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葛莊上前扶起他，說：“身為師長，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指點弟子成長，是理所當然的?！敝皇撬麄儾粫R上出面指點，而是觀察弟子們自身修行的情況，等到大家碰壁了，走投無路了，才站出來引導。

    “水恐逆流而上，逆流的水勢一定是緩慢而無力的。風亦是如此，風若是碰到阻力，勢必會削弱它原本已經(jīng)卷起的氣勢，所以扇風的方法要注意，不能逆風而上，而要順風而下?！?/br>
    屠葛莊接過白刃扇：“你且看?！?/br>
    他雙臂一字撐開，雙掌在空中左右游走像是在感知什么，爾后，突然就著某一個點舞動扇子，一陣巨風說來就來，卷起了地上的落葉，落葉排著隊轉起圈，隨著風力的加大，地上樹葉像是被人用繩索連成串，越來越多，圈也逐漸變大。

    屠葛莊手一抬，再扇，更是了不得！

    他的手漸漸抬高，那些樹葉便漸漸成圈成圈地往上壘起，像一座金字塔一樣，只不過是圓錐體。

    等到了半人高時，他抓著扇子的手再俯沖往下一頓，扇面臨空拍動，如蟬翼顫抖，那些原本磊得半個人高的樹葉，瞬間全部落地，地面上噼里啪啦發(fā)出清脆的響聲，隨后便看到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窟窿，不知道的還以為天上下了一場碎石雨。

    崔蓮廷已然驚得忘了自己身處何處，這……這窟窿竟然是那些脆弱干扁的枯葉砸成的嗎？

    太……太厲害了吧！

    “院尊！我……我太崇拜您了！”他恨不得抱住屠葛莊的大腿哭！除了先父崔汶之外，他崔蓮廷如今再多了一個崇拜的人！

    屠葛莊豪爽大笑：“哈哈哈，這僅僅是利用白刃扇使出的風力罷了，還尚未使出它的白刃，不然，你我二人此時所站的地面，早已劈出數(shù)道裂縫，而不是現(xiàn)在的窟窿了?！?/br>
    崔蓮廷膜拜至極，僅是風就能有此境界，要是再使出白刃那還得了？不得整個圣院都被他劈開去？

    屠葛莊將白刃扇放回他的手掌心，說道：“好了，入門要領我已經(jīng)教了你，先試一下吧。”

    崔蓮廷手上的扇柄，尚留有屠葛莊手心的余溫，暖暖的。

    他再看了看白刃扇，此時此刻，對相伴十幾年的扇子徹底改觀。

    常說朽木不可雕也，其實朽木不一定是朽木，若是遇到識貨的雕刻師，便可搖身變良材！

    院尊說，首先要會運風，才能出刃，運風的要訣是順流而上，出刃的要訣是在順流而上的基礎，找到風力的集結點，轉化成利刃。

    風是由點到面的，要控制面，勢必抓住點，俗話說“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不過，第一步感知到風力的方向已經(jīng)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崔蓮廷聽了院尊的話，將袖子全部擼起扎好，院尊說初練者，對于風力的感知會弱些，讓肌膚暴露出來，對于感知更有效。

    隨后，崔蓮廷閉上了眼，張開雙臂。

    人在閉目時，更容易關注到其他幾個感官的存在，觸感便是其一。

    閉眼的他，感受到風在肌膚上緩緩地吹過，就像娘親的手，溫柔如水。同時，他還真感受到那些風是不同的，它們的方向不同，有的是略過他手臂，有的是拍在他手臂。

    只有略過手臂的風，才是順風，拍打在手臂的便是逆風。

    崔蓮廷努力捕捉順風的出沒，好！此時此向！

    他舉起白刃扇，朝自己剛才判斷并鎖定的方向扇去。

    撲了個空。

    連條毛都沒動。

    雖是如此，耳畔卻想起鼓掌聲。

    “不錯，蓮廷，你已經(jīng)很不錯了，雖然失敗了，但是已經(jīng)掌握了其中要領。沒有哪個人的成功是隨心所欲便能得的，重要的是莫心急，還需沉著性子反復練習?！?/br>
    “弟子定會多加練習，等到此環(huán)節(jié)悟透后再請教院尊?！?/br>
    屠葛莊離去已有兩個時辰，崔蓮廷依舊呆在那里練習，意味著兩邊袖子已經(jīng)擼起來有兩個時辰了，雖非寒冬，但是春寒料峭，寒氣不見得比冬季低。

    他的兩只手臂已經(jīng)凍得發(fā)紅，但他堅持練習不放棄，今日若不試成功一次，哪怕就成功一成，他是不會走的。

    平日里，崔蓮廷總一副翩躚公子模樣，看起來對什么都不太上心，但是對于自己真正在乎的東西，他是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

    已經(jīng)記不清這是第幾次閉目了，雙臂久經(jīng)風吹，有些許麻木，不過強忍住意念還是可以感知的。

    順風徐徐飄動，像空中飄著的小蟲子，不時親吻他的手臂，當然，逆風的就是毒蛇，一下子狠撲上手臂，讓人措手不及。他對順風和逆風的辨別，已經(jīng)越發(fā)清晰明了了。

    此時不行動更待何時！

    崔蓮廷見機扇動白刃扇，雙眸同時睜開。

    成了！

    雖然只有那么短短一瞬，但他看到有三片樹葉被風有序卷起后又落了地。

    “哈哈哈哈！”他朗聲大笑，好久沒有這么開心了，因為好久沒有如此認真的想要得到一樣東西了。付出后能得到回報，再多苦難也甘之如飴。

    白刃扇上繡的紅牡丹，仿佛臨春風后盛開了。

    崔蓮廷收起折扇，納入腰帶之間，后覺不妥，又改成收入衣襟之內(nèi)。接著放下卷起的袖子，手臂微微疼痛，可依舊神清氣爽地趕回去，準備用晚膳。

    ……

    楊昭七從練功的地方回到了南苑，她先去了一趟浴室，想著洗一下手再去膳堂吃飯。

    每次洗手她都在心里默念以前?？吹较词制卟椒?。

    她走進男浴室，里面也有人在洗手，也是住同一條走廊的弟子，她點頭微笑打招呼。

    哪知道人家見她仿佛見到蒼蠅一樣躲開了，話都沒說一句就算了，眼神里有嫌惡又有驚詫，那表情簡直跟變戲法般精彩。

    她納悶，怎么，自己臉上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她朝裝滿水的木桶里望去，看水中自己的倒影。

    很正常啊！和平時沒什么區(qū)別，甚至看著膚色比往日還要紅潤呢。

    她沒將對方的古怪放在心上，離開了浴室，把剛才的事情拋到了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