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趕緊站起來，堆著滿臉的笑道：“程檢，你來了！那我去忙了?！?/br>
    程放勾唇笑著點點頭，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許煦那張略顯驚愕的臉上。

    小陳出了門，程放才不緊不慢走過來，笑著同她打招呼：“小煦，好久不見了！”

    許煦從驚訝中回神，這些年她早已經(jīng)淡忘了眼前這個人，但不代表見到他會認不出，也不代表對這樣的不期而遇不感到意外。

    她從記憶里搜尋出程放從前的模樣，試圖和眼前成熟的男人重合，但很遺憾，雖然是一模一樣的五官，還是已經(jīng)判若兩人。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對于與初戀情人乍然重逢的那點小尷尬，瞬間便蕩然無存。

    這大概就是時間的力量罷，對她來說，程放真的已經(jīng)是個陌生人。

    她笑了笑，語氣平常道：“好久不見了，沒想到小陳說的新檢察官是你，你還是做檢察官了?！彼贸雒f給他，“我是法治周刊的編輯記者，以后還請程檢多多關(guān)照?！?/br>
    程放知道今天是她過來，剛剛做足了準(zhǔn)備，才讓自己看起來自然從容。然而此刻許煦這種再平常不過的客氣，卻讓他提著的一顆心跌進了谷底。

    他僵硬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接過她手中的名片，不太自然地笑了笑：“不敢不敢，以后大家也算在一個系統(tǒng)，大家互相關(guān)照才是?！?/br>
    許煦道：“程檢太謙虛了，剛剛可是聽小陳說你下半年就能升副檢察長了。”

    程放輕笑：“八字沒一撇的事，別聽小陳瞎說?！?/br>
    在許煦的記憶中，他從來都是張揚甚至自負的，幾年不見，看到他這么謙遜穩(wěn)重，說不意外是假的，不過她對他沒有任何好奇，所以除了意外倒也沒有其他想法。

    她笑著道：“那我們開始吧，我也不好耽誤程檢的工作?！?/br>
    程放點點頭，示意她坐下。

    案子剛剛進入公訴階段，饒是許煦他們周刊是隸屬于司法系統(tǒng)的官媒，檢方這邊能透露的信息也很有限。她不得不承認，當(dāng)初那個在學(xué)業(yè)上吊兒郎當(dāng)?shù)娜?，如今已?jīng)是一個非常專業(yè)的檢察官，從頭到尾有條不紊，既沒有透漏不該透漏的信息，又將案子介紹得清清楚楚不會讓許煦沒東西可寫。

    兩個人談了快一個小時，結(jié)束時正好到了午飯時間，程放看了下腕表，道：“這么多年沒見了，難得遇到，一起吃個飯吧？”

    許煦沉吟片刻，笑道：“行！”

    餐廳就選了南區(qū)檢察院外不遠的一家，簡單清雅的環(huán)境。

    兩人在臨窗的卡座坐好，程放將菜單遞給許煦：“你點吧！”

    許煦沒客氣，接過來隨意點了兩樣，將菜單還給他。

    程放彎唇笑了笑，翻開菜單朝旁邊的服務(wù)生一口氣指了好幾樣，彬彬有禮道：“就這些吧！謝謝！”

    待服務(wù)生離開，許煦輕笑了笑：“檢察官請客吃飯，這樣是不是超標(biāo)了？”

    程放笑：“私人請客自掏腰包，無所謂?！?/br>
    “對哦！我差點忘了你可是個富二代。”

    程放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繼而又輕笑著搖搖頭，起給她倒了杯茶遞過去。

    許煦忙伸手接過來，動作時襯衣袖子往上縮了縮，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以及手腕上別致但并不算新的手表。

    程放目光不經(jīng)意落在那只腕表上，笑道：“手表挺特別的，好像在哪里見過相似的。”

    這手表是和柏冬青在一起的第一個生日他送的，不算太名貴，但勝在別致實用，最重要是，跟他手上那塊是情侶款，這兩年許煦便一直戴著沒換過。

    聽程放提起，她笑著隨口道：“是嗎？我朋友送給我的，我倒是很少見到過相似的?！?/br>
    程放挑眉，故作輕松道：“男朋友？”

    許煦大大方方點頭。

    第39章

    程放微微一怔，繼而又風(fēng)輕云淡地勾唇輕笑了笑：“男朋友江城人？”

    許煦點頭：“是?。　?/br>
    “難怪你留在這邊工作。”

    許煦神色莫辨地看了他一眼, 略作猶疑后, 試探問道, “你出國后和之前的室友聯(lián)系過嗎？”

    程放低頭沉吟片刻, 點點頭，看向她正色道：“小煦, 當(dāng)初不告而別是我的錯, 我沒有聯(lián)系你是有苦衷的?！?/br>
    許煦笑著搖搖頭：“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 我很早就沒放在心上，何況當(dāng)初我們已經(jīng)分手，你去哪里不需要對我交代。我只是……怎么說呢？這些年沒聽到過你的消息, 所以有點好奇你和朋友有沒有聯(lián)系。”

    程放輕笑：“有聯(lián)系的，不過我有拜托他們不要向別人透露我的狀況?！闭f著有些自嘲地笑笑，“畢竟當(dāng)初混得不是很好, 有點丟人。”

    許煦道：“也就是說, 你和柏冬青姜毅學(xué)長他們這些年都有聯(lián)系？”

    程放俊眉微蹙，嘆了口氣道：“小煦, 我并不是刻意不想聯(lián)系你?！?/br>
    許煦對他的話不甚在意地搖搖頭, 心里想的是, 柏冬青連姜毅都沒說過, 怎么可能隔著網(wǎng)絡(luò), 同程放這個自己的前男友提起兩人的事。

    她和程放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而他們還是有聯(lián)系的好友，既然他沒提過, 自然也輪不到她來告知。

    許煦思忖片刻，客客氣氣道：“不管怎么樣，看到你還挺高興的?！?/br>
    程放也想像她一樣，對于這場真正的久別重逢，如此云淡風(fēng)輕地笑出來，可是他笑不出，因為他沒辦法像她一樣，讓那段他美好年華中的往事，就這樣隨風(fēng)飄過。

    哪怕他之前做過無數(shù)次預(yù)設(shè)她身邊早就有了別人，但是當(dāng)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她沒有表露出任何對往事的懷念，也沒有對自己當(dāng)初不告而別流露出怨忿，甚至都沒有顯出半點尷尬。他還是有種心臟被人刮了一刀般難受，以至于忍不住對就她身邊那個男人生出一股嫉恨。

    因為女人都是懷舊的物種，如果連初戀都能徹底淡忘，只能說明她后來遇到的那個人，足以重要到蓋過所有過往。

    兩個人各有所思默默吃了一會兒飯，程放忽然開口道：“什么時候有空？我請以前的老同學(xué)聚一聚，你也來啊，帶上你家那位?！?/br>
    許煦愣了下，笑著點頭：“好??！”

    *

    晚上，難得許煦和柏冬青都回得挺早，兩人便在家一起吃了頓久違的晚餐。

    飯是兩個人一起做的，柏冬青掌勺，許煦給他打下手。吃完飯，他去洗碗，她也跟在他旁邊。

    或許是分開了半個月，下個月又將面臨分離，要說許煦心里沒有不舍肯定假的。

    她站在她身旁，看著他手上刷碗的動作，想到白天的事，隨口道：“今天我見到程放了?！?/br>
    柏冬青手一抖，沖了一半的碗掉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許煦目光落在地上的碎片，又移到他略微驚惶的臉上，蹙眉問：“你怎么了？有這么驚訝嗎？”

    柏冬青搖搖頭，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片，低聲道：“你在哪里見到他的？”

    許煦道：“南區(qū)檢察院，他是那邊的檢察官，今天去采訪遇到的，其實我也挺意外的。聽他說你們一直有聯(lián)系，你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干嘛嗎？”

    柏冬青點點頭：“知道?！蹦似?，緩緩抬頭看她，神色有些說不出的古怪，連帶聲音都變得有些暗啞，“許煦，其實……”

    “其實怎么了？”許煦皺眉問。

    然而柏冬青嘴唇嚅囁了片刻，到底什么都沒說出來。

    許煦見狀，道：“我知道你沒把咱們的事告訴他，畢竟他是我前男友，我能理解的，所以今天我也沒和他說起你。而且這些年他和我沒關(guān)系，和你卻還是朋友，說與不說是你的事。”說著又有些自嘲道，“當(dāng)然，我覺得對你來說，可能也不重要。”

    畢竟這么久了，他仍舊自覺或者不自覺地把她隔離在他的世界之外。

    柏冬青抿抿唇，將碎片清理好，又默默站在水池前繼續(xù)洗碗。

    許煦看了看他，總覺他有點不對勁，但想了想還是沒去多問。

    入夜，躺在床上的許煦正在看手機，洗完澡的柏冬青爬上床，坐在她旁邊一動不動后，便一動不動。

    許煦覺察異樣，抬頭看他，正好對上他那雙凝視著她的黑沉沉眼睛，也不知看了多久。

    她放下手機，奇怪問：“你怎么了？”

    柏冬青抿抿唇，啞聲開口：“我……”

    許煦從未見過他如此欲言又止的模樣，半坐起身，好整以暇看著他問：“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問完忽然靈光乍現(xiàn)，“是因為程放？因為我見了程放？”

    如果是因為她見了初戀情人而讓他吃醋，其實她還挺高興的，只是看他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吃醋，反倒像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柏冬青微微一愣，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將她抱進懷中：“如果我真的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你會不會討厭我？”

    許煦從他懷中掙開，看著他的臉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不能跟我直接說我嗎？”

    他那雙黑色的眼睛，已經(jīng)微微泛紅，大概是不想被她看到，趕緊垂下眼睛，啞聲道：“反正是一件令人不齒的事。等我處理好再告訴你。要是你也覺得我的做法很可恥，可以責(zé)罵我，但是別因為這件事就放棄我好嗎？”

    說到最后，聲音越來越小，幾乎低得如同蚊蠅。

    許煦愈發(fā)狐疑，但見他臉色實在難看，也不好追追根究底，思忖片刻，點點頭：“行，我等你告訴我?！鳖D了頓，又道，“冬青，我希望你明白，我是你女朋友，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會跟你一起面對?！?/br>
    柏冬青抬頭看她，發(fā)紅的眼睛里隱隱閃動著復(fù)雜難辨的光芒，沒有再說話，只是湊上前吻了吻她的唇。

    “睡吧！”許煦躺下來。

    柏冬青關(guān)了臺燈，在她身旁躺好，伸手將她攬在懷中，緊緊抱住，像是害怕她會忽然消失一般。

    許煦在黑暗中默默想著，好像類似的話，他今天并不是第一次說，以前她沒有當(dāng)作一回事，但今晚他的神色，沒辦法再讓他忽視。

    難道他真的做過什么不好的事？

    可是他這個人別人說句重話都沒有過，怎么可能做什么壞事？

    她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最后只得在他懷中作罷。

    *

    轉(zhuǎn)眼到了周五，許煦下班時忽然接到姜毅的信息，說他剛度蜜月回來，婚宴當(dāng)時人太多招呼不周，所以想今晚專門請幾個老朋友吃頓飯彌補，希望她能參加。

    姜毅對于許煦來說，完全就是一個不熟悉的學(xué)長，在學(xué)校時也不過是點頭之交，畢業(yè)后更是時隔幾年，前次去華天才見到。

    上次請喝喜酒已經(jīng)有些讓她意外，今天專門請朋友吃飯，也給她發(fā)了邀請，怎么都有點說不過去。

    她心里頭覺得奇怪，但想著以后也算是一個系統(tǒng)內(nèi)的，而且請吃飯是新婚夫妻的名義，倒也沒什么大問題，于是欣然前往。

    吃飯的地方是一家私密性不錯的會所式餐廳。許煦來到雅間時，里面已經(jīng)坐了三個人，除了姜毅和他刀新婚妻子，還有一個，許煦前幾天剛剛見過，正是程放。

    她倒是沒覺得意外，畢竟程放是姜毅的室友，兩人上學(xué)時是臭味相投的好哥們兒。

    程放卻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面露驚愕，然后狐疑地看向姜毅。

    只見姜毅朝他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站起身打招呼：“學(xué)妹，你來了！還怕你不賞臉呢！”

    許煦笑著走進去，準(zhǔn)備在姜毅的妻子林菲旁邊坐下，哪知她還沒走近，姜毅已經(jīng)快速地拉開程放身旁的位置：“學(xué)妹，請坐請坐！”

    許煦倒也沒多想便坐了下，只是覺得這位學(xué)長似乎有點熱情過頭了！

    難不成是知道自己和柏冬青的關(guān)系了？但旋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他對自己的熱情，分明是和程放有關(guān)。

    這個發(fā)現(xiàn)讓許煦微不可尋地皺了皺眉，希望事自己想多了，不然也未免太荒謬了些，都多少年前陳芝麻亂谷子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