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家樓下的時候，她和李茗休狹路相逢，兩個人拉拉扯扯地來到了醫(yī)院，檢查完她的胳膊還不行，非要給她來個全身大檢查。

    要是放在平時，她不說拿槍指著李茗休，也肯定一個掃堂腿過去，讓他有多遠就滾多遠，然后離開醫(yī)院趕去上班。但李茗休一對著她輕言輕語的，她就像被人下了蠱似的，鬼使神差地跟著李茗休出入各種科室，現(xiàn)在這個已經(jīng)是最后一個了……

    大概是因為昨夜忙著辦案，到家剛睡下又接余江月的電話，一共沒睡上兩個小時，太過于疲憊。當醫(yī)療室的窗簾拉好，燈光全滅，她就昏昏沉沉地陷入夢境。

    “霽丹？”

    這一聲，倒是讓余霽丹徹徹底底地回歸現(xiàn)實。

    她抿直的嘴唇微動，半晌才說：“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但她顯然不想知道對方的答案——猜都猜得到，都能跟蹤她本人，知道個名字有什么奇怪的？

    余霽丹掙扎著離開對方的胸膛，坐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到你了，但請放過我！如果你真的有什么難處，可以去公安局或者派出所，不止是我，其他警察也會幫助你?！?/br>
    余霽丹鏗鏘有力地說完，抬起自己的右手，二話不說就將吊瓶的針頭從手背的血管中扯了出來，再用力地往空氣中一摔——

    “我要去上班了！”

    余霽丹從床上一躍而下。

    “余小姐！”站在儀器前的女醫(yī)生往外追去，“我們還沒有跟你說……”

    女醫(yī)生后面的話和她的人一樣盡數(shù)消失于門后。

    醫(yī)療室里再次恢復平靜。

    平靜。

    確切的說，是死寂。

    李茗休的視線只停留在一點。

    他的懷抱和他的心房都空落落的。

    坐在儀器前翻看資料的男醫(yī)生，抬眼瞄了李茗休一眼，一副笑而不語的樣子。

    等到他翻完資料，已經(jīng)是五分鐘之后了。

    “李大少，你也看到了，她現(xiàn)在就是這樣的情況。”

    過了有好一會兒，李茗休定位一點的視線才慢慢地移動。

    “臻哥，霽丹的胳膊怎么樣了？”

    那位被李茗休喚作“臻哥”的醫(yī)生名叫顧延臻，長得又斯文又清秀，他輕描淡寫地說：“還能怎么樣？那可是子彈，還是兩顆，距離又近，直接穿過去的，那只胳膊能正常生活沒有廢掉已經(jīng)是萬幸了。”

    李茗休捂住胸口輕輕咳嗽了起來。

    “不瞞你說，當初她送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我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連她的手術我都沒敢做?！鳖櫻诱檩p笑了一聲，“我就怕看到她的臉，更怕想起她是余霽丹，我真的怕我的手會抖——如果她死在我的手術刀下，我這輩子都沒臉再面對你了?！?/br>
    李茗休想了想，發(fā)現(xiàn)其中的不對勁——就算是兩顆子彈穿了手臂，怎么會奄奄一息？更怎么會讓私立醫(yī)院的“頭牌”顧延臻害怕拿手術刀？

    他皺起眉，直直地盯著顧延臻：“怎么回事？”

    “…………”顧延臻聳了聳肩，“是棠舟的主意。所以我們所有人都只告訴你她只中了兩彈，在右臂上。其實還有第三顆子彈，部位是這里——”

    顧延臻指向了自己的心窩處。

    李茗休咳嗽的更猛烈了。

    這一刻，好像那顆子彈也穿破了他的心！

    “所以上面才把她調離刑警隊的，這點倒不全是因為你的關系?！?/br>
    顧延臻站起身，將手中的資料和病歷一起放到李茗休的面前，“我知道你今天來的目的不只是胳膊，從那件事發(fā)生開始，從我發(fā)現(xiàn)余霽丹的病癥開始，我就在研究精神科中的這個病——”

    “ptsd.”

    “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br>
    李茗休默默地翻開前面的資料。

    “ptsd的臨床表現(xiàn)有三種，而余霽丹就是典型的——回避和麻木類癥狀?！?/br>
    “那件事的發(fā)生，加上她眼睜睜的看著你滿身是血的被帶上警車，種種的種種，讓她不得不用遺忘來保護自己——”

    “在七年前那件事發(fā)生之后，她持續(xù)昏迷了整整一個月，等到她徹底清醒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記得我是誰。顧延臻？抱歉，不知道?！?/br>
    “面對事實讓她太痛苦了，所以她害怕面對，于是她選擇了‘連續(xù)性遺忘’，很不巧，就是那兩年的事她都想不起，所以她忘了你，忘了棠舟，也忘了我?！?/br>
    “別人可以不清楚，但你和我總不至于不知道，余霽丹原本是個膽子不大的姑娘吧？就憑你李大少當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坐在神壇上的人物，為什么拿不下她，她為什么不接受你，你還記得嗎？”

    李茗休放下資料，若有所思地看向顧延臻。

    “因為那時候的你太過于高高在上、盛氣凌人，她從來沒接觸過你這樣的人，所以她害怕，她怕你，怕你的家庭，怕你的圈子，怕你周圍的一切，所以，即便是她心里是喜歡你的，她也不敢和你在一起?！?/br>
    李茗休皺起眉，瞪了顧延臻一眼。

    他在獲罪入獄前，身為李家的大少爺，那簡直是呼風喚雨，唯一的失敗就是追求余霽丹未果……

    結果顧延臻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不停的扎他的心。

    “那時她在警校里的成績也很差，在你的壓迫下，我堂堂醫(yī)大的高材生還幫她抄過書呢……那樣的她是絕對成為不了一名好警察的?！?/br>
    “但如你所見，她已經(jīng)在刑警隊立功無數(shù)，她的遺忘是自我保護，她的堅強、她的轉變也是自我保護，因為她知道父母再也不能保護她，連你也被關進去了，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于是她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br>
    “她對工作的瘋狂癡迷又何嘗不是一種自我保護呢？”

    一個又一個念頭在李茗休的腦海中接踵而至，隨即又被他逐一否定。

    “茗休?！?/br>
    顧延臻輕輕拍了拍李茗休的肩膀，“你放心，ptsd是可以通過治療痊愈的，我早就在業(yè)內問過了，等下我給你幾個號碼，你帶余霽丹過去吧?！?/br>
    出乎顧延臻意料的是，李茗休竟然斬釘截鐵的回了他一個“不！”。

    顧延臻疑惑地挑挑眉。

    “如果往事讓她痛苦到甚至選擇遺忘，那我為什么要強行治愈她呢？治愈她的結局就是再讓她想起那些她已經(jīng)忘記的事罷了?！?/br>
    顧延臻用力推了下李茗休，驚道：“你別是瘋了吧！那她就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你曾經(jīng)為她做過什么，付出了什么！哪怕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二十來歲最好的年華陷入監(jiān)獄都是一件毀滅性的，更何況對于你！你本該有什么樣的人生？可你毀了它！你毀了自己，毀了你弟弟棠舟的愛情觀——因為你，這么多年他連一個女人都不靠近，要不是遇到他老婆，他得因為你打一輩子的光棍！”

    李茗休咂嘴：“可他不是遇到了嗎？棠舟的情況特殊，別拉他出來討論?！?/br>
    “茗休，無言的愛一點都不偉大，只是蠢！”

    “蠢就蠢吧?！崩钴菡硗暧囔V丹的病歷，站了起來，擲地有聲：

    “如果讓她想起來的代價是讓她重新痛苦，那么，我！拒！絕！”

    顧延臻強忍住面目抽搐的神經(jīng)：“…………”

    李茗休故作輕松地笑了笑：“行啦，臻哥，臉色別這么臭。以前的事有什么好提的？你不是說了么，我連人都沒追上呢。她忘了更好，這回讓你們好好看看，我肯定追上！”

    作者有話要說：　　臥槽竟然比昨天更晚……

    那就繼續(xù)發(fā)紅包補償大家吧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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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chapter 05

    余霽丹從醫(yī)院趕回派出所，早已過了正常的上班時間。

    好在胡局一大早就給所長打電話通知了她昨夜幫助刑警隊辦案的事情，所里自然沒人會追究她這位新來的副指導員遲到問題。

    余霽丹一進入辦公室，就立刻換上了警服，再把剛脫下的半濕不干的衣服掛在辦公室的角落。

    坐在辦公桌前，放松了下神經(jīng)——從醫(yī)院出來后她就頭疼不已，腦子中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亂成一團。

    幾分鐘之后，辦公室被敲響。

    余霽丹停止揉按太陽xue：“進來——”

    一名身著警服的漂亮女警抱著一堆資料，走過來，放到余霽丹的辦公桌上。

    “副指導員，這些是后勤的各種記錄，所長特意囑咐我拿給你過目一下?！?/br>
    這位來送資料的小女警名為方加梅，是派出所的后勤人員，主管戶籍相關的工作。

    “哦，好的，麻煩你啦?！?/br>
    余霽丹伸手拿過那些資料，認真看了起來。

    方加梅站在辦公桌前，充滿好奇地注視著余霽丹。

    從她的角度，自上而下地看到余霽丹在鬢角的黑發(fā)下若隱若現(xiàn)的側臉和耳尖。她微微挪動了一下視線——落點改為對方線條優(yōu)美的臂彎。

    最后她的視線牢牢緊盯那雙輕輕翻動著資料的手指上——

    與眾不同、出類拔萃。

    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非要靠功績……

    其實這才是最可怕、無法戰(zhàn)勝的地方吧。方加梅郁悶地想。

    作為專業(yè)刑警，余霽丹的警惕性是相當高的——她從第一秒就感覺到了方加梅的氣場和眼神的不對勁。但她假裝置身事外，繼續(xù)工作。雖然她也想知道方加梅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究竟想做什么。

    果然，過了一會兒，方加梅：“副指導員……”

    “恩？”余霽丹抬起頭，“還有什么事嗎？”

    “所長讓我通知你，11點全所開個會。”

    余霽丹：“…………”

    這么重要的事竟然不一開始就說！拖拖拉拉，迷一樣的辦事效率！

    她看了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10:58

    余霽丹趕忙合上資料：“在哪里開會？我們趕快去！”

    ***

    余霽丹和方加梅是最后兩個到達會議室的。

    一推開會議室的大門，所有人都朝門口看去。

    雖然沒遲到，但在最后一個踩點來，余霽丹淡淡一笑，掩飾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