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徐錦瑟見她這般，柔聲道，“母親不必如此，您能好好兒的，錦瑟就心滿意足了，便是去了莊子上，也是為著靜養(yǎng)，等病好了，我便也回來了?！?/br>
    魏氏聞言，心中一暖，這個(gè)懂事的孩子啊，已經(jīng)病成了這樣，還如此為他人著想。因?yàn)榫徬侣曇簦謫柫艘淮?，“你是真的想去莊子上嗎？”

    心中已暗下決定，若徐錦瑟此時(shí)說不去，她便拼著與徐丘松鬧翻，也要將她留下。

    卻見徐錦瑟笑著搖了搖頭，“聽聞母親在安陽有處陪嫁的莊子，風(fēng)景秀美、宛若世外桃源一般，錦瑟正想去見識一番呢。錦瑟想得很明白，母親也莫要為難，是我自己想去的。平日待在家中也怪悶的，正能籍著這個(gè)機(jī)會(huì)，好生去看看才是。”

    “二姐說的在理，那莊子如此之好，連我聽著都有些想去，母親就別阻攔了?！毙戾\瑟話音未落，徐錦秋立即說道，生怕她反悔一般。

    徐錦華也贊同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魏氏看看她們、再看看鐵石心腸的徐丘松，和尚跪在地上，淚眼漣漣懇求的云姨娘，終歸不再堅(jiān)持，一聲長嘆后，拉住徐錦瑟的手，言道，“既你堅(jiān)持如此，母親也不再勉強(qiáng)。你如此喜歡那莊子，我便將那地契給了你，以后，那邊是你的了?！?/br>
    徐錦瑟心中一暖，乖乖點(diǎn)頭。

    面對這暖意融融的一幕，徐丘松卻是強(qiáng)按下心中的不耐，硬擠出個(gè)笑容夸道，“錦瑟如此識大體，合該如此、合該如此?！?/br>
    錦瑟略略轉(zhuǎn)頭，看向他，道，“如今女兒身體不適，暫不能承歡膝下，只盼他日，父親不要忘了今日之言才好。”

    徐丘松莫名所以，只敷衍的應(yīng)了。

    徐錦瑟又轉(zhuǎn)向徐錦華與徐錦秋，“還盼大姐與三妹，勿忘記今日之言?！?/br>
    徐錦秋冷哼一聲，徐錦華卻溫語道，“二妹此番孝心，大家都會(huì)謹(jǐn)記不忘的?！?/br>
    徐錦瑟看著她，只頗有深意的笑了。視線挪到徐錦冉身上，徐錦冉仿佛被燙到一般，扭頭躲開了她的注視。

    徐錦瑟便也不再理會(huì)她，只殷殷與魏氏道別。

    待到出府之時(shí)，她的身邊除了趕車的小廝外，便只跟了荷香并一個(gè)婆子。臨行之前，徐錦瑟“鄭重”的將墨蓮?fù)懈督o了云姨娘。能從明顯被放棄的小姐身邊逃出生天，還徹底攀上云姨娘這高枝，墨蓮自是百般情愿。

    這一次離開，便只有云姨娘來送。魏氏被氣得狠了，徐丘松一走，便厥了過去，至今還未醒來。連地契都是林mama找人送來。

    云姨娘將一個(gè)小包袱交給荷香，言說這是按照孫大夫開的藥方抓的藥，要小心伺候小姐按時(shí)用藥，又殷殷叮囑她路途注意事項(xiàng)，看著全然一位憂心子女的母親。

    最后又在徐錦瑟耳畔低聲解釋著自己的為難和不舍。徐錦瑟燒得渾渾噩噩，自沒心力應(yīng)付她，只胡亂應(yīng)了，便在馬車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待到再次醒來，便已是出了徐府，奔馳在寬敞的大道上了。

    徐錦瑟如此離開，便相當(dāng)于被放棄了。不單說她這病治不治得好，便是治好了，這一來一去，待她再回來也不定多久了。

    何況……孫大夫那藥，可是有效著呢。

    云姨娘坐在窗前，拿著一塊帕子細(xì)細(xì)繡著，上頭的牡丹嬌艷欲滴，混似真的一般。她拿著帕子在陽光下略微翻轉(zhuǎn)，欣賞著那繡線的光澤在陽光下不斷變換。

    ——她總算達(dá)成了徐錦華的心愿，徐錦瑟不會(huì)再出現(xiàn)在她面前了。見不到徐錦瑟，想必過些時(shí)日，徐錦華自會(huì)覺得舒心了。

    想到此處，不由心情大好，連嘴邊都掛上了淺淺的微笑。

    不想就在此時(shí)，新來的小丫鬟急匆匆闖進(jìn)來，口中喊著，“姨娘！不好了！”

    “不好什么，沒得冒冒失失的?！痹埔棠镯谎?，正待教訓(xùn)，卻聽她上氣不接下氣的道，“不好了，大小姐她、她——”

    “什么！”

    云姨娘猛地站起，手中的帕子倏然落地。

    第38章 自食惡果

    “大小姐、大小姐她起了一身的皰疹——”小丫鬟的話令云姨娘猛地站了起來，拔腿便朝正院跑去，待到了正院，才想起魏氏今日不在家中，轉(zhuǎn)頭又往徐錦華的院子跑去。

    她的心中升起不祥的預(yù)感，待到入了屋子，只見徐錦華整個(gè)人蜷縮在被中，任司琴與侍書如何叫喚都不回應(yīng)。

    “大小姐——”云姨娘輕喚一聲，徐錦華微微掀開被子，露出臉來，無聲朝她喚了一聲“娘——”

    那張?jiān)?jīng)美麗的容顏映入眼簾的剎那，云姨娘不由倒抽口氣——徐錦華的臉上，竟遍布著密密麻麻的黃白色皰疹！那些大大小小的皰疹將那張臉擠得腫脹變形，連五官都扭曲了起來。

    這、這是——

    云姨娘瞠大了眼。

    “你們！把門關(guān)上！關(guān)上——”徐錦華驚叫一聲，又用被子裹了頭，縮在床頭一角。

    “還不快把門關(guān)上！”云姨娘朝司琴侍書吼道。

    “讓她們出去、出去！”徐錦華又叫道。云姨娘朝她們丟了個(gè)眼神，兩個(gè)丫鬟忙去外面關(guān)了門，屋里只留下了云姨娘與徐錦華。

    云姨娘在床邊坐了，隔著被子拍了拍她，輕聲道，“大小姐，讓我看看，你這是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徐錦華尖叫一聲，猛地掀開被子，“你看我怎么了！怎么了！”

    雖已有心理準(zhǔn)備，云姨娘還是忍不住心頭一跳。密密麻麻的皰疹占據(jù)了徐錦華露出來的所有肌膚，便連那抓著被子的手上都遍布皰疹，有些受不住擠壓已經(jīng)破了，淌出黃色的膿水來。

    云姨娘猛地一個(gè)激靈，趕緊拿帕子裹了她的手，“大小姐，可千萬小心，別把這水皰弄破了，會(huì)留疤的。”

    “留疤？”徐錦華木然的轉(zhuǎn)過臉來，猛地將那張被皰疹擠得凹凸不平的臉湊到云姨娘面前，“我這個(gè)鬼模樣、還能治好嗎！能嗎！?。“　彼偷丶饨衅饋?，那聲音凄厲、渾不似人聲了。

    “能的、能的——”云姨娘無法，只得盡力按住她，一邊朝外揚(yáng)聲道，“還不快去找人、拿了夫人帖子去請大夫！”一邊細(xì)細(xì)安撫，“沒事的、沒事的，等大夫開了藥就沒事了、沒事了……”

    “真的嗎？”徐錦華突然抓了她，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狠狠攥住她的手腕，“真的沒事？你保證！”

    云姨娘吃痛的悶哼一聲，仍是著力安撫道，“沒事的，我是你親娘，我怎么會(huì)騙你?！?/br>
    徐錦瑟怔怔的看著她，像是反應(yīng)不過來一般。過了半晌，方才有些木木的道，“對，你才是我親娘……”

    云姨娘心中一痛，這孩子，好好兒的，怎么會(huì)突發(fā)皰疹，這癥狀簡直駭人！

    就在這時(shí)，一縷難以察覺的香氣突然傳入鼻端，云姨娘猛地一抖，腦海突地閃過一個(gè)可怕的念頭！她猛地抓住徐錦華，厲聲道，“你最近，有沒有接觸什么東西！”

    “什、什么東西？”

    “奇、楠、香！”云姨娘一字一頓，幾乎是從齒縫里蹦出來這三個(gè)字。

    徐錦華吃驚的瞪大眼，見她這反應(yīng)，云姨娘的心頓時(shí)沉了下去。

    “在哪！你把它放在哪了！”云姨娘一把攥住徐錦華手腕，力氣之大，連手腕的水皰都擠破了，流出的膿汁流淌到了她手上，云姨娘卻渾然不覺，只厲聲追問，“到底放哪了！”

    徐錦華一陣吃痛，用力甩開她，才道，“在抽屜里?！?/br>
    云姨娘立即撲了過去，拉開抽屜一陣翻找，慌張忙亂間，將東西扔得到處都是。終于，在抽屜內(nèi)格，翻出了那個(gè)鎏金掐絲香薰球！

    心中的猜測成了真，她眼前一黑，險(xiǎn)些將那香薰球扔出去！

    云姨娘猛地回頭，一雙眼睛狠狠盯住徐錦華，喝問道：“這是哪來的！哪來的！”

    徐錦華被嚇得一抖，她從未見過云姨娘露出這般可怕之態(tài)，一時(shí)竟有些不敢言語。

    云姨娘再忍不住，竄回床邊，抓著那香薰球問道，“到底是哪來的！”

    “是……是徐錦瑟備的禮?！?/br>
    云姨娘猛地抬頭，一雙眸子里陰霾密布，“你說、是徐錦瑟給你的？”

    “是、是給徐錦秋的……我半道截了過來?！毙戾\華原還有些心虛，卻越說越是理直氣壯，“這種東西她們怎配擁有！合該是我的！我的！”話到最后，已有些瘋癲之態(tài)。

    云姨娘聞言，怔怔后退幾步。香薰球掉到地上，摔成兩半，里頭的香盂滾了出來，些許不易察覺的灰色粉末灑落地面……

    徐錦華卻似突然頓悟，猛地盯住那地上的香薰球，“是這個(gè)是不是！是這個(gè)香薰球被做了手腳！是徐錦瑟！徐錦瑟要害我！”

    云姨娘聞言，更是揪住胸口，一陣錐心般的疼痛涌上。

    這副模樣，令徐錦華心中升出一個(gè)荒謬的猜測，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這云姨娘，“是……你？難道是你做了手腳？”

    云姨娘只覺一柄利劍插入自己胸口，哽咽不能語言。

    這副模樣分明已經(jīng)告訴了徐錦華答案，她猛地尖叫起來，抓起身邊的東西，胡亂扔向云姨娘，“你滾！你滾！?。“　獫L！”

    她揪著頭發(fā)尖叫起來，臉頰的水皰因這個(gè)動(dòng)作破裂開來，順著下巴流到脖子上，她卻渾然不覺一般，只嚎叫道，“出去、出去、出去！”

    “看看我這副樣子！這幅樣子！都是你害的！你害的！你滾！滾——”

    任云姨娘如何著力安撫，徐錦華卻再聽不進(jìn)去，只尖叫著讓她滾出去！全然一副癲狂的模樣。云姨娘擔(dān)心再刺激到她，只得叮囑一句讓她萬萬小心不要再弄破水皰，便不得不出了門。

    徐錦華用被子蒙了頭，猛地嚎哭起來。眼淚順著凹凸不平的皰疹蜿蜒而下，竟有幾分惡心之態(tài)。

    云姨娘后背抵住門，聽著室內(nèi)那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只覺自己的心都被撕成了兩半。

    怎么會(huì)、這香薰球怎么會(huì)到了錦華的手中，難道真是徐錦瑟……

    不、不對，徐錦瑟自己便有那疫癥之狀，分明已經(jīng)中招，若她早已知曉，又怎會(huì)被送走？且這香薰球原是送給徐錦秋的，被徐錦華截了下來，她又如何能料定徐錦華的動(dòng)作？

    難道真是巧合？云姨娘沉下臉來，這般事情，竟讓她腦海中不由浮現(xiàn)報(bào)應(yīng)二字。

    報(bào)應(yīng)……不！她不信！不信！老天待她如此不公！如何還要這樣待她女兒！

    現(xiàn)在的一切！徐錦華身為嫡女所享有的一切，都是她應(yīng)得的！她們母女應(yīng)得的！

    這絕不是報(bào)應(yīng)！絕不是！

    云姨娘用顫抖的手抓住胸口，不期然，腦海浮現(xiàn)徐錦瑟當(dāng)日那句“勿忘記今日之言”，如今想來，竟似詛咒一般！

    她將那得病之人的膿液凝固后所化粉末藏入奇楠香之中，為著便是這粉末只在溫度到了一定程度后才會(huì)誘發(fā)傳染。此病癥狀看著雖像疫癥，卻并非烈性傳染之癥，所以她才敢用在府中。

    徐錦華傳了此癥，不會(huì)輕易傳人——但徐丘松卻不知道！

    當(dāng)日她利用徐丘松心病送走了徐錦瑟，如今若是被徐丘松得知徐錦華也……

    不、她不能讓徐錦華被送走！云姨娘沉下了臉，在心中盤算如何瞞過徐丘松與魏氏，直到徐錦華這病治好……

    心思電轉(zhuǎn)間，不免又恨起了徐錦瑟，若是她未將這香薰球送人，徐錦華也不會(huì)遭此一劫！好在她已經(jīng)被送去了莊子上，她不會(huì)讓她再有機(jī)會(huì)回來的！

    如此想著的云姨娘不知道，此刻被她記恨的人全然不在乎這個(gè)。

    因?yàn)樗?，很快便有一個(gè)契機(jī)，令徐丘松不得不接她回去。而她現(xiàn)在要做的，便是試著將云家那份天大的機(jī)緣，拿到手中！

    “小姐，歇一歇，喝口水吧?！背弥R車停下休憩，荷香拿出水囊，給徐錦瑟倒了杯水。

    徐錦瑟只略沾了沾口，示意荷香將收到的來信交給自己。

    荷香從袖中掏出封信遞了過去，徐錦瑟拆開看完，不由低笑出聲。

    荷香有些疑惑，“是有什么好事兒嗎？”

    “好事？算是吧，”徐錦瑟微微一笑，將那信紙撕了，從窗口扔了出去。那信從徐府而來，是離開前，她讓荷香囑托了相熟的婆子傳來的、徐府最新的狀況。

    看到“大小姐為求母親身體康泰，獨(dú)去廟中燒香祈福”并“府中誤傳大小姐病重，還請大夫白跑了一趟”一段，對徐府中發(fā)生的事已是了然于胸。荷香問起，便也只笑而不語。

    當(dāng)日她發(fā)現(xiàn)那香薰球或有不對時(shí)，便已生了將計(jì)就計(jì)之心，不論那球中藏的是何種東西，想必此刻，徐錦華已是自食其果了吧。

    荷香探手試了試她額頭溫度，感到入手的肌膚不再燙人，終于松了口氣，“小姐這燒，可算退了。”

    徐錦瑟聞言，不由有些歉疚。她這次生病，純是因著那日大雨，她悄悄出門，在外淋了一夜造成。她原就想藉由這次生病，求了魏氏將自己送到這安陽的莊子上，卻不想魏氏竟是直接將這莊子的地契都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