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襄哆嗦著大罵：“你變態(tài)！”

    焦忞根本聽不清她的罵，他急于向她表白，顧襄不敢置信地說：“你變態(tài)，你瘋了……我跟你不可能，你放開我！”

    她又踢又咬，終于掙扎開，逃出了大門，焦忞趕緊去追，跑到酒店門口，他就撞見了褚琴。

    ***

    天色陰陰沉沉，樓道里更加昏暗。

    焦忞小心翼翼道：“我準備第二天向你表白，我布置了一個很漂亮的場地。我真的喝多了，那張房卡能開你的門，酒店后來承擔了責任。我不是有意的，香香……”

    “……那個場地，我看到了?！鳖櫹謇潇o地說。

    焦忞一愣：“那你……”

    “你知道我的感覺嗎？”

    焦忞手腳灌鉛，心下沉，他想說，別說了，但顧襄已經(jīng)開口。

    “焦忞，我認識你的時候，我十二三歲，你快要二十三歲，我剛摘掉紅領(lǐng)巾，在我的意識里，我還是一個小孩，你對我來說是一個成年人。我把你當成朋友，也當成一個長輩?！?/br>
    焦忞像聽了一個笑話，“長輩？你把我當長輩？”

    顧襄自顧自地說：“我把你當長輩，所以，我對你的想法和行為，感到惡心和恐懼?！?/br>
    焦忞不想再聽：“夠了！”他怒目圓睜，“這就是你對我的感覺？！這就是你要說的？！”

    “是，這就是我的感覺?！?/br>
    焦忞一腳踹上墻，墻上的石灰撲簌掉落，顧襄后退，手按著墻壁。

    焦忞插著腰，他仰天冷笑，像困獸似的在原地反復徘徊，“長輩？長輩？”

    顧襄的指甲已經(jīng)摳到了墻壁里，她又往后退一步，望向不遠處的電梯。

    她想起那天晚上，她跑出酒店，跑上沙灘。

    那晚風特別大，耳朵嗡嗡嗡在叫，跑到半路上，大風吹落一塊布，她看見一塊燈牌，上面寫著“香香，我愛你”，精心布置的粉紅色場地已經(jīng)被大風吹亂，叮鈴桄榔的響聲像一把榔頭敲擊著她的腦和心臟。

    她難以想象焦忞會跟她表白，她害怕地整個人都在大風中哆嗦。

    她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身體的顫抖她無法控制。她漸漸走到了一塊礁石上，一輪月亮掛在天邊，海風霍霍作響。

    她閉上眼，進入記憶宮殿，回想著臨睡前的訓練，妄圖讓自己平靜。

    風太大，打起巨浪，她光腳滑倒，接下來，就是人事不省。

    再睜眼的時候，她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

    ***

    樓道里。

    焦忞回頭看向顧襄時，他一雙眼睛變得赤紅。

    他那晚犯下錯，被褚琴要挾遠離顧襄，他拿著房卡問責酒店，眼睜睜地看著顧襄被褚琴帶走，在國內(nèi)國外四處求醫(yī)問藥。

    她回到青東市，他也不敢跟她聯(lián)絡(luò)，怕勾起她的記憶。

    只是他最后實在沒忍住，郭千本告訴他那起采訪的過程后，他的思念越來越瘋狂。

    他想回到顧襄身邊。

    焦忞死死盯著她，滾動喉嚨，他克制著，盡量冷靜道：“別把我當長輩，給我一個機會。”

    顧襄搖頭：“不可能，我不可能喜歡你?！?/br>
    “給我一個機會……香香……”

    顧襄后退：“不可能的……”

    焦忞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眼睛被逼得刺痛。

    他對那晚的沖動后悔地咬牙切齒，他不敢再表露出半分心思，就怕刺激到她，他有時候恨不得她永遠失去記憶，永遠都別恢復。

    可她想起來了，拒絕地不留余地，他被她打了一個帶血的巴掌。

    其實他早有預感的，在最后一次送顧襄回來，她選擇坐在后座，與他保持著這段距離，仿佛隔山望水。

    六月末的夏季，他心底發(fā)寒。

    焦忞啞聲叫她：“香香……”

    顧襄想回去了，她朝電梯走，焦忞一把抓住她，顧襄反應強烈，她大叫一聲甩開他的手。

    焦忞整個人僵在原地。

    顧襄心有余悸，她無法控制自己。她一步步后退，前方的人叫住她：“等等。”

    焦忞喉嚨里像插了一把刀，磨得生疼，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說：“我查過第一個在微博評論你的那人，根據(jù)她的ip地址，我查到她叫周薰，也是這次舉報高勁的病人家屬。你應該是被高勁連累的。就當我挑撥離間吧。”

    他舉著手上的紙，等她拿來。

    顧襄遲疑半晌，接了過去。

    焦忞的視線在她臉上徘徊，這張臉他看了十年，以后也許沒什么機會能這樣近距離看到。

    他疼得四肢無力，一步都邁不動。

    他知道他愛她，只是沒料到，她的決絕，他半分都無法承受。

    顧襄轉(zhuǎn)身，走進了電梯。

    他還舍不得離開。

    ***

    回到家，顧襄坐在文鳳儀的臥室里靜靜地看書。

    可是她一個字都看不進。

    她展開手中的那頁紙，搜尋著這個叫周薰的人，她一會兒又想到高勁，一會兒又想到焦忞，腦子一團亂，她將書本闔上。

    顧襄走到客廳里，把茶幾上的保健品統(tǒng)統(tǒng)放到墻角，往沙發(fā)上一坐。

    她想起高勁教她玩得游戲，拿起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打開來，屏幕上是他寫的論文。

    顧襄把論文縮小，想了想，還是不玩了，她想把論文點回來，鼠標不小心滑到了邊上的文件夾，文件夾跳出來，她正要去關(guān)，忽然注意到里頭有一個“8023”。

    顧襄心一跳，鼠標停在上面，幾番猶豫，她把電腦蓋闔上，再把電腦放回茶幾。

    她盯著它看半天，又是幾番猶豫，她把電腦捧回來。她從沒做過壞事，這一刻心跳加速，她輕按兩下，“8023”在她面前展開。

    數(shù)段視頻，數(shù)十張照片，全是她。

    視頻是新聞，照片……

    這幾張照片里的她，應該還在念中學，背景熱鬧，不是新聞舊照，她歪頭想半天，記不起這些照片出自哪里。

    顧襄聽到自己心跳如鼓，她在窺探別人的、關(guān)于她的秘密。

    她想起高勁向她求婚那晚，在車里情不自禁冒出的那句話，“你十幾歲開始我就喜歡你！”

    顧襄抿了下干燥的嘴唇，點開文檔里儲存著的唯一一張網(wǎng)頁。

    是一個論壇，標題是“有沒有人在現(xiàn)實里遇到過自己的愛豆？跟電視上差距大嗎？愛豆變老公可能嗎？”

    主樓里的發(fā)帖時間，顧襄努力辨認，是四個數(shù)字，按照合理的排序，是2011年。

    顧襄閉了閉眼睛，努力拋開雜念。

    過了許久，她重新睜開眼睛，找到頁面上高勁的id，他的名字叫做“g醫(yī)生”。

    “g醫(yī)生”的第一條更貼，出現(xiàn)在十五樓。

    【g醫(yī)生：我的愛豆是女，我男，變老婆不可能，差距太大?，F(xiàn)實里的她，十分可愛。】【網(wǎng)友1：g醫(yī)生是醫(yī)生嗎？你多大了也有愛豆？】【網(wǎng)友2：醫(yī)生啊，怎么著都要三十多吧，懷疑你的愛豆是阿姨。】【g醫(yī)生：我還是學生，我的愛豆今年十六，她不是明星，她所處的圈子比較特別。】網(wǎng)友好奇問他是什么圈子，他始終沒有回答。網(wǎng)友求具體情節(jié)。

    顧襄指頭有點潮，她往衣服上擦了擦。

    2011年，她剛好十六歲。

    她繼續(xù)往下看。

    【g醫(yī)生：具體情節(jié)啊，其實也沒什么，我對她的圈子向來很有興趣，曾經(jīng)也有涉及，2009年的時候我去看了一場比賽，她當時獲得世界第二，我看到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老熟人”。】【網(wǎng)友3：臥槽g醫(yī)生的愛豆是奧運選手嗎？這么高大上？！】【網(wǎng)友4：安靜，求g醫(yī)生繼續(xù)?！?/br>
    【g醫(yī)生：她不是奧運選手，總之她非常了不起。我看完比賽回來，上網(wǎng)搜她，才發(fā)現(xiàn)她在前一年已經(jīng)得過一個世界級大獎，那年她才十三歲。對了這么一算，她偷我書的時候，才十二歲，在念小學吧?！俊揪W(wǎng)友5：偷書？！】

    【g醫(yī)生：不算偷，應該是她不小心拿走了，害得我向圖書館賠了十本書?！俊揪W(wǎng)友6：我擦青梅竹馬系列嗎？求繼續(xù)繼續(xù)！】底下一溜刷帖，顧襄已經(jīng)翻過兩頁。

    【g醫(yī)生：不好意思，我剛剛回宿舍，這么多人想繼續(xù)，那就繼續(xù)。不是青梅竹馬，我想她根本就不記得我，我之所以記得她，一個是因為我丟了書，還有她長得實在是……很可愛?！俊揪W(wǎng)友7：我天好可愛，看你那么說，好想抱！】【g醫(yī)生：本來都忘記這么一個人了，誰知道我會在看比賽的時候看到她？而且真的太厲害了，之后我就持續(xù)關(guān)注。后來有一回國內(nèi)賽，我又去了現(xiàn)場，很想靠近要簽名，剛好看到她們幾個同伴一起吃飯，她光挑香菜就挑了十幾分鐘。很可惜最后沒要到簽名?！俊揪W(wǎng)友8：為什么沒要到？】

    【g醫(yī)生：我在醞釀待會兒可以告訴她香菜的各種營養(yǎng)好處，這不是剛醞釀完，她們就走了，帶著她的午飯走的，給我留下一桌香菜?！俊揪W(wǎng)友9：哈哈哈哈哈哈g醫(yī)生好可愛?！款櫹宀挥蔂科鹱旖牵诨叵?，可是帖子里沒說具體的比賽時間，她實在想不出來是什么時候。

    【g醫(yī)生：對了，她今年十六歲，剛剛打破了一個世界紀錄?！俊揪W(wǎng)友：牛|逼?。。。?！】

    【網(wǎng)友：顏值怎么樣？想睡！】

    【g醫(yī)生：顏值無敵，請文明更貼。】【網(wǎng)友：不文明的滾，求g醫(yī)生繼續(xù)扒！】【g醫(yī)生：小可愛很高傲，我聽到邊上的人問她這次能不能打敗某某，小可愛看一眼手表，冷著臉說：“八點慶功?！币粋€多余的字都沒有?！俊揪W(wǎng)友：小可愛23333333333】【g醫(yī)生：沒錯，她真的很可愛。當天她又破了一次記錄，國內(nèi)的?！俊揪W(wǎng)友：給跪orz】

    g醫(yī)生說，小可愛比較挑食，她不吃香菜也不吃大蒜，畢竟她不是娛樂圈明星，沒那么多細節(jié)可扒，不過他后來又報了一次對方的身高。

    小可愛十七歲了，身高一米六|四，他確定。

    這帖子熱度不減，持續(xù)了整整一年多，又隔一年，g醫(yī)生說他最近工作忙碌，帖子里的網(wǎng)友已經(jīng)互相熟悉，問他有沒有找女朋友。

    【g醫(yī)生：沒有?！?/br>
    【網(wǎng)友：是不是眼里心里只有小可愛？】這回g醫(yī)生一直沒有回復。

    又過一年。

    【g醫(yī)生：她又長高了，身高一米六六。比我矮，但我依舊只能仰視?！俊揪W(wǎng)友：我去你們面基了？】

    網(wǎng)友們爆炸。

    【g醫(yī)生：面不到，我在新聞里截圖，做了數(shù)據(jù)分析?！烤W(wǎng)友們涼涼，開玩笑說他好變|態(tài)。

    又過了許久，g醫(yī)生再次出現(xiàn)。

    【g醫(yī)生：時間過得真快，很久沒入圈了，以前最喜歡的攝影也擱到了一邊?！烤W(wǎng)友們跳出來，問他，你的小可愛呢？

    【g醫(yī)生：小可愛還是大學生，今年她好像沒比賽。】【網(wǎng)友：g醫(yī)生的人生大事有著落了嗎？】【g醫(yī)生：今年開始相親?！?/br>
    【網(wǎng)友：相到靠譜的了嗎？】

    【g醫(yī)生：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