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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秦氏有好女在線閱讀 - 第114節(jié)

第114節(jié)

    醫(yī)師發(fā)出慘叫,“噗通”一聲被扔進(jìn)了水里,激起老高水花,那艘大船立馬有人跳下水撈賊。

    落湯賊奄奄一息地躺在船面上,死魚似的劇烈喘息著,抖著手指著自上而下俯視自己的人,吐著水道:

    “你,你……”

    那人蹲下來在他腰后摸索著,起身時手中已多了一個濕淋淋的錢袋,繡工精致。

    “冤枉!冤枉!不是我偷的!是他——”

    “是我把錢袋藏在袖子里,故意在你身上抹了些水漬,然后再交予主人的?”

    那人語氣似嘲諷似冷笑,嗓音如緞子一般光滑柔雅。

    剛才喊抓賊的失主是個穿得花團(tuán)錦簇的胖子,臺苑數(shù)一數(shù)二的商戶,此時萬分解恨,“就是,你還狡辯!要不是這位先生,我給三姨娘的頭面錢都沒了!夫人將銀票管的死死的,我還有閑錢買首飾嗎!”

    醫(yī)師愣了一下,大哭起來:“天爺呀!你睜眼看看?。∪握l都能嫁禍人了!”

    那人半張銀面具閃著凜冽的光,轉(zhuǎn)身將錢袋交給船主,“這人也偷了在下的東西。眼下張大戶拿回了錢,按之前說好的,這位就由在下帶走處置了?!?/br>
    “哈哈,當(dāng)然當(dāng)然!多謝先生,這個您一定收著!”

    船正好快靠岸,張大戶從錢袋里分出幾枚碎銀子,想塞到他手里,對方卻摸出方帕子,隔著絲絹拎著偷兒的領(lǐng)子,自船頭輕松一躍,便跳上了岸。

    船上的人皆咋舌,“這年頭,有功夫又心善的人實(shí)在不多啦!剛剛那一箭,那個準(zhǔn)頭,嘖嘖……”

    第112章 誘騙

    被蒙著眼睛,時間的概念就越來越模糊。 羅敷對迷藥之類的東西向來有些抗性,她估摸著不到一天,就在黑布條下睜開了眼睛。然而后面的日子就是蒙著眼睛生活,有時坐車,有時乘馬,有時用腳走。越王的人不知什么原因并沒有為難她,就是看得很嚴(yán),上茅廁都有女侍衛(wèi)陪同。

    侍衛(wèi)們很少說話,不用眼睛的好處就是耳朵比平日更靈敏,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都能讓她推敲半天。她記住了所有侍衛(wèi)的聲音,并試著辨認(rèn)腳步,只要沒有人特意防著她不出聲,就不會有絲毫遺漏。

    方瓊以后是決不能相信的,他既然能把她給坑了,就表明和王放公然翻了臉,下一步就是坑到洛陽去。如果越藩想要她的命,一拿到手就該送她上西天,現(xiàn)在卻還在走走停停,應(yīng)該是要到南方去。

    她的左胳膊可以使勁了,總算是件好事。一路上她從來不主動說話,那些人仿佛覺得她認(rèn)命了,也不把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女子放在心上,畢竟九個人全力看住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有些浪費(fèi)。

    今日要進(jìn)城,坐的是馬車。她被點(diǎn)了xue橫在座位上,臉上的面具不透風(fēng),十分難受。

    馬兒打了個響鼻,車簾外守城士兵的聲音傳來:“停下!讓某等查看?!?/br>
    南部三省是越藩的地盤,南安親兵如果亮出腰牌根本不會有人敢查,他們肯定是便裝打扮。一個人半身進(jìn)到車廂里,拉開她眼睛上的布條,解開xue位,她趕緊瞇起眼適應(yīng)光線。

    所幸車?yán)锖馨?,堆著些裝樣子的貨物,她低了低頭,思考在拉起車簾的一瞬間能不能看到什么標(biāo)志性的東西。結(jié)果車簾打起又撤下的剎那,她只能看見灰色的磚墻,連城守的面都見不到。

    “小的們做的小本生意,這是我們東家的夫人,生了病,東家讓我們運(yùn)這批貨時將她一起帶來?!?/br>
    “從哪來?要去哪兒?”

    “從嘉應(yīng)來,去連云城。”很誠實(shí)的回答。

    似乎是另一個城守在說話:“等等,再讓某看一眼,最近我們永州販賣人口的案子還沒破,上頭說不得不謹(jǐn)慎些?!?/br>
    羅敷腦子一轉(zhuǎn),或許她能找到機(jī)會求救?

    車廂轉(zhuǎn)了個角度,強(qiáng)烈的光線從外面射進(jìn)車內(nèi),她都看見了不高的城門上有字——太陽光太強(qiáng)根本睜不開眼!她懊惱得要命。

    女侍衛(wèi)化妝成一個老媽子,打著手絹道:“兵爺,咱們家夫人的病情就不勞您費(fèi)心了吧。要不讓我們夫人給您證明一下?”

    羅敷正巧看見她遞了片金葉子過去,立馬打消了別的心眼。

    誰知那城守一身正氣,舉著賄賂道:“你給某這個做什么?某等在羅山守了幾年的城,可不吃這一套!你們甚為可疑!”

    羅敷簡直激動得要給他鼓掌叫好了,這才是城門守衛(wèi)該有的素質(zhì),接下來要是認(rèn)為他們就是人販子,那一切就好辦多了。

    女侍衛(wèi)無奈,轉(zhuǎn)頭對她說:“夫人評評理!”

    羅敷想張口就罵誰是你們夫人,不料嗓子眼像堵住了似的,一點(diǎn)聲音也發(fā)不出來。她勉強(qiáng)壓下不甘和憤恨,搖了搖頭,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那城守掃視一圈,隨手點(diǎn)了一個人,“你,跟我過來說明?!?/br>
    一個侍衛(wèi)走過去,沉聲道:“是?!?/br>
    羅敷霎時驚悚得渾身一顫,這個聲音不就是和方瓊談話的那個人么?這些日子她都沒聽過他說話,如果他不在隊(duì)伍里還好,要是在,就是一直防備著她!

    她所有的思緒都被打亂,幸好說不出話,不然鬧出大事來命都保不住!

    侍衛(wèi)摸摸口袋,塞了整整一袋錢過去,“小本生意,不成敬意。 ”

    羅敷眼睜睜看著慷慨激昂的城守把他拉走,視線里只有留在原地的幾個人和車馬。她牢牢盯著他們的臉,只是化了妝,并沒有戴面具。女侍衛(wèi)嫌她知道得多了,抿著嘴放下簾子,小聲嘀咕了幾個字。

    過了一會兒,那邊最終放行:“走走走,別讓人家說某等徇私,下次記住進(jìn)城時規(guī)規(guī)矩矩的,某等長了眼睛也有俸祿,用不著你們奉承!”

    羅敷默默哀嘆,這是長了哪只眼睛有何等俸祿啊。

    她認(rèn)識的侍衛(wèi)歸了隊(duì),用極低的嗓音道:“繼續(xù)。”

    “是。”

    看來他是里頭的老大,那城守也真會挑。

    羅敷又被蒙上眼綁住雙手,馬車行了一些時候,人聲漸遠(yuǎn),似乎從某一個門出了城。馬車很顛簸,這里是郊野,南方多山,四面八方的路都不好走。她仰面朝天歇了會兒,集中精力想著接下來如何應(yīng)對。

    冷不防拉車的馬匹長長嘶鳴,緊接著車輪劇烈一抖,角落里的貨物紛紛朝車簾處滾去。砰地一下,車廂竟然落了地,她奮力扭動身軀躲到貨物后面,蹭著臉上的布條,耳朵里不期然聽到幾聲悶響。

    一線血腥氣在鼻尖纏繞不去,她不敢再動,視線仍然受阻,手腳都因?yàn)槲粗目謶纸┳×恕?/br>
    有人將她拖出車扔在地上,石子硌得她生疼,她向后縮去,眼前突然亮堂了。

    扯掉布條的人站在羅敷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像在看一件死物。

    馬車周圍,九名客商打扮的侍衛(wèi)都伏倒在草叢里,已然沒了氣。一小灘血泊從他們身下滲出來,均無多余傷口,可見這人招式狠辣。

    羅敷竭力想開口說話,然而連□□都發(fā)不出來,額上立時滲出豆大冷汗。

    那人將滴著血的刀在前方比了比,一步步走近。她的心狂跳起來,自從被劫持身體就不聽使喚,躺久了四肢麻木無力,著實(shí)沒有辦法避過半刀。說話也不能,行動也不能,身上備著的藥粉也被搜走,這不是在等死么?

    手腕在尖銳的石頭上磨破了皮,結(jié)實(shí)的繩子卻完好無損,她大腦一片空白,喘息重了許多。對方怎么會出手殺掉自己的人?難不成他們起了內(nèi)訌?

    那人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抬手掀掉一張面具,冷冷地笑了笑。羅敷霎時反應(yīng)過來,是頭領(lǐng)給別人掉了包,就是進(jìn)城的時候!

    她在府館見到的侍衛(wèi)中間只離開了一小會兒,那個城守是故意指名要他跟去的!他那時壓低了嗓音,因?yàn)闅w隊(duì)的已經(jīng)是另外一個人……可是為什么他想要她的命,難道越王還有別的政敵想破壞他們的計劃?

    羅敷突然想到一個可能,也許這個刺客是方瓊派來的,因?yàn)樗懒怂膭酉?,就像原來那個和他談話的人早晚得死一樣。

    她從沒像現(xiàn)在這樣害怕過,因?yàn)橐郧暗奈kU都有人給她擔(dān)著,可是此時此刻,周圍早已沒有人是她可以相信的。

    “諸邑郡?!蹦侨艘蛔忠活D地道。

    羅敷瞳孔緊縮,是匈奴人!

    他在寸長的衰草上抹去刀刃血跡,“某奉公主殿下之命,讓您做個明白鬼。若您只是個普通的南齊藥局夫人,倒還能給您個痛快,”一刀下去,她手上的麻繩就一分為二,侍衛(wèi)鐵鉗般的手捏住她的左腕,“公主查訪玉霄山,得知被您和那位陛下給騙了,可是生氣得很呢。殿下傳信命某日夜兼程盯住方氏的車隊(duì),從洛陽到原平,郡主身邊那些暗衛(wèi)還真不好對付?!?/br>
    羅敷冷冷地看著他。

    “某在南齊行事諸多不便,不過聯(lián)合卞巨的人,若連幾個暗衛(wèi)都處理不了,那才平白丟了我大梁的臉面??ぶ鬟@只左手某得帶回去,相隔萬里,就只好以手代人,順便將這釧子歸還皇室了?!?/br>
    他抬起刀,“郡主安心去見靖北王爺吧,到了地下,您要記得不是小人存心要犯這誅九族的大罪?!?/br>
    羅敷往后又挪了一步,背后的車壁晃動的厲害,她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山路的邊緣,底下懸空。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她頃刻間便做了個決定。山不高,剛才的路上聽見了很大的水聲,樹木也極其茂盛,跳下去也比在這里等他砍手來的好。

    暗暗祈禱了幾句,匈奴刺客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下,她用盡了這輩子最大的力氣縱身一躍!

    對方似冷哼了一聲,隨后她就什么也聽不見了。山風(fēng)刮過耳畔,她張開手臂,期望抓住一切碰到的東西,樹枝、巖石、但沒過多久下落就停住了。她覺得自己以前的醫(yī)德一股腦用在了今天,腰下這棵樹就是最好的證明,但還來不及喜極而泣,撐住她的樹枝就啪地折斷了。她鼓起勇氣看了眼下方,白花花的湍急水流越來越近,只能抱住頭部,彈指間就墜入了轟鳴的瀑布中。

    羅敷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氣味弄醒。

    一只山雀從淺灘上跳過,羽毛在夕陽的映照下分外艷麗。她靜靜地凝視了許久,確認(rèn)自己還好命地活著,閉上眼呼吸了幾回,而后試著動彈了一下手指。很疼,但是可以動,于是又動動胳膊,也可以。她在腰上輕輕拂過去,再費(fèi)了好大功夫把手放到鼻子上方。

    嘀嗒。

    是粘稠的血。

    原來是血的氣味。

    *

    羅山是個小城,位于永州邊緣,城外住著許多樵夫山民。近日城中來了位兼職算命的大夫,雖然人猥瑣了點(diǎn),但醫(yī)術(shù)高超又不要診金,以至于大家都往城內(nèi)的米市上涌。

    醫(yī)師不在醫(yī)館坐堂,住著最好的客棧,每天日上三竿在大街上自賣自夸,總有人看他不順眼譏嘲兩句,又灰溜溜地離開。

    “小女郎,城里這幾天在找什么人呀,跟哥哥說說?”

    一個村姑樣貌的少女紅著臉,嘟囔道:“不曉得,大戶人家找私奔的小姐吧,據(jù)說和人跑到城外頭去了。吶,那邊發(fā)畫像呢?!?/br>
    “算命不?”

    少女連連搖著頭,她身上沒錢,趕緊去旁邊買米了。

    醫(yī)師伸了個懶腰,踱到賣糖人的攤前順手摸了一張畫像,惋惜地嘆道:“還以為是什么美人,嘁?!?/br>
    “神醫(yī),神醫(yī)?!?/br>
    醫(yī)師回過頭,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兒背著幾斤柴火,焦急地看著他,“神醫(yī),你能到家里去一趟么,價錢好商量?!?/br>
    “嗯?家里婆婆不好了?”

    老頭兒四處瞅瞅,“是我外孫女呢,可憐見的,那孩子在床上躺了三天半,怕是不成了……”

    醫(yī)師不耐煩道:“忙著呢?!?/br>
    老頭抹淚道:“我那外孫女兒如花似玉的一個人,十里八鄉(xiāng)出名的女孩兒,怎么就……她下個月就要嫁到城里來,如何和老婆子交代呀!”

    醫(yī)師這才轉(zhuǎn)頭,換上了一副殷切的笑臉,“哎呀您可來的真是巧,”他拍了兩下手,“您看,我這剛走了生意,您就來了。這就走吧!遠(yuǎn)么?”

    “不遠(yuǎn),不遠(yuǎn),城門外頭一炷香的路?!?/br>
    醫(yī)師攤子也不收了,吊兒郎當(dāng)?shù)厮χ幭涓项^走,眼睛彎成了月牙。旁人看在眼里指指點(diǎn)點(diǎn),買糖人的伙計叫了一聲:

    “范老頭,你可別被賣了還幫人家數(shù)錢喔!”

    “他們家的大閨女不是上個月還帶著丫頭來這兒買米的么,怎么這會兒就不好了?”

    “神醫(yī),您慢點(diǎn),慢點(diǎn)?!崩项^吭哧吭哧,“那個,要和您說聲……”

    醫(yī)師將臉湊到他鼻子上,“怎么?其實(shí)你外孫女是個麻子?”

    “不是,不是?!?/br>
    老頭把他拉到無人的墻根下,手中拿出一張畫像,在醫(yī)師面前揮了揮:“陳大善人私奔的閨女,我上山砍柴時撿到了。那丫頭受了很重的傷,怕是兇險,就這樣交給城里,他們說不定還會怨我,若是你能將她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這賞錢咱們就對半分,如何?”

    醫(yī)師把畫像顛過來倒過去,“不值呀,不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