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畢竟這江南,幾近是太子的屬地了。 鄔思道眉目清淡,輕笑起來,仿佛沒有察覺到身上的壓力,“貝勒爺,你我都是聰明人,太子爺究竟是怎樣的人,您比鄔某更加清楚?!?/br> 隨著鄔思道的話語,他摩挲著習(xí)慣的手掌稍微用力,像是因?yàn)槭裁词虑槎憩F(xiàn)出難得的焦躁,“鄔某在偶然間得到賬本后,因友人泄密,最后遭受追殺。溫兄的人馬救下鄔某那一次,其實(shí)不是山賊?!?/br> 胤禛沉默,這一點(diǎn),他的人早在回到京城后便和他稟報了,畢竟溫涼是差遣的人,可胤禛才是他們的主子。溫涼對此也知曉,從一開始就打著讓胤禛查探的主意。 只是溫涼不曾想到,最后鄔思道坦白的,竟然和胤礽有關(guān)。 溫涼不是歷史學(xué)家,他能記住胤礽被廢的時間就是極致,可他被廢的原因卻不甚清楚。如果這江南一事果真是確實(shí)存在的話,是否也可證明,這也是其中的一個緣由? 鄔思道的聲音還在繼續(xù),“江南的局勢并不穩(wěn)定,除開太子爺外,直郡王等人對此也是虎視眈眈,若貝勒爺有興趣,當(dāng)也可以在其中插上一腳?!?/br> 溫涼淡薄溫涼的語調(diào)阻止了鄔思道的話語,“鄔先生有何想法,不若直說?”即便是鄔思道,打著圈兒說話的方式也是溫涼不喜歡的。 鄔思道微怔,隨即淡笑出聲,“先生說得有理,人在逆境彎折久了,連正常話都不會說了?!?/br> “若是貝勒爺愿意,鄔某愿意將這本賬本上交。無他愿,只希望貝勒爺能徹底為民除害?!编w思道的聲音到了最后,有種奇異的上揚(yáng),帶著鏗鏘的堅(jiān)韌。 這便是他當(dāng)初索要的要求。 胤禛指尖在桌面上不住敲打,“你很有膽量。” 鄔思道只是笑。 縱使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溫涼忽然想知道,如果他不曾派人去查,繼而救了鄔思道,他日后的道路又會如何? 正如溫涼最開始拒絕系統(tǒng)的要求,既然沒有他,胤禛也能登基,那為何還需要溫涼輔佐? 這是一個真實(shí)的時代,沒有所謂的真與假,存在與不存在。活在當(dāng)下,沒有人能預(yù)言到未來究竟如何,哪怕是如今的溫涼。 “先生?!?/br> 溫涼抬眸看著胤禛,落入那一湖秋水中。 第四十六章 秋日正是涼爽時候,天邊偶爾有群鳥飛過, 帶著喧囂肆意的弧度。便是連日光都顯得有些刺眼, 刺眼中又顯得溫和, 掃走了夏日的焦躁。 銅雀站在廊下清掃著落葉,綠意遠(yuǎn)遠(yuǎn)見了,莫名有點(diǎn)難受,“我不是讓你在側(cè)間候著嗎?這些事情又不該你來做?!?/br> 銅雀看著手中的掃帚, 含笑說道, “你說的沒錯。方才那個小丫頭也是被我嚇著了?!?/br> 綠意白瞪了他一眼,先生既然讓銅雀留下來, 不管是為了盯著銅雀也好,亦或者為了保護(hù)銅雀也好, 綠意的態(tài)度都如是, “你一直都是這個性格?!?/br> 銅雀悵然若失, “的確如此?!闭f起來,她一直都不是什么聽話的人,從溫涼這里, 到之前遇到的事情,仿佛在最緊要的事情上,她總是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好在這最后一次, 她應(yīng)該沒有做錯才是。 綠意奪過銅雀手里的掃帚丟到一邊,扯著她回了屋里,“既然沒事干,那就給先生縫幾件內(nèi)衫吧。這幾日繡坊過來的東西我看著都不怎么柔軟, 還是得給先生重新再做幾身?!?/br> 刺繡一貫是銅雀的薄弱處,看著那小小的刺針,她露出了苦惱的神色,“好綠意,你是知道我的手藝,如今竟是讓我來做先生的內(nèi)衫,這不是惹人發(fā)笑嗎?” 綠意鎮(zhèn)定地扯開之前放好的布料,“怎的,做不好就不能好好練練了?那次看著先生掛著你的荷包,我都恨不得戳自己眼睛,銅雀啊,你的手法可真的……引人注目?!?/br> 銅雀捂臉,看起來很是羞愧。 綠意好生教導(dǎo)了半天,看著銅雀開始動手,這才往外面走去。溫涼讓她盯著銅雀,綠意便給銅雀找一個合適的事情來做,若是有什么異常,也能夠很快發(fā)現(xiàn)。 只是朱寶…… 綠意心中一顫,她并不愿意懷疑朱寶,可既然先生有言,那朱寶身上必定存在著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以先生的能耐,他從不無的放矢。 說曹cao曹cao到,綠意正站在屋外吐氣,方才被溫涼提及到的人便出現(xiàn)在綠意面前,他方從門外回來,看起來很是焦急的樣子,見著綠意便說道,“先生可在院里?” 綠意看著朱寶難得焦躁的模樣,“自然是在院子里,朱寶,你這是惹了什么禍?zhǔn)拢俊敝鞂氝B額間都密布汗水,在這普通的秋日里著實(shí)令人好奇。 朱寶抬手擦了擦額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你要這么說,也的確是,有理?!?/br> 此時正是十月末,貝勒府名下的店鋪也開始到了需要整頓賬簿的時候,溫涼時常會在這時候派遣朱寶帶人檢查店鋪的情況,僅僅只是為了之后的諸多事情做鋪墊。 朱寶今日就是忙這事去了。 朱寶低沉著聲音說道,“你可還記得之前先生說過要特地囑咐過的那間店鋪。” 見著朱寶這么神秘的模樣,綠意很快反應(yīng)過來,她的確是記得溫涼說過此事。那是在大半年前了,有間店鋪重整后新開張,溫涼曾經(jīng)特地叮囑過朱寶要對這間店鋪多加留意。 朱寶欲要說話,想了想又住了嘴,“這件事情事關(guān)重大,我還是同先生先說一聲?!?/br> 綠意也知道這個理,側(cè)身讓著朱寶進(jìn)去了。 溫涼彼時正在琢磨著他從書樓帶回來的善本,眼見著朱寶風(fēng)一般地進(jìn)來,他闔上書本,“出什么事情了?”朱寶綠意兩人在他身邊伺候久了,雖然會有點(diǎn)放肆,可從來不會這么直接就進(jìn)來。 朱寶低聲說道,“先生,珍善閣出事了?!?/br> 珍善閣,便是那家新開的一家專門供于西洋珍品的店,這個名字最開始,只是為了表明店鋪內(nèi)的物品皆是珍品。后來因?yàn)樨范G的作為,陸陸續(xù)續(xù)進(jìn)了很多關(guān)于西洋的器物,很快便成為了真正關(guān)于西洋舶來品的店鋪。因?yàn)槠淇钍叫缕?,生意算是不錯的。 “奴才過去巡查的時候,賬面上是沒問題的。后來奴才從珍善閣出來,發(fā)現(xiàn)在珍善閣附近有人盯梢。奴才測試了一下,發(fā)現(xiàn)盯著的人是盯著珍善閣的方向?!?/br> 溫涼淡漠地說道,“是盯著珍善閣,還是盯著所有的店鋪?” 朱寶肯定地說道,“只有珍善閣,其他的店鋪外面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樣的事情?!?/br> 溫涼頷首,“我知道了?!彪S后溫涼又低頭繼續(xù)看書,他的書簽被他取出來放在邊上,順手又把茶盞端起來。 朱寶傻眼,“先生,那,不需要關(guān)注嗎?” 溫涼頭都沒抬,“自然是需要的。只是你現(xiàn)在過去了,人就會消失了?” 朱寶搖頭。 “那便是了,不要莽撞。下去?!?/br> 朱寶傻乎乎地出來,看著綠意發(fā)蒙,“難道那不是什么大事?” 綠意淡定地把他推開,“既然先生說不是大事,那就不是大事,你想那么多作甚?” 朱寶委屈了,難不成他想做一個正直的奴才都做錯了? 溫涼在屋內(nèi)待到了晚上,這才從屋內(nèi)出來。踩著小徑望院門而去,還沒等出去便被綠意急匆匆地趕上,“先生,您還是再披一件吧。”更深露重,綠意擔(dān)憂溫涼著涼。 溫涼擺手,徑直往屋外而走,那幾不可察的隔閡讓綠意無奈地嘆息。銅雀靠在門邊看著她,“你知道先生一直是這樣的脾氣?!毖韵轮膺@樣的嘗試是沒用的。 綠意手上披著披風(fēng)掃了銅雀一眼,奇怪地說道,“難道因?yàn)橄壬辉?,我便不說不成?”銅雀咬唇。 溫涼出門,朱寶知道自然是跟在溫涼身后的,兩人一前一后地在路上走著,還沒等到花園的地方,便見溫涼停下來了。 朱寶詫異地看著溫涼在小湖邊蹲下來,他原本以為溫先生是要去見貝勒爺,畢竟每次深夜出門的緣由只有可能是去外書房,可沒想到竟然是,咳,半夜來逛花園。 溫涼在園中漫步,看著整個園子的大小,聲音幽幽,“朱寶,如果是你的話,你為何會選擇在這里丟棄東西?” 朱寶低頭道,“來不及藏起來。” 溫涼踩著步調(diào),繞著小湖走了一圈,然后站在假山邊搖頭,“如果真的有人從府外進(jìn)來,來無影去無蹤的模樣該是不會被察覺才是。可他卻在此處丟棄東西,還引起了銅雀的注意,這定然有問題。” 只可能是府內(nèi)的人。 而且還是個備受關(guān)注,連悄悄丟棄東西的時間都沒有的人。 這樣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 溫涼在湖邊站了小半個時辰,直到夜色越來越沉,朱寶有點(diǎn)擔(dān)心地說道,“先生,這般晚了,還是先回去吧。”溫涼身上的衣物還算單薄,而朱寶站在這里已經(jīng)覺得冷了。 溫涼慢吞吞地轉(zhuǎn)身,卻不是往回去的方向,而是外書房。 這么多個皇子里面,除了胤禛,也沒有那個皇子阿哥在大半夜的時候還會留在外書房。認(rèn)真說起來,胤禛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不曾留宿后院,而隨著前頭他的事務(wù)開始增多,忙碌的時候更是不會想起這件事情了。 蘇培盛樂呵呵地看著溫涼出現(xiàn),躬身引著人進(jìn)去,恰好爺也剛好打算去請溫先生過來,還真是巧。 朱寶站在外面守著,和蘇培盛兩人面面相覷。 溫涼入內(nèi)時,屋內(nèi)滿是暖意,清幽冷香悄悄溢散,很快便落到了溫涼的肩頭,又慢悠悠地滲入了溫涼的衣物,很快又纏繞在他的呼吸間。 胤禛一如往常,只是這一次不是在書桌后面,而是在左稍間的軟塌上,他招手讓溫涼過來,“先生倒是巧合,我也本是打算讓蘇培盛去請?!?/br> 溫涼在對面坐下來,看著擺放在胤禛面前未盡的棋盤,輕輕吐了口氣,“爺打算找人下棋?” 胤禛搖頭,伸手弄亂了棋盤上的殘局,“當(dāng)然不是。只是打發(fā)時間。” 溫涼微挑眉鋒,看著胤禛的模樣很是淡定,“這不像爺?shù)牧?xí)慣。”胤禛可不是那種會把事情寄托在上面的人。 “只是打發(fā)時間?!必范G又重復(fù)了一句,倒也沒說假話,今天晚上他還真的是自個擺了棋譜,好生地鉆研了大半個時辰。 實(shí)而際上,他叫溫涼過來還真的是一點(diǎn)事情都沒有,純粹是一時興起,等到人真的出現(xiàn)的時候,胤禛也有點(diǎn)難得的停頓。 溫涼沒察覺到那點(diǎn)微妙的氣氛,看著凌亂的棋盤說道,“爺,你對之前的事情有眉頭了嗎?”他指的是血衣那件事情。 胤禛了然,“我本是打算明日告知先生。” 兩人彼此都忽略了為何胤禛突然深夜叫人這件事情。 “痕跡都是府外進(jìn)來的,但絕對不可能是府外的人。顯然果真有人爬到了極深的位置,不然不會至今不曾被發(fā)現(xiàn)?!必范G指尖摩挲著手里的棋子,手指的溫度很快就浸染了那顆翠綠棋子,變得更加溫和滾熱起來。 溫涼視線落在殘局上,“既是如此,爺可有人手入駐他處?” 胤禛淡笑,“來而不往,非禮也?!?/br> 溫涼頷首,這幾個兄弟也只能說是彼此彼此了。 “某鎖定了兩處,外書房,與某的住所?!睖貨鼋z毫沒有任何芥蒂地說道,好似完全沒注意到這個說法便是把自個也擺放在了嫌疑人的身份上。 “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無論貝勒爺如何排查,對于己身的環(huán)境總是最容易被忽略的?!睖貨鰯嘌裕澳侨酥粫谶@兩處?!?/br> “為何不在內(nèi)院?”胤禛饒有趣味地看著溫涼,他的判斷也是如此,可看著溫涼目光灼灼的模樣,又莫名希望他多說一點(diǎn)。 溫涼抬眸看著胤禛,“爺知道答案?!必范G搖頭,先生還是這么敏銳。 內(nèi)外院的把守是從一開始就定下的,如果真的能讓人從內(nèi)院出來而絲毫不知,胤禛早就沒了性命。 溫涼雖不負(fù)責(zé)府內(nèi)調(diào)度,這段時日府內(nèi)的動靜,他也能夠看出一二。顯然胤禛已經(jīng)不打算裝深沉,亦或者是不打算把所有的實(shí)力埋藏過甚,若是連府內(nèi)都不能好好把控,外頭又能如何保障? 來外書房不過是溫涼興起所致,等說完了該說的事情,溫涼便打算離開。當(dāng)他想起身時,胤禛說道,“先生可欲與我飲一杯?” 溫涼神色微動,也無不可。 蘇培盛送來的酒壇子是如此的熟悉,溫涼看著那不曾開封過的酒封,“若是爺一直用某的酒來招待某,可不是待客之道?!?/br> 胤禛清冷的面具隨著笑意脫落,“若是先生不介意,自可討回來。這酒既是給了我我,便是我的。” 溫涼微瞇雙眼,決定日后把給胤禛的酒全部做成醋。 胤禛斟酒時察覺到了溫涼的眼神,心里好笑,卻不言不語,只是斟滿了酒后,又把其中一杯酒推到溫涼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