已經(jīng)瘋了，不過短短數(shù)日。

    她頭皮被揪得很疼，白卉是故意帶她過來，還把她推進來，是要殺了她嗎？珠珠這時才想清楚，白卉是皇后的人，多半是恨她的。白卉帶她來這次，也許是想讓梁紹言殺了自己，畢竟在白卉看來，她是那個害了皇后又害了梁紹言的人，況且白卉當(dāng)初親眼看到梁紹言酒后對珠珠表達(dá)愛慕之意。

    “梁紹言！”珠珠艱難出聲，“我是葉宓?！?/br>
    梁紹言聽到這句話，手直接松開了，珠珠得了自由，連忙往旁邊爬了兩步，可惜她也只爬了兩步，就被拖住腳，拽了回來。

    梁紹言眼神里帶著幾分古怪，“你少騙我！你才不是小狐貍，小狐貍現(xiàn)在跟那妖僧呆在一起，她不會來這里看我的?！?/br>
    珠珠捂著自己的頭，欲哭無淚，“我真的是葉宓，你看清楚點。梁紹言，你到底怎么了？”

    梁紹言聞言，他半摟半抱把珠珠拖進懷里，一只手捏住珠珠的下巴，似乎在仔細(xì)辨認(rèn)。他用了力氣，珠珠有些忍不住皺了眉。梁紹言身上的味道有些奇怪，像是什么香料的味道，但卻很不好聞，讓她有點想吐。

    珠珠看著梁紹言，眼神有些復(fù)雜，原來的梁紹言雖然飛揚跋扈，并不討人喜，但她也不想看到他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梁紹言，你到底怎么了？”珠珠猶豫地問，其實她心里有些怕對方。梁紹言現(xiàn)在的確如白卉所說，他好像瘋了。

    梁紹言目光一寸寸地掃過珠珠的臉，因為瘦，他的一雙眼現(xiàn)在看起來出奇地大，仿佛一張臉上只剩下這一雙眼。

    “真的是你嗎？”梁紹言聲音猶如喃喃自語，“你真來看我了？”

    他說完這句話，卻突然把珠珠從懷里推了出去。

    梁紹言站了起來，身體不停地亂晃，說的話顛三倒四，“不，我不能讓你看見……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不好看，不好看，你不可以看見?！彼ブ约旱念^發(fā)，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尖叫。那尖叫聲不像是人能發(fā)出的聲音，珠珠完全嚇住了。

    她眼神驚恐地看著梁紹言，身體忍不住輕顫起來。

    梁紹言尖叫完就跑進了里間，珠珠見狀，連忙往門口爬去，只是她試了試開門，失敗了，門從外面被鎖上了。

    “白卉！白卉！你還在外面嗎？”珠珠試著喊人，可是門外靜悄悄的，白卉像是已經(jīng)離開了。

    珠珠咬著唇，慢慢把身體靠在門上，她縮成了一團。李寶璋去了梁帝那里，不知什么時候會回來，等他回來，應(yīng)該會發(fā)現(xiàn)自己不見了，到時候定會來尋她。菩提殿的侍衛(wèi)是看著她和白卉走的，李寶璋只要仔細(xì)盤問一番，定能發(fā)現(xiàn)她在這里。

    梁紹言進了內(nèi)間，不知道在做什么，里面不停地傳來聲音。珠珠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她心里其實很害怕，現(xiàn)在的梁紹言感覺好可怕。

    她又想到上次見面，梁紹言說定要殺了她。

    珠珠忍不住抖了抖，心里暗暗祈禱李寶璋快點來。

    不過李寶璋沒來，梁紹言倒先出來了。他從內(nèi)間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手還在滴血，珠珠瞥了一眼，又連忙扭開了頭，她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卻沒有那么容易。

    梁紹言看見了縮在門口的珠珠，他呆了下，隨后露出一個微笑。他快步走上前，蹲在了珠珠的身前，猶在滴血的手摸上珠珠的臉，“小狐貍，真的是你啊，你來見我啊?！?/br>
    珠珠咬住唇，她鼻尖已經(jīng)嗅到了血腥味。

    梁紹言的手一點點摸過珠珠的下巴和脖子，眼神漸漸再度轉(zhuǎn)冷，“你為什么要來呢？是不是來看我的笑話??？你看到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是不是很開心？你肯定在心里說活該吧?！痹挼轿惨?，他突然掐住了珠珠的脖子，聲音變得森冷可怖，“都是你，是你害我變成這樣，我要殺了你！”

    珠珠猛地被掐，她掙扎著用兩只手去扯梁紹言的手，可是梁紹言的力氣太大了，她此舉不過是蚍蜉撼樹。她被迫張開嘴，難受得不知所措，因為害怕，眼淚不由地往下掉。

    眼淚從珠珠的臉頰滑落，掉在了梁紹言的手上。那一瞬，梁紹言仿佛是被什么東西燙到一般，不自覺地松開手。

    珠珠一得了自由，先是劇烈地咳嗽，隨后便邊哭邊想躲開梁紹言。

    梁紹言怔怔地看著珠珠，等珠珠哭著用手拍門的時候，他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梁紹言上前猛地抱住了珠珠，聲音里帶著顫音，“對不起，我錯了，小狐貍，對不起，我不是要殺你，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不要生我氣。我會對你好的，你不要生氣?！?/br>
    珠珠心下只覺得駭然，她用力地想掙開梁紹言，但只能被對方越抱越緊。她終是忍不住，哭出了聲。她被梁紹言強行抱在懷里，小聲地啜泣著，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梁紹言聽到珠珠的哭聲，更是把人抱緊了，他的手還在流血，血液印在了珠珠的裙擺上，像一朵朵綻放的海棠。

    “我不會傷害你的，你放心。”梁紹言在珠珠身邊喃喃自語，“我不會傷害你的，你不要離開我。”

    珠珠越聽越害怕，眼淚越掉越多，像是止不住一般。

    梁紹言方才用那只流血的手摸了她的下巴和脖子，現(xiàn)在她的下巴和脖子上也有血跡。她狼狽不堪，像是一朵強行被人從枝頭摘下的花。

    梁紹言仿佛飲鴆止渴一般，他只想把珠珠禁錮在自己的懷里，哪怕對方害怕得一直哭泣，也無所謂。他抱著珠珠，仿佛才覺得整顆心寧靜了下來。他把下巴抵在珠珠的頭頂處，忍不住閉上眼，只要她陪著他就可以了，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她。

    不知過了多久，珠珠哭累了，她疲憊不堪地窩在梁紹言的懷里，眼神也有幾分恍惚。梁紹言到底用的是什么香？那個香料的味道真不好聞，珠珠在心里想。那香料不僅不好聞，還讓人感覺十分疲憊。

    梁紹言不再說話，他只是抱著珠珠，若是珠珠動了一下，他便立刻把人抱得更緊。珠珠覺得自己的腿已經(jīng)麻了，她極其緩慢地眨了下眼，然后緩緩地閉上了眼。

    梁紹言是過了一會才發(fā)現(xiàn)珠珠睡著了，他喊了珠珠一聲，又湊過頭來看，等他發(fā)現(xiàn)珠珠睡著后，呆了下，然后露出有幾分稚氣的笑容。他盯著珠珠的臉，睫毛顫了顫，然后伸手摸了摸對方的臉，等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血跡沾上珠珠的臉龐時，又連忙換了只手。

    他摸珠珠的臉時仿佛像是在摸世間珍寶。

    “小狐貍，我好像要死了。”他紅了眼眶，“我殺了好多好多人啊。那些奴才都被我殺了，我其實知道，那些人都說我瘋了。我覺得我沒瘋，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怎么辦呢？小狐貍，要不然我們一起死吧？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他輕聲說著，自然是沒人回應(yīng)他。

    梁紹言沉默了一瞬，他閉了閉眼，落下一滴淚。

    等他再睜開眼，眼里的情緒又逐漸轉(zhuǎn)為瘋狂，他盯著珠珠看，輕輕笑了一聲。笑聲在空蕩的殿內(nèi)顯得極其恐怖。

    他的手悄悄摸上珠珠的脖子，邊摸上去邊輕聲說：“乖，不要哭，一點都不疼的，小狐貍。”

    梁紹言正要用力的時候，殿門被人一腳踢開。

    李寶璋站在殿外，他看清殿內(nèi)的情況，瞳孔猛地放大，隨后他立刻沖了進來，直接把梁紹言踢開了，他下腳極狠，梁紹言被他踢得倒在地上，嘴巴張大，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寶璋看也沒看梁紹言，抱起地上的珠珠就走。

    梁紹言瞧見了，他胸口極疼，無法站起來，只是爬著前進，“你放開她，她是我的！”

    梁紹言尖聲叫道，凄慘撕裂，李寶璋不由得停了下來，他轉(zhuǎn)頭看著在地上爬的梁紹言，抿了下唇。梁紹言渾身都在發(fā)抖，但還在往李寶璋這邊爬，他十指都在地上抓出血，“你不許帶她走，她是我的！”

    李寶璋看著梁紹言，佛經(jīng)里有二字叫——“慈悲?！彼⌒牡匕阎橹榉帕讼聛?，走向梁紹言。梁紹言看到李寶璋向他走近，本來想打李寶璋，但現(xiàn)在他瘦骨如柴，哪里是李寶璋的對手。李寶璋輕而易舉壓制了梁紹言，一只手把上梁紹言的脈。

    等他觸了脈，眼里不由閃過一絲驚色。

    梁光羽竟然下這么重的手，連他都未曾想到。

    李寶璋聞到梁紹言身上的香味，不由得皺了眉，他拖著梁紹言往內(nèi)間走，從紗幔撕下一長條布，將梁紹言綁住，見他一直尖叫不停，便又多撕下點布堵住了梁紹言的嘴。

    李寶璋做完這一切便在梁紹言寢殿的內(nèi)間里轉(zhuǎn)了一圈，梁紹言看著李寶璋的眼神仿佛是刀子，里面閃著惡毒的光芒，李寶璋轉(zhuǎn)了一圈，瞥見梁紹言惡狠狠地看著他，冷笑了一聲，一巴掌打了下去。

    當(dāng)初梁紹言賞他的一巴掌，他可沒有忘。

    梁紹言臉被打偏，嘴里傳來了血腥味。

    李寶璋懶得再理他，視線轉(zhuǎn)向桌子上的香爐。他走上前，把香爐蓋打開，里面還有些香灰。他伸手沾了一些，放在鼻尖仔細(xì)一聞，神色不由浮現(xiàn)出幾分了然之意。

    原來是忘神丹。

    忘神丹并不是好東西，它有助眠消愁之用，但長期用忘神丹，便是損傷神智，忘記一切，最后變成一個瘋子。

    看來梁紹言用了不少了，才變成現(xiàn)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李寶璋轉(zhuǎn)過身，他看著被他綁住的梁紹言，心里不由地猶豫了。他明白梁光羽為什么要梁紹言死，只要梁紹言死了，被幽禁的皇后知道此事，定會痛不欲生，甚至可能會自盡。而皇后自盡了，那端掉太子，便是指日可待之事。

    梁光羽再等李寶璋這邊收網(wǎng)，他便可以直接當(dāng)上皇上了。據(jù)李寶璋所知，梁光羽已經(jīng)籠絡(luò)了許多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