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風(fēng)重華思念文氏了。

    馬車外響起了敲擊聲，這是下人在告訴她，孔府的車隊已進(jìn)入了視線。

    風(fēng)重華坐直了身子。

    她是女眷，自然不用下馬車迎接。

    那邊，文謙已領(lǐng)著兩個兒子跳下了馬，旁邊幾輛馬車上也陸續(xù)下來了人。

    孔府雖是名滿天下，今天來迎接小衍圣公的人卻并不多。想必這也與當(dāng)下的時局有關(guān)，令朝中眾人不敢輕舉妄動。

    隔著帷簾看過去，小衍圣公滿面塵霜，比起兩年前蒼老了許多。

    風(fēng)重華輕嘆。

    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卷入朝中爭斗，看起來這位小衍圣公就無意于此，要不然他不會一直以侍疾的名義呆在曲阜。可是再躲又能怎樣？他的兒子不還是要娶解閣老的孫女？

    只怕這位小衍圣公，以后再也回不了曲阜……

    馬車外，文安然隔著車簾和周夫人說話：“一會兄長要陪著父親去衍圣公府，不如讓我護(hù)送表妹吧！”

    聞聽此話，周夫人不由坐直身子，挑起帷簾，隔著一層薄薄的紗帳看向穿著白色大袖襕衫，風(fēng)姿卓越的次子。陽光穿越官道邊的垂柳，在他身上印出深淺不一的光影。

    可他的眼眸卻異常明亮，熠熠生輝，隱隱含著期待。

    周夫人的心驀地跳了一下：“也好，你表妹一個人去上香，我著實不放心。”

    見到母親首肯，文安然用力點了點頭：“母親放心，我定將表妹安全送回家?！?/br>
    陽光透過紗帳照射進(jìn)來，一切都朦朧起來。

    可周夫人卻分明看到次子臉上那燦爛的笑容，好像一輪紅日剛剛躍出天際，灑下漫天光輝，整個天地都為之精彩起來。

    而后，周夫人松了手里的帷簾，深色帷簾垂下來，立刻隔絕了馬車外的陽光。

    馬夫掉轉(zhuǎn)馬車，緩緩向著京城方向前行。

    官道兩旁的垂柳緩緩向后退去，城門仰望在即。

    不知為什么，坐在馬車中的周夫人長長地嘆了口氣。

    ……

    妙峰山古樹參天，虬枝纏繞。薰風(fēng)里竹木簌簌，山石樹影間一條小徑蜿蜒向前，兩旁野花老藤，林木蔥蘢。站在半山間回首望去，只見山峰如簇，五峰并舉。

    耳旁禽雀啾啾婉轉(zhuǎn)，鼻端縈繞著玫瑰谷飄來的馥郁香氣。

    每走一步，皆覺得如同在圖畫中。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也不逢節(jié)氣，所以上香的人較少，整個玉真觀只有他們倆人。

    風(fēng)重華跪在大殿中，沖著道祖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祈禱文氏與弄影平安。

    而后她緩緩起身，奉上了香油錢。

    旁邊有小道姑端了一個小油罐過來，笑著道：“姑娘，長命燈就在殿后，請隨我來?！?/br>
    風(fēng)重華為文氏與弄影在玉真觀各點了一盞長命燈，因為是為活人點的，所以她并不常來添燈油，平時都是玉真觀里的人幫著添。

    既然今日來了，自然要添一回?zé)粲偷摹?/br>
    她接過油罐，慢慢走到香案前，將桃花瓣形狀的燈盞注滿青油。只見燈焰如豆，青煙裊裊，映著她烏黑澄澈的雙眸。

    這盞燈，真的能保一人平安嗎？

    添完兩盞燈油，風(fēng)重華虔誠地沖著長命燈施了一禮。

    “仙道貴生，無量度人，福生無量天尊?！毙〉拦米笫直в沂郑瑳_著長命燈也揖了一禮。

    風(fēng)重華轉(zhuǎn)首，沖著小道姑笑了一笑。每年一百五十兩銀子，不怪小道姑如此恭敬。雖然玉真觀是皇家道觀，里面的道姑也是要吃飯的，這長命燈就是道姑們自己的收入。風(fēng)重華已為文氏和弄影添了三次的錢，自然得她們的歡喜。

    文安然站在殿外，與一個上了年紀(jì)的道姑說話。道姑年齡在五十開外，眉目慈善，觀之可親。

    見到風(fēng)重華自大殿內(nèi)出來，文安然迎了上來，輕聲道：“方才九華方丈與我講，說今日是太皇太后的生辰。依我看，只怕一會就會有皇家的人過來祭拜，我們一會請了平安符，就盡早離去吧?！?/br>
    風(fēng)重華不禁側(cè)眸，忍不住道：“我怎么記得太皇后太后的生辰是四月二十日？還有，這九華方丈怎么會和你說這個？”

    文安然就瞧向風(fēng)重華，只見她鼻膩鵝脂，裊娜柔美，臉龐似是比這漫天的春色還要明媚幾分，禁不住勾起唇角。

    “去年我與來玉真觀游玩，遇到九華方丈被一名舉子刁難，那舉子出了道割圓術(shù)試題，言道玉真觀若是解不出就須得為他準(zhǔn)備齋菜。九華方丈怎會是這舉子的對手？我與就看不下去了……至于這生辰，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既然九華方丈這樣說，那我們一會還是早些離去為好?！?/br>
    少年溫柔從容，笑得和煦爽朗。談起以前的事情時語調(diào)平和，娓娓而訴，并無凌人之勢。

    山風(fēng)吹來，帶來草木清幽香氣，揚(yáng)起了少年鬢間的碎發(fā)。

    風(fēng)重華忽覺得心情極好。

    “要不然，我們現(xiàn)在就去求平安符吧？”文安然提議道。

    韓辰前些日子約她今日相見，若是見不著改日再約就好。

    想到這里，風(fēng)重華頜首道：“好，現(xiàn)在就去吧?！?/br>
    見到風(fēng)重華同意，文安然就護(hù)送她往偏殿而去。

    與此同時，有幾道身影步入了山門，緩緩向大殿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