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煮好的鹽只有二十來個竹筒，不敢燒太干怕陶鼎裂開，里面的鹽很濕還帶著水，之后得接著曬干。

    其他百來個竹筒里裝著的都是鹵水，沙子里的鹵水滲在船里一層濕答答的很不好，便直接濾進了竹筒里，很臟，混著很多泥沙。還有就是最后沙子太多，為了趕時間不得不弄成半成品，回去再加工。

    臨走前唐箏帶著族人一起將地上留下的痕跡清理了個大概，河部落的人或許會在附近，要是碰上了免不了看出些什么。

    藏私是一部分，雖不知他們是怎么制鹽的，但她這可是使用了千年的工藝流程，絕對比他們的技術(shù)先進很多，不是不肯拿出去，只是說不定還能牟些利。

    長遠來看，在她沒有足夠的人力建立一個新的據(jù)點的情況下，這些食鹽偶爾散賣掉一些沒問題，但要是作為一項業(yè)務還遠遠不夠。與這里附近的人合作倒不失為一個方法，只是合作對象還需要找時間去考究。

    正午的海最為平靜，裝上最后一點能夠帶上的沙子，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在后面推著船入海，手臂一撐便翻身上了船，剛坐下劃動船槳，遠處突然出現(xiàn)了一群陌生人。

    對方顯然也吃驚了一下，站在沙灘上和他們遙遙對望，握在手中的似是魚叉，沒有進一步的舉動讓唐箏提起的心放了下來。

    河部落的人么？

    這群人有將近二三十人的規(guī)模，穿著算得上可以，圍著的皮子帶著熟悉的石部落的色彩，除了亂糟糟披在身后的頭發(fā)外看上去還算干凈。大約是住在海邊的原因，皮膚比她見過的人都要黑一些，這么看來哪怕不是傳聞中的河部落，也必然不會是個小部落。

    遠處的人影越來越小，轉(zhuǎn)過彎被大塊的巖石擋了去，唐箏回過神來在船板上坐下，良久，淺笑起來，真期待下次的見面。

    幾乎是日夜兼程，回到族里時比計劃中還早了兩天，遠遠地就能看見高出圍墻半個身子的檀，看來棧道修得差不多了。

    檀也是眼尖，一下子就發(fā)現(xiàn)了他們，激動地揮了兩下手，轉(zhuǎn)身消失在了圍墻后面。

    翻過圍墻，檀已經(jīng)等在了岸邊，還有老祖母和其他的族人，高興地迎著他們下船。

    族里比離開時又變了樣子，住人的那側(cè)圍著一堵木墻，看不見對面的狀況。一排棧道很簡陋，還有兩個人在上面施工沒下來，遙遙地和他們打了個招呼。

    “怎么樣，路上沒出什么事吧？”老祖母拉著剛從船上下來的唐箏問道。

    “沒，一路上都很安全?！碧乒~拍了拍老祖母的手，笑著說道：“我給你看樣東西?！?/br>
    趴在船沿從竹筒中挑出一個刻了記號的出來，唐箏打開木塞倒了些鹽在手上攤在老祖母眼前，這是唯一一筒完成品。

    雪白的鹽粒稍顯粗糙，亮晶晶的在陽光下仿佛發(fā)著光，一種別樣的美。

    “這是……”老祖母伸出的手帶著輕微的顫抖，捻了一些放進嘴里，沒有什么苦澀的味道，只是咸津津的，比以前吃的都要咸，“這真是鹽？！”

    “對啊，我厲害吧。”唐箏笑著回道，有一點獻寶的得意。

    “呵呵呵，厲害，榛最厲害。”老祖母摸了摸唐箏的腦袋，笑得不見眉眼，哪怕見過很多她的不可思議，現(xiàn)在還是免不了吃驚。

    同族人聊了會兒天，外出的族人陸陸續(xù)續(xù)回來，荊跟在荷的后面，見了面也只稀松平常地說了幾句話。

    夜里，唐箏洗完澡，回屋自然是和荊睡一張床的，躺下沒多久旁邊小小的人就自覺鉆進了她懷里，抱著她腰的力道還不小。

    下巴抵在荊的頭頂輕輕蹭了蹭，唐箏的嘴角染上一絲笑意，低聲說：“睡吧。”

    一月奔波，加上現(xiàn)在的安心，唐箏沒一會兒便沉沉地睡著了，再睜眼時只剩下她一人，沒有海風沒有樹影，滿目褐色的瓦片讓她愣了一下，懷里似乎還帶著一絲絲殘存的溫度。

    已經(jīng)到家了。

    終于回神，唐箏心情一陣大好，翻身下床跑了出去，她可還沒忘記，下游那些水稻還等著她收呢。

    第65章 來訪

    叢林間穿行著一群行色匆匆的人, 四五十個, 最前面的正四處觀望著, 像是在尋找著什么東西。

    “你的人是不是帶錯路了？”一聲渾厚的嗓音從男人喉間擠出, 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不滿情緒。

    “沒有。”身邊的女人回答果斷，語氣中毫無波動。

    說話的兩人正是雀和獠, 前者參加完石部落的聚會順道應唐箏的邀請去木部落看看，后者則是湊個熱鬧, 純粹是因為好奇心太重了, 想看看當初敢和他談條件的小娃娃能拿出什么好東西來。

    一行人在這山林間走了也有八天, 雀的人善于交際，常與其他部落保持著或多或少的聯(lián)絡, 對于木部落的位置也有個印象, 便由他們帶路。而狼部落的人除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外很少干預他人領地的閑事，不識路只能跟著走，本就一時好奇, 這會兒免不了開始有點浮躁。

    獠喉頭動了兩下，憋回脫口而出的抱怨, 問道：“你真覺得木部落會有什么好東西？”

    “到了就知道了?！比傅鼗氐? 頓了頓又說：“本來的目的就不是這個, 你忘了？”

    “沒，我這不只是好奇么。不過......”獠微微瞇起的眼睛里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現(xiàn)在真還有時間去弄一個接替的人？”

    聞言，雀輕嘆了一聲，“再說吧, 回去早點準備起來，你還好，她第一個目標怕是我才對。”

    獠沒再接話，氣氛突然沉靜了下來，直到前方的人忽然發(fā)出一聲驚叫，所有人尋聲抬頭看去，隨后皆被定在了原地。

    “這......”獠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他們是翻山過來的，站在這不高的山坡上恰巧能看到山林間那塊突兀的空地，粗而尖的無數(shù)樹干將其包圍，遮去大部分的視線，只能看見溪流那頭大面積的空地上似有一群人在跑動。

    “這是什么東西？”似是囈語，獠輕聲問著，不知是尋求誰的答案。

    從震驚中回神，雀抬腳向前走去，“走，去看看?！?/br>
    差不多是這里沒錯了。

    閑在家里好幾天的唐箏這會兒正數(shù)著她的稻子，挑去癟的壞的，妥帖地裝進陶罐里。

    “一顆，兩顆......好少啊?！碧乒~自言自語著撥弄了一下小罐子里黃橙橙的稻谷。

    這些野稻子只要一成熟便會脫落，掉在水里找起來就相當?shù)馁M勁兒，畢竟這是人家繁衍生息的本能。

    河邊的稻子不多，赤著腳在水里撈了好些天也才得到了族人平常吃飯用的碗三碗不到，一畝地的種子都夠嗆。

    看來還得從雀那里下手。

    默默將陶罐仔細地收好，唐箏朝山洞外走去。和平常不同的是這幾天露天的空地上多出了很多削成兩半的竹竿，里面有些還是清澈的水，有些則已經(jīng)變成了雪白的鹽粒。

    不管是鹵水還是鹽沙都已經(jīng)過濾蒸煮完畢，這會兒在陽光下等待著多余的水汽被蒸騰干凈，約莫能裝個十公分長的竹筒五六十個，換算成拳頭大的鹽錠數(shù)量不可小覷，算得上是實打?qū)嵉摹案缓馈绷恕?/br>
    唐箏正檢查著曬鹽的進度，忽然有人越過小溪從對面疾跑過來，“族長！”

    “慢點兒，怎么了？！”見來人很著急的樣子，唐箏的心猛地一提，別又是誰出了什么問題。

    “有，有人來了！很多！”

    “什么！”直覺是雀他們到了，唐箏心下一驚，“走走走，快跟我走！”

    拉著人急匆匆地往外趕，走到一半唐箏回頭大喊道：“山，把門關(guān)上！”

    “好！”

    前腳離開，后腳山就把門嚴嚴實實地關(guān)上，外面完全看不到他們里頭做的事情。

    “他們到哪兒了？”唐箏一邊跑一邊問道。

    “快了，我來的時候看見他們在東南面那個小山坡上。”那人急忙回答。

    還有一會兒，唐箏心中稍定，三兩步跑過去抓住還在訓練的枳道：“雀部落的人來了，快走！”

    枳的表情驟然嚴肅，站起身手臂一揮，身后的男人們訓練有素地跟著他朝門口跑去，一旁的女人們在杉的帶領下同樣迅速跟上。

    還好之前為了這事兒專門練過，就見男人們邁著整齊的步伐在城門兩邊站定，腰間別著石斧，手中持著長矛，女人們站在他們身后兩步開外的地方，木弓虛握在手中垂于身體左側(cè)，枳和杉兩人一左一右站在城門外側(cè)，等待著“客人”的到來。

    已經(jīng)有了幾分戰(zhàn)士的姿態(tài)和氣勢，唐箏暗自點頭，跑回屋里去迎老祖母出來。

    “現(xiàn)在你是族長，我做什么去？”老祖母連連擺手推脫。

    “可人家過來，也沒有不出去見見的道理啊。”唐箏勸道，“年初我還不是族長呢，這變得太快他們怕是以為我在開玩笑?！?/br>
    老祖母想了想，的確是該去給小輩鎮(zhèn)一下場子，來的兩位畢竟是大人物，不能讓人欺負了去，“行吧，我們?nèi)タ纯础！?/br>
    見老祖母答應了，唐箏笑著去扶她起來，在自家地盤當然不是怕對方什么，不過想起雀和老祖母的那個賭約......說不定會有好戲可以看。

    雀和獠走在最前面朝著奇怪建筑的唯一缺口走去，眼觀六路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心下禁不住暗暗吃驚，居然還有這樣的法子，他們怎么沒有想到過。

    奇怪的“洞里”忽的鉆出兩個人來，雀和獠身后的人端起武器小心戒備，當慢慢靠近，心中吃驚更甚！

    好戰(zhàn)的獠在見到對方的一瞬間便燃氣了戰(zhàn)意，興奮感讓他后頸的汗毛都開始戰(zhàn)栗，攥著石斧的手微微用力，眼神陡然凌厲起來。

    “我們不是來打架的?！比傅谝粫r間打斷他沖上去的念想，好戰(zhàn)的瘋子，總?cè)菀妆粵_昏頭腦。

    “嘖?！扁矊⒁呀?jīng)抬起一些的手放下，不忿道：“那個人看起來有點意思，已經(jīng)很久沒在別的部落見過這樣有氣勢的人了，包括旁邊那個女的，我有點手癢。”

    不光是他，身后狼部落的男人們都心里癢癢得厲害，戰(zhàn)斗和武力不光是他們的信仰，更是他們的樂趣。

    “那也等進去了再說。”雀瞪了他一眼，她不是好戰(zhàn)的狼，對方的實力只會讓她生出一分忌憚，現(xiàn)下來看，要是打起來她這一方勝算最小。

    “站住?！辫缀蜕际种虚L矛一橫，交叉在一起攔住了雀等人的去路。

    兩位族長微微蹙眉，心中生出些許不悅的情緒，已經(jīng)很少有人敢這樣對待他們了，身后的人上前一步想說些什么，前方傳來了一聲稍顯稚嫩的聲音：“雀，你們來了！”

    聽見唐箏的聲音，枳和杉將長矛打開讓出路來，雀的面色稍緩，迎著唐箏的笑容點了點頭，注意到她身邊的人時有些微愣，“你是......”

    老祖母臉上的皺紋在將近一年的滋補下平緩了很多，面色也比以前紅潤，但那么多年的困苦生活終究是讓她看起來比旁人蒼老上不少的，再說雀對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兒時，現(xiàn)在只覺得有些眼熟。

    “我叫桑，歡迎你們來木部落?！崩献婺感χf道。

    停滯了一秒，雀帶上標志性的淺笑微微頷首，“你和以前長的一點都不一樣?！?/br>
    “呵呵呵，你不也是，那時候你可才到我這兒?！崩献婺冈谛乜诔霰攘吮?，開起了玩笑。

    雀微窘，這人怎么還和以前一樣“口無遮攔”，討不著一點便宜。

    “不過你現(xiàn)在可是族長了?！崩献婺阜畔率指锌溃骸拔业故且呀?jīng)下來，不用再擔著部落了。”

    “嗯，現(xiàn)在木部落的族長是我?！庇敢苫蟮难凵?，唐箏回道。轉(zhuǎn)頭又對一旁的獠說：“獠族長，很高興你也能跟著來。”

    獠“哼”了一聲，瞥了一眼持著長矛的枳道：“這就是你迎客的方式么？”

    唐箏幾步走到獠跟前，客氣道：“你先別生氣，我們部落小，人不多，你看你們個個身強力壯的我心里也害怕，不如先把武器放下？”

    獠怒目相視，低喝道：“你這是什么意思？是說我會對你們動手？”

    “當然不是！”唐箏立刻否認，繼而無奈道：“我也得為自己族人考慮不是，不是說你們心黑，只是見識過了石部落的做派我實在不能不小心啊?！?/br>
    提起當初遭遇伏擊的那件事情，獠也緩和了不少，只是把他去和巖比多少心里還有些不爽，板著臉不吭聲。

    唐箏用眼神求助雀，雀忍著笑意拍了拍獠的胳膊說：“行了，你還真想來打架不成？”

    “哼！”獠又哼了一聲，將腰側(cè)石斧和手中的一起拋向一邊，擲在枳腳邊的地上，然后大步向里面走去。

    其實去石部落也會有這樣的規(guī)矩，免得帶著武器生出事端，到時候可不是動動嘴皮子，必然是實打?qū)嵉囊娧?。沒那么不好接受，只是剛來就被攔住面子上過不去而已。

    “別怕，他就這個脾氣，沒事的?！比刚f道。

    “沒關(guān)系，是我的問題?！碧乒~搖了搖頭，接著又說：“先進去吧，時候也不早了，過會兒一起吃個飯。”

    唐箏讓枝先把老祖母扶下去休息，自己帶著雀他們朝中間那間房子去，邊走邊和雀說道：“前不久我才當了族長，老祖母年紀大了，過會兒吃飯的時候再過來?！?/br>
    “是么？”雀看了眼兩人離開的背影，回頭說道：“你們部落很特別，你也是?！?/br>
    “啊，這都是先祖的功勞?！碧乒~又扯起了很久沒提過的那個謊來，“之前我在外面摔了差點死掉，先祖托夢告訴了我五樣東西，要不然我們早在上個雪季就被凍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