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姑娘的聲音柔柔的、輕輕的,伴隨著桃花的香氣,向明皓飄了過來。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名字從一個姑娘嘴里說出來,竟是如此的溫婉動聽。 明皓心頭一顫,隱蔽好身形,開始認真的觀察這個姑娘。 許是胳膊撐的酸了,也有可能是因為那些人遠去,實在看不見了。她棄了樹枝,輕靈的旋轉(zhuǎn)身子,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桃紅色的唇瓣輕啟,露出瑩白貝齒,咯咯地笑了起來。 高大的桃樹因為她的跳躍顫了幾顫,滿樹繁花在微風中飄落,落在姑娘光潔的額頭、俏挺的鼻尖、誘人的唇角和鼓起的胸口。 “哈哈,素琴你聽到他們說話沒有。奶奶個熊滴,這花種的,比他娘的麥苗還好看。他居然用花跟麥苗比,還有那個老子家里的什么花兒……哈哈!笑死我了?!蹦切┤穗m是走遠了,可她終究怕被人聽見,故意壓著嗓子在說笑。 可越是這樣,聲音越是溫柔動聽,像一只撒嬌的小貓,呢喃著用軟軟的尾巴尖撓你的心。 明皓已經(jīng)忘記自己的心跳了,一樹繁花迷了眼,如花笑靨迷了心,連那輕輕柔柔的聲音,就算是取笑他們這些大老粗的,也讓他覺得無比動聽。 初次見面的小娘子,就這樣誤打誤撞的進了他的心窩,并且迅速地在那里生根發(fā)芽,占領(lǐng)了滿滿的心房。 這姑娘,他相中了。不管她多嬌氣,多有心眼兒,他都樂意寵著她,護著她,讓她一世無憂。只要能每天看著她開心的笑臉,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圓滿了。 “阿音,你大哥已經(jīng)過去待客了,一會兒要不你先躲在暗處瞧一瞧,若是看不上那明皓,請你去彈琴的時候,就找個借口別去了?!币粋€年歲稍長的婦人帶著丫鬟走了過來,看樣子應(yīng)該是太守夫人。 “大嫂,你不知道,我剛才已經(jīng)偷偷看過了,他們這些大老粗說話可有意思了。我給你學學啊……”她又憋著嗓子學了幾句,把崔氏逗的也笑了起來。 “那你見到明皓了嗎?”崔氏問道。 “沒有,好幾個人一起走……” 她們越走越遠,聲音又小,明皓聽不見了。他大步走到錦鱗池邊,在水中照了照影子,整理一下衣冠,這才快步走向眾人赴宴的地方。林太守已經(jīng)去了,他不能失禮。 按照眾人提前的計劃,他們已經(jīng)替他說過了托詞,人有三急嘛。來到桌邊,明皓首先向太守林彥拱手行禮,客氣地笑道:“見過林太守,小弟失禮了。” 林彥也是第一次見明皓,見他相貌堂堂,彬彬有禮,不禁暗暗點頭:“賢弟請起,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br> 張辰一瞧,朗聲大笑:“奶奶個熊滴,明皓今兒這是……” 他話沒說完,就被軍師朱會飛一腳踩住了腳面:“張將軍,今天是明皓的大日子?!?/br> 朱會飛何等聰明,原本就是專門相面看風水的,一瞧明皓臉色,就知道是相中了。多年的好兄弟,怎么也得幫他一把呀。 可是,他踩的住張辰,卻沒能踩住王星,因為王星坐在他對面。王星見明皓今日坐的筆直端正,不茍言笑,就有點看不下去了:“明皓,你至于么,裝的跟頭大瓣蒜似的。平時什么樣就什么樣,難不成以后你要裝一輩子呀?” 明皓鐵了心要裝到底,既然她不喜歡大老粗,自己就盡量表現(xiàn)地文雅一點,讓她不那么反感。畢竟五官英俊、身材挺拔也能給自己增加點印象分,說不定能一次過關(guān)呢。 嗯,一定能,一定能相中的。自己不就對她一見鐘情了么,一會兒她來瞧了,肯定也能相中的。 明皓在心里不斷地安慰自己,給自己打氣,任由弟兄們?nèi)绾瓮诳噢揶?,始終禮貌客氣,不肯動搖分毫。 林彥時不時地看向明皓,越看越滿意。酒至半酣,他就借著酒勁吩咐小丫鬟:“去請大小姐來,她不是新譜了一首曲子叫《明月清流》嗎,讓她給各位將軍撫琴一曲,助助興?!?/br> 重頭戲要開始了,喝的半醉的大老粗們都來了精神。明皓心里咚咚地跳個不停,握著酒杯的手都有點不聽使喚了,江瀚朝他敬酒,他也沒喝?!梆└?,你別這么沒出息行不行,喝了這一杯又能怎么樣?” 江瀚故意使用激將法,明皓卻十分沉得住氣,怕自己喝醉了在阿音面前出丑,索性堅持住,只喝一口,不肯整杯干。 很快,那個被派出去傳話的小丫鬟回來了。她的身影在岔路口出現(xiàn)的時候,明皓就不好意思直勾勾地朝著那個方向看了。收斂起熱烈的眸光,唇角卻挑起一絲笑意,正式的相親要開始了么? “回老爺,大小姐說今日身體不適,就不能為各位將軍助興了,改天吧?!毙⊙诀叩穆曇舨淮蟛恍。瑒偤帽娙硕悸牭搅?。 明皓吃驚抬眸,滿臉的難以置信。這是沒看上么?她沒看上自己。 剛剛明明已經(jīng)表現(xiàn)的很好了,若是這樣她還不滿意,明皓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這一場可以決定終身的相親,就這樣還沒正式開始,就結(jié)束了嗎? 明皓本就是個直腸子,不太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剛才他的隱忍和努力,大家都看在了眼里,也都已經(jīng)猜到他的心思了,可是此刻…… 林彥瞧著明皓變了幾變的臉色,尷尬說道:“你家小姐沒什么大事吧,請大夫了嗎?要是一會兒好些了,就讓她過來坐坐吧,我瞧見了,也好放心?!?/br> 小丫鬟老老實實地答道:“小姐說她不過來了,有點頭痛,早點睡就好了,不用請大夫的?!?/br> 如此明顯的托詞,誰還能聽不出來。 眾人都用擔憂的眼光看向明皓,只見他扯動嘴角,苦笑了一下,啞聲道:“太守家的酒真好喝,來,咱們喝酒。杯子太小不過癮,換大海碗吧。” 江瀚咬了咬唇,有點心疼了。跟明皓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第一次見他這么傷心,傷心的苦笑比哭更難受。二十多歲的小伙子,頭一回動了心,卻被人家冷冷的拒絕了,能不難受么。 這一晚,太守家的酒窖被喝空了。明皓喝的酩酊大醉,被抬回去的。他以為自己狠狠地醉一次,明日就會忘了她,忘了今天的一切。 可是第二天醒來,他發(fā)現(xiàn),根本就做不到。 ☆、第10章 第 10 章 這一晚,大獵戶睡得有點兒累,兩個月前的往事,一幕幕涌上腦海。畫面活生生的,就像昨天才發(fā)生的一樣。 早上醒來,他睜開眼睛一看,發(fā)現(xiàn)躺在自己老家明水灣的新房子里,而不是在雷霆軍的軍營之中。 轉(zhuǎn)頭看看身邊睡的依舊香甜的姑娘,他唇角一翹,無聲的笑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原本他記不住軍師說過的這些文縐縐的詞兒,可是此刻,他卻忽然想起了這一句。 自相親那日起,就讓他魂牽夢縈的姑娘,此刻就躺在身邊。雖然他現(xiàn)在還沒有得到她的心,也沒能跟她圓房,可是,能日日夜夜都見到她,男人的心里便已經(jīng)十分滿足了。 阿音昨天的確是累了,晚上踏踏實實的睡了一宿,直到天光大亮,還沒有醒來。 獵戶不想吵醒她,便輕手輕腳的起來,把昨天剩下的飯菜簡單熱熱。到院子里給高頭大馬喂飽了草料和水,從小地窖里把儲存的獵物拿出來,用繩子拴好,搭在馬鞍上。 林婉音睜開眼的時候,身旁空蕩蕩的。晚上睡覺,她沒脫衣裳,腰帶也還完整的系著,其實睡的并不舒服,有點累,可是沒辦法,只能這樣湊合了。 她起床簡單的梳洗一下,來到了院子里,就見大獵戶已經(jīng)收拾好了要帶的東西。 “起來啦,我把昨天剩的飯菜熱了熱,簡單吃點兒,咱們就去縣城吧,要走三十里路呢。當然,如果你肯與我共乘一騎的話,應(yīng)該很快就能到。”大獵戶微微一笑,眸光中閃過一絲期冀。 林婉音掃了一眼那些帶著血跡的獵物,抬手掩住了鼻子:“我才不要和獵物共騎一匹馬呢,我寧愿自己走著去?!?/br> 大獵戶呵呵一笑,沒有強求:“好啊,反正你是又怕累,又怕臟,今日俺倒要瞧瞧,你究竟是更怕累呢?還是更怕臟呢?” 阿音把小嘴兒一撅,哼了一聲,轉(zhuǎn)身進屋不理他了。 小娘子又賭氣了,獵戶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自然不能跟她計較這些小事,就洗洗手進屋吃飯。昨天剩下的飯菜本就不多,今日又沒做新的。獵戶故意吃的很慢,想讓自家嬌氣的小娘子多吃一些,吃飽了才有力氣走路。 等阿音吃完以后,去外面天井里漱口、洗手的時候,他才風卷殘云一般,把剩下的飯菜全都填進肚子里??绅埵沁@樣,也只填了個半飽,不過沒關(guān)系,這些已經(jīng)足夠他撐到縣城了,大不了午飯多吃些。 鎖上家門,二人上路。男人高大威猛似路邊挺拔的白楊樹,女人嬌小柔弱卻貌美如花。二人并肩走在路上,吸引了不少過路人的目光。 自從到了明水灣,林婉音只跟著大獵戶去挑了兩次水,進過一次山,還沒有走到山腳下過。今日頭一次下山,她心情很是激動,丘陵上的梯田郁郁蔥蔥,水田里的稻子已經(jīng)開始抽穗兒,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金黃的油菜花在陽光下璀璨奪目,一直綿延到山腳。 走在這風景如畫的田間小路上,林婉音并沒覺得累,可是離開山腳一段路之后,她腳步越來越沉,逐漸的不想抬腿了。 “我們走了多遠呀,是不是快到了?”阿音滿臉希冀的看向身旁邁著大步悠哉行走的男人。 “這才多遠,最多三里路,一共三十里呢,早著呢。你要是累了,就坐馬背上吧,我給你牽馬?!蹦腥丝纯此龐蓺獾哪樱瑢捜莸囊恍?。 阿音看一眼一長串兒的獵物,緩緩搖頭:“我還是不要上馬了,自己走吧,大不了就當多逛幾趟花園子。” 又堅持了一會兒,她已經(jīng)累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走上一段兒就要在路邊的石頭上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大獵戶今日脾氣格外的好,也不跟她計較,她要歇,他便耐心地等著她。 “阿音,一會兒把獵物賣了,咱們買輛馬車,回來的時候,你就不用這么辛苦了?!辈谀胱庸懒苛艘幌伦哌^的路,感覺有一半路程了,這個嬌小姐能堅持這么久,已然著實不易。 林婉音大口的喘著氣,已經(jīng)說不上話來,接了他遞過來的水囊,優(yōu)雅地喝上兩口,抹一把額頭的汗,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好,馬車……一定要買車。” 大獵戶輕笑出聲,她喝水的樣子真好看。就算是快要累癱了,依然淺口小酌,一滴不撒。糙碾子伸手抓住她纖細的手腕,拉她起來:“算了,還是騎馬吧,按你這個體力,根本就走不到縣城去?!?/br> 林婉音瞧瞧旁邊膘肥體壯的烏騅馬,也覺得太浪費資源了。抿著小嘴兒想了想,有氣無力的說道:“那你把獵物,都掛在馬鞍后面,我要坐前面,你坐在中間隔開,行嗎?” “行,誰讓你是俺的嬌娘子呢,都依你。”大獵戶整理好獵物和馬鞍,抱起阿音,飛身上馬。 “哎……”林婉音驚呼一聲,話音未落,人已穩(wěn)穩(wěn)的落在了馬上。 “人家同意讓你抱了嗎?真是的,也不問一下就動手?!惫媚镄÷曕洁熘?。 “這還用問,這么高的馬,你自己能上的來?”獵戶收緊馬韁,粗壯的雙腿一夾馬肚子,彪悍的烏騅馬便噠噠的跑了起來 “啊……”林婉音驚呼一聲,來不及說話馬已然跑出去了一射之地。她本是會騎馬的,對馬并不是很害怕,只是獵戶這馬太高大,她不敢掉以輕心。 他帶她回家的時候,也是這般二人共乘一騎,一路上風馳電掣。可當時林婉音剛剛脫離了響馬的魔掌,驚魂未定,來不及顧忌太多。 此刻卻不一樣了,一路上時不時的就會遇到去縣城趕集的人。每當看到他們,都會露出羨慕的眼光。畢竟在這鄉(xiāng)下地方,沒有幾家能買得起馬,更別說是如此彪悍的烏騅馬。 高大的馬匹載著兩個人和一串獵物,跑起來依舊輕輕松松。林婉音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若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鄉(xiāng)下獵戶,怎么可能買得起這么好的馬?太守府的馬棚里,都找不到這么好的馬。 林婉音心中疑惑,不禁回頭去瞧。視線落在獵戶微卷的絡(luò)腮胡子上,又覺得他還是他,一個不修邊幅的糙漢子,沒有什么變化。便轉(zhuǎn)回頭來,盯著精壯的馬脖子,繼續(xù)胡思亂想。 她這里沒什么大事,坐在他身后的獵戶卻有點兒受不了了。這樣帶著她騎馬,相當于把人圈在了懷里。聞著她發(fā)間的馨香,抓著馬韁的雙手也會時不時的觸碰一下她的身體,被風吹起的發(fā)絲落在他頸窩里,癢癢的。 可她偏偏還不老實,在他懷里扭來扭去的亂動。大獵戶真想抱緊了她,狠狠的親上一回,讓她知道,把一個男人身體惹火的后果。 可是,她偏偏還是一臉無辜的表情,小心思里不知在盤算什么,沉默中帶著幾絲靈動。越是這樣無意識的撩人,越能把人撩的不知如何是好。 “阿音,別亂動?!彼K于忍不住啞聲提醒。 林婉音也已經(jīng)憋不住心里話了:“你這馬真好,馱著咱們兩個人還能跑得飛快,這是花了多少銀子買的馬呀?你要賣幾次獵物,才購買一匹馬的錢?” 大獵戶馬上就明白這小丫頭在想什么,的確,一匹這么好的馬,幾百兩銀子都買不下來,如果真是靠打獵的錢去買,只怕得攢個十年八年了。 “不是買的,是撿的,去山里打獵的時候撿到的。它的主人不知哪去了,只剩這一匹馬在林子里轉(zhuǎn)悠,我就把它撿回來了?!?/br> 林婉音未置可否,淡淡的笑笑,開始留心觀察這個暗藏玄機的獵戶。 騎馬進城比走路不知快了多少倍,很快他們就到了城門口,大獵戶翻身下馬,順手把阿音抱了下來:“走吧,先去把獵物賣了,然后給你買好吃的。” 林婉音在馬上歇了一會兒,已經(jīng)不覺得腳底那么疼痛了??吹綗狒[繁華的大街,她也有了精神:“好啊,這次咱們一定要買齊了調(diào)料,讓你嘗嘗我真正的手藝。” “好!”大獵戶看著自家小娘子一笑,一手牽著馬韁,一手拉住她手腕走在人流如織的大街上。 “你拉我手干什么?”阿音想甩開他,可是擰了擰手腕,卻沒能擺脫。 “這里人多雜亂,萬一把你丟了怎么辦?你是老子的娘子,拉個手怎么了?”大獵戶巧妙地控制著力道,既不會把她攥得生疼,有不會讓他掙脫開去。 阿音見他又開始說粗話了,料想是心中有些不悅,因為不想跟他在大街上吵鬧,只得默認了被他牽著手腕往前走。 清揚縣土地肥沃,物產(chǎn)豐富,有錢的人家不少。四周被群山環(huán)繞,里面獵物頗多,可是,因山中有猛獸,沒幾個人敢去山里打獵的。所以,糙碾子帶來的這些獵物很好賣,牽著馬在街上轉(zhuǎn)了一圈兒,就賣的差不多了。 阿音一直在尋覓自己想找的店鋪,在他賣完最后一只兔子正數(shù)錢的時候,姑娘眼前一亮。 ☆、第11章 第 11 章 林婉音興奮地一拍小手,歡呼一聲:“找到了。” 她抬腳就走,輕快地進了鋪子里,把正在數(shù)錢的大獵戶扔在身后。糙碾子隨著她的身影看了過去,見牌匾上寫著“繡坊”二字,噗嗤一下笑了。這個愛臭美的嬌小姐,果然是瞧見新衣裳就歡喜地不得了。 他把烏騅馬拴在門口的拴馬樁上,拎著錢袋跟了進去:“你要買衣裳也不叫我,誰給你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