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jìn)來三夫人就看著老夫人笑道：“大哥怎么了？我們給他打招呼他都不理……”

    似乎才發(fā)現(xiàn)老夫人捂住胸口，她驚呼一聲，趕緊上前幫著老夫人順氣， 邊埋怨道：“大哥也是，有事情就不能好好說？非得把娘氣成這樣，娘，有什么事你別先別生氣， 自己的身子要緊，是吧？老爺。”

    三老爺周昀上前，緊張的看著老夫人道：“娘，您別生氣，大哥不孝， 我去說他?！?/br>
    說話間就要往外走去。

    “回來， 回來……”老夫人氣急之下叫道。

    見周昀還是頭也不回，她大聲哭道：“你們是要?dú)馑牢野?！?/br>
    這話說的三夫人臉色一白，周昀已經(jīng)回過頭幾步回到老夫人身邊， 急道：“娘， 您怎么能這樣說？我和月娥掏心掏肺的對您，您怎么能……”

    老夫人緩了緩， 道：“你去追你大哥， 追上了要做什么？指責(zé)他對我不孝？”

    周昀站在那里理直氣壯的模樣， 老夫人就嘆氣，道：“你大哥這么多年在翰林院里一動(dòng)不動(dòng)，你還要讓他呆一輩子不成？”

    見周昀不服氣想要說話。

    周老夫人抬手止住他道：“你追上去，要是被外人看到，再被御史看到……你大哥再被參上一本，你就滿意了？”

    三夫人眼神一閃，笑著扶住老夫人道：“娘，老爺也是為了您，才一下子沒想到這么多嘛！”

    果然，老夫人臉色緩和了許多，道：“你也不小了，該懂事了，你大哥總不能管你一輩子，遇事多想想……”

    三夫人見周昀就要不耐煩頂回去，趕緊打斷老夫人問道：“娘，您到底為什么生氣？”

    提起早事老夫人又要生氣，冷聲道：“他要把那剛回家的上族譜……”

    “啊……”三夫人短促的驚呼一聲。

    周昀神情也不大好看。

    “娘，這您答應(yīng)了？”三夫人試探著問道。

    看到老夫人瞬間鐵青的臉色，她悄悄的松了口氣。

    “我不會(huì)答應(yīng)的。”老夫人篤定道。

    周沫兒一掀開簾子就聽到這句話，她拉著簾子的手緊了緊，神情如常的看著邊上的人道：“娘，三嬸娘也在，她可比你早多了?！?/br>
    周夫人姚氏剛剛也聽到了老夫人那番話，見周沫兒神情未變，還抽空贊賞的看了她一眼，她就知道她生的女兒不會(huì)是個(gè)蠢的，這幾日的周沫兒的表現(xiàn)讓她既滿意又心疼。心疼她小小年紀(jì)就已經(jīng)明白了眉高眼低，曲意逢迎，尤其看到蓓兒還一副天真不知愁滋味的時(shí)候，她心里的嫉妒簡直就要壓抑不住。

    “你三嬸娘，向來比我會(huì)討你祖母歡心，以前還沒有嫁給你三叔的時(shí)候，你祖母那么多侄女里面，最喜歡的就是你三嬸娘，可見，這做婆媳，還是要有緣分的?！敝芊蛉诉呎f邊笑著進(jìn)屋。

    周沫兒看了王氏一眼，果然和老夫人眉眼間有些相似，也難怪老夫人喜歡她生下的蓓兒了。比起自己，那位還有她一半她王家的血脈。

    兩人這么一打岔，老夫人也不好再揪著不放，畢竟惹她生氣的是周秉，就算她把這事算到周夫人身上，也不好明目張膽的找茬。

    “你呀，就是這張嘴不饒人?！崩戏蛉四樕徍拖聛?。

    屋子里氣氛正好。

    周蓓兒甩簾子走了進(jìn)來，上前抱住老夫人的胳膊，撒嬌道：“祖母，我來給你請安了?！?/br>
    老夫人的臉上已經(jīng)笑出了一片褶子，眼睛都瞇起來，連聲道：“好，好?！?/br>
    又看向姚氏和周沫兒道：“回去吧！以后不用天天來給我老婆子請安?！?/br>
    姚氏神色一黯，笑著道：“應(yīng)該的?！?/br>
    周沫兒從和姚氏告退出來，就見她神情有些心不在焉，一起回了流光院。

    “你爹今日肯定給你祖母說了，她沒從頭到尾沒說……”周夫人看著周沫兒的眼神滿是憐惜。

    “娘，祖母是不是不高興？”周沫兒試探著問道。

    姚氏拉著周沫兒的手嘆口氣。

    周沫兒心里一沉，她知道老夫人肯定會(huì)不高興，自己以前的身份實(shí)在是太差。對于把家族興衰榮辱看得比天大的老夫人來說，自己應(yīng)該最好不要回家才對。如今自己既然回了家，就已經(jīng)是周夫人努力的結(jié)果，看了今日早膳時(shí)周秉的表現(xiàn)，說不定里面還有他的手筆。

    想到這些，周沫兒就心里一片暖意絨絨，抬頭眼眶含淚的看向周夫人道：“娘，如果實(shí)在不行，我就不要上族譜了罷，反正我已經(jīng)離開鎮(zhèn)國公府，身份也不再是個(gè)丫鬟，我已經(jīng)很高興了，以后的日子無論如何也比丫鬟好得多……”

    姚氏忽然用帕子捂著臉，周沫兒心里也頓頓的疼。

    “不，我的女兒，當(dāng)初丟的時(shí)候就丟得莫名其妙，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回，怎么也不能被人作賤，你不用管了，你爹既然說了給你上族譜，就一定會(huì)上的?！币κ虾芟嘈胖鼙哪?。

    周沫兒眼神閃了閃，試探道：“娘，那日在福華寺，姨母說你和我爹……”

    “小孩子家家管這么多。”姚氏臉有些紅，啐道。

    周沫兒就住了嘴?？催@模樣姚氏就算和周秉感情有問題，應(yīng)該也問題不大……吧？

    姚氏頓了頓又道：“你也別說什么不上族譜的事，不要辜負(fù)了你爹一片苦心。你不知道嫡長女在周家的地位，你爹也是為了你好?！?/br>
    見周沫兒一副懵懂的模樣，姚氏嘆氣道：“你這幾日先把周家的家族史弄清楚，跟著姚嬤嬤好好學(xué)好規(guī)矩。其他的，有我和你爹呢！”

    “是?！敝苣瓋褐缓脩?yīng)是。好吧！她確實(shí)對嫡長女這個(gè)身份看得不大重要。

    又想起福華寺后山發(fā)生的事，趕緊對周夫人說了。

    “你確定那兩仆婦說的是二夫人？”姚氏若有所思。

    “是啊，娘，你說為何有人會(huì)對大小姐出手？”

    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微雨之所以會(huì)出事，大概都是因?yàn)檫@嫡長女的身份，那時(shí)周沫兒沒有回家，府里的大小姐可只有周蓓兒。

    “娘，微雨呢？我沒注意蓓兒身邊的丫鬟里還有沒有她？”

    姚氏思索半晌道：“前幾日蓓兒身邊一個(gè)丫鬟被王氏嫁出去了。嫁的是一個(gè)三十多歲死了妻子的鰥夫，我還以為是那丫鬟惹了蓓兒或者是王氏不喜?！?/br>
    想了想又嘆道：“說什么給她嫁出去做人正房，以后也是自由身，還還了賣身契。你三嬸娘做事就是這樣，嘴上說的好聽，她有多大度多大方，其實(shí)心腸最狠不過?！?/br>
    周沫兒沉默聽著，她到現(xiàn)在也沒理清楚周府的每個(gè)人關(guān)系，不過來日方長，這些日后她總會(huì)知道的。

    又過兩日，正月十四。

    周沫兒一聲素白的孝衣，跟著周秉身后，和她并排走在一起的是周明岳，三人去了祠堂。

    一路上，周沫兒回想周家對嫡長女的看重，心里嘆口氣。在周家，嫡長女就算比不過嫡長子，也相差不大了，就是嫁妝，也是最重的。

    相應(yīng)的，嫡長女的要求也是最高的，規(guī)矩，禮儀，言談舉止，待人接物樣樣都要拔尖。甚至還有管家理事。

    嫡長女代表的就是這一代周家女兒的典范。如果周沫兒規(guī)矩禮儀，甚至是名聲差些，對周家其他的女兒也有關(guān)系。

    走在青石板的路上，周沫兒覺得自己的肩膀有些重。今日之后，如果自己行差踏錯(cuò)，對周家這一輩的姻親關(guān)系就是致命的打擊。

    雖周家現(xiàn)在沒落的就剩祖父這一支了。周秉就是這一代周家的族長，還有幾家遠(yuǎn)房在周家的祖籍懷南府。

    她下面的meimei可全都指著她呢！

    有個(gè)年老老人等在祠堂門口，見三人到了后看向前面的周秉，周秉點(diǎn)點(diǎn)頭。

    三人進(jìn)去，周沫兒也緊跟著進(jìn)去，入目就是一大片大大小小的牌位。周沫兒只覺得端嚴(yán)肅穆，恭恭敬敬的隨著周秉磕了三個(gè)頭并上了香。就見周秉朝老人點(diǎn)點(diǎn)頭，老人面色嚴(yán)肅翻開牌位前面的古樸厚重的一本書，慢慢翻到最后一頁，找到周秉，周秉的旁邊已經(jīng)有名字，姚氏欣蘭，下面左邊也有一個(gè)，長子明岳，周沫兒眼睜睜看著老人一筆一劃寫下長女明沫……

    看著他寫完收了筆。周沫兒生出一種塵埃落定的心緒，心里幾個(gè)月來縮緊的某個(gè)地方微微一放開。徹底的輕松下來后心底又升起一陣忐忑，從今日后，這些人生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

    事情已經(jīng)如此，自己再不會(huì)給人做妾了罷！身為周家嫡長女，下面好幾個(gè)meimei，再怎樣也會(huì)是正妻。

    想起初夏在江淮岳前世，就是因?yàn)樗痹缭绯闪送ǚ浚钡胶脦啄旰?，孩子都生下一個(gè)，因?yàn)樯碌氖墙丛赖拈L子，才被確定不能生孩子的蕭靈薇抬成了姨娘，這中間花費(fèi)的心血暫且不提。才偶然間被柳夫人看到……

    可是已經(jīng)遲了，她已經(jīng)是妾室，最后有沒有成為周秉的嫡長女周沫兒不知，反正她以周秉嫡女的身份被江淮岳納為貴妾。

    其實(shí)，最后初夏的結(jié)局也不大好，被中年痛失愛妻的江淮岳報(bào)復(fù)，年紀(jì)輕輕進(jìn)了佛堂孤老一生，不過后來江淮岳因?yàn)橥词掛`薇而英年早逝，她被接出，因?yàn)樗暮⒆咏档纫u了江淮岳的爵位，老年還算安穩(wěn)。

    包括那幾個(gè)大丫鬟，初春初冬，還有趙如萱，都沒能逃過江淮岳的報(bào)復(fù)。其中以趙如萱最慘，連她的家都被江淮岳弄得滿門抄斬，趙昱以不臣之心被人告到御前，本來他也就鎮(zhèn)國公府一門得意的姻親，結(jié)果沒想到鎮(zhèn)國公府才是推倒他的最有力的幫手。

    他被告到御前，當(dāng)天就被下了獄。趙昱沒有別的能豁出命幫他的人，趙如萱跪求江淮岳無果，眼睜睜看著趙昱沒幾日就人頭落地……

    小說里初夏的第二世連柳夫人都沒見到，她也致力于成為通房，努力許久都未成功，還磨完了江淮岳對她的那點(diǎn)幾乎可以忽略不計(jì)的情分。被剛剛成親的蕭靈薇立威趕出府去，不知怎的就被黑市抓到，見她長的還不錯(cuò)，又是嬌養(yǎng)長大，皮膚白皙，不由分說抓了，卻不敢往上等的地方送，就往那最下等的妓院一送，一年不到就形容枯槁，死得無聲無息，沒有人知道周秉周大人有一個(gè)嫡長女。

    蕭靈薇這一番殺雞儆猴。她這樣的下場，給鎮(zhèn)國公府里的有心人可謂是當(dāng)頭一棒，好幾年都不敢有人對江淮岳起心思。

    所以，周沫兒才處心積慮的要離開鎮(zhèn)國公府，要不然初夏的結(jié)局就是她的結(jié)局。雖然有可能她努力后不至于如此，但是也差不多。畢竟江淮岳是絕對要娶蕭靈薇的，而自己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一次，就提醒他們一次過往的不幸。自己這跟刺要是不自覺肯定會(huì)他們拔掉的。她就不相信，小說里初夏的結(jié)局沒有蕭靈薇插手，說不定江淮岳也推了一把。

    將心比心，換成自己也不會(huì)釋懷的。

    不過如今都好了，周沫兒覺得自己總算掙脫了初夏本來的命運(yùn)，以后就可以有自己的人生。

    周沫兒和姚氏心情不錯(cuò)，家里的老夫人可算是怒火中燒，不等周秉三人從祠堂回來，已經(jīng)風(fēng)風(fēng)火火收拾東西去了慈善庵。說是去齋戒，為周家祈福。

    周沫兒聽說后也不過是一笑，她對老夫人沒有特別的感情，她這個(gè)人分得很清，對她好的人她不會(huì)忘記，比如周秉，明岳，姚氏，想到這些人，她的心里會(huì)暖暖的。就算是這幾日被姚嬤嬤教的東西太多而累得慌，她也很努力的學(xué)好。

    正月十五。

    在盛國，這個(gè)日子可謂是年輕適齡男女的大日子，因?yàn)樵谶@一天，是唯一可以男男女女一起出游的，不過也只限于兄妹或者比較親近的表兄妹而已。就算是這樣，也足以讓年輕男女們趨之若鶩。

    周沫兒以前不喜歡熱鬧，如今也隨著周明岳和柔兒上了街，她現(xiàn)在身份不同，自然不能上街上去擠，只能安安分分的坐在街上酒樓里的包間里往下看。

    她覺得她不喜歡熱鬧，大概還是因?yàn)槟菬狒[都是別人的，她自己一個(gè)人如何也熱鬧不起來。

    如今她坐在留仙樓不大的包間里，窗戶外面人潮洶涌。花燈一眼望不到頭，精致大方，高雅大氣的不一而足，還有如猛虎般兇悍威猛的。周沫兒扶住窗欞，看得眼花繚亂。

    “jiejie，要不要下去逛逛？”柔兒走過來，探頭往外看了一眼，想了想道。

    周沫兒眼睛一亮，笑問道：“可以嗎？”

    周明岳已經(jīng)興奮起來，他本來可以自己去，又不放心jiejie，只能在這干坐著看看，如今要是一起去，自然是好。

    周沫兒見他們兩人的神情都隱隱期待，想咬咬牙道：“去，我們一起去?！?/br>
    姚嬤嬤站在一邊欲言又止，見周沫兒做了決定，也不多言，招呼丫鬟過來輕聲吩咐幾句。

    周沫兒和柔兒并肩走在人群里，周圍的丫鬟小心的隔開洶涌的人潮。

    賣藝的，雜耍的，大街上熱鬧非凡。周沫兒走在里面也覺得自己似乎融入了這番熱鬧，融入了盛國。

    其實(shí)，位于留仙樓的這條街，可以說是盛國守衛(wèi)最嚴(yán)謹(jǐn)?shù)牡胤剑话闶墙^對不會(huì)出事的，就是在正月十五這樣擁擠的情形下，也加強(qiáng)了守衛(wèi)。也是因?yàn)槿绱?，姚氏才?huì)訂了留仙樓的包間后放她們出來。

    所以，半個(gè)時(shí)辰后，周沫兒她們回了留仙樓包間，也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發(fā)生。

    一樓里人聲鼎沸，幾人隨著伙計(jì)上了二樓，周沫兒看著一樓的情形有些疑問，上次在福華寺，周沫兒就看出來自己的爹應(yīng)該不是很受重用，也就是說，他們周家在京城里實(shí)在是算不得什么，開始為何在今日這樣的日子里，還能在留仙樓這樣的酒樓里訂下包間？

    正思忖間，幾人到了二樓拐角處，樓下下來了一行人，周沫兒覺得明岳頓住了腳步，疑惑的看向他。

    只見周明岳先是愣了下，隨即退后兩步，退到寬闊處雙手一抬，施了一禮，道：“表哥好?！?/br>
    柔兒早已在周沫兒身后一步遠(yuǎn)處站住，見周沫兒疑惑，在她耳邊輕聲道：“薛家表哥……”

    周沫兒雖然疑惑周家又多一門姻親，卻還是退后一步，面色看不出絲毫變化。

    那邊的周明岳施禮后，又指著周沫兒，笑著道：“這是家姐?！?/br>
    那薛家表哥一副書生模樣打扮，還算儒雅，面色一片溫和，眼神柔和笑意微微的看過來。

    周沫兒順著明岳的話福身一禮，后面的柔兒這才也跟著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