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勁說：“父女情深，我能理解周小姐的不舍，相信她日后會明白的?！?/br>
    周太太搖著頭，“還是暫時(shí)先不讓她知道好。高醫(yī)生，請你不要往外說。我們這樣放棄治療，被別人知道，他們是不會理解的，我只會被戳著脊梁骨罵，說我想錢想瘋了，連老公的命都不顧。你知道的，我是后媽，我女兒對我總是有隔閡?！?/br>
    高勁安撫幾句，又替周寶生檢查了一遍身體狀態(tài)，交代護(hù)士照顧細(xì)則，之后就去了于主任的辦公室。

    于主任正喝著茶，聽見敲門聲，回頭招呼：“嗯嗯，高醫(yī)生，你來了。”

    高勁走進(jìn)辦公室，問：“主任找我？”

    于主任道：“新病人情況怎么樣？”

    高勁匯報(bào)幾句，于主任點(diǎn)頭，然后說：“是這樣，過幾天還可能還會有一位新病人入院。”

    “可能？”

    于主任嘆了一聲，“這事情有點(diǎn)復(fù)雜?！?/br>
    他口頭講述，高勁邊聽邊覺得詫異，于主任最后道：“總之，到時(shí)候他住單人間，可能會有保鏢出沒，我們中心務(wù)必要做好安保措施，還有，盡量保密?！?/br>
    “唔……”高勁沒什么話要說。

    于主任搖著頭：“你說說，我退休之前居然還會碰上這樣的事，真是……”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從于主任辦公室出來，高勁松動了一下筋骨，走到護(hù)士站，他拿一次性杯子接了一杯水，等了沒多久，佟燦燦就上來了。

    “咦，你在這里啊?！辟N燦小步上前，匯報(bào)任務(wù)完成情況，“我把掛號室周jiejie的孩子抱過去了，寶寶剛滿月，今天巧了，她抱著孩子來給同事發(fā)帖請喝滿月酒。本來我還擔(dān)心找不到合適的寶寶呢，你知道的，婦產(chǎn)科那邊孩子多，但人家家屬怎么會同意啊，太不吉利了，誰不忌諱呀。也就周jiejie人美心善。”

    高勁道：“任務(wù)完成的不錯(cuò)。這樣，我那里還有兩張自助餐券，回頭你去送給周姐?！?/br>
    “那我的呢？”

    “吃了我這么多點(diǎn)心，還想要？”高勁拍了她一記，然后問，“顧襄呢，沒跟你一起上來？”

    佟燦燦奇怪，“她跟我一起過來干嘛？她回去了啊?！?/br>
    “哦……”高勁走了。

    ***

    顧襄回去煎餛飩了。

    文鳳儀出門買菜，她一個(gè)人進(jìn)廚房cao作，熱油爆得她滿手都是，費(fèi)了半天勁，她終于煎好了十五只大餛飩，拿保鮮袋裝上，她又回到了醫(yī)院。

    她在十九樓的樓梯間等待，過了片刻，高勁推門進(jìn)來。

    高勁笑：“燦燦說你回去了，怎么又過來了？”

    顧襄坐在臺階上，遞給他保鮮袋，“我給你去煎餛飩了，一共十五個(gè)，放久了應(yīng)該也不會糊吧。”

    她伸著手，語氣平淡地說完。

    高勁頓了頓，隨即走到她跟前，彎下腰，雙手扶住膝蓋，吻住她的嘴唇。

    顧襄忽然想到他昨天講述的那一幕。

    小小的她坐在烈日下，他彎腰扶膝，對她說：“小朋友，那邊有樹蔭?！?/br>
    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了一個(gè)穿著迷彩服，滿身臭汗，剃著平頭的少年。

    那天驕陽似火，她曬得渾身guntang，少年的笑容像春風(fēng)，她還來不及開口，春風(fēng)就走了。

    餛飩燙著她的手心，她放下手，閉上眼睛。

    他的吻炙熱又漫長。

    ☆、第43章 43

    一吻結(jié)束, 高勁又戀戀不舍地細(xì)啄了幾口, 問著：“你親自煎的？”

    “嗯?！鳖櫹暹€有些沒回神。

    高勁再親她一口，終于把她松開, 坐到她邊上, 打開保鮮袋。

    顧襄沒拿筷子, 他隔著袋子, 把餛飩抵上來, 吃完一個(gè), 強(qiáng)調(diào)：“煎得很好吃。”

    顧襄說：“待會兒還要吃午飯, 所以我做得很少?！?/br>
    “足夠了。”高勁喂她一個(gè)。

    顧襄張開嘴，她一口只能咬下半個(gè)。高勁把另外半個(gè)吃了。

    顧襄頓了下。

    高勁若無其事問：“齊老師那邊怎么樣了？”

    顧襄把餛飩咽下去, 說：“他們已經(jīng)把齊爺爺接出去了, 現(xiàn)在應(yīng)該快到家了。不知道齊爺爺還能撐多久?！?/br>
    高勁道：“年老是順其自然的事，沒有辦法抵抗。好就好在齊爺爺沒有其他病痛，他走得不會痛苦。”

    顧襄想了想，點(diǎn)頭。過了會兒, 她偏頭看著高勁：“你這善意的謊言，還行。”

    高勁笑了笑，遞餛飩給她：“還要不要？”

    顧襄又咬下半個(gè)。

    高勁邊吃邊說：“這是謊言, 至于是不是善意, 只有撒謊的對象才知道?！?/br>
    顧襄一開始不理解, 細(xì)想一下, 似乎確實(shí)如此。

    高勁說：“謊言就是謊言, 撒謊者拿善意去包裝, 不過是自以為是，沒人問過老人家的意見，他想被騙嗎？”

    顧襄：“那你為什么給齊老師出這樣的主意？”

    高勁：“因?yàn)橛行r(shí)候，我們沒得選擇，只能做‘自以為’的事?！?/br>
    有時(shí)候用盡所有努力，都無法達(dá)成目標(biāo)，就像齊中華老人，熬了這么久，始終熬不到曾孫出世。

    人生總有許多無奈，沒那么多的稱心如意。沒有其他選擇時(shí)，偶爾自以為是一下，是非對錯(cuò)，就沒空去評判了。

    顧襄琢磨了一會，點(diǎn)頭：“嗯?！?/br>
    高勁好笑，可惜嘴巴有油，不好親她。

    顧襄問：“幾點(diǎn)了？”

    高勁看時(shí)間：“十二點(diǎn)十五?！?/br>
    顧襄站起來：“你去吃午飯吧，我回去了，奶奶還在家里等著我吃飯。”

    高勁握了握她的手。

    真不想放人。

    ***

    傍晚的時(shí)候，顧襄收到班長的消息，老人過世了。

    停靈三天，顧襄打算明天就去齊老師家拜祭。正好郭千本跟她打電話，問她要不要吃土雞，他打算回趟家，可以順便給她帶。

    顧襄問：“我記得你家好像是在……”

    郭千本把村子名報(bào)出來。

    顧襄說了齊老師家的地址，問：“那里離你家近嗎？”

    “很近，開車只要二十幾分鐘，怎么了？”

    顧襄道：“我老師的父親去世了，我想明天去拜祭?！?/br>
    郭千本立刻說：“那我明天送你去?！?/br>
    “好。”

    郭千本又問：“那我給你帶兩只土雞|吧?！?/br>
    “……活雞嗎？我不要。”

    “我給你殺好，你讓你奶奶燉湯給你喝?！?/br>
    “你自己吃吧，我不用。”

    “我家有很多，夠吃?！?/br>
    到了第二天，顧襄一大早準(zhǔn)備出門。

    文鳳儀用白紙包好五百塊錢，塞進(jìn)顧襄包里，教她：“進(jìn)門先要燒三支香，最好跪下來磕個(gè)頭，能哭出來就更好了?！?/br>
    顧襄：“……”

    文鳳儀笑：“你肯定不會哭，算了，就燒香好了。記得要把帛金給人家?！?/br>
    顧襄點(diǎn)頭：“嗯，知道了?！?/br>
    文鳳儀講話有點(diǎn)氣喘，顧襄問她：“奶奶，你最近總是喘不過氣，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

    文鳳儀擺手：“天氣一熱我總是這樣，待會兒我去醫(yī)院吸一吸氧就沒事了?！?/br>
    顧襄有些不放心，文鳳儀欣慰：“你別擔(dān)心，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快去吧，小郭在樓下等著呢。你們要是回來的早，可以出去逛一逛，不用急著回家。”

    顧襄沒聽出奶奶的暗示，她換好鞋子出門了。

    ***

    郭千本的車就等在小區(qū)門口，他打開車窗抽煙，順便跟父母發(fā)短信，說了到家的大概時(shí)間，發(fā)完抬頭，他看見高勁走了出來。

    郭千本猶豫了一下，推開車門下去，“高醫(yī)生?！?/br>
    高勁止步，“早，郭先生，來接顧襄？”

    郭千本想著事，沒注意到對方是怎么知道他來接顧襄的，他點(diǎn)著頭說：“高醫(yī)生，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我叫郭千本?！?/br>
    高勁道：“那你也不用這么客氣，叫我高勁就可以。”

    郭千本笑了笑，說：“那個(gè)……上次的事，謝謝你?！?/br>
    他含糊其辭，高勁卻了然：“不用客氣，小事而已?！?/br>
    郭千本知道他裝瘸的事沒有瞞過高勁，但高勁為他掩飾了，他心懷感激。

    高勁跟他告別，過了馬路后，發(fā)出一條微信。

    高勁：“郭千本在樓下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