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我的駙馬是太監(jiān)、三線輪回、可憐兮兮、穿越之侍妾養(yǎng)娃記事、娛樂圈今天也在鬧鬼、[明朝]科學(xué)發(fā)展觀、[綜]蒙面女英雄、為你遲遲歸、他從夜色深處來、巨星的夢中女友
他隱隱有些不安。 又繼續(xù)等了一個時辰,拓拔泓仍沒出,到了午膳時間,宮中已經(jīng)開始傳膳了。他知道,拓拔泓大概要在太后這里用飯了,無法再留,只好回了署中。 在署中用了簡單的便飯。 下午,他一邊處理公事,一邊等太后那邊的消息。署中人來人去,時不時有別的官署來交接公務(wù),卻始終沒有傳旨的人來。他估摸著,可能是要到夜里了,也就暫時將這件事放下,專注處理手上的公事。幾天沒注意,案上的事情又堆了一堆了。 這一下午過的特別漫長,他總是心懸了一塊,一聽到門外有腳步聲,便心一跳,立刻抬起頭來,結(jié)果卻是下屬進來稟事。天總是不黑,烈日好像無窮無盡,他一會看一看漏壺,一會看看門外的日影,終于熬到了太陽落山。 晚上他飯也沒有怎么吃,從天黑下來,便無心再做任何事情了,一會看看時間,一會去到門外,看有沒有宮里的人來,然而始終都沒有人來。署中官吏們都下值了,他一個人點起燈,一邊找來一本閑書打發(fā)時間,一邊等消息。 蠟燭還有大半截。 他心說:時間還早。繼續(xù)等。 那蠟燭慢慢燃的只剩一半,他就有點焦慮了。放下了書,來到門外。仰頭看了看星河,這才是前半夜。他獨自沿著庭院回廊散步,消磨這一個人孤獨的夜晚。耳聽著蟋蟀蟲鳴,明月清風(fēng)入了懷袖,他在內(nèi)心的寂靜中盤算著宮中的事。她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皇上回了太華殿了嗎?白天發(fā)生的乙渾的事,他想到她可能受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怎么還不召見他?是有什么事嗎? 這樣熬到了后半夜,那蠟燭只剩下短短一截了。他看了看漏刻,已經(jīng)到了寅時了。 他心想:夜還沒完。又重點了一根蠟燭。 他對著蠟燭,看那整只蠟燭燃的又只剩半截,他感到眼睛有點疼。 他有些疲倦了。 他聽到宮里的雞叫了。 第一遍雞叫,很快,第二遍。第三遍雞叫的時候,窗外已經(jīng)隱隱看得到亮光了。兩只蠟燭也燃盡了,只剩下一臺燭油。 今夜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她沒有召他。 他只好算了。到了早朝時間,他打起精神來,洗了一把臉,換了朝服,往永安殿去準(zhǔn)備上早朝。早朝他見到了拓拔泓,和平常一樣,面無表情地坐在龍椅上,不同的是今天乙渾沒有到朝。 拓拔泓,實際昨夜一夜,都在太后宮中。 他不走,馮憑也沒法趕他走。 他把宮人都趕走了,自己在床上坐著。他一直不走,馮憑也不敢上床,只是遠遠在妝鏡前卸妝,梳頭。 拓拔泓用手摳她枕頭上的花紋,一個人在那摳了半個時辰,馮憑就在那梳了半個時辰的頭,把她那個齊耳根的短發(fā)梳了一遍又一遍,把那眉毛畫上又擦掉。 后來,拓拔泓終于厭了,來到妝臺前,往她身邊坐下,奇怪地問:“你在干什么?” 馮憑說:“想事情。” 拓拔泓說:“想什么事情?” 馮憑說:“乙渾的事。” 拓拔泓說:“哦。” 拓拔泓知道,她已經(jīng)明白自己的心思了,反倒放松了一些。他其實是個很內(nèi)斂的人,希望對方能主動一些,也不一定是要怎么樣,他只希望她能主動疼他一下,抱抱他,這樣就不尷尬了。 第一步邁出去,后面的事就會容易了。他可以不計較她和李益的事,只要她以后改了。反正她也不是處。女,和一個男人好過跟和十個男人好過沒什么差。 拓拔泓認為,這也算是繼承他父親的遺產(chǎn)。自家父子,是有感情的,也信得過,她本就是拓拔家的人,這也算是胡民的習(xí)俗,歸了他,總比落到外人手里要好。要讓她跟什么野男人生下野種來,那可大大的不妙了。 拓拔泓默了一會,說:“你考慮的怎么樣了?” 馮憑說:“乙渾要殺?!?/br> 拓拔泓說:“另一件呢?” 拓拔泓說:“我可以再給你一些時間考慮?!?/br> 馮憑聽到他這幅主人翁的語氣,突然就忍無可忍了。她放下梳子,面帶怒色,站起來斥責(zé)道:“不用考慮了,你這個糊涂小子!吃飯吃的豬油蒙了心。你的眼睛瞎了,你的腦子也瞎了!丟你父親的臉!你以為我是什么妃嬪媵妾,可以任你們父子輪流使用嗎?論年紀(jì)我比你大一輪,論輩分,我是你長輩,論身份地位,我是你父親正妻!是你的嫡母!你有什么資格這樣同我說話。別坐我的床!滾回你自己寢宮去!再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我就讓你去宗廟跪一天,給你父親磕頭。滾回去好好反??!” 拓拔泓整個臉都黑了。 等了半晚上,等來這個答案,他表情很難看。馮憑比他更生氣,大聲教訓(xùn)道:“收起你那臭臉,回去好好讀書,好好想想什么叫人倫禮儀。白胡小子,別跟你的爹,跟你的祖輩們一樣,見到誰都想往身上爬一爬,連兄弟姊妹都不分了。你曉得吃漢人的飯,怎么不曉得學(xué)學(xué)漢人的長幼尊卑?孝悌之道?”她最后罵了一句:“粗俗不化的蠻夷!” 拓拔泓黑著臉回了宮,在太華殿大發(fā)脾氣,當(dāng)著宦官及眾人罵道:“說我不知禮儀,說我蠻夷,你也檢點一下自己的言行!有讓人尊敬的嗎?你有資格說這話嗎?在朕面前立起牌坊來了?!?/br> 他也不怕大聲,就是要讓眾人都聽到:“既然要做長輩,該想想怎么以身作則,自己身子都不正,還來教訓(xùn)別人站的端不端了,十個人加起來的臉有你的臉大嗎?就憑你也有資格指責(zé)我父親和我拓拔氏的先祖?” 話自然很快就傳到了馮憑耳里。她躺在床上,頭中嗡嗡的,就有點堅持不住了。 她真想把拓拔泓這小子給一把掐死。 拓拔泓在太華殿罵了她一上午。話說的很難聽,宮人們都聽見,馮憑最后撐不住了,這樣下去,太后的老臉要被他丟干凈了。她又派楊信去把拓拔泓請了過來。拓拔泓很快來了,相當(dāng)?shù)臎]好臉色,她又軟了,拉著他坐在床上,好生好氣哄道:“皇上不要生氣了,這件事是我錯了?;噬显徫野?,我收回昨晚說的話,是我沖動說話過分了,皇上不要往心里去?!?/br> 拓拔泓黑著臉,想到她罵自己的那些話,那樣難聽,說他“蠻夷”,還讓他“不要坐她的床”,還說“滾出她的寢宮”,她竟然敢讓皇帝滾。 他一口氣梗在胸中,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 他倔強而憤怒地站著,滿臉冷漠不肯挨近她。馮憑撫著他少年單薄的后背沉痛說:“你要為這點小事跟我翻臉嗎?” 拓拔泓冷聲說:“是你先要跟我翻臉?!?/br> 馮憑無奈道:“咱們都別翻臉了。我已經(jīng)跟你道歉了,是我做的不對,這件事就過去吧,你也罵了我了,這已經(jīng)扯平了?;噬蟿e生氣了,讓大臣們看見咱們兩個這樣鬧,成什么樣。你我是自己人,當(dāng)著面怎么說話都行,你怎么能在外人奴婢們面前去說那些呢。” 拓拔泓也知道自己掃了她的臉,就默不作聲了。 馮憑拍著他肩膀,摸著他頭,將他攬入懷里,難過道:“我對你怎么樣,也沒有起過壞心的,皇上你不該這樣對我啊。” 拓拔泓心里很難受:“我也沒有壞心。” 然而這事的確做的難看,他也的確沒給她留面子。他不是受氣的人,她讓他難堪,他也不讓她舒服。他是皇帝誰怕誰了?他嘆口氣,惆悵得很,感覺亂糟糟的:“算了,別說這些了?!?/br> 馮憑道:“不說了,以后我也不罵你了。” 拓拔泓離去之后,馮憑獨自躺在床上,整個人被巨大的痛苦攫住了。 拓拔泓。 這個小子,生下來就是專門和她作對的。 從在他娘肚子里,就讓她食不下咽睡不安寢了。今年才十二歲,已經(jīng)知道怎么折磨她了,比他老子還厲害。 她言行不檢,那又如何呢?一日三省,檢點自己的言行,并不能讓她更快樂。她心里痛苦的想:你們盡管在心里嘲笑好了,盡管罵我放蕩好了,除非讓我死了,把我釘?shù)焦撞睦铮駝t傷不了我一根皮毛。我就是要和他好,要殺要剮我都認,否則活著還有什么趣呢?沒有他,我活著還不如死了呢,你們都不曉得他的好。她突然瘋狂地想念他的身體,想被他抱緊,想跟他交。合。 楊信看她躺在床上,兩眼發(fā)紅,手緊緊攥著被子,一會流眼淚,一會用手揪頭發(fā),一會翻來覆去,牙齒咬的咯噔咯噔的,口中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楊信知道她又犯病了。她時常痛苦,一痛苦起來就是這副不要命的樣子。以前是沒這毛病的,自從先帝駕崩后,就動不動受點刺激就要瘋一場,只有李益是她的藥,有李益在她就能高興一點。楊信上床去摟著她拍哄:“娘娘別生氣,我去召李大人過來吧,讓他陪娘娘說話。” 她滿臉是淚,但其實沒哭,表情聲音都很平靜,說:“算了,皇上看見了又要不高興了,不要找他了?!?/br> 楊信道:“那娘娘便忍一忍吧?!?/br> 馮憑輕聲道:“你不用管我,你出去吧。讓我自己一個人呆著?!?/br> 楊信知道她難受,憋在心里只會更傷身,她愛發(fā)泄就讓她發(fā)泄,也就退出去了,只是將床帳放下來。她一個人在那床里輾轉(zhuǎn)翻滾,大汗淋漓地掙扎了一場,最后頭發(fā)和身上衣裳都濕透了,兩個眼睛直愣愣的,張了口大聲喘氣。 楊信回來,將她從床上扶起來,叫進來熱水替她沐浴。 “李大人在外求見,娘娘要見他嗎?” 她此時已經(jīng)情緒平穩(wěn)了,并不真因為拓拔泓一句話,就不再見李益。她聲音疲倦道:“你請他到外殿侯著吧?!?/br> 李益在外殿等了半個時辰,見到馮憑從那簾后出來,一身錦衣華服,長裙曳地,沖他溫柔地笑。那笑不知為何特別刺眼,對比著她憔悴的臉色,和眼睛底下的青暈,讓人感覺不到快樂。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無聲地看著她走近。 馮憑笑說:“李令來了,設(shè)座?!?/br> 她往榻上的主位坐了。笑容溫和得體,看不到一點悲傷痛苦的影子,或是對眼前人的思念:“我正要找李令來,商議一件事情。” 第18章 誅殺 八月十五日夜,宮中突然傳出了懿旨,稱乙渾謀反,命司隸校尉及京兆尹承旨將其捉拿,并抓捕其黨羽歸案。 懿旨從太后崇政殿發(fā)出。 大約在戍時一刻,內(nèi)給事楊信帶著一小隊御林軍自宣華門持旨出宮,會同司隸校尉楊其昌,京兆尹李特,帶兵前往丞相乙渾府中去拿人。同時由內(nèi)廷禁衛(wèi)軍、廷尉司派出的十幾路人馬,同時出動,按照謀反名單,搜捕同犯。 這一夜,注定是個不眠夜了。 各宮門、城門戒嚴,御林軍全城抓人。大街上,隨處可見來回的官兵。御林軍舉著火把,持著武器,敲開官員的府宅。一聲令下,很快,整個宅子的燈籠都陸續(xù)亮了,男人開始叫,女人開始哭,狗吠聲此起彼伏。半個時辰后,衣衫不整的人犯被從屋里揪出來,連同府中上下,家眷仆人,一個不落,統(tǒng)統(tǒng)在院子里跪住。為首的官員宣讀了詔書及捕文,一片鬼哭狼嚎中,清點人員,簡單地訊問之后驗明正身,押解著主犯離去,留下部分官兵看守其府門,嚴禁進出。 全城都是御林軍的火把和人馬來去的腳步。百姓聽到聲音,紛紛插上門栓,蠟燭都不敢點,盛暑天,那臨街的一排門窗卻都閉的死死的,好像是個死街?;鸢押鋈煌W?,不知道哪個倒霉蛋的門又被踹開了,接著又是哭聲,慘叫聲,各種駭人的聲音,大半夜聽的人毛骨悚然。 馮憑和拓拔泓在崇政殿靜坐著等消息。大約在亥時,楊信回來了,大步直奔入殿,馮憑看到他,立刻挺身從座上站了起來,問道:“抓到他了?” 進展順利的出人意料。楊信風(fēng)塵仆仆,聲音克制著激動:“回太后,抓到他了!” 拓拔泓大喜過望:“你干的好!朕重重有賞!” 楊信謙虛地一低頭。拓拔泓意識到他有點過于急切,搶了太后的詞。這件事畢竟是太后在全盤謀劃,他只是在一旁陪觀,賞功罰過自然太后說了算,輪不到他來充大佬。他遂面帶微笑,有些心虛地看了她一眼。 馮憑沒在意他,只看著楊信:“人現(xiàn)在何處?” 楊信道:“現(xiàn)已經(jīng)將他押到刑部大牢,只要太后有令,即刻就可以開堂審問?!?/br> 拓拔泓忙道:“太后,咱們?nèi)タ匆豢??!?/br> 馮憑道:“去,即刻擺駕?!?/br> 楊信先一步去刑部,通知眾吏,準(zhǔn)備接駕。馮憑同拓拔泓這邊,也來不及更衣,只著了便服,外系了件擋風(fēng)的薄披風(fēng)便上了鑾儀。馮憑讓人去中書臺召李益,李益也早就侯著了,得詔轉(zhuǎn)眼即到。 刑部外面,老遠都看見火光。刑部官員,出了這樣的大案,從上到下早到齊了。司隸校尉和京兆尹也都在此。太后同皇帝并肩而來,穿過兩列御林軍侍衛(wèi)保護的闊道,眾臣齊跪下請安。馮憑請眾人平身,向刑部尚書說:“帶人犯吧?!?/br> 乙渾好像做了個夢。 他只知道榮華富貴到手的這樣容易,卻不曉得它終結(jié)的這樣快。 真的是容易。 在他自己看來,這樣的成功,都是很不合理,很荒唐的。他好像只是憑著心狠手辣和厚顏無恥就在這權(quán)力場上闖蕩了,一路順順利利,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這個世界是屬于壞人的。 壞人做壞事不會受懲罰,但是好人有天罰。善就是弱,弱就是罪,你不去招誰惹誰,也會被天打雷劈。殺人放火富貴終,修橋輔路貧賤死。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人只要沒心沒肺,虛偽惡毒起來,就一下子富貴也有了,利祿也有了,旁人的尊敬也有了。好像只要你不要臉起來,就一下子天下無敵了。 他從一個小武官做到丞相,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官,你問他有什么政績,對國家有什么貢獻,他不知道。但你問他干了多少壞事,斗敗了多少政敵,那他是信心滿滿,十個手指頭腳趾頭加在一起都不夠數(shù)??! 三后爭位。 當(dāng)年先帝剛登基,要迎自己的生母閭氏入主中宮,朝中也有不少支持閭氏的,但他偏不看好。他看好先帝的保母常氏,并向其建策,毒殺閭氏,嫁禍給赫連皇太后。最后閭氏和赫連皇太后都死了,保母常氏成了皇太后。誰能想得到?但常氏不但成了皇太后,還坐穩(wěn)了皇太后,他乙渾不但沒受到懲罰,反而借著常太后的勢,從此平步青云。 常太后病死了。 先帝打壓常氏,扶植太子的母族李氏,常家倒臺了。本來以為人生就這樣了,誰知讓他等來了均田!皇帝真是年輕氣盛啊,一身壯志,干什么不好,非要作大死去均田!把貴族豪強的田地均給那些流民!靠著一個假公濟私的李惠和一個異想天開的烏洛蘭延,就想把豪強給限制了,把宗主權(quán)力給削弱了。好了嘛,犯了眾怒,大家明面不說,背地里搗鬼使眼色。他乙渾第一個扛起反對的大旗,一下子得到大家的支持,頓時被推到眾人簇擁的風(fēng)口浪尖上。他借風(fēng)起火,整死了烏洛蘭延,迫使先帝廢除了新政,而后順利地登臺入省,成為錄尚書事。 先帝一死,馮憑和李惠窩里斗。他趁馮憑殺死李惠后人心不穩(wěn),加上太后元氣大傷的時機,一舉殺死陸麗和其他五位輔政大臣,奪取了輔政大權(quán),自命為丞相,獨攬了朝政。這些事,他而今回想起來,也不由地欽佩自己非凡的謀略和過人的膽識。這等才華,舉世也沒有幾人啊,諸葛孔明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