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篇討論電影《臥虎藏龍》的課文。

    方璃沒看過那個電影，只記得是跟愛情有關(guān)的武俠片，老師講得又無聊，所以在空白處畫了好多畫。可能受課文影響吧，除了一把長劍，還畫了一男一女，古裝打扮，深情接吻。

    “配圖不錯?！蹦腥溯p扯唇角。

    “……”方璃臉一紅，“這篇沒意思啦。”

    她往后翻，越翻臉越黑。還有英語老師的畫像，同桌流著口水的睡顏，龍卷風(fēng)那一課的疾風(fēng)，農(nóng)場那課的一堆豬……

    周進撐著額，低笑，能想象出小女孩念書的痛苦模樣。

    “笑什么笑！”她換了本書，隨便找一課，唬著臉說：“跟我念！”

    “it's hard to think of a word without metals.”

    “意滋哈特兔……”

    “……”這nongnong的海腥味。

    “it's， hard，to ……”

    “意滋，哈特，兔?！?/br>
    …哪里有兔？

    qaq？

    周進揉揉鼻梁，垂下眼，很認(rèn)真地繼續(xù)念。

    “這不念嗎？”艱難地念完課文，他問附在下面的表格。

    “呃……”

    這篇是講金屬的課文，下面是活動性和氧化反應(yīng)圖表。挺難，她其實不太確定發(fā)音。

    方璃想了想，看著哥嚴(yán)肅好學(xué)的眼神，不忍打擊他積極性，“potassium.”

    “婆太思滅?！?/br>
    “……”方璃念下一個， “so…d…ium.”

    是這么念吧？這個她也不太確定。

    “薩達(dá)電摩？”周進有些疑惑。

    “不對不對，so…dium.是這么念的?！狈搅蠐项^，又改口。

    “修電摩？”他跟讀。

    “sodium？”

    “……修電摩？”

    兩人大眼瞪小眼。

    來來回回試了好幾遍，還是覺得不太對。

    “算了?！狈搅г倏嚥蛔?，噗嗤一聲笑了。

    “好啦好啦，其實這幾個我也不太會……”

    方璃紅著臉，把書“啪”地合上，挺直腰桿，很認(rèn)真地說：“哥。”

    “所以你更要好好學(xué)習(xí)你知道嗎？”

    “其實我挺沒知識的，你得學(xué)霸起來。”她揪住他衣領(lǐng)，往上提了提，惡霸一樣，“懂了？”

    ——

    這次，周進一共回來十來天。

    但新學(xué)期，方璃確實忙，還要跟著安排許教授的范畫，其實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挺短。眼看他這就要走了，最近兩天竟完全找不到人。

    下午從畫室出來，她打了幾個電話都沒人接，莫名有些不安。

    “你真不跟我們?nèi)?？”陸思思說，雙手比了個心型，“《風(fēng)雷》劇組哎，好幾個小鮮rou呢！”

    “不去。”她拿著手機，又打一遍。

    “怎么了？”陸思思探過腦袋。

    “沒事?！表戔徥畮酌?，無人接。方璃嘆口氣，厭厭地，“就是他不接我電話。”

    “可能沒聽見在忙吧?！标懰妓及参俊?/br>
    方璃癟癟嘴。

    這幾天哥都在家里很認(rèn)真地學(xué)習(xí)，忙也就是查自考本科的資料，或者去學(xué)校里旁聽。

    背英語什么的……怎么可能聽不見。

    “那你真不去的話，我們走啦。”陸思思朝對面等不耐煩的女生招了招手，“如果可以簽名的話，給你要一個啊。”

    “拜拜。”方璃朝她們揮揮手，慢吞吞地走回家。

    家里沒有人，桌面上整齊收著幾本筆記和課本，方璃隨意拿起來翻了翻——哥的字居然還不錯，筆記也算工整。

    方璃唇角微揚。

    可一想起他明天下午就要離開，這個時候居然還沒人影，電話也不通，臉色又一點點暗下來，有點生氣地把本子扔在桌上。

    去哪里了……

    明明都要走了，還不多陪陪自己。

    她坐在桌邊，盯著那盞古老的燈，看墻壁被暈成暖黃色，支起下巴。

    好煩。

    這時，手機震了一下。

    方璃看見思思的名字，涌上的喜悅又變作失望，“咋啦？”

    聽筒那端很吵，砰砰砰，轟轟轟，跟打仗似的，時不時伴隨著尖叫驚呼。方璃完全聽不清陸思思在說什么，在詢問幾遍后，

    那邊聲音忽的高起來，刺穿耳膜：

    “哎，我好像看見你哥了！?。。。　?/br>
    第47章

    “哎, 我好像看見你哥了?。。。　?/br>
    方璃把手機拿遠(yuǎn)一些，皺著眉, 那邊轟轟轟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她低聲說：“你開什么玩笑?！?/br>
    “真的?！?/br>
    “你不是在影視城嗎？”哥怎么會去那種地方。

    “對啊, 就是那邊。”陸思思被她這么一說, 愣了幾秒：“反正挺像的, 好像…是在搞爆破，特別危險, 哎呀，你快過來看看吧。”

    方璃聽見“爆破”兩個字，臉色微微一變, 眉頭微蹙：“你確定嗎？”

    “也不是……很確定?！标懰妓迹骸澳氵€是趕緊過來看看吧?！?/br>
    “好的?！?/br>
    掛掉電話，她俯下身，拉了下臺燈的銅弦, 燈滅了, 拎起小包噔噔噔下樓。

    影視城離這里很遠(yuǎn)。下意識想要打車，可看著堵成一片的馬路，又想起那天打車的錢，嘆口氣，拿出手機查著地圖路線, 趕去最近地鐵站。

    地鐵封閉悶熱，人擠人, 方璃一手吊著拉環(huán), 一手拿著手機, 呆呆地看著陸思思給自己傳來的照片。

    她是不會認(rèn)錯的。

    是哥。

    一個高大健壯的背影，微微躬著背脊。白色汗衫上全是黑乎乎的灰，脖頸上也是灰，衣袖擼在臂彎間，露出的結(jié)實手臂已經(jīng)呈黑色，整個人如同一塊被烤黑的碳。

    他在做什么啊？！

    方璃攥緊手機，所有情緒如決堤一般，崩塌而來，胸口憋著一股火，也不知道是對他，還是對自己。不由想起他給自己的那張銀·行卡，眼睫垂下，顫了顫，扣掉學(xué)期初的學(xué)費后，還買了畫紙、填了顏料、充了飯卡、書、打車……

    每往下想一個，她心里就疼一下，像被一只大手攫緊，無法呼吸。手指攥住吊環(huán)，指節(jié)發(fā)白，更難過地想，她一定是太花錢了……花了好多錢，才讓他這樣的…

    有時候是真的意識不到，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習(xí)慣了那種隨便恣意的消費觀念……

    現(xiàn)在想想，全是不應(yīng)該。懊惱又愧疚地抓抓頭發(fā)，只覺得太對不起哥。

    那都是哥的血汗錢啊。

    ……

    從地鐵站出來已是夜晚，影視城面積廣闊，依山而建，各式風(fēng)格的建筑沉在黑暗中，如同潛伏的怪獸。方璃匆匆進去。此刻，三國景區(qū)和大唐景區(qū)黑沉沉一片，只在入口處亮著細(xì)微的燈，再往前，民國景區(qū)卻是燈火璀璨，不少年輕人出出進進。

    方璃以前聽陸思思提及過一次《風(fēng)雷》，一部民國時期的網(wǎng)劇，投資不高，還大多都用在請小鮮rou上。

    圍著影視城繞了幾圈，終于在一棟頗復(fù)古的灰瓦建筑下看見陸思思。

    方璃急急上前：“我哥呢？”

    “咦？”陸思思挽住她胳膊，扭動脖子環(huán)視一整圈，“不在這里嗎？剛才還在這里呢?！?/br>
    “哎，我跟你說，特別嚇人，那個炸.彈——”雙手往外伸，“剛才試爆，閃得眼睛都花了，嚇?biāo)牢覀兞恕?/br>
    “他人呢？”攥緊她的胳膊，搖晃。

    陸思思拍了下腦門，訕訕地，“剛才試爆太吵了，煙霧彌漫的——演員都走了，她們就叫我去要簽名……我以為他會一直在這呢。不好意思啊璃璃?！?/br>
    “……沒事?！?/br>
    方璃默了兩秒，拿出手機，給周進繼續(xù)打電話，“我去找一找他啊。”說著，快步離去。

    一遍遍撥去，電話仍是無人接聽，胸口上下起伏，頭痛至極。方璃不明白哥為什么要瞞著自己——他可以直接同她說的，她以后一定會改，會學(xué)會節(jié)約的。黯然垂下頭，豎起耳朵聽，仔細(xì)捕捉附近有沒有刺耳的爆破聲。

    可惜，都沒有。

    前面是一道舊時老巷，旗袍美人的畫報貼著斑駁墻皮，再往前是兩側(cè)牌匾插著軍旗的洋貨行，人少，也沒怎么亮燈。顯然并非劇組布景。她跺跺腳，愈發(fā)焦急。正打算轉(zhuǎn)頭離開時，聽見了一陣細(xì)微響動。

    ——

    隔了一道小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