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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秦氏有好女在線閱讀 - 第170節(jié)

第170節(jié)

    她專心致志地吃東西,王放忍無可忍:“利用完就把我扔了?”她從忙碌中瞟了他一眼,拿手背掩住蠕動的嘴,“不敢不敢,你不是晚上要追究么,我先積攢一點(diǎn)精力?!?/br>
    他愣住了,委婉道:“你們做醫(yī)師的當(dāng)真好涵養(yǎng)?!?/br>
    羅敷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悲憤欲絕:“我的涵養(yǎng)都被你吃了好么!”

    他偏過頭,喉間溢出沉沉的笑,最后撐著額角不能自已,羅敷氣的要命:

    “你還笑!還笑!”

    *

    地毯上拖著水跡,她的褻衣上也沾著水,被子濕了一片。他低下頭來時,她心不在焉地盯著一塌糊涂的床褥,仿佛在嫌躺上去不舒服。腰下被塞了個軟枕,羅敷乍然一驚,哀哀地望著他,每次他這般行事,她都別想睡足半宿。

    王放勾起唇角,“怕了?”指尖仍是輕柔的。

    她將臉貼在他的心口,細(xì)細(xì)地噬咬齒邊光滑的肌膚,長睫隨著他的動作劇烈一抖,遮住了迷離的眸色。他吻去她發(fā)上的水珠,那張秀氣的面龐在咫尺之間顯出三分嬌貴的清艷,微蹙的眉稍牽扯著他的心尖。他騰出一只手拂上她半闔的眼簾,伏在她耳畔喘息:“你這樣真叫人受不住……”

    他突然拋下了溫存,好像之前的安撫全部都是苦心經(jīng)營的偽裝,尖銳地抵著她碾磨,不容她逃離分毫。她一下子□□了出來,掙扎未果,含著淚求他輕些,他明明答應(yīng)了,可是身體做著相反的舉動,嘴上說的話愈溫柔,身下就愈瘋狂。

    帳頂?shù)娜潭〒u搖晃晃,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他的脊背,疼痛和酥麻中她竟能感受到他心底的情緒,他和她一樣,也在恐懼著渺遠(yuǎn)的未知。

    王放察覺到她不再推拒,停了須臾,被月色染得剔透的眼瞳直直注視著她,嘴唇動了動。她在海浪上沉浮,沒有聽見他說了什么,整個世界里只有他帶給她的震顫,余音未絕。

    他復(fù)又挺身進(jìn)去,垂落的發(fā)尾被她拉住,待聽到她如在云霧中的嗓音,便吮著她的唇瓣,喃喃道:“暖暖,再說一遍。”

    她攬住他的頸項,柔軟的指腹掃過他的喉結(jié),“我們要個孩子吧,我不在意那些了,只想讓你不要擔(dān)心?!?/br>
    他攥著她的手,一根根手指流連過去,她□□.草劃破的傷還沒有痊愈。

    “暖暖,”他低聲嘆著,“我唯一在意的,只是你毫發(fā)無損地陪在我身邊?!?/br>
    高燭燃至一半,帳中再無聲息。屋里的水汽挾著曖昧散出窗紗,榻上傳來聲半夢半醒的輕哼,光線倏然滅了。

    歡愉達(dá)到巔峰時,他依稀記得退出來,她略帶茫然的神情印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王放想起徐步陽的話。

    ——“若控制不佳,損傷本元,恐怕以后難以受孕,就是懷了孩子,也需時時照料,否則難以生產(chǎn)?!?/br>
    她同樣是個醫(yī)師。

    他在濃稠的黑暗里描摹她恬靜的睡容,調(diào)換了下手臂的姿勢,讓她枕的舒服些。

    那又怎么樣呢,他也不在意這些了。

    第170章 洞房花燭

    “當(dāng)啷!”

    銀器比瓷玉堅固,摔在地上也只是轉(zhuǎn)悠著打了個圈。

    自從使臣的信從半路上寄到扶朝宮,長公主每日都要砸?guī)讉€杯盞才盡興,以致于離珠宮的器皿擺設(shè)都換了清一色的金銀。

    “諸邑……諸邑!又是她!人人都瞎了眼不成!”安陽冷冷地望著一地狼藉,胸口起伏數(shù)下,“母后呢?本宮要見母后!”

    宇文太后剛從皇后處回來,一腳踏進(jìn)內(nèi)殿便看見亂七八糟的景象,不由皺眉訓(xùn)斥道:

    “噤聲!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還算是個金枝玉葉嗎?我和你父皇將你養(yǎng)這么大,竟沒能學(xué)到一點(diǎn)禮數(shù)!”

    她廣袖一揮,鳳目凜然:“來人收拾好這兒,公主今日留宿離珠宮,都下去準(zhǔn)備。”

    安陽一雙秀長羽眉緊緊鎖起,生生把話都吞進(jìn)了嗓子眼,只紅著眼叫了聲母親,兩道淚便珠子似的滾落下來。

    太后很是頭疼,從袖中抽出塊繡帕親自給她擦拭,仔細(xì)一看,卻發(fā)現(xiàn)女兒今日連妝面都沒畫,眼下兩抹郁青襯著蒼白膚色,更顯得憔悴可憐。

    安陽撲進(jìn)她的懷里大哭:“他說他只要諸邑!羅敷有什么好的,我堂堂一個公主還比不上她那個胡人雜種么!阿娘!我不要他娶她……你幫幫我吧……”

    太后撫著她的后背,半刻便不動聲色地推開,嚴(yán)厲地注視著她:“你身為大梁公主,只知自家私情,這爭男人的事也是你應(yīng)該做的?王放話說到這個份上,我若再讓你嫁過去,可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她嘆了口氣,“錦嵐,你這性子必需得改,否則遲早會栽跟頭?!?/br>
    安陽鬢發(fā)散亂地坐倒在椅上,原先狠戾的神色轉(zhuǎn)為茫然失措。她哭了許久,捏著帕子抬起狼狽不堪的面龐,忽然道:

    “不能就這樣算了,我不要放過她。”

    她的語氣鎮(zhèn)靜得驚人,宇文太后默然不語,兩人對望了一會兒,殿內(nèi)鴉雀無聲。

    “我和你外祖商議,把諸邑從南齊要回來,只要她在我們手上,就無須擔(dān)憂洛陽輕舉妄動。”

    安陽目神一亮。

    “我知道你小時候和她有過節(jié),可現(xiàn)在都大了,即使你父皇不在,也不能隨意處置。”太后咳嗽一聲,“你外祖說,不妨答應(yīng)洛陽將諸邑郡主名正言順地嫁過去,等秋后□□厥兵強(qiáng)馬壯之時再與南部交鋒,我看著甚是有理。今日我不是在同你商量,而是告訴你我們的決策。”

    安陽心中委屈,嗤笑道:“現(xiàn)在洛陽內(nèi)亂已平,指不定哪天就打過來,我那幾個表哥恐怕夜不能寐吧!外祖年邁,想著順從南齊拖延一時是力不從心之故,只可惜族中沒有個像譙平那樣的將軍!”

    太后聞言縱然惱怒,也不能指責(zé)女兒在胡言亂語。宇文氏的確懼怕容家駐守在南麓的兵力,唯一的倚仗,就是從遙遠(yuǎn)的南方送來的國書。

    一介孤女要當(dāng)上皇后,朝中民間會鬧個沸反盈天,只有給她安上個可觀的身家背景,才能堵住廟堂史官的悠悠之口。匈奴禮制森嚴(yán),歷來公主或郡主遠(yuǎn)嫁要有專門的媵妾和臣子送嫁,非但嫁妝是從梁宮里抬出去,皇帝和皇后還要在宮城正門踐行,可謂是風(fēng)風(fēng)光光,萬人空巷,來了這么一遭,誰也不會覺得王室嫁出去的女郎不尊貴。王放想要匈奴朝廷承認(rèn)那個莫須有的郡主身份,扣住容氏不發(fā)一兵一卒,這就給了他們一個絕好的機(jī)會。

    開戰(zhàn)不是不能,但皇帝身體羸弱,朝政由外戚把持,國中上下民心不振,依著左相的謹(jǐn)慎性子,必定要等來助力才能行動。之前南齊越藩叛亂,軍隊本可趁機(jī)南下,但長公主有聯(lián)姻之語在先,被對方虛虛實實地糊弄過去,到頭來發(fā)現(xiàn)整個家族都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眼下這個緩兵之機(jī)若是忽略過去,以后就再難應(yīng)付了。

    安陽又拭去眼角淚痕,憤然道:“可王放又怎會讓諸邑歸國!她在明都惟有太皇太后一人可以依憑,何況我們連靖北王的墳都掘了……南齊那些人要是能讓她回來,真真是笑話?!?/br>
    “南齊人不能,可有人能?!碧蟛[起湛亮的眸子,指尖敲打著光滑的扶手,“我現(xiàn)在不打算告訴你,你只需記著不許惹出大禍,傷及人命,其他的事情母后來辦?!?/br>
    左相列出的條件已經(jīng)拴在準(zhǔn)備南下的馬上,只等最后一封信。

    宇文太后稍有些疲憊,揉著太陽xue,她快等不及了。

    窗外的夕陽西下,酸枝木小桌上的琉璃燈冒出一縷煙霧,馥郁的香氣散開在屋里。

    宮女驚慌的聲音突然在屏風(fēng)后響起。

    “稟、稟太后,樂妃抱著小皇子闖進(jìn)明心宮了!”

    閉目養(yǎng)神的太后施施然站起來,保養(yǎng)極好的面容并未顯露出宮女意料中的暴怒。

    她甚至笑了一下,紅唇弧度優(yōu)雅,“初一十五晨昏定省,慌什么?”

    *

    “太皇太后殿下!殿下!”

    宮女們還沒來得及看清,那抹纖瘦的白影就從明心宮的院門處飛也似闖了進(jìn)來。

    太皇太后的身子近日有所好轉(zhuǎn),午后喝完藥后在房里睡到酉時,此時正對著暖閣里的祭臺默誦佛經(jīng)。

    每月兩次的定省免了許多年,沈菁喜靜,這宮中的一草一木都與她格格不入,只得數(shù)位老仆伴著她日常起居。除開大道上的侍衛(wèi),門口還真沒什么人阻攔不速之客。

    “殿下!”一聲凄厲的叫喊回蕩在空空的廳堂里。

    太皇太后放下筆,望著滿紙秀麗的小楷,背對珠簾淡淡問了句:

    “是誰在外邊?”

    老嬤嬤端上茶,低聲道:“是樂妃,帶著小皇子未經(jīng)通報就跑來了。自生產(chǎn)后她就時不時瘋瘋癲癲的,您可要叫她回去?”

    “先封住院門?!?/br>
    待她從隔間出來,看到堂內(nèi)跪著的人,不由吃了一驚,往前走近半步。

    地上的人抬起頭,長發(fā)凌亂地披散在肩上,一雙睜大的眼定定望著她,瞳孔中滿是絕望。

    “殿下?!蹦贻p女人的嘴唇動了動,緩緩垂下眼,凝視著自己懷里熟睡的嬰兒,流水般的黑發(fā)遮住了臉容。

    太皇太后俯視著她,平靜道:“現(xiàn)在陛下的護(hù)衛(wèi)都照看在你和孩子身邊,你如此闖出偏殿,可能承擔(dān)后果?”

    一滴淚砸在地毯上。

    “您救救這孩子……您救救他,求您了……”女人細(xì)瘦的手揩去襁褓上的水漬,把臉緊貼在孩子的額頭上,蜷縮著俯下身去。

    太皇太后虛扶一把,深吸了口氣,皺眉問道:“皇后同你說了什么?”

    樂妃仍沒有起身,將雙膝往前挪了半寸,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迸發(fā)出異樣的光芒。

    “這兒沒有旁人,你說就是了。”太皇太后走到桌邊,就著溫水服下藥丸,“我明白你的苦心,做給太后和皇后看都是為了這孩子,我雖幫不了你什么,但皇子是陛下血脈,若有人害他,我這個做曾祖母第一個不答應(yīng)?!?/br>
    “請殿下讓郡主歸國!”

    太皇太后驀地轉(zhuǎn)身,“胡言亂語!”

    “郡主是您的心頭rou,可這孩子也姓蘇,也是天家人,請您也為他考慮考慮以后吧!”

    她聲嘶力竭地喊道:“您心中已經(jīng)有數(shù)了不是嗎?您默許陛下的做法,眼下太后和相爺要拿郡主做局,她已經(jīng)脫不開身了!我只有這一個兒子,以后也不會再有了,宇文氏若守不住邊關(guān),大梁至少還有一名皇室血脈能得到庇護(hù)!如今國朝是什么情形您再清楚不過,我的祖父、父親、叔父只因忠于陛下彈劾左相,就都被構(gòu)陷誣蔑,不明不白地冤死獄中,若有一日宣平候做了兩朝之前的晉王,連這孩子也保不住了!”

    太皇太后被她激烈至極的言語刺得渾身一顫,聽到“晉王”二字不由連連后退,咬牙道:“放肆!你竟敢——”

    “殿下,您不會忘!”樂妃牢牢盯著面前被宮女?dāng)v扶的老人,幽幽道:“崇景十五年晉王號為大行皇帝奔喪,引軍入京,篡得皇位……”

    “住嘴!”掌事嬤嬤就要上前將人拖出去,只見太皇太后身子一晃幾欲昏倒,忙握住她冰冷的手,扶她半躺在軟榻上。

    四十年前安帝篡位娶嫂,崇景十五年末沈皇后生下了遺腹子靖北王,第二年安帝又立了剛出生的皇子為太子,是為先帝。

    今日有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韙重提舊事,大概是早就不想活了。老嬤嬤輕拍著太皇太后的背替她順氣,眼里也漸漸滲出些水光。

    樂妃自顧自說著,忽然停下來,微張著沒有血色的嘴唇,大顆的淚水不住滑落。

    兩人相對無言,過了很久,一線壓抑的嗚咽鉆入殿內(nèi)沉悶的空氣,如同繃得極緊的弓弦在冷風(fēng)中戰(zhàn)栗,又像垂死的動物發(fā)出最后的掙扎。

    “他們給乳母吃藥……”她摟著孩子,泣不成聲,“他們、他們要害他,他們要害我的兒子……殿下!您救救他??!您救救他!”

    “他很久沒喝過奶了,他餓啊……我不知道怎么辦,只能往米湯里加安神的藥,他好不容易才睡著……”樂妃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對不起他,我不是個好娘親,我都沒有抱過他幾次……”

    “皇后不讓我抱他!這是我的兒子,是我懷胎十月把他生下來的……我不敢給他吃東西,他看著我哭,我也哭啊,可是我不敢,不敢讓乳娘給他喂奶,他會連我都認(rèn)不得的!”

    孩子仍在熟睡,埋在綢子里的小臉像輪月亮,呼吸帶著絲溫?zé)?,安恬地噴在她的臂彎里?/br>
    她的手指痙攣了一下。

    “我養(yǎng)不大他了……”

    太皇太后看著那孩子。

    她也看著孩子,輕輕地念,“對不起……娘親沒有能力讓你平安長大呀?!睆?fù)又抬起頭,神色清明地仰視著頭發(fā)花白的老人,“陛下臥床多日,我擔(dān)心他,也擔(dān)心孩子,我知道他希望我生的是個女兒,這樣就不用被那些人當(dāng)成傀儡?!?/br>
    她展開雙臂,如捧著天下最珍貴的寶貝,將那孩子呈在太皇太后眼前。

    “您抱抱他,抱抱他吧。”

    老人沉入多年前的回憶里,她怔怔地伸出手,恍惚間那小小的孩子睜開眼,沖她咯咯地笑,襁褓里的手有力地?fù)]舞著。

    ——皇后抱抱他吧,明日就將他送出宮了。

    她不敢,她抱了,就無法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