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一直走就能看到。”顏哥兒也探頭出來。

    兩個哥兒應(yīng)當(dāng)喊柳老頭姥爺，但看知哥兒和顏哥兒臉上的表情，柳老頭連陌生人都不如。

    “我知道?！绷项^板著臉道。

    大女兒從出生的時候柳老頭就沒怎么關(guān)注，閨女、哥兒往后都要去別人家里過日子，不是柳家的人，給口飯吃活下來就行了。

    倒是當(dāng)初柳金梅要是真的賣了銀錢，柳老頭覺得這個女兒才沒有白養(yǎng)活一場，可柳金梅自己跑了，這么些年過去，又自己回來。

    不但如此，偏偏有了兩個出息的哥兒。

    第239章

    翠姐兒讓賴跛子關(guān)起來，一開始還能給口飯吃，最近聽說賴跛子打了翠姐兒好幾回，飯都不給吃，要不是眼瞅著翠姐兒要餓死了，賴跛子還沒打算給飯。

    也就是看在柳爻卿的份上，否則翠姐兒早叫賴跛子找借口害死了。

    柳老頭都知道這些事兒，但他從未想過幫翠姐兒什么，覺得這都是應(yīng)該的。出嫁從夫，在家從父，歷來規(guī)矩都是這樣的。

    只是以前柳老頭從未把知哥兒和顏哥兒放在眼里，現(xiàn)在兩個哥兒穿著體面，臉蛋白里透紅，不胖不瘦，模樣出落的極為好看，這讓柳老頭心里有些難受，若是小寶也能有這樣的機(jī)會，肯定會比兩個哥兒更好。

    院子里柳爻卿坐在矮床上，捏著個花生往自己嘴里扔，身上穿著厲氏親手縫的衣裳，看花樣在村里恐怕是獨(dú)一份，極好看。

    “阿爺?！绷城渑ゎ^，看到柳老頭喊了聲，也沒喊李氏阿奶，又沖著屋里喊，“哲子哥，拿兩個板凳出來，來人了?！?/br>
    緊接著哲子哥出來，一手拎著一個板凳。

    梨花木，一般都用來打柜子，柳爻卿家倒是可以，打了板凳，隨隨便便擺在院子里。

    柳老頭和李氏一言不發(fā)地過去坐著，就看到三個胖乎乎的小孩瞪大眼睛看過來，手里都拿著吃食，是山上獨(dú)有的，外面沒有。

    “是老爺爺嗎？”百釀仙湊過來，扒著柳爻卿的腿，奶聲奶氣地問。

    柳爻卿輕輕搖頭道，“是我的阿爺，但是不是你的老爺爺。好了，你們仨去找奶奶玩吧，爹這里有事兒?！?/br>
    “走吧?！鼻鼐赣顝陌采吓肯聛?，自己套上鞋子，回頭叫兩個弟弟。

    懂事地下了矮床，三個孩子手牽著手，邁著小短腿噠噠噠出了院子，拐個彎進(jìn)了厲氏那邊的院子。這邊還能聽到孩子們奶聲奶氣喊奶奶的聲音，軟軟糯糯的，還甜絲絲。

    “咋了？”柳爻卿問。

    話到嘴邊，柳老頭又說不出來了。

    他活了這一大把年紀(jì)，到頭來越活越回去，眼瞅著柳爻卿日子越過越好，柳老頭這個一家之主卻好像什么都沒干，這幾年竟是事事。

    小寶的孩子不知是不是聞著香味兒了，一個勁的想到矮床上。

    李氏差點(diǎn)沒抱了，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手腕枯瘦枯瘦的 ，抱著白白胖胖的孩子，看著有點(diǎn)兒心酸。

    “孩子的事？”柳爻卿猜到了。

    柳老頭疼小寶的孩子跟疼什么似的，滿月酒大張旗鼓，往后給孩子吃的也都是好東西，更是很少抱出來見人，這會子抱著出了門，還來山上，恐怕就是為了孩子。

    山上是柳爻卿的家，柳老頭怕是半點(diǎn)都不想來。

    沉著臉，柳老頭道：“孩子的口糧要吃完了?！?/br>
    “嗯？”柳爻卿扭頭看哲子哥。

    沒口糧了就要想辦法，難道別人還能給銀子？天底下要真有這么好的事兒，柳爻卿肯定要去試試，到底是不是真的。

    “卿哥兒你這山上有不少羊，能不能勻兩頭過來，小寶的孩子年紀(jì)小，若是不吃點(diǎn)好的恐怕會瘦了?！绷项^咬牙道，“多少銀子我打欠條?！?/br>
    “那阿爺打算啥時候還銀子？”柳爻卿問。

    “有了就還?！绷项^悶聲道。

    柳爻卿笑了，“啥時候有銀子？今年阿爺?shù)乩锓N的莊稼晚，也就是夠口糧的，玉米、土豆現(xiàn)在也值不了多少錢。那阿爺又從什么地方有銀子？小寶的孩子長大了還得吃飯，要是也吃玉米、土豆還好，要是天天吃rou，難道阿爺天天上山打欠條？”

    想的倒是美，不就是空手套白狼，欠條寫了反正等有銀子再說，要是沒有銀子，那就不還。

    “等以后小寶孩子長大了，考取功名?！绷项^說完了，自己都覺得站不住腳。

    他年輕那會子也窮，當(dāng)時李氏跟柳老頭成親帶了不少嫁妝，就是靠著這個在上谷村買了地，慢慢打拼，三個兒子都成家立業(yè)，眼瞅著未來極好，往后肯定也會越來越好。

    可現(xiàn)在家中沒有銀錢，小寶的孩子不說以后有沒有銀錢打拼，就是這個傻，基本是藥石無醫(yī)。

    “我不相信這個。”柳爻卿道，“借錢是沒錯，但那都是有抵押的，要不然怎么能平白無故的借錢，那我不是成了放高利貸的了？外頭倒是也有這種，還不上錢要么砍斷腿腳，要么拉了去挖礦做苦力，工錢抵債。”

    這些事柳老頭未必不知道 ，只是不想去而已，還是覺得來山上找柳爻卿空手套白狼更好。

    “阿爺，我說話不好聽你擔(dān)待些?！绷城涞溃凹热患依餂]錢，為何還要天天吃雞蛋，養(yǎng)不起羊就不要喝羊奶。我、興哥、輝哥，小時候就是這么過來的，不也長大了。”

    “過日子要往前看，不能總想著別人家的東西。阿爺，你回去吧，借錢找村里的誰都行，但是不能找我?！?/br>
    再不打算招惹柳老頭，跟柳家的糊涂賬早就算清楚了，柳爻卿可不打算再牽扯上。

    柳老頭臉色又青又紅的，梗著脖子說不出話來。

    小寶的孩子開始哭鬧，胖胖的小腿有力的蹬著李氏的腹部。柳爻卿扭頭看過去，就看到李氏臉色一邊，抱著孩子往前一歪，倒在了地上。

    “哲子哥 ，叫人拿擔(dān)架來?！绷城湔酒饋淼溃罢埓蠓颉！?/br>
    兩個強(qiáng)壯的漢子來，把李氏抬到擔(dān)架上，腳下生風(fēng)的下了山，直接送到上房炕上，后面柳老頭抱著孩子慢吞吞的下山，等回來的時候，大夫都看完病了。

    “餓的?！贝蠓虻馈?/br>
    這個旁人聽了還能說什么，以前日子苦的時候，誰家不是這樣，也沒見著叫大夫的。

    村里人也都知道山上的動靜了，都覺得柳爻卿不借錢才是對的，要是再跟柳老頭牽扯上，那二百兩銀子不但白花了，以后還不知道會被如何攀扯。

    倒是柳老頭又去了村里相熟的人家借錢，都是搖頭。

    眼瞅著柳老頭種地賺不到多少銀子，也只能做口糧，而且就柳老頭一個人干活，其他人都張嘴等著吃，糧食也根本剩不下多少。真要把銀子借了，那往后就別想拿回來。

    又過了幾天，柳老頭賣了一畝地。

    柳爻卿捏寧哥兒胖乎乎的臉蛋，隨口道：“開始賣地了，自走絕路啊?！?/br>
    其實(shí)就算柳老頭日子這樣，柳爻卿也覺得還不是絕路，田地就在那里，柳老頭若是撇開小寶、柳全福和小李氏，跟大房分家，地里有些收成，再干點(diǎn)別的，慢慢的也能攢些銀錢。

    可中有人不走尋常路，非得走那絕路。

    “奶奶找我爹要錢，我爹沒給呢?！睂幐鐑旱?，“爹說以后她不是我奶奶了?！?/br>
    “你爹說得對?！绷城涞溃皩幐鐑耗阆胂?，你小的時候見過奶奶幾次？她抱過你，給過你什么東西，跟你說過話嗎？”

    “都沒有?！睂幐鐑旱馈?/br>
    小李氏每回找忠哥，都是為了銀子，對寧哥兒是就當(dāng)沒看到的。

    旁邊柳豆豆抱著奶豆子出來，拿著給寧哥兒吃，道：“爹爹說我們不能盲目，要了解清楚才能做決定。寧哥兒你奶奶沒跟你一起玩，也沒給過你好吃的，所以她是不是你的奶奶，你自己就能想明白了?！?/br>
    孩子說的話還有些懵懂，寧哥兒卻隱約明白了。

    他從記事起就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娘，聽人說娘生下他沒多久就跑了，那應(yīng)該跟奶奶一樣，都是沒有感情的人吧。

    柳老頭賣了一畝上等田，拿到銀子后便去買了雞蛋。

    回到家中，柳老頭臉色沉沉道，“帶崽的母羊價錢不便宜，小羊養(yǎng)著又沒有奶?！?/br>
    “我去給孩子燉個雞蛋?！崩钍系馈?/br>
    小寶在外頭玩，聞著香味兒回來，見著李氏打開鍋蓋，從里面端出一碗燉雞蛋，便是眼睛一亮，橫沖直撞的跑過去，一把奪過碗。

    “我要吃、我要吃?！毙殑傄炖锏?，手指頭這才感覺到碗很燙，一松手，碗掉到地上碎了，里面的雞蛋滾到地上，跟塵土混合到一起。

    李氏看著心疼壞了，卻只能再去拿兩個雞蛋，孩子一個，給小寶一個。

    被關(guān)在屋里的柳全福聽到動靜，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道：“爹，你想想辦法叫我出去，我去鎮(zhèn)上拿老二的工錢?！?/br>
    窗戶倒是破開了，可四周都是石頭，再不能擴(kuò)大，柳全福太胖，根本擠不出來。

    柳老頭看著柳全福的模樣，覺得他怕是十天半個月的出不來，便道：“你跟我說說老二的工錢都放在什么地方，我去拿?！?/br>
    柳全福頓時猶豫，道：“那地方只有我知道，而且老二事情多，你讓我說我也說不清楚，還得親自去才行。爹你放心，只要我能出去 ，保準(zhǔn)把銀子拿回來，那地方旁人肯定也找不到?！?/br>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柳老頭也就信了。

    “爹，給我煮個雞蛋吃唄?！绷：鋈坏?。

    看著鬢角都有白發(fā)的柳全福，柳老頭沉悶的嗯了聲，轉(zhuǎn)身走了。

    等吃飯的時候李氏過來送飯，果然拿過來一個雞蛋，還燙手，應(yīng)當(dāng)是剛剛煮熟。柳全福迫不及待的剝開雞蛋皮，三兩口吃下去，又把飯菜全都唏哩呼嚕吃掉，滿意的打著飽嗝。

    有人在山上說這個事兒叫柳爻卿聽到了，他笑了笑道：“就他那種吃法，這輩子都不可能瘦下來，也別想鉆出來。”

    第240章

    “今年咱們村有不少人都懷了身子。”厲氏試了試奶，覺得不熱了，挨個拿給三個孩子喝，一邊又笑道，“有些個都四十了，還老蚌懷珠。”

    “那是因?yàn)槌缘煤?，身子壯?shí)了才能懷上孩子，要不就算懷上也生不出來?！绷城涞溃暗冗@些孩子長大了，咱們村恐怕得擴(kuò)大一倍?！?/br>
    現(xiàn)在村里蓋房都是往大了蓋，反正請得起人，手頭也有銀錢，一座座房子都極為氣派。等這批孩子長大成家，再算上招贅的，上谷村肯定得變大。

    “那可不是。”厲氏道，“到時候人越多，村子也越大了?！?/br>
    “人口多了，山里就能去人了。”柳爻卿低聲說著，忽然又想到什么，抬高聲音道，“對了娘，我跟哲子哥商量了，要叫梁松子他們來一趟，咱們山上收拾收拾?！?/br>
    “成，山上也有些日子沒熱鬧了。”厲氏點(diǎn)頭。

    山上的屋舍住的人不多，大部分都空著，每個月厲氏都叫人把庫房里的被褥什么的拿出來曬曬，屋舍里面也叫人打掃一遍，可到底是跟住了人的不一樣。

    山上這些屋子也有好幾年了，但看上去還是很新。

    柳爻卿叫厲氏安排完，自己帶著人來打掃。桌子、板凳啥的都用熱水燙一遍，擦一遍，地板、窗戶、門等等都擦一遍，最后關(guān)上門，這間屋就算打掃好了。

    “卿哥兒叫咱們?nèi)ド瞎却澹墒谴_定去的人了？”一群人聚到一起，說起這個事兒都是看向最中心的梁松子。

    “聽說卿哥兒建了一個仙境?！绷核勺佑檬直葎澲爸挥羞@么大，里面亭臺樓閣，曲水流觴，云煙圍繞，還能看到里面看風(fēng)景的人?！?/br>
    “哦？那便是卿哥兒原本住的地方吧？”

    “馮兄？你也是讀圣賢書的，可是相信卿哥兒當(dāng)真是神仙？”

    “張兄，你要說卿哥兒不是神仙，那他做的事如何解釋？梁兄說的仙境又如何解釋？我等雖然讀圣賢書，但對天地還是要心懷敬畏才對。反正便是叫我等一起想，也絕對想不到這才過去幾年，天下百姓就能吃飽飯，還能識字，甚至出了驚才絕艷的讀書人。”

    那漢子跟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猛然反應(yīng)過來，嘴硬道：“若是叫我來，我也能?！?/br>