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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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只能望洋興嘆,艷羨地打量著那一層層綻放的花紋,羞澀笑道:“夫人笑話我不是?我要是有你這般手藝花樣,做夢都要笑醒了,也不至于整日穿素面衣裳。” 羅敷笑笑,盡可能不經(jīng)意地答:“這話你就差了。夫君曾教導(dǎo)我,雖衣綺繡o傅黛墨o不若以禮修身,才是本分。咱們做女子的,到底莫要花太多時間在盛裝飾物上——照我說,是他年紀(jì)大了,心眼兒有些死性,誰不喜歡美器美物呢?明繡阿妹,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你若有余的鞋面兒扇面兒,我來給你繡幾朵花兒草兒。不求讓人看著好看,起碼自己用著心里舒坦。” 明繡先是被她一番大道理說得發(fā)愣,又聽她主動幫忙刺繡,連忙道謝:“用不著,用不著!夫人是懂大道理的人,哪能以這點(diǎn)小事麻煩你呢?” 羅敷禁不住有些臉紅。什么東海先生教導(dǎo)自己“以禮修身”,那是昨天半夜,王放給她量身定做,編出來的劇本,以便讓她這個“主公夫人”的身份更加真實(shí)可信。 果然把明繡唬住了。連帶著身邊幾個早起的婦人,聽在耳中,都不由得肅然起敬。 大伙跟秦夫人相認(rèn),也不過一日兩日的工夫。譙平是守禮的君子,雖然對主公出走的過程充滿好奇,畢竟不會像審犯人一樣審她;于是上行下效,人們并沒有一股腦的詢問她和主公的過往。 正好細(xì)水長流的,今天抖落兩個細(xì)節(jié),明天拋出一件“往事”,慢慢的讓“主公夫人”的形象豐滿起來,逐漸深入人心。 倘若羅敷“單兵作戰(zhàn)”,自然沒膽量、也沒資本施展這個瞞天大計。但有王放幫著兜底,羅敷便心存底氣——果然是近墨者黑,跟他相處了兩個半夜,她居然也變得有些肆無忌憚了。 倘若有朝一日,東海先生突然歸來,得知自己的這許多“軼事”,大約也會震驚得轟雷掣電。但羅敷覺得,第一,這件事的可能性不大;第二,東海先生大約也會理解自己的做法,從而讓大家不要追究自己;第三…… 第三,就算哪天不小心穿幫了,那個“幕后黑手”定然比她先倒霉。 于是放心大膽地編。失蹤三年的東海先生,在她口中,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活躍了起來。 紡織作坊里,幾十個織女已經(jīng)齊刷刷的等著了。 秦夫人昨日露了一手織布,讓所有人心服口服。然而她進(jìn)而夸口,要修好那些零零碎碎的壞織機(jī),眾女心里其實(shí)不怎么相信。 攢著一腔好奇,看她到底有多大能耐。 羅敷其實(shí)也是隨口一說。她要真是專業(yè)修理織機(jī)的工匠,昨天就可以直接動手了。 之所以等了一日,也是為了有個喘息之機(jī)。當(dāng)今紡織業(yè)發(fā)達(dá),織機(jī)的樣式卻沒有太定型。過去她在韓夫人家的工坊里,曾目睹過不少稀奇古怪的設(shè)計。 韓夫人家的紡織作坊龐大無匹,轟轟烈烈?guī)装偌芸棛C(jī)。羅敷有幸在里面觀摩學(xué)習(xí),對于紡織工藝的了解,已經(jīng)超出了大多數(shù)織了一輩子布的婦人。 靜下心來,把記憶梳理一番,然后才慢慢問那胖婦人:“胖嬸,零件都收拾出來了?” 不是她有意給人家起外號。而是整個作坊里都這么叫,她的本名本姓都快被人忘了。 胖嬸還答應(yīng)得挺樂呵。胖代表身體康健,代表能吃飽飯,代表災(zāi)年餓不死。 胖嬸的男人是東海先生家仆,她年輕時也是個織布的能手。之所以胖,是因?yàn)樗贿B生過七個孩子,身體已經(jīng)習(xí)慣了腫脹,仿佛隨時準(zhǔn)備迎接第八個。 但那七個孩子死了六個——跟著胖嬸男人一起,倒在了大災(zāi)后的瘟疫里。 剩下一個襁褓中的女嬰,當(dāng)時也病得氣息奄奄,卻一直拖著沒合眼。幸而讓一個云游的大夫看見了,連連感嘆此病例不可多得,問胖嬸愿不愿意把孩子給他,試一試他新制出的藥丸。 胖嬸覺得孩子留下也活不成,不如賭一賭造化。讓那大夫?qū)⒑⒆訋ё吡?。此后亂離失散,再沒見過。 胖嬸心寬體胖,人糙話多。每見著一個年輕女郎,都忍不住暗自感慨:“唉,我那個七兒啊,要是有幸能活下來,也得有她那么高啦?!?/br> 羅敷是唯一一個例外?!爸鞴蛉恕鄙矸輸[在那兒,胖嬸無論如何也不敢拿自己的苦命女兒跟她相提并論。費(fèi)盡力氣憋住話,只是在心里暗暗想:“唉,我的七兒要是有幸能活下來,說不定能跟她一樣標(biāo)致呢?!?/br> 這么一想,就走了神。直到身邊幾個婦女齊聲提醒,才趕緊回話:“是是,壞機(jī)子都擺出來了,夫人隨便看?!?/br> 而且是按順序擺出來的。胖嬸也許是帶孩子的經(jīng)驗(yàn)過于豐富,什么東西都要求整整齊齊,一點(diǎn)也不能亂。壞得最輕的織機(jī)放在最右邊——坐上去試試,還能勉強(qiáng)織出七扭八歪的布;然后依次往左去,織機(jī)損壞程度越來越嚴(yán)重。最左邊的那一堆木頭,幾乎看不出織機(jī)的形狀。 羅敷立刻就看出了問題:“這是打緯的拉桿斷了嘛,榫卯都脫了扣,接續(xù)不上了。找個木匠,按形狀重新打一根裝上就行了?!?/br> 眾織女互相看一眼,有那么一小半的人馬上樂了,笑道:“聽見沒?我猜對啦!” 織機(jī)損壞,女眷們也不是沒張羅修過。但大伙意見不統(tǒng)一,誰也不服誰。每當(dāng)誰想冒險修復(fù)的時候,身邊人一句“壞了你負(fù)責(zé)?”就足以讓那動手的心生退意。 拖拉久了,懶惰便占了上風(fēng),慢慢的便沒人管了。 眼下來了個地位比大伙都高的“主母”,她說的話便成了權(quán)威。那些跟她“英雄所見略同”的,一個個得意萬分。 羅敷又問:“營里有木匠沒?請過來,我請教請教。” 眾女眷互相看看,居然都搖頭。胖嬸告訴她:“木匠老李已經(jīng)病半個月了?,F(xiàn)在又不過年,不需要打什么新家具……” 羅敷趕緊說:“那、那就讓他好好養(yǎng)病,咱們不麻煩人家了?!?/br> 大伙一陣嗟嘆。主母真體恤下人啊。 可若沒有懂木工的人幫忙,羅敷看著那一籃子鋸子刨子,還真不太敢下手。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聽到外頭有人說話。胖嬸探頭一看,樂了:“夫人,毀東西的來了!” 羅敷一回頭,正看見她那便宜兒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闖進(jìn)紡織作坊,兩條眉毛氣急敗壞的蹙著。 羅敷:“……” 他怎么什么都管? 但王放不是來攬木匠活兒的。甫一進(jìn)門就開始興師問罪:“誰動我的蠶舍了?誰把蠶舍翻弄成那樣了?——阿嬸阿姑們行行好,上天有好生之德,蠶兒雖小也是命,能不能放它們一馬?……” 十九郎未及弱冠,不少年長女眷都是看著他長大的,倒也不用避,只是齊齊讓出一條道,幸災(zāi)樂禍地圍觀他咬牙切齒。 王放控訴到一半,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羅敷立在面前,面無表情地看他。 他眼睛一霎,神色迅速變幻了兩三次,最后鎖定一個惶恐恭順的模樣,膝蓋一彎,毫無障礙地跪下行禮。 “阿姑安好?!?/br> 姿勢特別標(biāo)準(zhǔn),神色特別恭謹(jǐn),好像昨晚上跟她深夜私會、秉燭笑談的是別人。 第24章 修理 羅敷臉熱。可身邊胖嬸顯然覺得還不夠,指著他訓(xùn)一句:“十九郎,你也年紀(jì)不小了,怎么就不知穩(wěn)重呢!把夫人沖撞驚嚇壞了,回頭如何跟你阿父交代?” 王放羞慚滿面:“是是,阿嬸教訓(xùn)得是。” 一邊說,一邊終于忍不住,兩彎小酒窩越咧越大,迅速低頭藏住。 已經(jīng)“沖撞驚嚇”不知多少次了,你們不知道而已。 羅敷趕緊讓他起來,“這兒灰塵多,以后別拘禮?!?/br> 王放這才站起身,口中嘟囔幾句,眼皮子耷拉著,眾目睽睽之下,甩出一個小小的眼色,貌似不服。 只有羅敷覺得懂了他的意思。趕緊安撫地看他一眼:好好,回頭找機(jī)會跪還你。 然后擺出阿母的架子,慢條斯理告訴他:“蠶舍是我讓人收拾的,你以后不用管了。我別的做不來,好歹養(yǎng)蠶養(yǎng)過不少年。蠶舍中的門道多,你若有興趣,回頭我慢慢跟你講——可千萬別再胡亂折騰了?!?/br> 白水營的事務(wù)她不敢插手,方方面面都是“客隨主便”。唯獨(dú)蠶舍這一塊地方的指揮權(quán),是她義不容辭要奪來的。 胖嬸幫腔:“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要學(xué)的東西還很多,別會寫倆字兒就覺得自己能耐!” 王放輕輕咬嘴唇,忍辱負(fù)重地接受了批評:“不敢不敢?!?/br> 羅敷忍笑,制止了胖嬸的狐假虎威:“好啦阿嬸,說得好像我年紀(jì)很大似的。” 把王放領(lǐng)到一堆壞織機(jī)前面,把她計劃中的修理工序慢慢說了。她倒不怕他毀織機(jī),反正本來都是壞的。 她耐心解釋:“你一個人是修不好的——不不,就算力氣再大也不行。只有我先坐上去,讓機(jī)杼各處都吃上勁兒,再換零件便容易得多。甚至,兩個人也許還不夠,得再有人站在兩側(cè),拉著棕框和線……” 一架織機(jī)說大不大,一個五短身材的女郎就能cao作。然而說小也不小,要修理組裝,則需要好幾個人一齊動手——這是她以前在韓夫人家看來的。 王放一開始還吊兒郎當(dāng)?shù)穆牐牄]幾句就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個大字不識的女郎,在有些方面還真不算草包。 甚至有了那么一絲指點(diǎn)江山的宗師氣派——不少阿姑阿嬸聽她講著講著,便茅塞頓開,七嘴八舌地感嘆“原來如此”。 王放對織布之事一竅不通,也不好意思混在里頭聽,一溜煙跑出去,找鋸子刨子錘子了。 …… 慢工出細(xì)活,集體的智慧大無窮。羅敷帶著大伙摸石頭過河,居然成效卓越。 第一天,修復(fù)了四架簡單的斜織機(jī)。等到第二天晚飯時分,壞掉的織機(jī)一架架的修復(fù)起來。有的已經(jīng)穿了梭,引了線。有的雖暫時不能投入使用,但已經(jīng)像模像樣地豎了起來??吹门謰鸬热四康煽诖簟?/br> 當(dāng)然也有代價。工坊里幾十個婦人累得腰酸背痛,多少年沒受過這種罪。 還剩最后一堆爛木頭,卻是無論如何也拼不起來了。王放不甘心,還趴在地上敲敲打打。 羅敷倚在一架四綜斜織機(jī)上,有氣無力地勸道:“別想啦。那大概是個花樓,不知哪個收破爛的堆過來的,眼見缺胳膊少腿兒,豎不起來的——就算能豎起來,咱們也沒人會用。這兩日辛苦你,回去歇吧?!?/br> 王放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夸張地活動胳膊手腕:“多謝阿姑體恤……誒,胳膊還真酸,今晚要是能吃rou就好了……” 但除了他,女眷織工們已經(jīng)十分心滿意足。有人打趣:“這下機(jī)子比人多啦,看著怪浪費(fèi)的!” 羅敷身子累,腦袋卻沒僵,心中一動,輕聲說道:“那就多找些人來干活!最近不是那個冀州牧……叫什么來著……招兵買馬,絹帛布匹都跟著漲價?咱們?nèi)羰勤s趁織造,說不定能多換錢糧呢!” 眾織女一下子沒聽懂:“什么漲價?” 白水營自給自足。種出的糧食自己吃,織出的布匹自己用,很少有需要物物交換的時候。 于是大伙的思維都慢半拍。過了好一陣,胖嬸才贊嘆道:“夫人就是夫人,瞧這見識,跟男人似的!” 羅敷有些心虛。這哪里是她自己的見識。是昨日偶然聽聞譙平所言,說冀州牧“招兵買馬,眼下定然急需絹帛布匹,用來制作軍衣旗幟、或者賞賜部下”。她不過是用心記住了而已。 再結(jié)合她被“綁架”前的經(jīng)歷——布匹織物似乎確實(shí)有越來越貴的趨勢。譙平足不出戶,卻已經(jīng)料到了。 好在一眾女眷都見事不多,沒聽出來她其實(shí)是在拾人牙慧。 只有王放,一只腳邁出工坊,聽了羅敷這么一句話,忍不住嗤笑一聲。 毫不客氣地就戳穿她:“是啊,子正兄運(yùn)籌帷幄……” 羅敷大聲咳嗽一聲。非要拆她臺么! 王放也不傻,立時頓悟。不是前晚上剛剛跟她達(dá)成一致,要協(xié)助這位冒牌夫人,樹立一個“肚里有貨,并非草包”的形象么? 他不動聲色地改口:“子正兄運(yùn)籌帷幄,算到我在此偷懶,剛剛叫我去訓(xùn)話。諸位阿姑阿嬸,小子告退?!?/br> 羅敷松口氣。算他反應(yīng)快。 正好囑咐他一句:“見到譙……見到子正,問問他,能不能給這工坊多撥幾個人?!?/br> 王放回頭笑:“阿姑看我像是說得上話的人嗎?你要擴(kuò)織坊,不是小事,最好親自去跟他說?!?/br> 羅敷一時有些出汗。她只不過乘興隨口一提。 被王放這么一回話,腦海里立刻才思泉涌,閃出了“不自量力”、“越俎代庖”、“膽大包天”之類的詞。 身邊眾女眷倒都附和:“就是!夫人愿接管織坊,大伙求之不得。但還是跟譙公子報備一下的好,免得顯咱們女人家自作主張?!?/br> 羅敷這下不去不行了,轉(zhuǎn)身跟織女們告辭:“明日見?!?/br> 譙平年紀(jì)沒比王放大多少,然而大伙提起他時總是敬畏有加,言語中從不失恭敬。相比對王放的態(tài)度,儼然兩輩人。 可見威信。 再看看前頭帶路的王放。羅敷不禁想,這孩子是不是成長過程中特別討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